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都被阉了哪来的种,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昭显其罪行,他的确是太子身边会咬布袋的老鼠,专扯主子後腿。
不过收买他的不是相府千金,而是能摘掉他脑袋的皇后娘娘,透过邢公公的嘱咐,他被要求将太子的一举一动往上呈报,不论他做了什麽、去了哪里,和谁交谈、与谁走得较近,全都要如实告知,不得有所隐瞒。
表面上说好听点是关心,实际上与监视无异,太子的一言一行全在旁人的监控下,而他自身毫不知情,仍是心如明月清朗无虚,相信身边每一个人皆不怀二心。
「小德子,你哭得真假,本太子没瞧见你眼底有半滴眼泪。」沈子阳揭穿他的表演,叫他改用生姜抹眼比较逼真,十次他总会被骗三五回,心软地相信。
小德子苦着脸,汕笑道:「殿下英明,奴才瞒不过您的慧眼,该打该打,奴才自罚十耳光给殿下消气。」
「免了,打肿了脸反而吓人,突显本太子的不仁善,你这回仔细地盯着,别再犯同样的错。」他板起脸,装出太子的威仪,不想底下人老是不同心,阳奉阴违。
「是的,殿下,奴才给你打包票……」小德子舌粲莲花,说得信誓旦旦,还拍着薄板般的胸脯保证。
可他还没说完,两眼就发直了,不远处走来的人马就是相府千金嘛!前呼後拥的奴仆多达二十来个……串粽子似的将她护在中间,有人打伞、有人扇风、有人在前头开路,浩浩荡荡一大堆人,比殡妃出游的阵仗还要盛大几分。
反观喜静的太子这方只有寥寥几人,两名带刀侍卫和三名宫女,宫女还远远跟着不敢靠得太近,加上小太监一名,声势显得薄弱……下子气势就被人多的那边压下去。
唉!该不该提醒太子避一避呢?他到底是小德子的主子爷,这些日子被相府千金缠得无处可躲,做人奴才的他也有些看不下去,太子的黑眼眶越来越明显了。
「殿下,那个……呢,马家小姐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小德子悲愤万分的认了。
「什麽,她又来了?」沈子阳头大的逸出一声轻叹,十分无奈地想装作没瞧见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小玉人。
不过他想躲,别人可不一定放过他,马玉琳这边眼尖的下人先瞧见太子身影,随即对主子耳语两句,她那双神似马皇后的眸子立即亮了起来,脸上堆笑地朝他快步走近。
「太子哥哥,你怎麽在这里,琳儿正想找你玩呢!你有空吧!陪我摘花。」马玉琳笑得极为动人,稚气的瓜子脸上已显美人雏形,日後定是姿色过人,国色天香。
看着不避嫌挽上自己臂膀的小手,沈子阳很无力。「琳儿乖,我还有事要做,恐怕一时半刻没法陪你,你先回府,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可好?」好言好语地先哄着。
「太子哥哥在忙什麽?琳儿帮你。」姑姑说了,要把太子缠紧,他才不会有机会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
不三不四的野女人是什麽意思,马玉琳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嫉妒是何物,但在皇后的耳提面命下,她已晓得「东西」是她的就不能让,占有欲非常强,她要她所喜欢的人事物全堆在面前,满足她的虚荣心,谁敢来抢她就叫随身护卫将人活活打死。
父不仁,子不贤,什麽瓜结什麽子,有个不择手段、心狠如狼的皇后姑姑,所养出的侄女能良善到哪里去,从小耳濡目染亲人凶残的行径,就算年纪尚幼也有幼狼心性,见着异己就张牙一咬,将其撕裂成碎片,断其生机。「呃,我在忙……这个……」一时之间他想不到藉口,表情微恼地看向在一旁发愣的内侍。
「殿下在忙皇上交代的事,他要到校场练箭,又要到书房临摹字帖,晚一点得练习骑马。」小德子硬着头皮,舌头很溜的珊出一连串的托词,讴得有些不安。
「那我也练练箭好了,祖父送了我一把镶宝石的金弓,正好试试,然後我和太子哥哥一块写字,写完再去跑马,我也有一头很漂亮的红色小母马。」她炫耀着金弓和良驹,小有得意地仰起小巧的鼻头,春风满面。
闻言,沈子阳的神情变了,差点脱口而出—你别闹了,以你的小身板拉得开弓,上得了马吗?你连安静地坐上一刻钟都很为难,何况是提笔练字。
