「你先放了我表姊再说,我不相信你。」他太下流了,连绑架弱质女流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余道生阴阴冷笑,「需要我叫醒她好说服你吗?」

「怎么叫?」

下一刻,司徒青青便后悔了。

「这样。」余道生一刀插向昏迷之人腹部,匕首入寸深,将人活活痛醒。

「啊——痛……」

「知非表姊!知非表姊……你太卑鄙了,先帮我表姊止血我就给你血,不就是血嘛!你家姑奶奶多得是。」司徒青青气愤地咬破指头,手一甩,指腹的血甩落土岩,一滴也不给他。

余道生怒极。「你把血给我,我立刻传大夫来医治,否则你就看着她身上的血慢慢流尽,成了一具尸体。」

「你……」司徒青青紧咬着唇,一脸愤然。

「要我再多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吗?」余道生将刻着云纹睚皆兽的匕首在言知非身上比划着。

「等等,我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姊血尽而亡。

「青儿……」欧阳溯风难掩沉痛的捉住她欲自伤的手。

司徒青青故作轻松的扬唇,「血嘛,每个月都排出不少,就当来一次癸水,回府后你多替我补补。」

「是我太无能,保护不了你。」欧阳溯风感觉到心一阵一阵狠狠抽疼,让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司徒青青摇摇头,安抚道:「不是的,是敌人太无耻,知道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赢不了你,才使这种见不得人的小人招式。」

「这个仇我会连本带利地帮你讨回来!」妻子流多少血,欧阳溯风就要对方还回三倍!

想长寿?

作梦!十八层地狱他可以送他们一程。

「嗯。」她轻轻一颔首。

取过了茶碗,司徒青青伸出白藕般细腕,怕疼的她想着要从哪里下刀子比较不疼……

「不是那里,是心头血。」余道生比着胸口。

「什么?!」

小夫妻俩还没出声,一旁的龙仲珽便脸色铁青的走上前。「你只说凤血,没说心头血。」从心头取血还能活吗?

他只想多活几年,而不是和国师、丞相府、景平侯府毫无转圆余地的决裂,少了他们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铁定保不住。

余道生冷冷的嘲讽道:「太子莫忘了你的身体已经开始败坏,前不久才吐了一口血,若是你想保她,那就应了国师的预言,年不过二十五,这是你要的吗?」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龙仲珽握着拳,痛苦挣扎。

「她的血是好东西,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治百病、祛百毒,殿下服用后有如脱去凡骨,自此不再有病痛缠身,像吃了灵丹妙药般通体舒畅,不用腆着脸求人。」余道生用太子此生最在意的事来激他。

心里的那把秤不住摇摆,龙仲珽感觉得到两道冷冽如刀的视线直盯着他,他知道是表弟的愤怒和痛责,但是……他想活下去呀!活着才能登上他梦寐以求的九龙宝座。

一会儿后,龙仲珽垂下眼道:「取吧。」

他谁也不看,他怕熬不住自己的良心。

「殿下,你真不顾你我的兄弟情义?」欧阳溯风暴怒。

龙仲珽幽幽回道:「行衍,本宫只是想多活几年的凡人。」此话也代表他最深的歉意。

「小侄女,别拖延了,快取出你的心头血,言府小姑娘可没你身子骨结实,怕是拖不了太久。」余道生笑得像吐着蛇信的毒蛇,不断的逼迫,眼中尽是猩红的光芒。

想到有可能会死,司徒青青不免害怕的往后一退,背靠着丈夫的胸膛,头一抬,眼中满是惊惧。

「阿溯,我会不会死?」她还没活够,也没做到一日真正的妻子,只会撒娇、胡闹,缠着阿溯让他带她去玩。

「别管他们谁死谁活,我带你走,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大不了拚得一死,鱼死网破,谁也得不到好处。

「我……」她眼眶一热,蓄满泪,在生死关头她才明白自己深爱着眼前的男子。「我不……不怕了,死就死,我爹是无所不能的国师,他一定能令我起死回生。」

说到国师,欧阳溯风的眼神出现一抹坚定。

「绝别情话说够了吧,该动手了。」余道生等不及了。

「催什么催,让我多喘口气会怎样,说不定这是我在人世间最后一口气了,身为师叔的人还这么小气,难怪样样不如我爹!」她不能怕吗?她只是天生凤命而不是多一颗熊胆。

又拿他和神人似的师兄相提并论,还将他眨到泥里,气笑的余道生将怒气发泄在言知非身上,他又给了她一刀,在大腿上,血流不止。「你就尽管喘气吧,我等得了,她不知等不等得了?」

