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唯一听出「一次用尽」意思的孟清华努力让自己清醒,她咬紧牙根地看著了缘大师。

其实她羊水也破了,提早到来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一波强过一波的阵痛刺激她的神智。

重重落地时巳动了胎气,幸好厚实的层层布料抵去落地的冲击,所以她的身体并未受到重大的伤害,仅下身见红了。

但是马车是乌木所制,在撞上山壁后瞬间四分五裂,裂开的碎木往四面八方弹去,其中男子食指粗的木屑射入躺在地上的孟清华左眉上方约一寸处,笔直插入。

她腹中的胎儿已经开始下坠了,只要她再撑过一、两个时辰,他便能平安的降世,来到这令人快活的世间。

可是孟清华眉骨上的木条也必须取出,否则等她生下孩子便会错过最佳医治时机,孩子一落地怕她的命也没了。

可木条若离开孟清华的身体,伤口处必涌出大量的血,会导致她失血过多而昏迷,那么她将无法出力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最后孩子一样会死于胎中。

然而只要将死胎强行拉出体外,不造成母体的负担,孟清华最多三日便会醒过来。换言之是真的赌运气了,母生儿亡,儿生母亡,若要双全,真要去求菩萨显灵才行了。

「华儿,我是你的丈夫,我不许你生。」他要她活著。

孟清华露出虚弱的笑容,但眼神坚定无比。「这是我的孩子,我的性命,要不要生由我做主,要嘛!你、你在一旁等著孩……孩子出世,不然你就出、出去……」

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又徐缓地吐气。

「惊秋、碧水,过来,一右一左顺著肚、肚子往下推,你们是我从孟……孟府带来的丫头,你们要帮、帮我……」

「是。」满脸泪水的惊秋、碧水大声一应,以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两人一左一右的上榻,两手轻推高耸的腹部。

她们坐在另一辆马车自是无事,可是被压在马车下的斜月、凝暮却是在劫难逃,一个重伤昏迷,一个腿断手折,双双卧床不起,已赶紧请来林大夫及其同门抢救。

周玉湘也伤得不轻,所幸在马车散架前沉月用掌风一搨将她搨上叉开的树干,她卡在枝桠间只受了点内伤,服了药后已经睡去,静心休养一段时日便会无碍,算是伤势较轻微的。

而周玉湘的两名丫头当场丧命,没能救回来。

「我来帮忙,你憋口气,我叫你推你就用力往下挤不要迟疑,听懂了吗?」一道清柔的女声忽然介入,往孟清华口中塞入一片气味浓重的千年老参。

「巧……巧姨娘?!」居然是她?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巧姨娘来帮她,眼眶一红的孟清华为之动容,配合地将一口气憋足了。

「不要多说话,保存体力,,用身体去感觉孩子……好,推,再吸气……不要急,放松,孩子知道你在为他尽力,再推……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

「姨娘,你是在害她不是帮她!」周明寰眼底有掩不住的伤痛,他双手握拳想上前阻止。

巧姨娘一反平日的温顺,将视同主子的大少爷推开,口气严厉又充满谴责,「女人生孩子你在插什么嘴,还不出去!」

和尚是出家人,不算男人,所以没被赶。了缘大师见巧姨娘来帮忙了,便盘腿席地一坐,两眼一闭念起佛经,口中念的是锁魂咒。

「姨娘……」她居然赶他?

「你不是女人,不晓得母子连心的牵姅,当年夫人为了怀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明知她自个儿孱弱的身子负荷不了生产的艰苦,可是她仍咬著牙硬撑,非要留下你不可……」夫人的苦她看在眼里只有心疼,那么好的人却未得善终。

「……」周明寰的心无法平静,如同刀割般难受,娘亲的早逝是他一生抹灭不了的痛。

「儿子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明泽、玉湘是我的命,我从不后悔生下他们,若要用我的命去换,我也甘之如始,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我想大少奶亦有同感,我们同是为人母的人,感同身受。」所以她拚全力也会保住大少奶奶的孩子。

