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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他早就想上了!
趁他去洗手间的空挡,辛奶奶用力在辛绾脑门上一戳,横她一眼,“你啊!真是……”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骂她!
“奶奶,妞妞,那我就先告辞了,叨扰到这么晚,不好意思,实在是多年不见妞妞和奶奶,一见之下心里头高兴!”上完洗手间的某人出来,笑嘻嘻地说。
辛奶奶汗颜啊,更不好意思直视他了,这傻孩子哦,还高兴呢……
把他要的梅花香露交给他,“早点回去休息,明晚记得来吃饭啊!”说完辛奶奶又愁了一愁,但愿他今晚能睡得着吧……
一直把他送上车。
粟融珵自我感觉良好,倍儿精神地吹着口哨开着车回家了,进家门,粟振等着他呢!逮着他问,“送奶奶和绾绾送到这个时候?”
“嗯……”他吹着口哨上楼。
“别走!来陪爸爸喝杯茶!”他还有话问呢!
“……”又茶?他怕了好吗?“不喝不喝!我不喜欢喝茶!”
第55章 手表
“那也别走啊!跟爸爸说说,你觉得绾绾怎么样?”粟振一路追着去,结果,在儿子房间门口吃了闭门羹,臭小子居然把门跟关上了,差点砸到他鼻子!
粟融珵往床上一躺,耳边还有粟振这个问题的余音:你觉得绾绾怎么样?
怎么样?
他想起她穿那件烟紫色小礼服进餐厅时的情形:裙子不是纯粹的紫,带了些烟灰色,颜色便暗了许多,这种略微灰暗的颜色本来是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的,但穿在她身上怎么就这么出色?这种烟灰紫,趁着她瓷白的肌肤,真真是恰到好处,艳一分显俗,暗一分则显老,轻软的面料烘托着她,像在她周身笼罩了一层云烟,款款而来的时候,宛若云烟深处飘来的仙女。
他从来不知道妞妞还有这样一面。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最后一次见她,她还是个刚进高三的小女孩,穿着校服和球鞋,背着双肩包,满脸稚气,却又喜欢强装大人。
他又想起,他出国那天,她都没去送他……
可是,她却去送了孟桑子!
孟桑子比他先走,大家伙儿一块去送行的,她也在其中,还送了孟桑子一个护身玉牌,孟桑子抱着她哭,不肯走,舍不得妞妞姐姐……
真是出息!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时隔九年还忍不住骂孟桑子,他走那会儿多潇洒,虽然进安检通道时还不断回望,希望看见某个穿校服的身影,但她最后没来,他不也啥事没有?
某人这个晚上,就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他不想睡,不是他有心事,他真的什么心事都没有啊,他只想睡觉,可是谁来告诉他,他怎么就睡不着呢?
辛家,某人走后,辛奶奶板着脸警告辛绾,“明天珵珵来吃饭,你可别给我再捣乱!这么老实一孩子,你欺负他,你也好意思?”
“……”她真想问,奶奶,您哪只眼睛看见他老实?她欺负他?从来只有他欺负她的份啊!
辛奶奶警告完之后,对珵珵送她的礼物开始感兴趣,怂恿她拆礼物。
辛奶奶自己的礼物拆开来一看,是一串红宝石手链,闪闪亮,光彩夺目。
“这孩子,真破费了!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干什么?”辛奶奶摇头,又要看辛绾的。
辛绾拆开来,是只表盒,光看表盒上的牌子,她就不想继续打开了,“奶奶,明天还是还给他吧,太贵了。”
“也是,这孩子真是!”辛奶奶把表盒一打开,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从这手表镶满的钻来看,就知价值几何,而且,这种闪闪亮的风格,真是符合他的审美啊,二十年如一日的不改初衷!
只是,送她手表,有特别的意义吗?
他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只手表?
她悻悻然回了房间。
她一口茶没喝,白天又累得很,倒是沾枕头就睡着了,然而却做了个梦,梦里回到高中的时候,他指着地上摔坏的手表恶狠狠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摔坏凌京涵的表?知不知道这是他送给她的?知不知道这是他妈妈的遗物?