「你……知非表姊……」司徒青青急得都哭了。

痛醒的言知非睁开迷离双眸,她听见抽噎的呜咽,努力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在哭。

「青青……」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知非表姊你等等,我马上救你。」刀子插入心窝会很痛吧?没关系,她可以忍住的……忍忍就过了。

救她?身子越来越虚弱的言知非原先不懂表妹的意思,直到她看见表妹逼表妹夫将剑尖没入她胸口,她大惊睁目。「住……住手,不可以,不可以……我……我不要你救……阻止她,世子,不要让她做……傻事……啊——」

余道生往她伤口狠狠一按,她痛到差点又昏了过去。

「阿溯,我信你,只有你才不忍心伤我,我爹会逆天,我师父也会逆天之术,他们不会不管我的……」

「青儿……」看着妻子嘴角颤抖的笑意,欧阳溯风红着眼将剑尖往前一送,避开心口半寸。

剑未拔,血量流得不快,但此时一道凄厉的凤鸣声响彻山崖,巨大无比的凤凰影从司徒青青的背后展翼而出,七彩斑斓的凤影越来越大,占据整片天际,一只、两只、三只……无数的鸟儿朝山崖上方聚集,万鸟齐鸣。

「快,快把剑拔出,取她的心头血,我要……」

余道生的狂喜喊声戛然而止,一张尖锐的长喙刺穿他大半个身体,轻轻一甩,就将他甩落谷底。

收回长喙的凤凰啄啄身上的羽毛,双翼大张,似要做起飞的动作,金色的阳光照出它美丽而高贵的凤身。

「凤凰,救救我表姊……」司徒青青气弱的嚅动唇片。

凤凰低头碰了碰她额头,仰起秀颈,凤眼流出两滴鲜红的血泪,像是有羽毛托着,轻飘飘的飘着,一滴落在言知非的小腹,一滴沁入她腿上的血口。

说也神奇,伤口还在,但血不流了,原本意识模糊的言知非仿佛吃了大补丹,眼神倏地清明,不用人扶也能站直身。

蓦地,狂风大作。

一翼丈长的大鸟挥动翅膀,它朝天空飞去的同时,抱着司徒青青的欧阳溯风也双脚离地,凤影化为虚无,两人也消失无踪,只留下万里无云的晴空。

尾声 善恶皆有报

「滚——」

无忧谷,百花盛开,蝶儿蜂儿成群,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停在枝桠间琢食果实,背上有一条金线的猴子也来凑热闹。

宁静而祥和的世外桃源……呃!一年前是,它曾经安静得有如仙境,没有车马尘嚣,只有鸟语花香,四季并不鲜明,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偶尔下点雪,但花不谢。

无忧谷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树木常绿,花季不明,春天看得到夏天的荷花,秋天还有满山桃花开,到了冬天,李花、杏花压满枝,想在什么季节看到什么花都有,景致宜人。

它原本也会春融冬枯,但是来了一个叫司徒空空的无赖后,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在无忧谷四周布下机关和结界,使谷内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外人无人引路便无法入谷。

一个幽静的宝地,适合「养病」。

「师父呀!你这句话都说了八百遍了,你可爱无双又绝顶聪明的徒弟我都听腻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没说腻,要不要换个词,突显你清风明月的气度。」

一只鞋扔出来,差点砸到蹲在窗户下方的俏皮女子,黝色的男人大手接住,又扔回屋里去。

「我不是老人家,再说我是老人家就毒哑你身边的臭小子!还有,我不是你师父,别喊得满口像一回事,你那是偷师,偷师你懂不懂?那是小偷行径!」又是一声狮吼。

司徒青青拍拍耳鸣的耳朵,握着丈夫的手起身,朝屋内一吐粉舌,眼眯眯的笑得开心。

那一日在山崖上消失了身影,原来是凤凰护主,连忙将情势危急的她送到无忧谷,平空出现将人送上华无双的床榻,被压个正着的华无双狂怒的想把这坨「鸟屎」推开。

当他手一伸时,无意间碰到一把长剑,再瞧见一双冷得骇人的眸光,他一惊,看清楚剑插在何人身上,当下神情严肃的下床找他的药箱救人。

幸好剑未拔出,要不纵使他有惊人的逆天之术也难以回天,心是人体命脉,一旦受损便阳血不生,阴血不滋,人命危在旦夕。

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救回来。

但是人一醒过来他就后悔了,安宁日子不复存在,他真恨不得再把那把剑插回去,让人从此安静。

「哎呀!师父,你也不要太计较,小里小气的,不过几本医书,拿来给你垫桌脚还差不多,我看上面都沾了灰尘,好心的拿下掸挥灰,刚好有阵风吹过,吹开了书页,徒儿我顺便看了几眼,没办法,我天资聪颖,看两眼就记住了,等你哪天阖眼了就有传人了。」书不就是要给人看的吗?她物尽其用,不让师父的「用心」白费。