「我只要她活著,我不能没有她,姨娘,我……我爱华儿,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周明寰几乎痛哭失声,直到有可能失去她,他才知道心能有多痛。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他才霍然明白他有多么在意妻子,她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而是她就是他的整颗心。

「夫君……」感觉身子往上飘的孟清华听见周明寰沉痛的爱语,她忽地眼神清明,仿佛有条无形的链子将她往下拉。

同一时间,了缘大师的锁魂咒也越念越急。

看到小辈深挚的情感,巧姨娘口中逸出叹息。「真为了她好就不要阻拦她,一个女人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为心爱的男子生儿育女呀,她也在用性命告诉你,她有多在乎你。」

老天爷呀!一定要保佑这对小俩口,不要用生离死别拆散他俩,信女秀巧愿用余生茹素,诚心向佛。

「华儿她会不会……」死。

周明寰说不出那教人心碎的字眼,他痛彻心扉的黑瞳看著被血晕红的床褥,不断冒出的血水紧缩著他的心。

「你不来挡路就一定撑得下去,女人比你想像的坚强……来,大少奶奶,咱们再吸气……对,孩子在动了对吧!现在,推!一鼓作气地往外推,那是你的孩子,你要和他一起努力……」为人母者不可以在这一刻示弱。

「姨娘,我好痛……」她会死吗?还是命运会善待她?

正感气力渐失之际,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传送源源不绝的热气,全身乏力的孟清华徐缓的侧过脸,看见夫君的深情凝望,手里拿著洁白的巾子轻拭她额头的汗。

他的眼神似在说:华儿,别怕,我陪著你,不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永世不离。

「大少奶奶忍著,姨娘知道你痛,就快了,再撑一下。」这肚子已经下坠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她忍著,再痛也要忍下去,她的孩子不能死。

下身淌著血,上身全是汗,含著参片的孟清华全靠一股不肯放弃的力气在撑著,原本不想她生的周明寰只好陪著她,一边为她拭汗,一边喂她喝寺里和尚供奉菩萨的补气水。

不只她痛,所有人的心也揪痛著,周明寰全身的汗不比她少,湿漉源的衣服黏在背上,看到他有如死人般的灰白脸色,无人怀疑他对妻子的感情,那是生死相许的真挚,

让人打从心里为之感动。

禅房里缭绕著了缘大师的念经声,从未听过的古梵语绕梁韵,仿佛是来自云端的天语,渗透人心。

「啊——巧姨娘,见头了。」看到一团黑黑的毛发,没生过孩子的惊秋惊得大叫一声。

「好!很好,快了,继续推,由上往下轻轻地揉揉……」一和丫头说完了以后,巧姨娘再度有耐心的和产妇讲话,「听到了没,大少奶奶,孩子的头出来了,再加一把劲你就能见到孩子了。」

她能看到孩子……孟清华雪白的脸浮上一抹微笑,原本已经非常虚弱的身子忽然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豁出去和命运搏斗的决心,她要扭转一切的不幸,不让重来一回的机会变成水中月。

突地,好像有什么从体内滑了出去,身子一轻。

「哇——哇——哇——哇……」

响亮的哭声充满一室,带来生命与喜悦,不少人眼睛红了,哭得淅沥哗啦,又哭又笑的看著红通通的小小少爷。

觉得自己办到了的孟清华微微阖上眼,笑了。

愿从此沉睡不起,与天地同眠,只求孩子的出世……只求孩子的出世……

「啊!不好,快让开,女施主闭气了!」一跃而起的了缘大师将一旁守候的周明寰推开,一指点向孟清华的人中。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有人清理她身下的产褥,有人用温水为她净身穿戴好衣服,有人抱著猴子似的新生儿站在床榻旁,有人赶紧出去报讯,并让寺里的和尚送来救命的药材。

目光清澈的了缘大师手法奇快,一眨眼间将扎入眉骨的木剌拔出,血液大量即将喷出之际,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已深深插入头顶穴位,一、二、三、四、五……