但他什麽也没说,眉宇添愁,暗暗着急。
蓦地,落华宫的飞燕檐落入眼中,他灵光乍现,想到个万无一失的好计谋,能让爱当小尾巴的人儿吓得不敢跟。
他说要去落华宫,马玉琳不明就里,马上说要跟去,他当然没阻止。
「……这地方好荒凉,真有住人吗?」马玉琳嫌恶地捏起鼻子,小脸拧着皱巴巴。
「这是我母后……华氏的居所。」他淡淡开口,不想去在意路边比人高的杂草。
「她是谁?干嘛住在这麽破落的宫殿,没人日日熏香吗?有一股味儿好难闻。」扑鼻而来的腐朽气味,让马玉琳表情厌恶地连退好几步,再也不肯移动莲足寸步。
「她是被废的前皇后,我的亲娘。」沈子阳略微犹豫後,便说起曾听过废後所做过的恶事,他的目的只是想吓跑马玉琳,没想到自个却越说越心虚,毕竟生的恩情也不小,为人子女者不可议论父母的不是,她已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了。
马玉琳一听,小眼睛小鼻子的计较起来。「姑姑才是你娘,太子哥哥胡乱认娘,皇后会伤心地,我们赶快离开,不要和坏女人有所牵连,她会害你,把你害死……」
她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废後是多坏的恶婆娘,她帮着皇后姑母出气,诬蔑废後的人品,双手一扯就要拉着太子离开,不让他们母子走得太近,重系亲情。
「你在胡说什麽?红鸾姑姑怎会害人?!你不晓得她人有多好,长得漂亮又温柔,背後说人坏话不够光明磊落,是小家子气的行为。」她爹说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对错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好人不会一直被欺压到底。
落华宫废弃的园子一角,蓦地出现一名身量比马玉琳略高一点的女娃,她杏眸圆呼呼地瞪得老大,仗义直言。
「你是谁,胆敢对我无礼?」她要叫姑姑打断她的小腿,打到她皮开肉绽,没办法站起来走路为止。
「我是……」
「咦,你不是……月儿吗?佟太医又带你进宫了?」沈子阳讶异地一呼,认出曾让他很开心的小女娃。
见到熟识的面孔,佟欣月欣喜地一喊,「阳哥哥,你又来看红鸾姑姑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说什麽,扬哥哥是你这种人能唤的吗?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分,掂掂分量够不够重。」马玉琳口气不悦,挡在她面前不许她靠近。
「嘎!什麽意思?」佟欣月睁着无邪大眼,满是困惑。
沈子阳笑容清朗地分开两人。「琳儿,你不是想去摘花吗?这会儿日头不烈,我们到御花园摘几朵花。」
「可是她……」不该出现在太子哥哥面前,她讨厌有人笑得太好看,把自个的甜笑比下去。
「月儿,记得早点回去,别到处乱跑,佟太医若找不到人肯定心急如焚。」他一样温笑若阳,浅浅淡淡。
「嗯!」时间确是也不早了,爹一定在找她。
佟欣月娇憨地一笑,模样生动可人,活似一朵迎风而立的海棠花,缥了一眼马玉琳顿然又有气,小心眼的记恨在心,她对看不顺眼的人通常没什麽好脾性……
没人注意到沈子阳一行人走後,有个四十岁出头的嬷嬷越走越慢,故意落在人後。
而後将近一个月,佟欣月没再出佟府一步,岳思源也没陪同佟义方出入皇宫,他寸步不离地陪着佟府小千金,冷着一张不笑的脸,似在和谁生气一般。
听说佟太医的女儿被打了十几个耳光,两颊肿得像发糕,久久不消。
第五章、太子立府
时光茬再,又是一年孟春,前几日沈子阳十六岁的冠礼过後,正式从皇宫搬至到御赐太子府……连几日太子府中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直到七八日过府人潮才稀少些。
这日午後,佟欣月搭乘自家马车抵达太子府门口,活泼的她刚一跃下车,正好看见有一乘轿子也停在大门口,她见了那乘轿子的颜色,立即知道轿里的人物了,小嘴一咧开,清脆喊道:「阳哥哥!」
这几年两人来往频繁,日渐交情深厚,沈子阳还没揭轿帘,光听那声音也认出她来,立即下轿,快步迎向她招呼道:「小月儿,你可终於来了!」
他立府之後,每天迎送宾客,若论起他最想和谁分享这份喜悦,只有佟欣月这贴心解人意的小丫头。