想收她为徒又不好意思开口,她吃师父的、喝师父的、睡师父……呃!睡自己的床,受人点滴要泉涌以报,她当然要自觉点回报一二,不要让生性害羞的师父为难。

「什么几本医书,你一口气搬走了几百本,把我的书架上的书搬个精光,你就是个贼!贼头贼脑,我就是死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传人,你给我滚,滚出无忧谷,不许再回来——」

吼声响彻云霄,把树上的鸟雀震昏了,纷纷掉下树,便宜了正处于饥饿状态的血貂,吱吱乐呵呵地一爪子抓一只。

「师父,你火气真大,要不要徒儿为你煮碗黄连汤给你败败火,我保证这一次绝不会毒死你。」顶多半死。

「司、徒、青、青——滚——滚——滚——」华无双再也忍无可忍。

一连三个滚字,司徒青青知晓事态严重了,她讪笑着拉着丈夫赶紧走,省得师父等一下丢刀子。

「笑什么,我被骂你还笑。」还夫妻同生死呢!她「大难临头」他还笑得出来。

笑意还停留在嘴边的欧阳溯风握着妻子的手,走向百花深处。「看你精神这么好,我心里开怀。」

看她那日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纸,他悔得也想给自己来上一剑,别人的命怎抵得上妻子的宝贵,言知非未辨谎言误中诡计是她太笨,怎可连累了青儿。

太子设了个圈套引言知非出府,以太子妃名义设宴款待,却在半途中被连人带车给劫了,然后是余道生下的迷药,让她昏迷过去,好藉由她来威胁司徒青青。

这个计划设想得很周全,也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要不是凤凰啄人,真会让余道生和龙仲珽得逞,司徒青青也小命不保。

落至谷底的余道生从腰折成两截,太子的人找到他时已是肢体不全的尸体,内腑全被野狗叨个精光。

「有什么好开怀的,我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耶!他最近脾气越来越坏了,有往糟老头发展的趋势,以他这爆炭性子,老了谁给他送终?」她真是太担忧了,孤僻老头。

其实华无双并不老,人如其名容貌无双,三十多岁的男人从外表看来像二十出头,俊美无俦,华艳绝伦,恍若潘安再世,美得世上再无一物能污其颜色,令百花羞愧。

他太美了,比女子还美,可是他却深深厌恶自己的绝艳容颜,他不见人,也不让人见,只有那对无赖父女不要脸的骚扰,还厚颜无耻的赶都赶不走,霸占他的无忧谷,与他并称无忧谷主。

「以后咱们多生几个孩子,送一个来与无双神医作伴。」将他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欧阳溯风带了点恶意,帮妻子报被骂之仇。

闻言,司徒青青两眼发亮。「好主意,多生几个,阿溯你真是聪明,我都没想到耶,神医,小神医,小小神医,代代相传。」

「嗯!一门医神。」他看哪个儿子不顺眼就往无忧谷扔,当牲畜放养,不过若是女儿嘛,就要娇养,宠上天也行。

「对了,你还不回去吗?公婆他们怎么说?」养伤一养就是一年,再也没出过谷,京城那边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暂时还不急,我爹说太子薨逝了再说。」他现在回京只会搅入党派之争,使京里的水更浑。

「他差不多快死了吧。」司徒青青稍微推算了一下。

「根据太医的诊断不到一年,他的内腑已有腐坏现象,药石罔效,就是在等时间。」等死的过程应该很难熬吧。

「你难过吗?」她医术还是不够火候,救不了。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好歹我们表兄弟一场,又是自幼相伴长大,可是,想到他为一己之私不惜要了你的命,我就无法不怨他无情,他就是不顾念你为他解了寒毒的救命之恩,至少要想到你是我的妻子,你死了我还能独活吗?」后怕的欧阳溯风搂紧妻子,手还不由得微微发颤,他就是差点用这只手亲手杀了他最珍爱的妻子。

「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了,等他死了之后我们送一百个纸扎美人烧给他,让他在地底大享美人恩。」柔性的报复,谁教太子让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动也不能动。

他被她逗笑了,但随即神情一凝。「好,不过,三皇子死了。」

「咦!死了?」他不是比太子健康吗?

