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烈云,剩下的让我来,我的武功没被封住,可以更快脱身。」他不能再费力了,那一身的伤、一身的血……她不忍看。

听着她哭哑的嗓音,他竟然笑了。「你说的……没错,我乏力了,要靠你……自救了……」

一把手中的剑交到她脱困的手里,他整个人虚软地瘫了下去,焦黑的血迅速地染开了。

「烈云、烈云,你振作点,不要闭上眼……等等我,求你,不许你比我先走……」老天爷,求祢让他活着,别带走我的最爱……

北越清雪边向上天祈求,边用仅剩的力气斩断束手缚足的铁链,动作迟缓地爬到南宫狂身侧,两手是血地捧起他的头枕放胸口。

她先迟疑地试试他鼻息,指尖传来微热的气息,这才允许自己哭出声音。

「我……我听到了,你不许我……我比你先死,所以我回……回来见你……」他娇柔美丽的清雪还是让他怎么舍得离开她。

脸上有伤,伤口带着血,血色污了娇颜,此时的北越清雪狼狈得连她都不敢看自己的脸,但在南宫狂眼中,她依然是无可取代的绝代佳人,冠绝群芳。

她捂着嘴哽咽,「你怎么可以让我承受你这么重的情,你要我如何还,如何还给你?」

「用你的一……一辈子来还,当我们都……都老了,你还在我……我身边……」南宫狂想摸她染血面颊,但是力不从心,手才一举便滑落。

陡地,一只小手握住他大掌,放在颊边摩挲。

「你这是勒索,趁火打劫。」一辈子很长。

他想笑却咳个不停。「清雪不……不是常笑骂我……是强……强盗、土匪头……我抢你是理所当……当然……」

「烈云,你别再说话了,保留些体力,待会我们一起出……」咦!门呢?

李昱关住两人的地方是一处密室,它位于南宫越的寝宫下方,深及十来尺,出入仅靠条一人容身的阶道通行,别无其他通路。

而所谓的门是一座厚重的石板,里外各有一个机关可开启,可若非熟知密室布置的人,否则门一关上便如一面墙似,让人找不到门在何处。

「看……看来我们被困死在……在这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来不及……」他的嘴角不断有血水溢出,神智变得涣散。

「不会被困住了,你不许吓我,我……」她抽噎地将脸抵在他面颊上。一你是威名远播的西帝,狂傲又自负,不会轻易被打败。」

连笑都吃力的南宫狂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清……清雪,再成为我……我的妻子好吗?我要和……和你共度一生、白……白头偕老。」

她边掉泪边点头。「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依你。」

「我要娶你……我们再举行一次婚……婚礼,我以西……西临帝君身份迎……迎娶北越女……女皇。」他答应她的事一定做到。

「嗯!西帝娶北君,你要牢记在心,不可反悔,否则……」她留了下文,吊他胃口。

「否则?」

「否则北君娶西帝,让你丢了面子。」她故意威吓他,让他提振精神。

「……」他很想说早娶过一回,以公鸡代替,但是他太累了,累得连动嘴皮于的力气都没有。

「烈云、烈云,你回答我,不能睡着,求求你别放我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你,听见了没,我爱你、爱你……」爱得心都痛了。

我爱你、爱你……耳边回荡着这句话,差点沉睡的南宫狂奋力睁开眼,西临人的顽强天性在他体内注入,不向命运低头。

他吃力的用指尖揩去她不停滑落粉颊的泪珠。

不远处,死不瞑目的李昱正睁大眼看着他俩,眼角一滴泪滑落。

「君上,你在里面吗?」

「陛下,臣来救驾了……」

霍地,巨大的石门被打开,一群心急如焚的人影急切地冲进密室,大声呼喊着各自的君王。

「你们来得……真迟。」他都只剩半条命了。

南宫狂冷冷地瞪着迟来的救援,随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烈云——」

「陛下——」

第十九章

受困的两人及时被救出密室,虽然都伤得很重,可在太医们的妙手回春下,伤势逐渐好转,脱离了险境。

当众人见到奄奄一息的他们时,都被眼前的景象骇得说不出话来,一度以为来迟了,那一身的伤绝对救不了。

可真应了那一句!!天不绝你时,你便死不了。

全身大伤小伤数不清、连发了三天高烧还不见清醒的南宫狂,居然在大家认为他死定了的时候,突然睁开眼,冲下床要见北越清雪。

这个命不该绝的狂人真是命大,教人不得不敬佩他旺盛的生命力,体无完肤还能幸存下来。

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伤势较他为轻的北越清雪还在养伤,他却没事人似的四处走动,还有余力处理国事。

这点让红雁很不眼气,明明伤得比较重的男人活蹦乱跳,反而他们君上面有病容,只要稍微走两步便气喘吁吁,那不是显示他们照顾不力吗?