尽管已有了未婚妻马玉琳,但早期马玉琳过於钻人,缠得他厌烦,因而他能避则避,虽说这几年马玉琳慢慢懂事,变得知书达礼,颇具才情,在京中甚至拥有才女之美名,他对她却越来越难觉得烦心,总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带着一种做作的腻味,交谈没两句便觉得索然无味。
相反的,小月儿有趣多了,她那天真贴心的性子,偶尔胆大妄为的举止,与她在一起时他总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看着她的灿烂笑容,即使他在朝堂上遇到什麽不愉快的事情,都仿佛能在她柔如春风的眼神中释怀。
他们见面的时间不算太多,但每回相见都很开心,宫中逛烦了,她会偷偷带他出宫,熟门熟路的穿梭在大街小巷,告诉他她上个月治好的刘家小儿的风寒、前几天医好的王大娘的腹泻……他喜欢看她谈起替人治病时的飞扬神采,他忍住没说出口,她也医好了他,救赎了他在宫闹中苦闷的人生。
「阳哥哥,你这太子府好气派啊!」佟欣月扬头看着太子府上的门钉,金钉与朱门相辉映,显现出非几气势。
沈子阳见她大惊小怪……副兴奋激动的模样,笑着上前牵着她的手道:「小月儿,别光站在门外说话,我们到屋里。」
进了二门,往沈子阳的内书房而去,佟欣月见了庭园中的小桥流水、假山林荫的造景,自然又是一番兴叹。
沈子阳忍不住失笑,「你这小丫头这些年没少进过宫,怎麽还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见你这府里这麽漂亮,替你高兴也不行?」答完,被他这话牵起当年第一回入宫的回忆,忽然不服气地道:「再说我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又怎样,比起你这不厚道的家伙好多了,当年见我天真无邪好欺负,竟骗说你是太子伴读,害我傻傻地信了,结果後来被我爹骂了好一通呢!」
沈子阳哈哈笑道:「谁让你什麽都不懂,不过阳之确实是我的字,所以我只骗了你一半,不是全骗。」
腾龙王朝习俗,男子等到行冠礼时才会取字,但沈子阳贵为太子,身分格外尊贵,自然不宜让人称呼其名讳,因而皇帝在立太子之际便为他赐了字。
「一样都是骗,有何差别?」她横眉倒竖,嘴角却笑意而上扬……副要怒要笑,看来别扭,但也更加可爱。
进了内书房,两人在锦榻上各坐一边聊天,又招来小厮,吩咐了茶水和茶点。
待小厮退下,房里只剩他们,佟欣月将带来的大布包放在矮几上。
「这是什麽?」沈子阳凑近瞧,见她解不开那布包的结,索性接过手解开……打开包袱,见是一顶宝蓝色床帐,用的料子样式有些过时,像是压箱底的旧料,但质地极好,就连上头绣着的鹤鹿同春图针脚也很细致,鹤与鹿栩栩如生。
皇子开府送床帐,这是腾龙王朝皇室特有的习俗,用以祝贺成家立业,他早先自然也从马皇后那里得到了这份贺礼,那是动用宫中百名绣娘赶制而成,绣着吉祥四灵纹样,非常华丽的床帐。
「这是红鸾姑姑要送给你的。」佟欣月摸着滑顺的丝绸床帐,轻抚上头的一只丹鹤,「这些鹤鹿同春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绣了许多年才绣好。」这是一个母亲为孩子的用心与爱。
沈子阳听了这些却没什麽表情,轻描淡写地道谢一句,把包袱紮好就放在一旁。
佟欣月知道他对华红鸾的心结,开口劝道:「这是红鸾姑姑的心意,你不高兴吗?从前你总说她不疼你,我看她还是很疼爱你的,你知道吗,这料子虽旧,却是她在你小时就备好的呢,当初她搬至冷宫时不知被哪个人收去了,红鸾姑姑这几年用攒下的例银四处打点宫人,好不容易才寻了回来……」
「月儿,我知道她很有心,但……我现在不想谈她的事。」如今做这些又有什麽用呢?若真是疼他爱他,当年何必对他冷漠,现在才来这一套不嫌晚吗,又或者真像他母后说的,其实这一切的目的只是想利用他这受皇帝青睐的太子,好替她挽回後位与荣宠。
「你别听信马皇后的谎言,虽然当年的事我不清楚,可是我觉得红鸾姑姑不是那样狠心无情的女人,她一定有她的苦衷……」这些年来,红鸾姑姑常透过她,打听沈子阳的近况,知道红鸾姑姑是真的关怀沈子阳。她自幼失去母亲,分外渴望母爱,真看不得沈子阳对一个母亲这样无情。
奇怪,早几年时阳哥哥不是还很关心红鸾姑姑的吗?怎麽越大对她这个生母越漠不关心了?
