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离谱的感受,明明有年纪上的差异,容大哥和立羽的相处却像是平辈间的往来,十分熟稔且自在,一如他和乔翊在一起的情形。

至少她看不到他用对孩子的方式看待只有七、八岁的立羽,眼底还闪着她看不懂的兴味。

「没说错,我只是突然想起世子爷做过的一件蠢事,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当局者迷,世子爷做的蠢事就是看不见他心里惦着、念着、放着煨热的人儿是谁,犹自吃着干醋。

乔翊闻言眯了眯眸,冷冷一睇。「尽欢哥哥不是有事要忙,小兰姊姊我们不要耽误他,他们当官的常常忙得暗无天日呢!」

快滚,少来碍眼,小爷做过最蠢的事就是相信你不会阴我,但我错了,果然愚不可及。

「啊!我都忘了容大哥有官职在身,老是当你是司乐司的典乐。」她也真胡涂,一想到他精湛的音律便急着讨教,只想着和他学习、提升自身的技艺。

容尽欢不在意的温笑。「有事尽管来找我别多虑,我随时有空,等着你。」

那句「等着你」特别惹人厌。乔翊面色阴沉地从鼻孔轻哼一声,要不是容尽欢走得及时,他真想再踩上一脚,看能不能踩废了。

「小兰姊姊,立羽要摘花。」哼!温小兰是他打小瞧上眼的玩伴,谁也别想把她抢走。乔翊在心里发酸。

「好,你刚说是芍药对吧!咱们来瞧瞧哪一朵好看,小立羽用小指头一指,姊姊让春柳姊姊剪下。」他真是太可爱了,小小的身子软呼呼的,抱得毫不费力。

小立羽,小指头?他瞧瞧白胖小手,嫌弃不已。「那朵,垂瓣粉紫色的,有只小虫子停在上头。」谁叫你又偷看了小欢子好几眼,我不高兴,我要罚你。

「吓!小……小虫子?」她脸色微白,僵硬地涩笑。

「小兰姊姊怕虫子吗?」他偷笑。

「不……不怕,指甲片大的小虫子哪……哪会吓人,弹到叶片上给牠活路去。」

谈到小虫子时她明显嘴唇抖了一下,强作镇静把话转得漂亮。

「喔!那我要捉虫哪!牠有翅膀还有六只脚,两根长长的须……哇!牠要飞了、牠要飞了,小兰姊姊不要动,牠要飞到你脸上了……」小手臂挥舞着,非常兴奋地手舞足蹈,不时哇哇叫了好几声。

不要动?

温拾兰的身子根本已僵直了,芙蓉面是惨白的,她动也不敢动地等立羽口中的小虫子飞走,水晶般的晶眸缩成小黑点,屏住气息凝视前方。

不过终究是练舞擅乐的纤弱身子骨,腰细如柳,双臂抱着一个孩子久了也觉吃力,渐渐抱不动了,怀里的小身体似有往下滑的迹象。

见状,立羽赶紧抱住她颈肩,他也担心她摔着自己,两具身躯反而贴得更紧,他虽是孩子模样却也感觉得到身下压的是什么,耳根子霎时通红滚烫,小脸上微染一层薄红。

他也发现自己的行为过于亲昵,有偷香窃玉的嫌疑,连忙接过丫鬟春柳递来的芍药,对着乌黑青丝瞧了又瞧,最后选定他最满意的位置将花斜插入发。

想当然耳,另一朵芙蓉花翩然落地,状似无意间被小手拨落。

「小兰姊姊你累了吧!快点把我放下来,我虽然看起来很小,可是身子骨很沉,抱久了手臂会酸痛。」没等温拾兰松手,他自个儿把手放开往地上一跳。

原本温拾兰还忧心他人小短腿站不稳,心急地想去扶他一把,但是看他利落的足点地,还能抬起头朝她一笑,甚至举起小臂膀做出大力士的模样,她噗地嫣然一笑,也就放心地揉揉发酸的肩膀。

「立羽,你到底是不是皇子?」她一直纳闷着,他实在长得太像久没露面的乔翊,常令她有他仍在她身边的错觉,只是个头变小了,回到他俩初相识的年纪。

唉!她真的累了,明明是高矮有差的两个人,年龄还差上一大截,她怎么会把他们看成同一个人呢?