不过看在西帝为女皇负伤累累的份上,她开始学着尊敬他,没了先前的讨厌。

「君上,吃药了,这本兵策先搁着待会再看,身子要紧。」就是这般劳心劳力才好得慢。

一瞄黑稠药汁,眉头皱起的北越清雪捂住反胃的口,「我已经好了大半,不用再喝药了吧!你让宫女们撤下去。」

「好了大半就表示还没全好,药煎好了就一定要喝,君上想要我用灌的吗?」必要时,她绝不留情。

「红雁,你好像不近人情的狱卒……」她小声地抱怨着。

「君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伤拖了多久,要我告诉你我们为你急白了几根头发吗?」红雁叉着腰,一副泼妇模样。

「可是药很苦……」苦得她舌头都麻掉了,其他食物全嚐不出味道。

「良药苦口,要是不苦,就治不好你身上的伤。」再苦,她也得喝下去。

北越清雪突发奇想地亮了双眸,「不如送去给西帝,他的伤比我还严重。」

瞪,再瞪,她瞪到无力。「君上在异想天开了,你俩的体型有差,药的剂量也不同,你的药哪能给西帝服用。

「还有,人家已经能操枪练武,跨上大马巡视边防,而君上你光是走到门边就气喘如牛,你说这药是你喝还是他喝?」

「呃,这个……我喝。」她讪笑地掩住心虚,小口小口地喝着苦药。

一天五次的汤药,任谁也受不了,何况还有一大堆补品,她就一个胃,撑也撑怕了,难再入喉。

「君上,药不是毒,吃下去不会要人命,虽然苦了点,但也是为了你好,你勉为其难再喝个十天半个月。」跟西帝一比,她太虚弱了,没病强身。

她一听大惊失色,「什么,十天半个月,你想让我苦成一颗苦瓜吗?」

太骇人了,那药……真的很苦嘛!再多喝一些,她怀疑一拧胳臂,挤出的全是苦汁。

「谁是苦瓜来着,我最爱苦涩味,清凉降火、益肝补脾。」苦得好。

南宫狂大步的走了进来,人未至,豪迈的笑声先扬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烈云,麻烦你转告红雁,我的身子骨已经好了,不需要再用药毒我。」再喝,她就要吐了。

「好?」他一挤眉,以眼神示意红雁先行退下。「你这病恹恹的模样要是好了,天底下的医馆都要关门了,因为找不到一个病人。」

「哎!别奚落我嘛!汤药真的苦不堪言,你是不是嘱咐太医在药里加了黄连?」吃要吃到怕了,他有点迁怒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男人。

同样受了伤,喝着差不多的汤药,他却好得比她快,实在太没道理了。

「啐!自己底子差还怪罪于我,你和我的药不是一样,哪有哪个比较苦。」为了快点好起来,他豪爽地一口饮尽。

「我不信,一定我的比较苦。」她坚持。

大掌一伸,他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我嚐嚐苦不苦。」

人如其名狂妄又霸道,他头一低,封住粉色小嘴,舌头一撬长驱直入,勾住了香小舌,纠缠吮吸地搅乱一池芳津。

要不是北越清雪体力不支,一口气差点上下来,他还想多嚐两口,舍不得放开染艳的唇儿。

「烈云,你……」她一张小脸都红了,比上了妆还娇美。

「是甜的,一点也不苦。」他点了她唇办,大笑着,神情非常愉悦。

她小声地嘟囔,「哪有人这样嚐药,分明是占我便宜。」

「你是我的清雪娘子,不占你便宜要占谁呀!我可是忍了好久才敢欺负你,不过依我看你肯定药还喝得不够,才一直不习惯。」像他自从儿时差点中毒以后,就嚐百草调养身体,舌头早就麻痹了。

「这种浑话也只有你才说得出口,继续喝苦药的人不是你。」十天半个月……天哪!真难熬的日子。

见她一说喝药就苦着一张脸,他不禁好笑又心疼,「来,张开嘴。」

「张嘴?」她狐疑地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喂你吃蛊呀!一种叫迷心蛊的蛊虫,叫你一辈子死心塌地的爱我一人。」他从怀袋里取出一只银制小盒。

