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黄铜漆盒。」
一见斜月手中的黄铜制方盒,眉姨娘和锦儿同时一怔,大感错愕,而之韵则是惊喜地大叫。
「瞧!就是她偷的,那个是大少爷放在书房暗柜的黄铜盒子,专门用来装贵重物件的。」逮到了吧!看她还能抵赖到几时。
「喔!你怎么晓得书房里有暗柜。」孟清华素腕一伸,一盅甜品送到手心,她圉匙一放在嘴边吹凉,再一口啜飮。
最近她特别容易感到饿,尽量以清淡为主,少量多餐。
一开始她随时一饿就吃,令周明寰有些看呆,惊愕她怎么那么会吃,而她的丫鬟们个个练就绝世神功,不待她开口便知晓她饿了,好几个红泥小火炉炖著各样精致食补,连他也跟著受益。
几日过后他也就见惯不怪了,盅品虽多但分量只够几口,解馋不解饿,她自有节制不贪多,一有饱足感就起身走几步消食免得日后生产上会有困难。
「我自幼服侍大少爷,当然知晓他每一件事,大少奶奶你还是赶紧认罪,大少爷说不定会罚轻点。」得意不已的之韵一睨,手背一抹鼻满是血渍。
「我?」她笑声低扬。「你是不是忘了自身的身分,一个奴婢敢自称我。」
盅盖锵地一盖,一名粗壮的粗使丫头马上往之韵的后膝狠踹了一脚,她当下双膝重重跪地,骨头叩地声十分响脆。
「啊!好痛——」谁踢她?!
痛?还有更痛的等在后头。「你又如何得知大少爷不会挪位置,那么重要的东西更要妥善保管,毕竟你已经不是他的贴身丫头,他所做之事你岂能一清二楚,除非你不老实,躲在暗处偷窥他的一举一动。」
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落入心思不纯正的丫头眼中,周明寰神色不佳的看向曾经服侍过他的丫头,似要剥下她一层皮。
「我没有偷看,是关心,没人比我更会伺候大少爷,我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不知死活的之韵仍执迷不悟,认为自己是大少爷的知心人、解语花,大少爷没她不成。
「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周明寰脸色铁青的大喝,他不能忍受一个丫头竟敢对他妻子啦哮。
「大少爷……」之韵抖著唇,眼泛泪光。
孟清华笑了笑,命斜月打开黄铜小盒。「这是你们说的契约书,我看也不过尔尔,留著碍眼。」
她手一动,一份盖上大印的合约由一分为二,再由二分为四,分为八,碎纸片片落地。
「你……你撕了它?!」
所有人为之骇然,大惊失色,那是攸关几十万两的契约,包含眉姨娘、之韵在内,整张脸霎时刷白。
她们想害孟清华,并不是想毁了周明寰辛苦挣来的商机,契约书一毁,周府将损失惨烈,这笔帐要记在谁头上?!
思及此,参与此事的人浑身发抖,惨白了一张脸。
唯有当事人周明寰不动声色。
「撕了就撕了,再签一份不就得了。」瞧她们如丧考妣的模样,真是不禁吓,胆子还得再磨磨。
「你说得简单,哪能再签……」
一巴掌蓦地甩上之韵面颊,她脸一偏,吐出一颗牙,脚旁一双布靴走开,她怔愕地一瞧,竟是常新。
他得了主子的眼神示意,谁再对大少奶奶不敬就不轻饶。
「说得好,撕了就撕了,再签一份不就得了,够豪气,不愧是我孟某人的妹妹。」有其兄必有其妹。
人未至,声先到。
「大哥。」孟清华惊喜的起身,身侧的周明寰看得惊心动魄,慌张地扶住她肩头。
「妹婿,送你一份礼。」一进门,孟观便大嗓门地道。
「什么礼……」
话才起,砰的一声,一个五花大绑的青衣男子被抛掷在地,面部朝下吃了一嘴泥,所以看不见长相。
「这家伙在花楼包花娘、喝花酒,左拥右抱地高嚷他干了一票大的,是个有钱的大爷,要把整间花楼包下,让所有女人只陪他一人。」哼!敢在他面前自称大爷,找死。
论银子,普天之下有几人比他还多,简直是眼界浅、见识少,钱祖宗在这里,叫化子滚一旁。
「那与我何关?」周明寰眼神冷淡道。
「呵呵呵,妹婿,你要不要数数银票少了几张,他可是顺手摸走一大叠。」呵!冤大头。
周明寰一听,剑眉往上一挑,常新随即接过斜月递过来的黄铜小盒,原本契约书的下方是整叠的银票,常新数了一数,足足少了一万两。
「嘿!我还听见一件有趣的事,这位不算君子的梁上偷儿和贵府的某位姨娘还是亲戚呢!啧啧,手足情深,有钱大家一起分,谁也不落下,真教人羡慕呀!」一脸看笑话的孟观啧啧称奇,把人粽当椅子一坐,跷起二郎腿。
一说到手足情深,又提到某位姨娘,心虚的眉姨娘面色乍青乍白,想趁乱溜走,谁知……
「眉儿,快救救哥,我、我快不行了……」撞晕头的男子忽然发出虚弱的呻吟声。眉儿?