一定是马皇后的关系。因为爹的关系,她时不时也得到慈惠宫向皇后请安,但说不出来的一股直觉,就是让她对马皇后难生好感,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贵妇,看她的眼光很令人不舒服。
见他凛了脸色,撇过头,她索性双手扳过他的肩膀,「听我说,你这些年没去看红鸾姑姑,不知她的情形,马皇后实在过分,因为她刻意刁难,红鸾姑姑的日子益发难过了……」她看着都心疼,却无能为力。
沈子阳本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又将话咽回。母后说,他生母在冷宫中犹不安分,暗地买通宫人对一些怀孕的殡妃下手,迫害皇嗣,瞧,月儿刚不是也说,她「打点宫人」了吗……
「你要相信我,马皇后真的不是什麽好人,哼,有什麽姑母就有怎样的侄女,马玉琳每回都欺负我,你看看我脚上新添的伤,就是她让人放狗咬我的!」见自己怎麽说,阳哥哥仍是一副无动於衷的模样,不由得气急败坏。
她拉高裤管,露出小腿肚上几个拳头大的牙痕,淤青一片,看来有点吓人。
「你又来了,这事情琳儿跟我提了,她说是狗儿突然发狂才咬伤你的,她也很过意不去,不是也给你送了伤药吗?」沈子阳最不喜欢佟欣月耍这种心计,语气重了些。
佟欣月不只一次提过马玉琳有意陷害的事,刚开始沈子阳曾为她抱不平,找马玉琳理论,当时在场的马皇后却告诉他装伤低毁人是後宫惯用的伎俩,是佟欣月在耍心机。
本来他不信,可佟欣月对马玉琳的控诉确实没证据,马玉琳也曾苦着脸向他哭诉冤枉,马玉琳见他不信,甚至要撞墙以明志,幸好被他及时制止,没酿出大祸,他想琳儿这麽娇生惯养、爱惜皮肉的人,却能做到这地步,想来不假,不由得多信了她些。
「哼,你信她,不信我!」佟欣月见他语气不好,气得一甩头,负手在胸地怒道:「既然你信她,以後都不要来找我玩耍了,尽管去找她玩好了,反正她是你未婚妻,你向着她也是合情合理,我这多余的讨厌鬼就走开好了。」
说完,她果真跳下锦榻要走开,沈子阳不想她走,拉住她的衣袖,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不说话,佟欣月也是噘高了小嘴不出声,脸颊气得鼓鼓的,染着粉红云朵,看起来十分可爱,又添了儿许娇美。
她难得这样向他使性子,以往这都是娇气的马玉琳所做,本来有些恼的沈子阳见她这般模样,怒气却莫名的烟消云散。
冷静下来,他忽然有点怀疑,月儿真是这样会耍小心眼的人吗?以过去两人相处时的情景看来,肯定不是,但想到後宫里那些殡妃们在父皇面前,与平时表现压根是两般作态,他顿时又不确定起来。
佟欣月被他抓住,别扭地甩了甩手想挣脱,他却不放。
见了她气得红彤彤的小脸,沈子阳这才收回心绪。唉,即便她真是会耍伎俩,那又怎麽样,他就是喜欢月儿更胜琳儿多些。
「月儿……」他轻唤,朝她笑了笑,见她别开小脸不理他,却已不再挣扎着要走开,他乾脆拉着她在锦榻边坐下。
「月儿,你别气了,我信你就是。」他像小孩子撒娇,表情十分讨好,拉拉她的小手,又捏捏她的脸颊,声音无尽温柔地哄道。
佟欣月见状,没用的心一软,不由得被他逗得发笑。唉,每回都这样,自己不高兴时阳哥哥只要这样哄哄她,她的火气就像被一盆冰水浇下,只剩「嗤」地冒白烟的分。
她眉眼含笑地眯起,小嘴高高勾起,发出咯咯脆笑声,沈子阳见她玉肤桃腮、笑容如花,虽还是个孩子却也有了几分媚态,情不自禁把她拉近怀里,试探地低头吻上她的小嘴……
粹不及防的佟欣月猛然被他的动作吓到,动了动身子挣扎,他却紧紧箍抱住她,叫她动弹不得。她的脸红了,其实十二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知道阳哥哥在对她做什麽,但是没关系,她愿意……
这一刻,沈子阳闻见她身上传来一阵药草气息,而嘴里尝到的则是如蜜般香甜,属於她的馨香,他突然感到一阵遗憾,如果月儿是他的未婚妻就好了,除了她,他不想像这样一般去和别的女人亲近……这麽想着的同时,他手上的力道又加紧了些。
没有如果。心底一道理智的声音提醒他,往後月儿只能是他的侧室,这是他的身分,能给她的最好的地位。