北越清雪掀了掀蝶般羽睫,似笑非笑地凝睇他。「人都给了你,还贪什么贪,不爱你一生一世岂不吃亏了。」

她的爱放得很深,很难想像会有不爱的一天。

「啧!说得真委屈,赏你一点甜头,免得你怨我老让你吃苦。」他把一个小东西放进她微启的唇内。

「咦!这是……」酸酸甜甜的口感滑入舌尖,她顿时讶异得瞠大美目。

「蜜柑,产自南烈国,三月开花,五月结果,果实小而金黄,可生食,亦可蜜酿成你口中的小零嘴。」据说没有一名女子不喜欢它,看来传言不假。

酸甜滋味使口内生津,北越清雪舒心的笑咪咪。「不会又是你抢来的吧!」

她很清楚西临的缺粮有多严重,依他的个性,不可能浪费钱财购买这种吃不饱的小零嘴,比较有可能是抢掠运粮时顺便得手的附赠品。

「清雪,你太小看我了,有时候不用抢也有人送来奉承我。」他说得颇为得意。

「谁这么善于逢迎拍马?」肯定是奸佞小辈,想从中讨点好处。

「南烈官员,他大概是仰慕我的威名,送点小东西来讨好我,待会我差人给你量个身,南烈的丝绸和刺绣闻名天下,多做两套冬衣御寒。」呵呵,不拿白不拿,人家有心,他又何必客套。

她失笑。「收入贿品是要付出代价,别轻忽了事情背后有偿不完的人情。」

或抢或取,对南宫狂而言不过是小事一件,他全不当一回事。「对了,清雪,我来知会你一声,你回北越复辟有谱了。」

「嗄?」她一怔。

「我和你的侍卫们商量过了,若要让你顺利回国接位,唯有以毒攻毒这一招,让民心重回你身上。」她必须是被百姓所接受的,而非强行登位,徒留骂名。

「以毒攻毒?」什么意思?

「简言之,就是以流言止住流言,借风使舵,扭转你颓圮的声势。」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谁说流言不能是一股助力,他偏要借力使力,以此教训愚昧的北越百姓。

「什么样的流言?」她一脸疑惑。

南宫狂神情狂妄地搂着她细肩说:「西临有种叫石若草的菌种,普遍长在极热的沙岩地,会附在石头上长出白色菇菌,如果将它晒乾磨成粉……」

他娓娓道出全盘计划,无一遗漏地将石蕈的特性毒素全提得一清二楚,包含它发作时的症状,以及对人体的危害程度。

能够坐稳西临帝位,南宫狂自有他的本事,他天生就是帝王命格,一举一动皆展露王者霸气,侃侃而谈是雄才大略,眉眼飞扬的是泱泱帝威,目光如炬,气势淩人,带出他统领万军的威仪。

听着缜密布局的北越清雪看他看呆了,香腮一托,着迷地忘了开口。

「到时候民心动摇,北越春吟掌控不了大局,你便可登高一呼,率领西临军队攻入皇宫,生擒……咳!清雪,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她好像快睡着了,频频打盹。

「嗄!你说什么?」如梦初醒的北越清雪蓦地睁大一双盈璨美目,好不聚精会神的一应。

黑眸眯了眯,他以指挑起她下颚,仔细一瞧面上气色,「不许再嫌药苦,瞧你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肯定身子还有伤,尚未调理好,至少得再休养一个月。」

「什么,再一个月?!」她惊得脸色大变,差点从他怀里跃起。

「起码得养出十来斤肉,瞧瞧你这细胳臂都没我腕粗,还有两只腿瘦得跟竹竿似的,腰细得我一手都握得住……」他越说越往上摸,停在不减丰腴的双峰上,眸心弦特啦和。

北越清雪的脸蛋微微涨红,「你是色心又起了还是想养猪,我吃得够多了,不能再硬塞。」

他邪笑地一揉令人满意的丰胸,「男人不色,女人就要两眼泪汪汪了,还有,要说服我你吃得够多了,那就比照我一天的食量,我吃多少你便吃多少」

她咋舌,「你疯了吗?我不是牛,没有牛胃。」

他一膳吃一大桶饭,大鱼大肉不算在内,他吃一顿的份量足以让她饱上三天。

「是谁在不平衡我好得多,不用天天吃药。」南宫狂眼一横,笑眄小脸羞红的可人儿。

「那跟饮食扯不上关系,你……你天生壮得像一头牛嘛!」她局促地说。

「所以喽,清雪,你就认命点,谁叫你不是牛呢!当人是比较辛苦没错。」他频频点头,刻意取笑她。

她被逍遣了?北越清雪愕然。

「来,再嚐一粒蜜柑就不苦了,太医开的药有强身健体之效,多吃无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若你想屈就我的皇后而不当北越君王,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他可是乐见她整天躺在龙床上,受他宠幸。