深夜衾凉,她从梦中醒来,不知今夕何时,黑暗中只有少年的咆哮声在回荡……
第56章 看着他
其实,她和他的最初,并不是这般势同水火,没有母亲的两个小人儿,也曾有过相互温暖的过往,他们曾一起抱头痛哭,也曾一起开怀大笑,一起面对过许许多多。
她疼过他,陪过他,骂过他,甚至打过他,只因始终记得史阿姨在妈妈离开的那些日子给她的温暖,始终记得史阿姨临终的那句:替我看着他。
她便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看了他整个青春叛逆期,直到他再也不需要她……
其实他在史阿姨去世后突然之间好像长大了许多,依然爱笑爱闹,但总体上却很乖,每天大家一起做功课,他都是最快最好的那个,写完之后还要盯着妹妹粟融星写,哪里做错了,他就给她指出来,做好功课,他会背上自己的书包,一手牵着妹妹的手回家,还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在院里的小卖部给妹妹买吃的。
他甚至会过问家里的一日三餐,会操心家里的茶叶是不是还有,爸爸的衣服鞋子是不是整洁干净,这些,都是从前史阿姨在做的事,他默默地学会了。
那段时间,他是不用她看着的。在家里那棵一直依赖的大树倒了以后,他迅地成长,想要成为家里新的大树,给爸爸分忧,给妹妹呵护。
即便是后来,粟振娶了新的妻子进门,他都没有闹别扭。
有一回,他妹妹粟融星在家里大闹,还把家里新买的古董摆件给砸了满地,哭着跑出家门,他从家里追出来,也只是劝。
小伙伴们不知生了什么事,也帮着他哄妹妹。
粟融星那个时候把哥哥推开,还踢他,哭着喊,“我不喜欢她!不喜欢有后妈!她为什么要把家里变个样子?凭什么把妈妈的东西都换了?我不喜欢!我讨厌看到她的照片!我要把妈妈的照片挂回来!我要妈妈的花瓶!瓶子里插妈妈喜欢的花!还我妈妈!”
他像个大人似的任妹妹踢,任妹妹打,哄着抱着妹妹回家。
但其实,小大人的背后,也有他的忧伤。
他不是个喜欢把心事埋心底的人,直爽而坦白,尤其对信得过的好友兄弟,更是以诚相待。
后来,她才听他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做的事他都做到了,爸爸怎么还要找别的女人。
小小的十岁男孩儿,当然不会明白成年人的世界,对于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来说,家和伴侣的概念岂会仅仅是一杯喝惯的茶,一件整洁的衬衫?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他对妹妹说:即便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家里总会有另一个女人进来,如果爸爸想娶她,那就娶吧。
就这样,他是怀着对爸爸的理解和爱,接纳了另一个女人进门,做他和妹妹的妈妈。
但,粟融星那一闹,还是成了转折,粟振终究保留了老房子的原样,买了新的房子,在新房子装修完毕后搬离了这个院子。
而粟融珵的第一次闹情绪是在粟家搬去新家以后。
第57章 揍他
那是个冬天的傍晚,天都擦黑了,她捧了本书慵懒地蜷在沙上读。
北京最冷的时段,晚上的气温能低到零下十几度,外面的大风刮起来鬼哭狼嚎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稀里哗啦乱响。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家的门被敲得砰砰乱响,奶奶去开了门,孟桑子卷裹着一阵冷风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妞妞……珵珵……珵珵他……不……不见了……”
“不见了?”她丢了书,大惊。什么叫不见了?外面这么冷,又这么大风,他不见了?!
孟桑子都快哭了,“是……是不见了……粟伯伯打电话到我们家来,珵珵没回家……到处都……都找了……怎么……怎么办?”
“生了什么事啊?”她边穿衣服边问。
孟桑子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放学我们不是还一起写作业了吗?写完他就带着融星回去了,结果……没回家……”
“粟融星不知道他去了哪?”她急得问。
“不知道……融星说……说哥哥和她一起回家了的……可是家里没有他,也没有他的书包……”孟桑子鼻涕都冻出来了,伸手用袖子一抹。
她用纸巾给他狠狠擦了把鼻子,拉着他就走,“走,我们找找去。”
“好,我……我叫我爸爸开车……”孟桑子又吸了吸鼻涕。
孟桑子的爸爸带着他俩把粟融珵平常去的游戏厅、球场等等每一个他们知道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现他的人影,粟家那边通话的消息也是仍然没有找到。
大家都快绝望了,孟桑子哭,她也跟着急得哭,两个人都赌咒誓,等找到人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还是孟桑子的爸爸说,“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会去的?不要往这些常规地点想了。”
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地方——史馥的墓地。
孟桑子的爸爸听了也觉得很有这个可能,通知了粟振,两家人一起往墓地赶。
她和桑子这边先到。
果然看见史馥的墓碑前蜷着一个少年。
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外,滴水成冰,大风刮在脸上刀子般疼,不戴帽子和围巾的话,简直能把耳朵吹掉!