大概是上次排舞累到晕倒,立羽这孩子莫名跑来照顾她,又语带责备的骂了她一顿,用换掉她的司乐女官一职威胁她,那眼神、那语气、那不可一世的气焰,简直跟乔翊没两样,令她常把两人混淆了。

「不可以作弊喔!小兰姊姊,这是我和你的约定,你要自个儿想起我是谁。」

他下巴一扬,十分神气地用鼻孔睨人。

「真的很像……」她喃喃自语。

「什么很像?」他一脚踩碎无辜的芙蓉花,脚跟刻意地扭踩踩到烂,当他小脚一移开,除了一堆泥烂的污渍再无花的踪迹。

「没什么,想起一个久没见到的朋友……」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连着两个月没消没息,是否真遇到不好的事?

思念几乎要淹没温拾兰的思绪,许久之前的噩梦始终像乌云挥散不去,重重地压在心头上,她很难不去担心他的安危,只因她的心已遗落在他身上。

 

第8章(2)
更新时间:2017-09-28 16:00:04 字数:4993

「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了没?

一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对于传说、据说,任何和宫中有关的蜚短流长,耳朵比兔子尖的乔翊立即蹲下来捡两颗小石头,丢上丢下地玩起来,孩子气十足的自己玩自己的。

只是他会不小心掉了石头,然后无声无息地挪挪小腿肚,朝人声发出处靠近,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石头,竖起耳朵听。

「听说什么?」

「咱们司乐司练舞坊后方不是有个花园,最近半个月来常听见有女子的哭声,哭得很小声、很压抑,像是怕被人听了去……」

「啊!是不是那个?」梳着飞仙髻的女官吐出舌头,做出飘来飘去的女鬼样,脸上有些许惊恐。

「玲珑,你想多了,是小兰啦!她常常夜里跑出去,一个人蹲在梨花树下。」

原本她也以为撞鬼了,但是看清楚树底下的人儿面容,她也就放心地倒回床榻睡觉。

温小兰哭了?听到这里的乔翊眉头一皱,手上的小石子忽地握得死紧,尖利的石面硌得肉疼。

「什么,是小兰呀,吓了我一大跳,她在哭什么?」司乐之一的玉玲珑忍不住关心,毕竟皇上的寿辰快到了,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乱子。

没错,快说,小兰到底在哭什么,是谁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她?乔翊忿然的握起拳头。

「也许是排舞排得太累了,或是皇上生辰近了,她担心表演不如预期,所以患得患失,背着我们偷哭。」赵春泥是最护着温拾兰的女官,话中只有满满的关心。

「嘻嘻……说不定是想念情郎,那位把人整得鸡飞狗跳,文武百官一见到他就想痛哭流涕的世子爷很久没来了,该不会有了新人忘旧人,不要她了吧!」一阵嘻笑声传来,女子掩着口咯咯窃笑。

什么有了新人忘旧人,他哪有不要她,你们这些女官嘴巴有毒,等小爷把话听齐了就好生整顿你们一番,哼!他哪来的新人,明明一直只有小兰……

蓦地,乔翊怔住,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捉住又被旁人的声音岔开,心里闷闷的,不太痛快,抿紧唇继续偷听。

「是呀!世子爷也该大婚了,他今年十八了吧!以他世子的身分不可能娶小官员的女儿,更别说像小兰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官,她是没希望了。」女官周端月说出令人丧气的事实,伶官能嫁给三品以上的官员为正妻已是万幸,若是王侯将相,可是高攀不起。

谁说没希望,他非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小兰是小爷罩的,由得你们说嘴吗?

小爷非娶小兰不可……呃,等等,娶小兰……他是不是昏了头,怎么有这种奇怪的念头,他想都没想过妻子会是她……

不过想想也不错,能一辈子欺负呆呆的温小兰,叫她往东不敢往西,叫她往北不敢往南,夫纲大振,她这一生全捏在他手掌心。

光是这么想,乔翊得意得差点笑出声,心情愉悦地眯起眼傻笑,脸上满是美好的向往。

「至少可以当个侧妃或是妾室,听说她和世子爷打小就认识了,一旦富贵了,我们也能沾点福,几个姊妹作伴一起嫁入王侯家。」一名女官痴心妄想,做着当夫人的美梦。

「呿!你们几个嘴贱的,越说越不象话,别偷懒了,快去把各自的节目练好,不要到时候在圣驾前出丑了,玲珑,你的七彩霓裳裁制好了,待会就跟我去尚衣局取回;月儿、珠儿再排一次舞,务必要将天女散花的天女神韵表现出来;还有春玉的古筝要配合好……」每件事都要她安排,这些个丫头太懒散了。