整整七七四十九根或长或短的银针插满乌丝密布的头顶,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人儿一息尚存,胸口的微弱起伏几乎是平静的。

当周明寰抱著清洗过的孩子走出禅房时,一拥而上围过来的众人,问的不是生男生女,而是……

「华儿还好吧?!她没事了吗?」这是老夫人的关心。

「伤得那么重还生什么孩子,造孽喔……」

一声「造孽」,睁开黑亮大眼的小子放声大哭。

周明寰怒目阴鸷的往前一站,浑身散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冷冽杀气,冻寒的冷酷仿佛来自地狱的罗刹。

「崔氏,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求神拜佛,要是华儿没醒来,我在此向天地宣告将化身修罗,血洗所有伤害她的人,一个也不放过,全送下修罗地狱……」

听到禅房内传来丫头们呜呜的哭声,崔氏以为她的狠毒心计得逞了,孟清华终于死了,她的得意由心里泛出,在多张焦虑等候的面孔中,她是唯一嘴角上扬的人。

但是听了周明寰宛如索命的誓言,以及狠厉到神佛难挡的冷鸷杀气,一股冷意由脚底直窜脑壳,她惊惧到无法动弹。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查到是她私底下动的手脚,她做得那般隐密,不可能有人发觉。

但是,如果有万一呢……

尾声 岁月静好

 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鸡卵再密也有缝,若是真心要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九皇子东方浩云派了大内高手前来协助,很快的便水落石出,查到当日拉起绊马索的街头地痞为何人指使——正是崔氏。

崔氏变卖周府家产一事也爆发开来,她私下存放在银号的钱高达百万两,皆以她娘家兄长之名立户,而周端达名下的财产几乎被搬个精光,仿佛被土匪打劫过一般,空荡荡的,所剩无几。

崔氏娘家代管的庄子、铺子,各地产业差一点被低价转手卖出,所幸周明寰及时阻止,取回所有的地契、房契,命人将崔家人痛打了一顿,悉数往官衙一送,关进大牢。

原来他们不只犯了一桩案子,有逼良为娼的,有强买强占却不给银子的,有盗卖粮食与敌国往来,亦有视人命为草芥谋财害命的,甚至将兵器刀刃卖给长年在边境骚扰百姓、屠杀我朝子民的蛮夷。

条条罪状,条条罪大恶极,条条是以斩首的重罪。

在短短半年内,崔氏娘家可说是兵败如山倒,家破人亡,被捉奸在床的周玉馨如愿以偿嫁给表哥崔东岳为妻,因此她也受到牵连,镇铛入狱,哭喊著所嫁非人。

崔氏连月来四处奔波送银子,终于把憔悴不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儿弄出大牢,母女一见恍如隔世,抱头痛哭。

但这不是她面对的最后一件惨事,还有更「刻骨铭心」的报应在后头,教崔氏痛不欲生,后悔招惹了杀人不见血的恶鬼。

「爹,你看清楚了吧,这样的毒妇你还敢要吗?」充满嘲弄的冷诮从冷冽男子口中发出,冰霜般的面庞透著质问。

看著长子送到手上种种令人痛心的证据,心里极痛的大老爷周端达满脸的苦涩,既失望又伤怀地看向面容已见皱纹的老妻,那两鬓微白的发丝是这半年才长的,她老了不少。

他有心维护她,二十几年的夫妻了,难道还能狠心休离吗?多年的恩爱情意可是不假。

但她的所作所为能饶恕吗?她的心里没有周府,没有他这个丈夫,她要毁了周府祖业呀!她一心为她娘家人扑腾,不把周府放在眼里,甚至想占为己有。

他可以原谅自己的妻子,却不能做个不孝的子孙,待她再有情有义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他人的笑柄罢了。

「孟如,我自问这些年待你不薄,该给你的一分也没少过,连带著你的娘家兄弟和侄子我也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算娘怪我是宠妻过头的无能丈夫我也护著你,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我?」对自己的妻子太好也是错吗?