在场的人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和眉有关,所有人的眼光瞬间落在悄悄后退的眉姨娘身上,她顿时僵住。
「绿眉,你怎么说。」周明寰声冷如刃。
「我……我不认识他,他认错人了。」她一推千里,死不认兄,在周府的富裕生活怎能被高井三一手毁掉?
「是吗?那我斩断他偷窃的双手也行喽,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总该留点什么。」周府的刀锋利得很。
主子一说,常新立刻抽出短刃,在贼儿手腕上比划。
「不要呀!眉儿,哥不能断手,你帮哥求求你的男人,你不认我,我认你,你叫高绿眉,清县人,今年十九,庚巳年生……」
第九章 最毒妇人心
将面部朝下的男子一翻过来,再抹去他脸上的泥沙,那张猥琐的面孔,似曾相识的让周明寰一怔,随即,想到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睑,他的神色转为冻结的寒意。
再看向身子往后瑟缩的眉姨娘,那眼底和脸上的心虚是浓妆艳抹也遮掩不了的,他当下明了了。
那道透白的刀疤像在嘲弄他,讽剌他的蠢笨,居然相信花娘的眼泪,被人耍得团团转。
这是一场骗局。
他被设计了。
「你们是兄妹?」这句话说得痛心,咬牙切齿。
「不,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大少爷你要相信我,眉儿……呜呜,怎会和这种偷鸡摸狗之辈有牵连,眉儿是一心一意跟著你,绝无二心。」她哭得满脸泪水,梨花带泪。
周明寰冷著脸抽出被眉姨娘抱住的大腿,一脚将她踢开。「你还敢满口谎言,当时就是他在隔壁房闹事,手持一把刀往我劈来,你急急忙忙地推开我,等我一回头你脸上已经带血了。」
那时他说要治好她的脸,不论花多少银两定要还她原有的花容月貌,但她和此时一样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泪流不止的直言面容已毁,青楼老鸨定然不会再善待已然破相的她,他若不带她走,她只有死路一条,坚定地只要跟著他。
他本想拒绝,但看她真要把刀往脖子一抹,他想他还养得起一个女人,便抱持著两不相欠的心态带她回府,给了她姨娘的身分,良家妾总好过青楼妓。
一度他也想好好和她过日子,她替他挡刀的恩情无以为报,对她好一点也是理所当然,没有她的舍身相护,他可能早就没命了,他欠她救命之恩。
可惜,她很快就露出贪利自私的本性,这边捞一点,那边贪一点,动不动就哭得教人心烦,让他完全不想靠近她,渐渐就淡了。
「我没有骗你,当时我也不晓得哪来的勇气撞向你,我……呜……那刀划在皮肉上好痛,我破相了,没人要我,大少爷你不能狠心丢下我……」她抽抽噎噎的抹泪。
被大哥高井三一吓,眉姨娘也哭傻了,死命的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
「既然你不肯认他,那我也不必留情,常新,动手。」他不信她真冷血至此,连亲兄长也不顾。
没想到眉姨娘当真自私地只顾全自己,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可就是死咬著下唇不肯开口求情,脸一偏看向自己裙摆下的紫面白底绣花鞋,吭也不吭一声。
倒是没骨气的高井三立即大声求饶,一脸惊恐地说他只是从犯,他愿指出主谋来抵罪,说时,一滩黄液从他胯间流出。
「我认、我认罪呀!眉儿是我妹妹,她开了小门叫我偷偷地潜进府,偷出藏在书房内的黄铜小盒交给她,我照她所言找到架上的暗柜,不过我一时好奇地开了锁……」
「看到盒中的银票起了贪念?」狗改不了吃屎。
高井三一眼肿,一眼青,一眨眼就痛得流泪。「我怕人发现没敢多取,拿了一把往怀里塞,有个丫头在窗外直催著,不耐烦地叫我快一点,她还有活要办……」
他一跃跳出窗,把重新上好锁的黄铜小盒交给那名丫头。
「你还认得出那个丫头是谁吗?」几乎毫无疑问的,周明寰已经知道谁是内贼,只不过证实罢了。
「认得认得,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她,脸上有血的那一个,她还塞给我一两银子当赏钱。」他记得很清楚,绝对没错,那俏丽模样让他起了色心,在她手心枢了一下,摸摸小手。
被手指一指的之韵无力起身,全身虚软瘫在地上。
「看来就是她把黄铜小盒往床下一塞,打算嫁祸我,不过她也笨了点,那张床躺的不只我一人,她不是也把你算计在内了?」孟清华摇著头,直叹人笨无药可医。