「是的,春泥姊姊。」

笑闹声逐渐远去,扶着树干缓缓起身的乔翊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手上的小石头抛上落下,一时失手而滚入草堆,两手一空走出树后。

小兰为什么哭?他一直记挂着此事,始终放不下。

因为太在意温拾兰的事,他有点走神了,直直地往前走不拐弯,走着走着,耳边听到一声哎呀的轻呼声,他撞到人了。

「小公子也好心点,别把老头子的骨头给撞散了,我还没活够本呢!你小心惦着我这条老命。」

还好没洒了,不然又要熬上七、八个时辰,累垮了他一身老筋骨。

「傅太医?」怎会是他。

傅太医谨慎地看看左右,见没人走动才压低声音。「快喝了,强筋固元,补气益精,我没能治好你的「病」,养养伤、顾顾筋骨还行,里头加了「续阳草」,能让你的功力提升十年,但身子……」

只能是八岁的模样,他无能为力。

「太医爷爷费心了,立羽的身子骨无恙,能跑能跳还能翻跟斗呢!」他飞快的靠近,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小手迅速的接过傅太医藏着的汤药,一口引尽不留半滴药汁,若无其事地又将空碗塞回傅太医手中。

听到他又喊太医爷爷,傅太医两道眉毛揪成一团,暗道:小子,我没那么老。

「好,好,小孩子活泼点才有朝气,太医爷……呃,爷爷要去忙了,要是有磕着碰着了,不要忘了找太医爷爷上药。」

「好,太医爷爷,我最喜欢你了。」他跳起来扯下傅太医一小撮胡子,让他欲哭无泪的走开,心疼地抚着痛得要命的下颔。

是夜。

白日里听见了司乐司女官的闲聊,乔翊脑子里就惦着一件事,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耳畔似乎响起隐隐约约的哭声,烦躁得让人无法入睡,他索性下床着衣穿鞋。

小身子像一团缩着尾巴的狐狸,咻地躲过皇宫的守卫,由他居住的「锦绣宫」

溜向尚仪局,七钻八拐地来到女官口中所言的后花园。

低不可闻的呜咽声很低很轻地飘进耳里,似小猫的呜呜声,有点凄凉,又似有遭到抛弃的落寞,女子捂着嘴巴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吵到其他人。

他脚下一顿,极目张望,想找出哭声从何而来,清冷月光自树叶缝隙轻洒地面,背对着月洞门的女子身影坐在四方的石椅上,纤若无骨的细肩一上一下的抖动,凄楚可怜。

心下一动的乔翊有种被掐住喉咙的难受,他胸口发涨,很疼,像有什么要冲破胸口而出,痛得他快要窒息。右手掌张成爪捉住曾被长剑刺入的左胸,那里有个微突的粉色伤疤,原本那一剑会刺穿他的心,但是一枚遍体莹绿的玉佩挡住剑尖,使其偏了半寸擦过跳动的脏器。

玉碎人平安,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不然等不到救助已一命归阴,她送他的玉佩救了他。

可是,他为她做了什么呢?在这么孤寂的夜里,她为什么独自低泣?声声呜咽宛若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往他心窝戳去。

「谁?」

一声踩碎枯叶的声响骤起,哭得很谨慎的温拾兰立即察觉有人来了,她赶紧以帕子拭泪,向黑暗处惊问。

「是我啦!小兰姊姊,你不要怕,我是好人哦!」小小的身子在月光下清楚照出小脸。

「咦!立羽?」他怎么会半夜跑到司乐司,看顾他的太监宫女哪去了?

乔翊故作天真的模样跑上前,拉起她的手撒娇。「有只发亮的虫子跑进寝宫,我想捉牠牠就飞,我一直跟着牠后头追,追了好久好久。」

「一个孩子不可以这么晚还到处乱跑,万一迷路了,没人发现你,你就得冻上一夜,受凉可就不好了。」她摸摸他的手,又抚抚他白嫩脸儿,不觉冷意才安心。

被一个荳蔻年华的姑娘摸来抚去,他脸上有几许窘红。「小兰姊姊还不是不在屋里,外头黑成一片还四处乱走,我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她面色一窘,有些不自在。「我是有事……呃,睡不着……」

「真的呀!我也睡不着,白天睡太多了,晚上不困,我们一起作伴不睡觉。」

他刻意朝她一靠,让他暖和的身体温暖她,她有手脚发冷的毛病。

闻言,她失笑。「小孩子不可以不睡,会长不高。」

「谁说我是小孩子,我会长大,你看我要比你高了……哎呀!脚尖踮太高,抽筋了……」他站着和坐着的她比高,身体忽然一歪,小手啪地搭上芙蓉娇颜,未干的泪珠湿了指尖。「咦!