周端达老泪纵横,不肯相信向来贤良有方的妻子是如此心思恶毒之人。他给了她掌家大权,她是府中的当家主母,谁的权限也越不过她,一人独大掌管家务,还不够吗?

曾经,他以为她的贤慧善良是他最大的骄傲,在他的面前,她贤淑谦恭,对婆婆敬重,对姨娘宽待,对前头夫人生的嫡长子慈爱,一家和乐融融……

是吗?和乐融融?

那为何他的亲娘不愿接近这恭顺的媳妇,美艳动人的巧姨娘一见到她有如惊弓之鸟般不敢抬头,他曾经当命根子宠的长子不屑与继母为伍,总是冷脸以待,视同路人。

很多事回想起来,现在都有了答案。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以为是花香四溢的好花朵,却结出恶臭无比的烂果子。

「你问我为什么,我倒要问你,想将我生的一对儿女置于何地?一嫁进门,你就对我言明族规,周府家产由长子继承,是既定家主,叫我不要多做妄想,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她的分内之事是什么,不就为他生儿育女,当空壳的主母?

「后来你生了溪儿,我不是给你一大笔银子,还有庄子、铺子做为你劳苦的补偿,我也说过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等分家时多给你一些私房吗?」那是一般百姓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呀!

崔氏冷笑撇嘴。「就那么一点点残羹剩肴当施舍乞丐吗?和周府偌大的产业一比,那点小钱算什么!凭什么我儿子只能端走一碗汤,而死得只剩一堆白骨的夏氏之子却能整锅拿走。」

「人死为大,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贞娘比较,她有的你难道没有吗?你还活著,她却死了,往后的日子你还能过得比她差不成!」和死人争什么争,简直可笑至极。

「就是人死为大我才吃亏,她生的儿子是嫡长子,把我生的嫡次子压在底下,每到逢年过节开祠堂祭拜时,我还是个主母吗?在死人牌位前得行妾礼,从没一回是正妻身分,我还能不憋屈?我压根跟巧姨娘没两样!」

崔氏心里的怨气堆积了二十年,她恨极了明明是以明媒正娶、大红花轿从正门进周府的自己,每逢族中重大节庆,她这受人仰望的嫡妻就得退位,把主位让给元配。

她忘不了孟清华入门头一天敬茶时,半点敬意也无的周明寰拉著媳妇不让她下跪奉茶,反而要她先向陈旧的木牌子一敬媳妇茶,对她这继室婆婆只行了半礼,一福身便算礼成。

连继子都敢无礼地打她脸面了,她不先为自己设想,日后嫡长子当家,她岂有好日子过!

「你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说了是继室,你要不想嫁可以拒绝,我不是非你不可,但你崔家人喜孜孜地收了聘礼,迫不及待地让我花轿上门迎娶,两相情愿的婚嫁你有何好怨。」

根本是无理取闹,拿个死人当藉口。

一被揭开事实,崔氏恼羞成怒地朝周端达鼻头一指。「就贪你那点聘金吗?要不是我爹刚好欠人一笔赌债,我也不会嫁人为继室,谁不想当嫡妻,要当续弦,让个死人压我头上。」

崔氏不说看上周府的财产,当初她也是乐意得很,当年的周端达也是翩翩俊儿郎,她一见了就欢喜,还是有钱丧妻的世家老爷,她想办法攀也要攀上这门亲,当个富家夫人。

算是你情我愿,一个中意、一个满意,一拍而合,当下你侬我侬往被窝里滚,哪管得著还有继子碍事。

「你……你居然这般嘴巴不厚道,连死去的贞娘也要糟蹋一番,我……我……」周端达气得脸色涨红,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憋得快要断气似的。

「爹,对于这种心思恶毒的妇人多说无益,她永远认为错的绝对不是她,而是我们周府对不起她,她把周府的一切全部拿走了是她应得的,我们其他人是靠她施舍的可怜虫。」崔氏向来目中无人,只想著自己好,把旁人当草。