手电筒照亮的一小圈光晕里,他瘦嘎嘎的身体即便裹着羽绒服也单薄渺小得像一只受伤的鸟,寒风中折了翅,僵硬无力。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胖团团的小哭包不知什么时候已渐渐褪去了婴儿肥,在史阿姨去世后的日子里,更是日渐消瘦……
似乎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他举起书包去遮挡。
她大步冲到他面前,抢下他的书包,摸他的手,冰冷刺骨,再摸他的脸,竟然结着一层薄冰……
不知这一晚上流了多少眼泪,泪冷成冰。
她气急了,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脸上的冰被她拍碎,震得她自己手心都疼了,疼得她都哭了,边哭边把自己的帽子手套围巾全部取下来,往他头上一咕噜地套,眼泪还止不住,越流越多,那时候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眼泪就是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淌。
他不知是冻傻了,还是被她打懵了,呆呆地看着她,任她摆弄。
直到桑子爸爸上前来要背他走,他才恍然醒悟,抱着墓碑死也不肯走,嘴巴也冻住了,说话都不灵活,“唔唔唔”的,拼命摇头。
第58章 抱头大哭
十一二岁的少年,犟起来桑子爸爸一时也拿他无法。
她请桑子爸爸让开,直接一脚踹在他身上。
他早已冻得体虚,这一脚将他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桑子爸爸都看呆了,没想到辛家的小女娃这么凶悍,可是,他却没有阻止,这半大的孩子,他又只是曾经的邻居叔叔,重了轻了都不合适,但孩子不同,孩子之间的事,有他们自己的解决方法,怎么闹都称不上合适不合适。
辛绾将他踢翻之后还不罢休,劈头盖脸朝他一顿扇,扇得他蜷成一团抱着头,不知道还手,也不知道躲。
冷冰冰,硬邦邦的一个人,扇得她手多疼啊!扇得她都累了!一把揪住他脖子上刚刚给他围上去的围巾,厉声问他,“你回不回去?”
他扭开头,还是用沉默表示抗拒。
她气得一巴掌又扇在他脸上,揪着他的耳朵对他大喊,“你要待在这里是吗?你要待在让你妈看你这副鬼样子是吗?你怎么有脸?你怎么有脸让史阿姨看见你这副模样?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还口口声声交代我替他看着你!可是你呢?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你在这里把自己冻成这副鬼样子!你让史阿姨看了心里是什么感受?她不心疼吗?你自己不把你自己当人,史阿姨还把你当成宝呢!你这么对待她的宝贝,她在天上看着也会哭!”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哭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怎么作践自己都不要紧!你回去……冻死在外面都不要紧!但是……你别在这里……别让你妈看见!别让你妈心痛!别让你妈哭……”
说着,又气又恨,又是一脚踹向他。
这番抽打和痛骂,似乎也耗尽了她的力气,一脚踹过去,她自己也跌倒在地,和他跌在一起,泣不成声。
被她痛骂的他,一直沉默的他,也抽动着肩膀啜泣起来,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一时,两个人抱成一团,哭声震天。
他哭,固然是心底有痛。
她哭,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起了她自己的遭遇,或许,又只是此时此刻,她也很想哭……
孟桑子也哭着走上前来,抱住这两个人,哭着大喊,“珵珵,你就回家吧……回家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三个人哭成一团……
但哭过之后,他总算不再抗拒,任桑子爸爸将他负在背上。
而此时,仍然哭得停不下来的她和孟桑子相互搀扶着,才现珵珵爸爸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墓前,不知看了他们多久了。
辛绾还有些心虚,刚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揍珵珵了,好像是有点过了,珵珵爸爸会不会怪她?