小兰姊姊在哭吗?脸上湿湿的……」

扶着他的手一僵,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盈眶。「是沾到露水了,小兰姊姊是大人怎会哭。」

她极力掩饰,不想让人看出她哭过,即使对方只是小孩。

「骗人,小兰姊姊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随意蒙骗,明明哭了嘛!你眼睛里水汪汪的,还有泪珠呢!你骗不了立羽。」他装出很得意的样子,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知道骗不过他,她神色落寞地抚抚他的头。「姊姊是想起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心里有些难受,所以别告诉别人好吗?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秘密喔!」他重重地一点头,表现得很慎重。「不过小兰姊姊你要跟我说为什么哭,不然我会不小心说出去。」

「这……」她犹豫着。

乔翊学她反揉她头顶。「我是个孩子,不会乱说话,而且我还小,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当我说梦话。」

迟疑了一下,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不安,朝个半大小鬼吐露心事。「我作了一个梦,一个很不好的梦,梦中姊姊的朋友全身是血,他朝我伸出一只颤抖的血手,痛苦地说:「小兰,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不能再陪着你……」」

他心口一跳,微惊。「小兰姊姊的朋友是乔翊哥哥吗?你梦到他满身都是血回来找你?」「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只是相同的梦一再重复,梦里的他又那么真实,我担心他真的出事了。」没见到他平安无事的出现,无赖又可恶地欺负人,她始终不放心。

原来真是她,她梦到他了,乔翊十分诧异,她所说的时间点和他遇刺的时间相当接近,难道他魂魄离了体,入了她的梦?

「小兰姊姊安心啦!我入宫前还见到乔翊哥哥呢!他说把要送你的翡翠屏风打碎了,要到润儿湾挖一株血珊瑚做为补偿,要我转达一句「生辰快乐」,但我忘了。」

「什么,他没事?」温拾兰眼眶又红了,只是这一次是喜极而泣,心里的重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小兰姊姊不会又要哭了吧!你真是爱哭,乔翊哥哥好好的你为什么不高兴?」

女孩家真麻烦,动不动就泪眼汪汪,令人好心疼。

乔翊其实很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心慌得像无头苍蝇。

她笑着抹泪。「不是不高兴,而是开心,人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就流下来了。」

「那好,吓了我一跳……」臭丫头,真会被你吓死,没事哭心酸的呀!让小爷在一旁干着急。

「你说什么?」他嘀嘀咕咕的样子真可爱,红通通的小嘴一掀一闭,像……

唔,怎么越看越像乔小三小时候,他究竟是皇上亲生子,还是威远侯的……咳!

咳!不会吧!侯爷夫妇明明很恩爱,鹣鲽情深。

她实在很不想往那方面猜想,但和乔翊相似的五官,除了威远侯外,她想不到第二人能生得出来,然后因为是背着深爱的妻子所生才托皇上照顾,不敢带回乔府……

越想越有可能,她认为快要水落石出了。

「我是说小兰姊姊不是很讨厌乔翊哥哥,说他是世上最坏最坏的大坏人,你怎会想他想得都哭了?」他以为她会偷偷地咒骂他,半夜爬起来钉他草人。

一说到小女儿心情,她粉腮酡红,面泛娇羞,只是因夜色昏暗而看不见她满脸羞色。「我不讨厌他,乔翊坏的是那张嘴,他对我很好,有人刁难我、对我不友善时,他往往会跳出来保护我,让那些人不敢再恶脸相向。」

「可是他不是常常欺负你,让你气得打他巴掌,要跟他绝交?」她脾气哪里温良贤淑了,分明是一头凶巴巴的母老虎,爪子又长又利。

她羞怯地捂着发烫的脸。「啊!他连这种事也跟你说呀!那人真是不要脸,自个品行不端还到处张扬,他……他……唉,你长得跟他很像……」

乔翊不自在挪挪脚,面红耳赤。「你看起来很想乔翊哥哥的样子,我……牺牲一下,让你抱一抱。」

「真……真的可以吗?」她一脸惊喜。

瞧她笑得开心的模样,他也笑了,心头一阵暖意涌现。「抱吧!你就当我是乔翊哥哥。」

「嗯!谢谢你,立羽。」

她张臂一抱,将小小的身子抱入怀中,幽丝的兰芷香气飘入他鼻间,一抹久违的宽慰在唇边漾出一朵笑花。

 