「休想。」她可以吃苦,再多的苦也不怕。

见她眼中布满肃杀之色,南宫狂放声大笑。请将不如激将。「清雪,我是真的不介意,你大可考虑一下,我舍不得你太辛苦。」

「我不辛苦……」她忽地瞧见他滑至手肘处的袖口外露出的手臂,惨不忍睹的疤痕纵横交错。「烈云,你很痛吧!」

抚着因为她而受的伤,北越清雪明璨丽眸浮动流光,浅浅雾气蒙了双目。

「哈……老早就没感觉了,哪像清雪这般没用,你不是说我皮厚吗?这下换了嫩皮,我倒要感谢你,以后不许再嘲笑我厚脸皮了。」他不以为意,笑声清朗。

「烈云……」她好心疼,舍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伤。

「哭什么哭,没事了还掉泪,存心拧了我的心,让我陪你一同嚎啕大哭不成。」他对她的眼泪最没辙。

想像着他嚎哭的模样,她噗哧一声,破涕为笑。「以后别再去抢粮了,等我回到北越,必定实现先前的允诺,将适合旱地种植的种子送到西临,自己耕种的粮食吃起来才味美。」

「是,我等你富饶了西临,我的清雪娘子。」他口上敷衍着,并未当真。

毕竟西临缺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种子播下去到收成总要一段时间,他们总不能挨饿等着不知长不长得成的作物。

所以呢,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打算大干一场,但会小心点,不让她知晓。

★★★★★★

「天哪!怎么又倒了一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谁快来说清楚。」

「是瘟疫,是瘟疫呀!你看他身上的斑,简直跟瘟疫没两样。」

「什么?是瘟疫,大夫呢?快点瞧一瞧,可别让他传染给其他人。」

「不是说换了新皇便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吗?为何还会有灾难降临……」

北越百姓人心惶惶,纷纷走告疫情蔓延,无不惊惶失措地呼天抢地,唯恐身染恶疾死于非命,求诊告急的挤破医馆。

可是众医始终找不出病因,摇头叹气地请求诊者准备后事,他们无能为力。

一时间,哭声响彻云霄,人人自危。

于是乎,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即使是血统纯正的继承人也会有灾难发生,那表示老天爷不认同新主,故而降灾惩罚无知的百姓。

局势纷乱,民心思变,老百姓开始怀念起德政爱民的旧主北越清雪,她在位时的种种好一一浮现,让人感到羞傀,竟容不下北越明君。

据悉这种怪病是由西临与北越交界的边境传入,慢慢地扩散到皇城附近,得病者全身出现红斑,奇痒无比,严重者还会咳出血。

虽然尚未传出有人死于此症,可是已经造成北越国一阵大恐慌,每个百姓都担心自己是下一个染病的人,群起向朝廷陈情。

「什么,有瘟疫?!」正在派粮的北越春吟脸色一变,惊骇不已的起身。

「百姓是这么传的,说是北方疫情一发不可收拾,蔓延极其迅速,让人防堵不及。」一名官员弯腰上禀君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地方官没查清楚吗?这种小事也来烦朕。」因为事不关己,她当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件。

「呃,地方官也染上了,卧床不起,臣才赶紧禀报。」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处理不慎,可能北越国就要面临亡国的命运。

「没人去瞧瞧吗?朕还有很多军国大事待办,随便找个人代朕处理一下。」她是天命所归的女皇,岂会无端起灾厄。

本是亲新皇派的官员一听,对她的草率行事顿生反感。「百姓们请求女皇让太医看诊,一解燃眉之急。」

她大怒,「荒唐!太医都出宫了,若朕身染急症谁来下药,百姓有朕重要吗?不准!」

一句不准,在场的大小官员全部面有难色,以不谅解的眼神看向高坐龙位上的一国之君,难无怨怼。

谁无亲人、谁无长上,除了少数皇族和富人,大部份的人都生活在宫外,他们直接面对瘟疫的侵袭,没人敢保证自己不会染上疫疾。

「君为轻,社稷次之,百姓为重,女皇当知人民为国之根本,无民则君不立……」望君上能苦民所苦,施以援助。

宫员尚未说完,北越春吟气恼地大喊,将手中的纸镇朝他额头掷去。「住口,给朕滚出去,朕不听废话!」

「女皇……」捂着流血的额侧,良心未泯的官员仍想为百姓求情。

「全都给朕散了,朕见了你们就心烦,一个个不会为君分忧,只会找朕麻烦,要你们何用。」全是些没有用的废物。

在她一声喝令,敢怒不敢言的官员们只好躬身退出议事厅,无人再逗留。

瘟疫的蔓延不是北越春吟烦心的主因,找不到北越清雪的恐惧才是让她真正坐立难安的关键,她日复一日地担心皇姊回北越夺位,将她拉下好不容易坐上去的帝位。

更甚者,她根本管不动与她同谋的舅舅与大臣们,他们的势力一天天的坐大,气焰也越来越高,几乎要直逼她这个女皇。

军粮官饷,土木兴建,一样一样都要钱,她要从哪里弄来银两,为何皇姊在位时从不需要为了这些琐事烦恼。

钱在哪里?