「太子的手笔。」他临死前还要拖个伴。

「太子?」

「太子和三皇子一向争得激烈,他得不到的也不让三皇子得到,所以送了个夷人美女给三皇子,那女子身有异香,其实那是剧毒,三皇子一与她合欢便中毒身亡。」死状凄惨。

「那太子和三皇子都死了,还有谁争那个位置?」

「问岳父大人。」他似乎早有预知。

「我爹?」

「谁找我——」

说人人到,说无赖无赖就应声。

「爹,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司徒空空就一脸紧张的高喊,「不是我、不是我,景平侯府的老妖妇那眼斜嘴歪脖子粗不是我下的手,我没在桂圆莲子汤里下偏瘫草,一切是错觉。」

「原来老太君突然瘫痪,不能行走,流涎、失禁是你搞的鬼?!」难怪她觉得这么巧,还以为老天爷的现世报来得真快。

「都说了不是我,你可爱的小指头不能指向你爹我,偏瘫草是华疯子给我的,有事你找他说去。」司徒空空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等等,爹,你别走,我问你,下一位太子是谁?」司徒青青眼巴巴的望着她亲爹,一脸好奇。

司徒空空仙风翩翩,正要回答时,话锋突地一转,「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肚子……啊!我……我有身孕了?!」司徒青青惊讶地睁大眼,不相信自己扁平的肚子里装了一个孩子。

「我当爹了?!」欧阳溯风先是一怔,继而开始傻笑。

不远处,吃了五只雀鸟的血貂正鼓着圆滚滚的肚子,肚皮向上躺在树底下吹风,一脚还踩着吃剩的喜鹊。

三年后,小风……就是九皇子龙仲翔强势回归,立为太子;两年后,皇上禅位,太子登基,为少年皇上。

新帝即位第一件事是封欧阳溯风为一字并肩王,封其妻司徒青青为超品亲王妃,享永世俸禄,世代承爵不降等。

番外:皇家无真情

「你……你要做什么?」

香婉殿中,一名貌如海棠的美丽女子跌坐在地,一袭九凤朝阳锦裙如散开的花瓣儿,凌乱而张扬,似开到极致的美而终将雕零,艳美地铺散在莹润白玉地砖上,映照着一张惊惶失措、泪流满脸的娇容。

「本宫要做什么你会不清楚吗?周容婉,你都入宫十年了,不会还那么天真吧?本宫已容许你独宠太久了,你不知进退也就罢了还得寸进尺,让本宫不得不动手……」

那个男人是她的,他的帝宠与缠绵也该是她的,后宫嫔妃三百六十七名,凭什么一个乡野出身的村姑能得他宠爱,日日挂在心上宛如心头肉,唯恐玉璧有瑕失了纯真。

「皇……皇后,你不可以……皇上知道了不会饶过你,你……你不可以这么做……」宜妃脸上残留泪珠,一心坚信她爱的男人会来救她,她是那般深爱着他。

闻言,早已因嫉妒而露出狰狞面容的皇后仰头大笑,套着镶满宝石指套的小指轻轻一扬,「皇上的确会为你难过一阵子,但是也就这样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本宫已备妥了美女二十名,一等你烧成灰烬,皇上会笑拥新人。」

「你……你要烧死我?!」宜妃震惊的白了脸。

皇后长指朝她嫩如凝脂的雪肤一刮,一道红痕立现,血流如注,白里透红的雪肤更显楚楚可怜。

「他带你回宫是一错,让你生下那孽畜更是大错,本宫的夫婿最大的错处是爱上你。」皇家无真心,不应有情。

如果是一视同仁,看似有情却无情,便是独宠又如何,容颜易老,美人易雕,宠个三、五年也就色衰花谢,再美的女人也会被取代,花蕾儿似的娇人儿再度补上。

偏偏最该无心的九五之尊有了心,他把心放在一朵恍若无垢的白莲花上,给她呵护,给她最清澈的水娇养,给她不下皇后的尊贵,最后还因为她而遗忘了园中正绽放的百花。

她妒、她怨、她恨,她想摧毁这一切不属于她的美好。

一提到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宜妃脸色大变,「你想对翔儿干什么?九皇子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皇后又笑了,笑得充满恶毒和不甘。「就是这个孩子逼得本宫不能沉默,只有本宫的皇子才是太子,你的儿子休想夺走他的位置,为了他,本宫只好对不住你们母子了。」