周明寰瞪了妻子一眼,以眼神指责她竟在一旁看他笑话。「你早发现了?竟然不早点告诉我,你这心是怎么长的。」
「歪著长喽!人的心长在左侧,不偏都不行……啊!你捏我耳朵,大哥,有人欺负我。」她要告状。
没听见,没听见,他什么也没听见。背过身的孟观假装研究周府屋檐上的嘲风兽,很专注、很专注,专注到没听见妹妹的声音,这叫暂时性失聪。
人家夫妻的事他插什么手,小俩口小吵小闹感情才会好,兄长是「外人」,做得好没好处,没做好埋怨一堆,两面不讨好,索性两手一摆,什么也不做,由他们閙去。夫妻床头吵床尾和,没事、没事。
「长歪了我也给你扳正,再胡说就把你办了。」当著众人的面,周明寰不好对妻子下「毒手」,只有虚张声势的瞪著她,用眼刀剐她几眼,把她的胡闹淘气给压下去。
可是他自以为的眼刀,看在所有人的眼中却是他对妻子的呵护、疼宠、舍不得她气著,更怕她一时动气伤了未出世的孩子,千般责骂只能化为无声叹息。
实际上他的确是心疼妻子挺著肚子的辛苦,虽然表面不显,硬装出冷漠样,可那眼底的柔情是瞒不了人的,看得几个想要他怜爱的女子既羡慕又嫉妒,非常眼红。
高井三的出现已让眉姨娘吓晕了头,手足无措慌得很,不知如何是好,自是无暇顾及孟清华和周明寰的恩爱,她现在最在意的是怎么脱身,摆脱只会向她伸手要钱的无赖兄长,继续以姨娘身分待在周府,备受冷落亦无妨了,只要能留下已是万幸。
而大势已去的之韵红了眼,很不甘心周明寰的眼里只有妻子一人,她痛恨孟清华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慌乱自己一时做了错事,以大少爷的狠厉,她绝没有好下场。
众生百态,各有风云,教人欷吁又感慨。
「别老把心思往我身上转,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你要做何处理,是我来办还是你出手?」总不能任他们太逍遥,以为心存歹念还能得到宽恕,恶人不惩难平人心。
周明寰以怀孕的妻子为重,扶著她安稳的坐下。「有外男在,你不便介入,这事我来吧。」
俊脸一转,看向或绑或跪,坐在地上发怔的数人,骤然一冷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
「当时你持刀行凶,虽未伤及我却有杀人之意,加上今日的窃盗行径,把你送到官府,两罪并罚定是坐牢终生,你不肯也得受著,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当初我砍你是安排的,眉儿说她看上你了,不想待在青楼受人蹂躏,她要我帮她的忙,事成之后她把赎身的银两分我一半,我才答应配合她演一出戏。」
当初她的身价已逐渐下跌,方年十五的青黛悄悄取而代之,被糟蹋得坏了身子的绿眉根本接不了客,得长期疗养身子才能稍稍起色,而那笔银子老鸨不肯出,亏本的生意谁肯做。
于是绿眉私底下和老鸨商量好要坑周明寰,合谋安排了绿眉救人的戏码,共五千两为赎身费,老鸨狮子大张口地要走了三千两,余下的两千两由兄妹平分。
「那道刀痕根本是她自己划的,她在指间藏了刀片,趁人不注意时,手指往下颚一抹,刀片约小指大小,轻轻一划自是伤口不深,藏在两指间夹著也不易发觉……」
为了自保,高井三什么都说了,一字不漏。
「他说谎!他胡说!不是这样的,他自知逃脱无望才拖我下水,我不认识他,大少爷你信我,他信口开河想脱罪,我怎么也不会害自己人……」眉姨娘又哭又喊地急于撇清。
「的确是自己人,兄妹同根一家亲,碧水,把你捜到的证据给眉姨娘瞧瞧,别说咱们冤枉了好人。」孟清华把手一扬,眉眼染笑,一派悠闲。
她把碧水降为二等丫头自有用处,让人以为她无关紧要,方便她往来各个姨娘的屋子,和其他丫头打好关系,再以金钱收买她们的忠心。
瞧!效果不就出来了。
眉姨娘身后另一名站著的丫头素儿便是暗藏的棋子,她虽是和眉姨娘一起从青楼到周府的贴身丫头,可利字当头谁能不动心,银子一旦晃花了眼也就顾不得良心。
锦儿是眉姨娘到了周府才派到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因此有关眉姨娘过往的种种,没人比素儿更清楚了,连眉姨娘藏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她都了若指掌,甚至有些还是她去放的。
「这、这是……」大少奶奶怎么能在她那儿捜东西?而且还说是「证据」,这不是要她的命,断她的生路吗?