钱在大臣和刘国舅的府里,只是北越春吟不知情,他们私课的重税比缴入国库的税金要多上许多。

「你居然不放太医出宫救人,究竟是何居心,你不晓得仁民爱物才是皇家风范吗 ?」简直草菅人命。

「你……你怎么私自出寝宫,没朕的命令谁敢放行。」都反了吗?连她的旨令也不从。

「瘟疫横行,百姓求救无门,而最该伸出援手的你却置之不理,你这个帝位还坐得心安理得吗?」贪图权势又自私自利的小辈。

「闭嘴闭嘴,朕不需要你来指责,你是待罪之身何来张狂,还不滚回熙宁宫,朕不想看见你。」她才是北越国君,谁都不能说她一句不是。

「哀家也不愿瞧见你贪婪无知的嘴脸,百姓有难,皇家理应跳出来解民之苦,而你竟然无动于衷,打算就此漠视,是人都不会如此狠心。」周太后慷慨陈词。

北越春吟冷悍的咋哼。「太后可真有本事,人在宫中也知外界的百姓疾苦,是谁通风报信的呀!朕要重赏。」赏他个屍首分家。

周太后烕仪赫赫。「不是哀家有本事,而是你不得民心,百姓们看出你虚占其位,提不起一丝治国魄力,故而辗转传到我耳中。」

在上位者就怕人家说他能力不足,她亦然,恼羞成怒地下了龙椅,朝周太后身子一推。「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老太婆。」

「你……你好大的胆子敢喊我老……老……皇家尊卑荡然无存,你真以为龙袍一披就是君王了吗?」可笑王极,猴子画花脸学人家唱大戏。

被她一推,周太后差点跌倒在地,一名低着头的小太监适时的一扶才幸免于难。

但她没多看一眼,以她尊贵的身份是无须向奴才致谢,服侍她是他们份内之事。

「我就是北越女皇,你没瞧见我坐得稳稳的,谁也动摇不得。」她坐回龙椅,一副志得意满的得势模样。

「不见得。」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议事厅外传人,引人抬眸一视。

「舅舅,你怎么来了,朕没传召……不对,刚刚的声音不像你……」咦!他为何愁眉苦脸,像大难临头的似的?

「要是像了,那就教人苦恼了,这只脑满肠肥的沟渠老鼠哪及得上我万分之一,他连替我提鞋都不配。」一只专钻自家墙角的死耗子。

浑身抖个不停的刘国舅是被扔进来的,他面部朝下背弓高,十分难看地趴伏着,一名身形高壮的男子从他身上踩过,神色狂妄得不可一世。

「你……你是谁?为什么可以任意进出朕的皇宫?!」北越春吟骇极,脸色微白。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我心情不错,倒是能一解你的困惑,只要坐上刘国舅的轿子便可任意通行。」他又踩了一脚,颇为得意地以眼神睥视。

招摇过市的刘国舅太醒目了,大老远就瞧见他仗势淩人的倡狂模样,目无王法地强押一名歌伎上他府里「作客」。

这不明摆欠人教训吗?

只须拖进暗巷「晓以大义」,再把刘国舅的人换成另一批人马补上,大轿华丽了点,无妨,多坐几个人来威风威风。

人一得势真的有特权,进宫的例行检查竟然免了,一顶轿子这么晃呀晃的晃进皇宫。

「放肆!国舅爷的轿子是你能乘的吗?立刻给朕退下,休要造次。」舅舅真是糊涂,带了个目无法纪的狂妄男子入宫。

北越春吟犹不知自己的春秋大梦到此为止,兀自摆出高高在上的君王架式,喝令不知名人士速速离去,浑然没瞧见母舅挤眉弄眼的暗示。

「啧!架子真大,可惜我这人天生只会使唤人,还没人敢对我大呼小叫,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滚下来,把龙位让出,二是由我代劳,一脚踹你下台。」他个人偏好前者,省得他多费劲。

「你……你想要朕的皇位引」她突然一惊。

「这位置是你能坐的吗?也不怕闪了腰,而且我自己有的东西干么跟你要,你也坐不起。」黑瞳中扬散的笑意骤地一冷,淩厉骇人。

「你究竟是……」谁?