「寰儿,爹错了,爹这些年太忽略你了,爹……很是羞愧。」周端达缓了口气后,面上尽是愧对长子的羞色。

周明寰很想说无妨,爹的一时糊涂也是受崔氏蒙蔽,人生在世谁能无过,从错误中再站起来便好。

可是一想到妻子受的罪,他的心结无法解开,错了就是错了,还能若无其事的揭过吗?那他们所受的苦又算什么。

「谁说有错,我没错!我拿的是我应该拿的,这些年全是我一手操劳府里大小事,你们有什么贡献吗?我是当家主母……」崔氏的声音忽地被遏止。

再也忍不住的周明寰大掌一伸掐住她咽喉。「你对周府有怨与我妻子何关?她不过是我孩子的娘亲而已,你在送给珍姨娘的衣料上浸染致人滑胎的香料,又在她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

「放、放开,你松手,我、我不能喘气……」她两手直抓,想扳开掐住脖子的手,一张脸涨成霜打的茄子,紫得要命。

他冷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手段狠厉得欲连同他们母子一并害死,竟花了一百两银子让几个地痞埋伏在半路上,一看到左侧挂起六角宫灯的马车通过便拉起绊马索,让马受惊失控,马车上的人也无路可逃,尤其是有了身孕的孕妇,她一受惊,见了红也等于去掉半条命,一条腿踩进鬼门关。」

幸好马车奔驰的方向靠近千佛寺,寺中有医术甚佳的了缘大师,否则等到城里的林大夫等人赶来,只怕妻子早就断了气。

越想越恨的周明寰真想下狠手扭断崔氏的颈子。心思阴毒作恶多端的她活著何用,死了倒教人称心,世上少了一个祸害人的恶人。

「寰儿,留她一命吧!看在她也生了溪儿、馨儿的分上,让她多活些时日。」看重子嗣的周端达还是顾念一双儿女的感受,不想他们面对失母之痛。

「哼!」因为老父的求情,周明寰嫌脏手似的将崔氏甩开,她没站稳摔倒在地,抚著喉头大口喘气。

「你、你这个畜生,居然想手弑嫡母,你、你会不得好死……」不知悔改的崔氏纳自谩骂。

她心想,自己还有儿子溪儿,不怕百年后无人祭祠,她永远都是周府主母,她的子子孙孙会吸光周府所有的产业,届时她就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君。

都到了人尽厌弃的地步,她还惦记著周府的财产,盼著儿子孙子有出息,把周府百年基业夺吃下来。

「你说谁是畜生,要让我帮你提早入了畜生道,投胎转世吗?」他乐于效劳。周明寰手指成扣,欲了结她一生。

怕死的崔氏直往后躲,蜷缩著身子。「你竟敢……呃!逆上,你不孝,大不孝,我以嫡母身分逐你出……」

「逐你出府」的话还未落,一阵刺耳的哀嚎声由远而近传来,周明溪神情痛苦地抱著下身,跌跌撞撞跑来。

「娘!快救我呀,我不行了,断了断了,快找那林大夫来呀,我……我这辈子完了……」

「什么断了?」一时没发觉儿子的异状,崔氏一脸纳闷。

满脸通红的周明溪都快哭了,颤抖的指指裤裆。「娘——儿子那话儿断了,快想办法帮我……」

「哪话儿呀!断了再接……啊!什么?!你指的是传宗接代的……谁!是谁干的?!」

崔氏大怒。

「是我干的怎样,谁教他色心不改地想把我往树丛一压,掀起我的裙子就想做不要脸的事。」越发泼辣的凝暮随后跑进正厅,手上还抡著臂粗的擀面棍子,准备打破色胚的头。

「一个下贱丫头也胆敢犯上,是谁给你撑腰的,主子要你是你的福气,居然反了敢追打主子!」崔氏忘了自己都处境堪忧,直想唤锺嬷嬷叫几个丫头将凝暮重打残了丢出去。

但是锺嬷嬷早就死了,在孟清华昏迷不醒的第七日被一匹发了狂的马活活踩死,死时的骨头都碎了,肚破肠流。

没人出面为她收殓,最后丢到乱葬岗喂野狗,知晓内情的人知道是周明寰派人下的手,不过没人揭破。

「再下贱也不是你家的丫头,你管不到我,我们大少奶奶说了,谁敢欺负她的人就用棒子打出去,打死她负责。」凝暮的左腿走路时有点不太自然,但不细察不会发现她跛了一足。

还不晓得收敛的崔氏大声怒骂,「大少奶奶半生不死的躺在床上,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你要一个活死人为你做主……」