眉姨娘惊得几欲晕厥,脸白似纸。
「你分得的银票,上面还有大通行的印监,以及你与贼兄长往来的书信和当票,府里的字画、花瓶、翡翠玉盘等少了不少,要不要和当票对一对,看数目符不符合。」所谓家贼难防,连只玉杯也不放过,所得银两全成了私房钱。
「我……我……」咬著下唇,眉姨娘泪眼婆娑,这回她不是装的,真是因绝望而泪流满面。
她最后一点底都给掀了,还能不哭吗?
「绿眉,我待你仁至义尽了,你却是串通外人来盗取我书房内的私密文件,后又心怀不轨与恶毒丫头串谋陷害正妻,你盗卖府中物件我姑且不论,但你其心有异我就容不下。」
「大少爷?」她怔忡地忘了哭泣,仰起脸。
「你走吧!周府供不起你,那些大少奶奶捜出的私房你带走,我一样不取,当是你这进府服侍的报酬,日后好自为之。」周明寰说得冷漠,连一眼也不肯看她。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爷身边,我死也要留在周府,我不走……」眉姨娘又磕头又哭喊,一副抵死不走的样子。
「常新。」
「是的,大少爷。」常新一躬身。
「把人拖走。」
「是。」
原形毕露的眉姨娘又打又咬,十足泼妇样,不让常新近身,常新便左手一举劈向她颈后,一道手刀将人劈晕了。
两名家丁上前将昏迷不醒的眉姨娘由后门拖出,一名丫头随后把她的私人物品一并丢到她脚旁,再无人顾念她死活。
眉姨娘醒后又在后门哭闹不休,想要进门,大总管魏岩冷著脸挡在门外,说她再吵闹便卖去青楼,她一听也不哭了,讪然走开。
书房内的审判还没完。
「至于你……」
之韵抱著身子抖。
「这些年来我待你不薄,从未有过打骂,你和兰香都是我信任的人,她安分守己的嫁人,而你却……哼!一个低贱丫头也胆敢辱主,我的妻子是你能欺的吗?打五十大板逐出府,一家发卖苦寒之地。」他绝不留下后患。
「不——」之韵两眼翻白,往后一倒。
一声声的板子声把痛醒的之韵打得死去活来,不到十板子就见血了,后背血迹斑斑,怵目惊心,也算给其他人一个警惕,别犯同样的错误,主子就是主子,由不得人算计。
想不透澈的之韵是自寻死路,仗著对大少爷屋子里熟稔,悄悄潜入屋里把黄铜小盒往床底一塞,自以为高明,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早有双眼睛盯著她的一举一动。
孟清华早料到她会有这举动,派了人盯住她。以前的她太傻了,什么事都自己去斗去吵,不但自己吃了闷亏还与夫婿交恶,平白担了恶妇之名。
「别看了,小心伤了孩子,回屋休息去,闻多了血腥味怕你又犯恶了。」她孕吐的情况好不容易好了些,不可再因为这些糟事不舒服。
周明寰心系妻子的身子,面色一凛。
「还有一个呢!」她指著绑得扎实的人球。
他看也不看的说道:「送官府严办,还留他吃酒不成。」
话才说完,一只蒲掌往他肩上重重一拍。
「那你留不留我呀,妹婿!我可是今日的大功臣,没有好酒好菜备著,我大闹你周府三天三夜。」孟观一脸耍赖到底的厚颜样,笑声豪气得整座宅子都听得见,几乎震动树叶。
周明寰没好气地横蹄一眼。「不留你成吗?那份契约书还得重签一份,我可不敢劳驾大舅兄再跑一趟。」
孟观也很无赖地撇嘴,把事儿一推,说:「那是我妹子撕的,你找她负责,与我无关。」
朱唇一掀,孟清华往兄长腰上一掐,痛得他哇哇大叫,直呼她女儿贼,一嫁了人就不顾娘家人,是个狠心的。
「和我签约的是孟府,华儿是我周家人。」亲疏立现,内外有分,他的妻已入了周氏祖谱。