「他是西帝呀!春吟,西临国狂人!!西帝南宫狂攻来了,他的军队已经驻紮在城外……哎哟喂呀!别再踩我了,我这把老骨头下禁踩……」脊椎骨快被踩断

什么?!他是西……西帝?!「来人呀!护驾,快护驾!有刺客闯进皇宫……」

南宫狂大掌一张,冷笑地掐住她咽喉。「护什么驾,真当自己是北越女皇吗?不过是根不可雕的朽木!杀你我还嫌脏了手。」

第二十章

「放开她吧!西帝,没瞧见她脸色发紫,一口气就快要没了吗?」

娇软嗓音一出,除了南宫狂带来的人外,在场的人一听这极其熟悉的声调,不约而同的露出讶异与难以置信的神情,齐齐朝声源望去。

只见刚才扶了周太后一把的小太监脱下呢帽,一张清妍出尘的小脸露出,正是他们所想的那个人。

但这太不可思议了,毕竟西帝在前,以他狂妄无状的性格岂会容忍他人放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雪?!」她……她回来了,她朝思暮想的皇儿终于回来了。

「母后,孩儿让你受委屈了。」言笑晏晏的北越清雪扶着高她一个头的周太后,面容平静。

眼泪夺眶而出,周太后失态地抱住失而复得的娇儿,怕是作梦。「不委屈,母后不委屈,只要你平安无事,母后……哎呀!哀家都哭了,真难为情。」

「母后,那叫喜极而泣,是好事呀,表示孩儿又能承欢膝下,讨你欢心。」好久了,母后的怀抱令人特别怀念。

北越清雪红了眼眶,鼻酸地轻拥一下。

「你说的没错,你能够平安归来就是天大的好事,雪娘她也想念着你。」两个娘亲思念同一个孩子。

提到生母云夫人,她螓首一点,示意明了了。「母后,孩儿待会再与你闲话家常,我先处理眼前的这件事。」

「嗯!母后先回熙宁宫跟雪娘分享这个好消息,你好生处置,别又心软了。」虽然名为姊妹,却无姊妹情份,春吟这回闹得太过份了。

周太后一说完便先行离开,一脸欢喜的笑得嘴都阖不拢,有别于先前的愁容不展。

而这一边,北越清雪也有她的仗要打,面对曾经喊她皇姊的北越春吟,她内心百感交集,既感慨又心酸,区区帝位让两人彻底撕破脸。

「春吟……」

「朕才是北越女皇,皇位是朕的,你回来也没用,朕不会把帝位让给你。」北越春吟激动的一喊,双手紧巴着龙椅不放。

可悲又可怜的行径,大势已去仍不放手,死抓着最后一丝希冀。

「干么跟她客气,直接抓下来扔到地牢里,让她跟蛇鼠同室,看她还敢不敢叫嚣。」换成是他早给她一顿排头,死不悔改的人不值得同情。

「西帝。」少说一句。

北越清雪轻睐一眼,狂似猛虎的南宫狂肩一耸,暂时消了声音。

「春吟,你再恋栈权势也是徒劳无功,皇城外已经被西临军队团团围住,你退无可退了。」她不想伤她,只希望她能真心悔改。

不肯认输的北越春吟冲着她破口大骂,「北越清雪你无耻,竟然率领邻国的军队攻打自己的国家,你眼中还有北越吗?」

皇位是她的,她不让,谁也不让。

「我知道你会愤怒、心有不甘,可是百姓的心若不向着你,你的强求等于是迫害,他们不会承认心里只有自己的帝王。」她的私心太重,无法苦民所苦。

「你胡说,百姓害怕的人是你,你是来毁灭北越的祸水,他们唾弃你、鄙夷你,巴不得将你这个祸水赶得远远的,不再出现!」谁不怕死,谁不想远离祸端,纯正血统的继承人能护佑北越。

坐在宫中的北越春吟完全不知道宫外的情形,还当自己是百姓尊崇的帝王,忠心谏言的臣子她驱之,逢迎奉承的佞臣她近之,报喜不报忧的将她捧得如天人一般高,因此令他短浅无知。

她这帝位是虚幻的,即使她自认为天命所归,但识人不清的短处却让她难登高峰。

「你错了。」

「朕错了,错在哪里?」她不信她能指出她的错误。

北越春吟自傲得无可救药。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无声无息的逼近皇宫吗?原因无他,是皇城守卫开城门让我通行,百姓们让出一条路欢迎我回国,他们要的北越国君是我而不是你。」她的国家,她的北越,她善良的北越子民。