「皇后……」不,不可以,她的翔儿……

「本宫不忍心你们母子分离,于是先送他到地底等你。来人,送宜妃娘娘上路,让她一路好走!」

「是。」

一把火烧了香婉殿,大火连烧了一整天没人来救火,等皇上从祭天台回宫时,临盘龙殿最近的香婉殿已夷为平地,烧毁的宫殿杂物尽除,种上一株株宜妃最爱的海棠花。

帝王见状,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卧床三日不起。

与此同时,被几位皇兄骗出宫狩猎的九皇子龙仲翔犹不知母妃已死,他追着一只红狐越追越偏僻,一直到陡峭的斜坡上头,身边十二个护卫一个个变少,最后只剩下四名。

「太子哥哥,你看见我的红狐了没……」

忽地,龙仲翔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止住,他一双美丽如星辰的黑瞳瞠大,讶异且不解的低头看向腰际那把插入半截的银白匕首,因为玉带上的螭龙盘扣阻止了刀身的深入,才没一刀毙命。

「不要怪我,九皇弟,谁教你挡了哥哥的路。」那个位置只有他能坐,谁敢觊觎谁都得死。

「为……为什么?」他,好痛。

身痛,心更痛。

「因为父皇忌惮外戚势力过大,竟起了废太子之意,他有意抬举你母妃为皇贵妃,母族无权无势,皇权方能不受箝制。」而他外祖父是陈国公,朝中大半官员不是他的门生便是与陈国公府渊源不浅的姻亲,往来密切。

「太子哥哥……」他居然为了这个原因而杀他?!

「再说你今日一死,也算是个解脱呢,这几年来你体内不知中了多少毒,随便哪种毒毒发,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日,我这会儿还算是帮你少点痛苦。」

假作失足摔落山谷,要比他毒发身亡,父皇大怒下令追查来得简单些,是这幼弟时运不济,可不是有人要害他。

「九皇子快走,不要回宫,走,走得越远越好……」一名护卫冲过来,为小主子开出一条血路。

不要回宫,不要回宫……是呀!后宫是皇后的天下,她要杀他何愁没有机会,即便是一国之尊也护不住他。

看着以命相护的护卫一个个倒下,越跑越远的龙仲翔一身是血,慌不择路的他对地形并不熟悉,一脚踩空往斜坡下滚去,小小的身子如破碎的腐木般,滚到最底部。

湿粘粘的是他的血吧?

父皇、母妃,孩子就要死了……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全身的痛仿佛要消失——

「咦?这里怎么有个死人……啊!还没死透……没关系,虽然爹他有点不靠谱,但应该救得了……好吧!你跟我回家,以后我就叫你小风……」

他被救了吗?逃难的小皇子放心的晕了。

番外幻灭是伟大帝王的第一步

「爹,我怀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莫测高深的司徒空空捻着根本不存在的胡子,「是男也是女,不过只要是我司徒空空的外孙儿,是男是女又有何要紧?」

要财有财,要权有权,他连凤凰命格都会改了,何况只是要个富贵平安的一生。

司徒青青瞪了她神棍爹一眼,又在神神叨叨,说什么鬼话,是男也是女?她肚子里怀的是妖怪吗?

「你别乱诅咒我孩儿,当心他以后出世,我让他别喊你外祖父。」

司徒空空一脸无辜,实在不解自己是说错哪句话,惹了女儿不高兴。

大概怀了身孕的女人都不可理喻,瞧瞧他那可怜女婿,都快被孕吐到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女儿折腾得当逃兵,军营也撒手不管了,天天应付着嘴刁的女儿想吃啥喝啥,住在这无忧谷死都不挪窝,就怕孕妻有个闪失,逆天神医就在身边,比较好救。

敢情是准备把华无双当产婆使唤来着?!