好样的!孟观一听直想咧嘴大笑。他家妹子没嫁错人,妹婿是个会疼老婆的。「那让周大少奶奶弄几道下酒菜来慰劳慰劳远道而来的亲戚吧,我不贪多,随便上个十来道就好。」
「不行。」就好?亏他说得出口。
周明寰一口回绝。
听到不行,孟观两道浓眉就竖了起来。「你凭什么拒绝,那是我妹子,我是你的大舅子。」
他老大不高兴了。
「华儿有了身子不宜久站,要是有个闪失,你承担得起吗?」他周明寰就是个小气的,妻子的好不分人。
随著肚子的显怀,夫妻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无所不谈,举案齐眉,夜夜相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了解彼此心意。
夫妻贵在交心,心与心相连,何事不能其利断金。
眉姨娘和之韵若是得知孟清华撕毁的其实是周、孟两府合作的契约书,大概会后悔到口吐鲜血吧!她们用尽心思偷了有何用,如孟清华所言,再签一份不就得了,全在她一句话,那铁矿原是她的嫁妆,她想给谁就给谁。
所以栽赃是多余的,哪有主人偷自己的铁,岂不滑稽。
锦儿乱棒打死,素儿得了五百两,连同卖身契放出府去,眉姨娘、之韵、高井三的下场也不如意,他们作恶多端、自作自受,妄想为难大少奶奶,不值得同情。
不过兔死狐悲,躲在窗后偷瞧的珍姨娘打了个冷颤,手心直冒汗,嘴巴不停的啃著核果仁。
「算了,我不想挨我娘的棒子,等华儿生了我再来打打牙祭。这会儿你有铁料了,我有笔生意和你谈,有关九爷的。」孟观自来熟地勾肩搭背,对近在眼前的冷脸视若无睹。
「九爷?」
周明寰黑瞳一闪。
几家欢乐几家愁。
周府大房解决了眉姨娘勾结外贼一事,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崔氏娘家又出事了。
说是「又」一点也不假,近半年来,崔信良父子接管的周府产业频频有事发生,不是铁料少了,便是兵器短缺,再不就是帐面不对,很多银子平白不见了。
还有铺子的刀呀剑的太过锋利,客人一试便在胳膊肘划出个大口子,血流如注,这厢闹著要赔钱、出医药费,连崔家自家的绸缎庄也出了问题,卖出的绸缎锦布被老鼠咬破了好几个大洞,人家打上门要索赔。
不到几个月工夫,从周府贪来的银钱吐出不少,除了还管著事,手上有银两进出,攒到钱袋里的已所剩无几,前儿个还因付不出货款而被打了一顿,急急向崔氏调头寸。
「孟如呀!你看这可怎么好,好不容易到手的金元宝又得吐出去,我真的很不甘心呀!眼看白花花的银子由眼前飞过去,我那心痛跟刨心没两样,痛得直想打滚了……」
崔信良一脸痛心地捂著胸口,昔日的意气风发全没了,像突然老了十岁似的,深得足以夹死蚊子的皱纹一条一条浮现,四十出头看著活似六旬老者,背都有一些些驼了,直不起腰。
得而复失的银子没了,那跟要他的命一样,让他不得不来找一向有手段的妹子哀嚎两声。
从妹妹指缝漏出点银水,足够他一家人一整年不愁吃穿了,她银子把得紧,又守得住私房,不找她伸手还能找谁讨。
「你也别在我耳边嚎了,嚎得我心烦,我才要问一句你们是做哪门子生意,为什么这一年来亏损连连?连我在老爷跟前都不好交代,说了不少好话才遮掩过去。」她这头疼著呢!
什么都好说话,唯有银子一事不讲情面,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乱子,说和管事的无关谁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