想起夹道的热烈欢呼声,她不禁热泪盈眶,一时的被蒙蔽内心受到动摇,并非丧尽天良,人人都有一双雪亮的眼睛,足以看清是非、辨别真相,找回迷失的良善。

虽然使了手段让百姓们受点磨难,但何尝不也是一种警惕,盲目的轻信流言,终究受害的是自己,天灾人祸难以控制,只能事先预防。

「朕不相信,你骗朕,朕的将士怎会背叛朕,你休要挑拨离间,朕的一统江山是千秋万世。」她说的全是假的,不可能发生。

「春吟。」她喝斥。「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人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否则你早就接获前方的传报,掀起战争。」

「朕……朕……不会的,全是假的……」她顿然无措,脸色惨白。

「朕的印玺藏在御书房的青花瓷底部,没有传国印玺为凭,如何调得动全国兵马。」北越清雪轻仰首,昂然走上前。

「原来被你藏起来了,难怪我找不到……不,不对,我才是朕,朕是我,你休想抢朕的帝位。」她死也不放手。

她眼露怜悯,无奈的轻叹,「莫要执迷不悟,朕看在先皇份上饶你不死,逆心不可再起。」

姊妹一场,她会留给她一条生路走。

母后要她别心饮,该办就办,可她终究不忍心,皇妹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她只是错在太骄傲,不甘心臣服于人下。

「哼!可笑,自以为是的施舍,该求饶的人是你,朕还有整座皇宫的禁卫军,一声令下就足以令你命丧黄泉。」她威恫不了她。

「是吗?」她口气平淡。

「由得你来,由不得你走,既然你自个儿送上门休怪我无情。」北越春吟犹未发觉异状,还以为是老天送来的大礼。「禁畏卫军听令,把北越清雪捉起来,传朕旨意,押入大牢。」

数十名持剑而立的禁卫军目光直视,动也下动的待在原位。

「你们全都聋了吗?没听到朕的吩咐,快把冒犯天烕的逆贼给朕逮捕入狱!」她扬声一斥,怒不可遏。

禁卫军依然文风不动,站得直挺。

「要朕再说一遍吗?再不行动,朕让你们满门抄斩……」一个也别想活。

「公主,他们是不会听令的,你气数已尽,勿再挣札。」禁卫军只认一个君王。

禁卫军走出一名清俊男子,神色凛冽的与之对视。

「你是……元寄阳?!」

元寄阳将剑一抽,指向她眉心。「请让位。」

「不,我不要,不……」她蓦地睁大双眼,颓然的跌坐龙椅上。

不只元寄阳,他身后的禁卫军们也与他动作一致,拔剑指着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安排的明明是自己的人马,为何全都变了……」她失神的喃喃自语。

「因为我方早已和元将军联络上,由他的副将斐骞将你的人悄悄换下,他们是忠于朕的英勇将士,不会任你差遣。」她放胆一赌,果然未令她失望。

失势的北越春吟神色慌乱,她越想越不甘心,短暂的帝王梦会让人丧失理智。「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杂种坏了我的大事,我要杀了你!」

「杂种?!」她竟用这么重的字眼。

倒抽一口气的北越清雪被「杂种」两字伤了心,她惊愕皇妹会如此看待她,整个人怔住不能动,无法理解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一道顽长身影掠过她,一掌拍向扑过来的北越春吟,将她击飞十尺远,撞到石柱而重重落下,一口鲜血喷出。

「发什么呆,人家要杀你还不懂得避开。」要不是他出手,她得在床上多躺半年。

「西帝……」她轻嘀。

「西帝是给外人喊的,你敢眼我见外。」南宫狂狠厉的一瞪。

「皇妹她……」好像伤得不轻。

他狂性不改的一瞟。「你管她死活,反正一时半刻死不了。」

「烈云,你老是这般狂放不羁,总要留点事让我收尾。」他对她太好会把她宠坏的。

下巴一努,嗤哼一声,「她还没死,交给你捅她最后一剑。」

既然要死了,谁下手都一样。

北越清雪好笑的看看她所爱的男子,再低头一看执迷不悔的皇妹,喟然。「元将军,将春吟公主幽禁皇郊行宫五里处,无朕命令不得走出行宫。」

「臣遵旨。元寄阳恭敬的一行礼,随即命令手下将公主带走,择日送往城郊。

「众将士听令,今日我北越清雪复归北越国君之位,贴榜昭示全国,以示正听。」

她缓缓走向久违的龙位,落坐。

「吾皇万岁万万岁。」将士齐声,单膝下跪宣誓忠诚。

她,北越清雪,接受臣子们的朝拜,重返被剥夺三个月的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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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清雪娘子,办完你的事之后,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婚事,你可别太迫不及待,我很快就来迎娶,你等着。」