啪!一巴掌落下。

大家都以为出手的会是怒不可遏的周明寰,没想到竟是痛心疾首的周端达,他一掌打得崔氏爬不起来。

「孽畜、孽畜!你没了子孙根还能做什么,我周端达没有你这个败坏德性的儿子,给我滚出去!」

「爹——」周明溪讶然的白了脸。

「老爷……」崔氏惊骇地想拉住丈夫的裤管。

「寰儿,以后周府就交给你了,爹老了,管不了事,日后周府的产业全权交由你处理。」他乏了。

周端达一交权,首当其冲的是妄想掌权的崔氏,她被勒令关在夏荷院中一步也不得出,府里的事一件也不准插手,权力被架空,再也翻不了身。

而「太监」周明溪被赶出周府,多次想仗著周三少爷的名义回府要钱,但在大总管魏岩的授意下,来一次打一次,打到他怕,后来就渐渐少出现了,后来有人瞧见他在街边逼一名年轻女子卖淫,赚取银两好供他花用。

听说那名女子形似周府已出阁的四小姐周玉馨……

「华儿,春天到了,你看满园的桃花开了,你不是说桃花树下桃花仙,要为我酿坛桃花酒吗?如今花满枝头了,你几时才要开始酿酒呢?」周明寰怀中是深深熟睡著的妻子,他们坐在桃花树下的软榻,一边迎风拂面,一边晒著日头。

孟清华从产子那日后便再也没有醒来了,从八月中秋到阳春三月已过了半年之久,中间还过了一个人在却不团圆的年,气氛十分低迷,没人能笑得出来,连挂了一府的红色灯笼也喜庆不了。

不过小小少爷聪慧灵敏,会翻身小爬两步了,咿咿呀呀的似在喊娘,不太闹人,逢人就笑,甚得老夫人和巧姨娘喜爱。

「华儿,我很想你,没你亲手缝制的衣服我穿得不合身,针线也没你细致,厨房煮的菜难吃死了,跟猪食没两样,以前不觉得自己是有福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直到吃了变了味的乾烧河鳗才知道有你在身边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周明寰自顾自的说著,没发觉搁在软榻上的莹润小手动了一下,翦翦蝶睫似掀一掀地轻颤。

「祈哥儿会翻身了,你拚了命生下来的小崽仔已经很沉手,你不想牵著他小胖子,看他迈开生平第一步吗?华儿,你错过了儿子的成长……」她会后悔吗?

周明寰清楚妻子不后悔生下祈哥儿,因为她脸上始终带著笑。

「……想……」轻如柳絮,随风而逝。

「不要再睡了好不好,祈哥儿快要会喊娘了,你若没听见会非常可惜……嗯?」刚才有人说话吗?忽地一顿,他竖直耳朵聆听,久久未再有任何声响,他失望地当是听错了。

就在他又想唠叨日常琐事时,小尾指忽然被轻轻一握。

「我……我们的祈哥儿长多大了?」有气无力的软腻,却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仙乐,美如轻弦。

「华儿?」他声轻如风。

如蝶翼的睫羽轻拍了两下,美目缓缓睁开,瞬间光采生辉。「我觉得好累,我睡了很久吗?」

笑著,却落泪,周明寰头一低,轻吻妻子的唇。「不久,还足够我们厮守一生,我的小懒虫妻子。」

「谢谢你……无怨无悔的守候,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烙印。」看他哭,她心很酸,想告诉他,此生她只愿与他在一起,要他别哭了。