第9章(1)
更新时间:2017-09-28 16:00:04 字数:4387

舞姿曼妙,歌声动人。琴弦轻拨三、两下,未有曲调先有情,铮铮鏦鏦,容貌娇美的伶官十指纤纤,拨弄冰丝般琴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琴声宛若天籁。

一群擦红抹绿的小童穿着红绿肚兜跑来跑去,一下子俏皮地跳着同手同脚的童子舞,一下子调皮地踩上和他们差不多高的圆球,小脚灵活地踩前踩后,逗得大家开怀大笑,大声鼓掌叫好。

高高坐在金銮殿上的是一脸喜色的清明帝,他笑呵呵地随着铃鼓声点头,笑看文武百官和来自各国的使臣齐为他祝寿。

今日是他的寿辰,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人该是一朝国母,可是身为皇后的季秋容却无此殊荣,前摄政王乔灏正慵懒地斜靠椅上,坐的跟皇上一样高,姿态也比他更尊贵,懒懒地斜睨底下的一干众臣。

一张紫檀百花长案几摆在两人面前,上头有各色佳肴,貌美宫女数十在一旁伺候着。

皇后与太子坐在皇上下首,神色淡然,楠木长几上稍微少上几样的酒菜,但仍丰盛。

而后依序是十几名妃位高或受宠的嫔妃,及稚嫩的小皇子,梨花白矮几上的菜色不错,不过比皇后等级略差了一点,可是多了小孩子的软食和零嘴,哄皇子开心。

各地官员和外国使臣则分坐殿堂两侧,三、五人一桌,夜光玉盏美酒满杯,不停歇地举杯恭贺。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祝圣皇万寿无疆,松柏长青,岁岁年年有今朝,国富民强安四邦……」

「好,朕欢喜,喝酒喝酒,众卿与朕同乐,饮酒要痛快,喝!不醉不归,朕准你们三天免上朝。」看到众臣齐心,清明帝高兴地举杯一饮。

「谢皇上恩典。」百官齐声谢恩。

不用上朝当然要尽情畅饮,宫中美酒可是贡品,除非皇上赏赐,否则一般人想买也买不到,是极其珍贵的极品,一斛千金。

难得有机会品尝自是不放过,你一杯、我一杯的互敬,酒不嫌多就怕知己少,一肠子通到酒缸里,三杯入肚就成了自家兄弟,你我一条心。

「三日免上朝,好大的恩惠。」这皇帝当得挺悠闲。

一道凉凉的男音骤起,皇上持酒杯的手微抖了一下,险些溅出杯中酒液。「皇兄,朕生辰嘛!

偶尔放松放松不为过,别太苛责了。」

清明帝方登基时尚年幼,对政事一无所知也不上手,全赖当时是摄政王的乔灏严厉的教导和不遗余力的督促,花了近十年的心力才调教出稍微象样的明君。

虽然仍有弊案,国不均富,僻远地区还有不少穷县贫镇,不过比起先帝时的长年征战已有见长,至少百姓有饭吃,有屋遮风避雨,不用再挨饿,流离失所。

可是也因为管得太严了,清明帝对长自己多岁的皇兄相当畏惧,敬畏如父,只要威远侯轻咳一声,他就有如惊弓之鸟一般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没做好一个好皇帝。

其实当年他也不想当皇帝,一心求他皇兄饶过母后,让他母子团聚,免去他生母因毒害先帝,谋杀前太子而被贬为民的罪名,至少尽到为人子的孝道,他愿让出帝位令有贤者承继。

但是乔灏太恨马皇后的冷血绝情,不仅逼得她沦落为乞,还强迫清明帝一定要坐稳皇位,他自个儿退居辅佐之位,让一心为儿子谋划的马皇后悔不当初,她的儿子的确如她所愿地当上皇帝,可惜她却当不了位高权重的皇太后。所幸数年以后,乔灏恨意减少,让她在僻静寺庙里带发修行,以赎罪愆。

「皇上是一国之主,你说了算,免朝就免朝吧!兰州饥荒、淮南一带洪水泛滥成灾,你何不食肉糜、歌舞升平。」反正他才是君王,百姓饥饿,洪灾严重与己无关,何必多管闲事。

一件件的灾情听得清明帝有些脸色发白。「朕马上派人去处理,绝对耽误不了百姓们的生计,若是翊儿能替朕分忧解劳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