旧王复辟,扰乱朝纲的北越春吟遭逐出皇室族谱,与她连成一气的丹夏、秋湛两位公主在同月出阁,远嫁玉歧小国,终生不得回北越。

助其气焰的刘国舅和一子大臣则一律降职,贬至荒僻州县,修城筑堤助民安乐,未经宣召不得回宫。

蔓延成灾的瘟疫已经受到控制,其实它并非真的瘟疫,而是西临特有的菌种石蕈,它是药,能治痛风,同时也是毒,一经发作,症状与瘟疫类似。

南宫狂命人将此菌种磨成粉倒入饮用水中,由边境慢慢往皇城扩散,饮入者,毒性立刻发作。

不过此菌种的存活期只有一个月,一旦超过期限便会逐渐死去,失去毒性,中毒的人自然痊癒,北越人不知原由才慌乱不已,视为天灾。

北越清雪一回国重登帝位,瘟疫也跟着消弭,百姓们敬为神蹟,直呼她才是北越的真龙天子,是福星降世,对她的尊祟更胜以往。

当一切事情都了结后,该是帝君的终身大事,狂妄的西帝霸道的撂话要迎娶,叫北君等着嫁人。

代表喜庆的红灯笼又挂满西临皇宫,宫女、太监们面带微笑,张罗着娶亲的事宜,从红蟒袍到喜房的布置,备妥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早生贵子」四果,热热闹闹的插上一对大红的龙凤烛。

一切都就绪了,就只剩下将人娶过来,西临与北越签有条约,在边境交界建一座行宫,让西帝、北君夫妻不分离也能各自治理国事。

同时,北越提供牛羊及种子给西临,以解决粮荒,而西临则将铁器供给北越,以养牲蓄,用联姻方式缔结盟约。

只是,能如意料中顺利吗?

「什么,你和南烈国大臣签订合约,要派兵攻打南烈?!」在他的大婚前夕?

「是的,陛下,对方允诺将每年免费提供我国一百万石米粮,纾解西临缺粮之苦。这么好的条件,傻子才会拒绝。

「一百万石呀!」嗯,值得考虑。

南宫狂搓着下巴,有点心动。

「以我军的战力很快便可以攻下南烈国,到时候陛下还能及时迎娶北君,也没有损失,何乐而不为。」快点头呀!陛下,这是大好机会。

「听起来像是不错……」

丰足米粮,顺便打一仗何妨,反正军士的筋骨也松散了,动一动也好。

欧阳空趁着西帝不在国内时,私下与南烈乱臣贼于接触,共谋夺位大计,他因未能将女儿嫁予西帝而怪罪北君,故意将攻打日期定在迎娶当天,想让西帝错过吉时,无法娶得美娇娘。

看在有利可图,南宫狂果然被说服,他自信能两面兼顾,先取南烈再赴北越迎亲。

可是他聚集军队准备南攻的消息传至北越,穿妥凤冠霞帔的北越清雪震怒不已,她气他违背诺言,又为粮食问题大动干戈,无视战争所造成的伤亡。

一气之下,她扯下嫁衣,纵身一跃跨上大马,率领红雁、黄樱等陪嫁女子组成一支娘子军,飞快的赶往西临,挡下开拔到中途的西临军。

「南宫狂何在!!」一群女子大喝,杀气腾腾的举剑相向。

「谁那么大胆敢直呼朕的名讳,不想活了吗?」谁敢挡道,见一人,杀一人。

「喊不得吗?夫君。」一道素白身影策马而出,语气娇软如絮。

「啊!清……清雪娘子,你怎么来了?!」南宫狂的头皮一阵发麻。

「不想娶我了是吧!那我们好聚好散,婚事作罢……」她开明的道,绝不勉强。

「等一下,娘子,我哪有不娶,我急着想娶你为妻。」但是得等他先攻下南烈国。

北越清雪把眉一横,悍气十足的一喝,「还不上马来,咱们回去拜堂成亲。」

「这……」他回头看了眼蓄势待发的大军。

「还犹豫?」她喝斥。

脸一抹,南宫狂讪笑的上了她的马,与她共骑。「不就来了嘛!清雪真心急。」

「哼!」她轻哼。

在西临将士错愕的目光中,北越清雪等人堂而皇之地掳走西临狂帝。

但更敦西临人面上无光的是,以红雁带头的娘子军忽然扬高声调,沿路高喊着,「北君亲自来迎娶西帝喽!北君亲自来迎娶西帝喽!北君亲自来迎娶西帝……」

闻言,南宫狂的脸全黑了,愤愤然瞪着前行的女人。他居然又「嫁」给同一人。

北君二娶西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