十月怀胎后,司徒青青生下一男一女双胞胎,而华无双怎么可能去当产婆,训练了豆苗个把月就让她上阵。

神医一出手,豆苗别说帮人接生,帮牛羊猪接生幼崽都没问题,只是从此往后自称是神医的徒弟又多出一位,在京城更是享有盛名的妇科圣手,高门大户的贵妇人抢着聘她去为自家媳妇安胎、接生,光红封喜钱豆苗就可吃喝到下辈子去。

可怜她夫婿都还不知在哪儿,替人生孩子就先生了百回。

司徒空空的预言也半点无差错,女儿肚子里怀的果然是男也是女,两个外孙儿一落地,他立刻批命盘,福禄双全、聪明灵慧,长命百岁,一生无病无灾到公卿……错,无病无灾的是这对小兄妹无错,不过其他人,日子可不见得能过得风平浪静了。

「你这小子又把我的药园毁了,我的蔘王啊!」

眼角抽抽的华无双忍无可忍,当年自己真的是误交损友,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司徒青青,现在才过几年,她三岁大的儿子又回来祸害他,被借走的医书没还过,说是要给儿子女儿开蒙,刚整顿好的药田像被狂风肆虐,只因那个死小子跟吱吱玩捉迷藏。

有人在外孙子刚踏出人生的第一步就教他轻功的吗?有这么揠苗助长的摧残幼苗的吗?

那个不守任何规矩的疯老头就叫司徒空空,他说反正这外孙儿啥事都不用干就有爵位等着他,他待孩子再大些,让他「子承母业」去当个小道童,好好历练历练。

如果他没看错——他当然不会看错,这孩子可是天赋异禀,将来阴阳门想恢复往日荣光,非靠他不可。今年,回到朝中被立为太子的龙仲翔脚步已站稳,没日没夜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当个明君的他实在觉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逮着个空档溜到无忧谷来,美其名是探望如亲姊的司徒青青,实则是逃婚。

「我不要大选,那些官员家的女儿看起来都无趣极了,一个个说得好听是端庄知礼,实际上就是脸上写着呆字。」

问她们平常都在做什么、出门会去哪儿玩,答案全部很一致——

「回太子,民女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贞静娴淑的好闺女。

问她们有什么本事,回曰:绣花、弹琴、吟诗作对。

「会收妖捉鬼吗?会替人治病吗?」

众女面面相觑,放眼整个京城的贵女圈,谁会啊?

一记栗爆,敲得这位未来天子脑门儿生疼,瞪眼看向敢对他施暴的人,啊,是姊夫,他蔫了,天大地大青青姊姊最大,她是他此生可望不可及的想望,她的夫婿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姊夫是要好好尊敬地,被打一下反正也不怎么痛,他太子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

「你刚说你想娶的太子妃是啥样?再说一遍。」欧阳溯风双手环胸,斜睨着龙仲翔。敢觊觎他心爱的妻子?前太子怎么死的,他也不打听打听。

龙仲翔小媳妇似委屈兮兮地看了眼司徒青青,见她毫无帮他「伸张正义」的意思,自顾自的喝茶吃果子。他小小声嗫嚅道:「我是说,至少也该像青青姊姊一样……厉害,才配入我皇家门,当我天家儿媳。」

小外甥女儿囡囡见他揉着头,贴心的拿了个果子过来,嘴里软软糯糯的说:「太子舅舅吃果子,吃果子头头就不疼了。」

好个讨喜的小丫头,像个福娃般粉妆玉琢,啧啧,从国师那一代就有的好容貌,爹娘俊的俊、美的美,这丫头长大还得了。

他顿时眉开眼笑的哄骗小娃娃,「囡囡,你以后长大嫁给太子舅舅好不好?」

一颗果子砸向他脑门,跟他刚刚被打的地方一模一样,正中红心。

「哎哟,谁打我?」

就见司徒青青双手叉腰,一副母夜叉发飙的剽悍样,所谓凤凰变火鸡,大概就是这副写照。

「敢肖想我女儿?你也不看看辈分?也不看看她才几岁?你这是恩将仇报呐,早知道当年我就让你死在山沟边……」

呜呜,他就是随意一说而已,知错了还不行吗?她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啊,她不知道她打人很痛吗?

此时此刻龙仲翔觉得贞静娴淑很好,绣花、弹琴、吟诗作对棒极了,青稚年少时心仪的女子如今变得这么可怕,像她这样的女人多纳几个入宫还得了。

幻灭了。

他决定马上摆驾回宫,随便要娶哪个女人都行,言知蓝很好,少言不多话应该不会爱骂人,欧阳倩也还行,听说她贪财了点,给她多点珠钗首饰相信她就会把自己伺候得像皇帝老爷——唔,他也差不多快是了。

对了,顺便问问快被气得吐血的华神医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这无忧谷再待下去非死即伤啊!

医者也难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