两人四目凝望,眼中都起了水雾,同时又欢喜地笑了。

「愿从此沉睡不起,与天地同眠。」

功德圆满的了缘大师在圆寂前说了一句禅语。

一年之始在于春。

禅意一解是春天一到百花开,万物再沉睡中苏醒,天地都再现生机了,沉眠半年的人儿也该醒了。

孟清华于八月十五陷入昏迷,却在阳春三月迎来新生,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重新面对新的开始,她有爱她的深情丈夫,有个老爱腻著她的儿子,还有关心她的家人。

在昏迷的那段时日,她又回到重生前那个地方,以一缕芳魂之姿看她死后发生的事情。她刚一死,巧姨娘也死了,是溺毙,锺嬷嬷将她的头按入池塘,活生生溺死她。

不久后老夫人也死了,在佛堂里念经时突然昏厥,她礼佛的清香有毒,长期嗅闻中毒已深,回天乏术。

眉姨娘有孕了,但不是周明寰的孩子,是她和周明溪私通怀上的,珍姨娘继续当耳报神,是个不受宠的妾室,周玉馨先嫁南柳张家,而后和离嫁给崔东岳,一生无子。

周明泽和周玉湘的婚姻都不顺遂,在嫡母的打压下过得极苦,只有在分出去另过后才好一些。

而周明寰他……

「别睡了,小懒虫,小心把女儿晒黑了,我找你这当娘的算帐。」笑声很近,近在耳旁。

水眸一睁,看到丈夫的俊朗笑颜,孟清华朱唇微弯。「我刚梦见你娶了婆婆的表侄女,她脸大如盘,腰粗似缸,声音大得像熊吼,她大脚踩在你背上,泰山压顶打算霸王硬上弓……啊!你咬人……」

「就咬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丈夫在外奔波了数日,一回府没有热菜热汤候著,你不思反省还敢恶心我,简直是胆肥了。」和小舅在外忙了好几日回来却遭这待遇,他佯怒张口一咬,咬著她丹唇。

她一脸娇媚的眨眨眼,抚著七个月大的肚子。「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里的娘子越凶悍才显得我越贤慧呀!」

孟清华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还皮,让夫妻俩十分头痛,请了先生来教才乖了点,肚子里这个是第四胎,他们都盼著生女儿,可以省点心,不像儿子那般调皮。这些年发生了不少事,受伤颇重的斜月伤了身子无法有孩子,两年后嫁给已有儿女的土财主为填房,成了地主婆,她心善又和气,与几个继子继女很合得来,日子舒坦。

凝暮和战场退下来的将士看对眼结成夫妇,一个左腿跛了,一个右腿瘸了,刚好凑成一对,目前在周明寰另辟的马场养马,那是专供朝廷所用的战马。

惊秋、碧水先后嫁给管庄子和铺子的管事,亦有儿女傍身。

周玉湘是张家的媳妇,很受公婆疼爱,有两子一女。

变化比较大的应该是周明泽,因为他当官了,是和铁矿、兵器有关的三品官员,娶妻金氏,夫妻和乐。

「啧!我量量这脸皮有多厚,整日睡懒觉的主母竟好意思说自己贤慧,你都不觉得臊吗?」真是女儿的坏榜样。

孟清华笑著挽住丈夫臂膀,将身子一偎。「我肚子沉嘛!老是频频打盹,索性在桃花树下躺一会补眠,省得待会那几个坏小子又来闹我,祈哥儿大到可以带出去见见世面了。」

她暗示丈夫把带头闯祸的大儿子带走,提早让儿子接触生意好接老子的棒子,丈夫才有空多陪陪她。

「你哟!就是想偷懒,不是好娘亲。」周明寰没有反对妻子的提议,笑著拧她的鼻头。

「大哥没再和皇上吵起来吧?他那性子呀,也只有皇上受得了他,没拉去砍头算万幸了。」两个怪胎。

经过众皇子的争储,九皇子一派果真渔翁得利胜出,册封为太子,两年后,东方浩云登基为帝,周府也因此成为专供应朝廷军需的皇商,每年打造上百万件兵器。

还有一件让孟观大笑三天三夜而激怒皇上的事,被戏称为妖孽的皇上一登帝位,竟以「崇德」为登基元年,浑身没一丝正气的人用崇德,岂不是让人莞尔?