繁华落尽,残红片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间春红花又落,秋凉冷黄花,银白大地铺上雪梅朵朵,迟来的花信催发枝头,那黄鸾叫来雪融的早春,泥土里翻生出绿芽……点一点地绿意萌发直至满眼茵色、花儿缤纷,蝶戏抽穗的铃兰,吮蜜。
一片花开娇艳的园圃里植满木兰、白水锦、山芙蓉、月季花、玉帘……深浅花色的交错出欣欣向荣,带来满园春色的花香,以及那淡淡的朝气和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
园圃里栽种的花草大多是可供药用的药草,山尾花能治丹毒、喉痹,亦能解瘟疫;芍药有养血调经,平肝止痛,敛阴止汗的功效;蒲公英清热解毒,消痈散结……
昔日荒草漫漫的空地,如今是怡人心脾的好景致,再无杂草丛生的景象,它像有生命似的活了过来,不论是谁看到这一大片瑰丽花海,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当日头炎炎、迎着光而长的向阳花摇动了一下……名容貌秀雅的娇俏女子笑容可掬地从直立的花茎下探出哲白皓腕,摘下可抄食或制油的花籽,放入腕上的提篮。
她轻轻拭着额上薄汗,不以为苦地继续劳作,芙蓉一般的面容扬散恬静光华,身姿似蒲柳般纤细,与花同化。
「外头热得很呢!你这」‘头倔得很,怎麽也不肯听人劝,快来喝杯凉茶消消暑气,别仗着学了点医理就能不好好照顾自个儿。「万一病倒了怎麽办?让人操心。
落华宫落尽风华,当年马皇后以此题名时,用意是嘲讽失了帝心的华红鸾,她芳华正盛时也不过是短短数年的宠爱,人未老,恩先断,落得花残叶枯的凄楚晚景。
落华宫褪色的横匾下,立了一位衣着朴素、素净着面容的美妇,稍有年岁却不见老态,端雅高洁地含笑以视,眉宇间透着祥和的贵气和千帆过尽的沧桑,笑起来很美,让人有种目眩的心疼,忍不住多有怜借。
「红鸾姑姑你别出来,太阳大会晒晕人,你快进去休息,我再一会儿就好了。」长得跟花一样娇美的佟欣月挥着手,荷色香腮红彤彤的,被日头晒出一片嫣红。
抽长的身子有着少女的娇妍,亦有女子的明艳,小小的个头在历经六年的洗礼後,如今十四岁的佟欣月已出落地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令人为之动心的娇色和出尘风姿。
只是她仍不自觉有何倾城姿色,犹自与花草为伍,热中药、医、毒理的探究,从父亲身上学到的医术使她精进不少,虽还达不到她幼时夸言的神医,但为人看病诊治没问题,治癒了不少无钱医治、贫病交加的百姓,小有「佛仙子」美名。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印象中这丫头身高还不及她胸前呢,初时是在落华宫门探头探脑的,见她态度可亲,便和她说起话来,说没两句便说要帮她治病,有模有样的为她把起脉来。
丫头说,是「阳哥哥让她来的」,她心一暖,丫头口中的阳哥哥,就是自己那已十多年没见过一面的亲儿。
「你也知道日头大会晒人,瞧瞧你现在在做什麽,存心折腾自个不成,要把一张花容月貌晒成黑炭,看谁还会多瞧你一眼。」采花不知种花苦,种花不如护花累,这丫头倒是把这些活儿全给揽下了,累出一身汗仍乐此不疲,还自得其乐地强说喜。
说是找块地养花,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心思玲珑的月丫头是不想她过得太苦,寂寞梧桐老,因此找了理由「求」她,好能不时地探望陪伴她,这份心意叫人动容。
本来她以为年幼的娃儿没什麽耐心,大概翻翻地、种几株花草便没兴趣了,撒手不理地去尝试更新奇的玩意,心性不定的孩子大多贪玩,玩了一阵子就腻了,不用当真。
没想到她竟看走了眼,佟欣月持之以恒的栽种不曾中断……双巧手一点一滴的把荒地复苏成百花盛放的荣景,让无人涉足的冷宫再度招来蜂蝶飞绕,暗香飘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