但笑归笑,没人敢当著皇上面前笑!除了孟观。所以皇上一怒之下,便封孟观为户部尚书,专管天下钱粮。

对生性洒脱、放荡不羁的孟观而言,当官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他不喜欢被拘著,对皇上的报复更是怨声连连,半夜冲进皇宫和皇上争吵,那时皇上正与云妃行翻云覆雨之事,突地好事被打断,不吵才怪。

「不用管他们,越吵交情越好,皇上能信任的民间友人不多了,人在高位总会高处不胜寒。」那是皇上自个儿选的路。

孟清华神情恬适地偎在丈夫的怀里。「还是我们好,平凡夫妻平顺一生,不求天边月,不取海角龙珠。」

「是呀!还是我们好,来世再娶你为妻。」周明寰抚著妻子黑亮的云丝,只觉岁月静好,再无所求。

轻轻一点头,笑靥如花。「好,只嫁你为妻。」

人的一生很短。

却——

丰富。


后记 天气多变 寄秋

 冷!冷!冷!(发抖中)

秋真的很想说……(等一下,先让秋抖几下,再裹上厚厚的棉被。)嗯!可以继续了。

好冷呀!

秋刚写稿时风和日丽,天气暖和,虽说不上万里无云的晴空,可出门不用穿外套,还有点小热。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那气温实在降得很夸张,微雨还轻飘呢,雪上加霜让人冷到想骂人。

以往的例子冷个两、三天就回暖了,寒流是一波波来,哪有来了就不走的,秋以为忍一忍就过去。

殊不知呀!这回一冷就是一个礼拜多有余,秋忍到受不了,只好裹著棉被写稿,一离开棉被(上个厕所)就冷得直发抖,直叹不是人过的生活。

秋以前小时候哪有这么冷,而且四季分明,晚娘面孔是春天,热得冒汗又多台是夏天,秋天气候最凉爽,适合出游和睡懒觉,因为有风但不热,睡起来很舒服。

冬天嘛!只在过年前后才比较冷,冷飕飕地吃火锅最好,还有姜母鸭、羊肉炉……啊!离题了,突然嘴馋想喝点热汤,所以……嘿嘿!各位减肥失败的人都晓得,不吃很痛苦,吃了很痛恨,意志不坚呀。

好了,回到冷的主题,气候的变迁真是教人伤脑筋,除了夏季的高温不变外,其他三个季节都乱了,真的好苦恼呀,该下雨的时候不下,不该下雨时水患成灾,水果变贵了……呃!冏,又跑题了。

(不过水果真的贵得离谱,去年十元能买到十根香蕉,今年最便宜要二十来块,秋买半串香蕉快八十元台币,吓死人的贵呀,很想丢回给老板说不买了。)

秋弟在内地工作,秋问他冷不冷,秋快冷死了。

秋弟很乾脆的回答,还好,不算太冷,两度到七度左右。

两……两度到七度?!

秋一听打了个冷颤,觉得全身快冻成冰棒。这样的低温还不冷,你住冷冻柜呀。

「不会比台湾冷,因为台湾是湿冷,有风又下雨,我们这边是乾冷,气温虽低但没想像中的冷。」秋弟如此言。

是吗?不太冷。

不好意思,秋是土包子,老土耸,不懂两度到七度为什么不冷,因为室温十七度秋都冷得想冬眠。

告诉你们一件好笑的事,秋在泡澡前身体是紫色的,冻到发紫(很可怜滴,血液循环不良)。一泡完澡后才恢复水嫩嫩、粉红色的肤色,而且也比较不怕冷了。

神奇呀,多泡澡有益身心。

还有,天气不要再变糟了,秋没办法移民到外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