粟振自然没有怪她,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细节,因为,这个晚上之后,三个孩子全都冻病了。
粟融珵是从墓地下来后被直接送去了医院,因为头上脸上全是冰,上车后经暖气一哄,冰倒是化了,身上也烫得吓人。
第59章 不曾想
去医院后,他被确诊重感加冻伤,在医院住了足足十天。
而她和孟桑子,回家后也起了高烧。
孟桑子据说感冒好后还去医院看过他,而她,自那天之后再没出现在他面前,直到十天后粟振带着他来她家里道谢,感谢她把他找回家,同时对连累她生病表示歉意。
那时候,她正在爷爷的工作间玩,大病一场又瘦了一圈的他来找她,站在门口半天不吭声。
她看见了,也不理他,绷着脸做自己的事,还寻思着,他这么冷着脸来,莫非是来报仇的?要揍回来?
两人僵持了半天,他冲了进来,扔给她一套新的围巾和帽子,气狠狠地说,“我爸让我来道歉!害你生病了,对不起!”
扔完站了半天,她没有反应。
他气哼哼又扔了一包东西在她案上,转身就跑了。
扔了一包糖。
那包糖在小伙伴来家玩的时候拿出来大伙一起分吃了,这件事却成为他青春期的一个转折点。
其实,她直到现在也还不明白,粟融珵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寒冷的夜晚跑去史馥墓地,他没跟任何人说起。
他这个藏不住话的人,第一次有了心事和秘密。
自那之后,他变了一个人,开始走进青春叛逆期,那个乖巧懂事的粟融珵不见了,一夕之间,他又成了那个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小霸王。
活回去了……
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的本性。
也是那一次之后,她无形之中在小伙伴间的威信更大了,尤其孟桑子,对她简直言听计从。后来她才知道,那一晚她狠揍粟融珵的事被孟桑子传开,大家莫名都怵了她。
孟桑子还问她呢:如果遇到不听话的熊孩子怎么办?
她想起那一晚,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但却不曾觉得自己做错,所以毫不犹豫地回答:熊孩子不听话就揍呗……
孟桑子好久都没说话……
而粟融珵,则好长时间里都远着她,平时小伙伴们一块儿玩的时候,他也都不大理她,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将这一页翻过。
这些事,时隔近十年,辛绾以为自己已经将之抛诸脑后,却不曾想,在这个微凉的夜里,一切都那么清晰地想起,就连那一夜的风,那一夜的冰,都还能感同再受,只觉今晚的被子,阵阵寒凉,还有手,扇在他身上反震的痛感,也在这样一个夜里卷土重来,手心、四肢,好像哪哪都是麻木的……
明明约的晚饭,粟融珵却大中午的就来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
他来的时候辛家刚刚吃完午饭,就奶奶一人在客厅里,一见他特别欢喜,问他吃饭没有,他老实不客气地说没吃,奶奶又给他煮了饺子。
他吃得乐呵,把给奶奶的礼物送上,“今早去逛潘家园鬼市,淘到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有没有上当,您看看,别笑话我不识货,不过反正也不贵。”
奶奶一看,是块印石,中等品质,但她喜欢,算起来价格应该也的确是不贵,欢欢喜喜收了,问他,“逛鬼市?怎么起这么早啊?”
第60章 寻仙
鬼市早上四点就开始了。
粟融珵总不能说一晚上没睡着吧?于是瞎掰呼,“刚回国,一时还不习惯,老早醒了。”又问,“妞妞呢?”
奶奶指指外面,“在工作间呢,成天只着迷鼓捣颜色。”
粟融珵吃完饺子后说,“我去看看妞妞去。”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好好说说话。”奶奶求之不得,还把他带来那一束花塞给他,让他直接送给辛绾。
他捧着一束花被奶奶推出门,低头看了手中的花束一眼,笑笑,朝工作间走去。
已是仲春,辛家小院里的碧桃和重瓣榆叶梅开得如火如荼,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重粉深红,如烟如霞。
他行走在这片烟霞间,穿过重重花枝,莫名有种踏花寻仙的意味,又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她一袭烟灰紫,云笼烟绕般款款而来的画面,觉得此刻他这莫名的意味还来得真没错,仙子这俩字,她是当得起的。
什么时候他家妞妞长成仙子了呢?他一去数年,竟然错过了……
工作间的门是开着的,他踩着脚下零落的花瓣走到门边,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正在给新出的颜料包装。
月白底水色宝相花纹的盒子,贴上与盒内颜料一样颜色的菱形标签,从装盒到密封都是她手工完成。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黛蓝色对襟布衫,头在头顶绾成丸子,随意扎了条和衣服同色的头巾,将细碎的头都包进头巾里,露出整张脸来。
她长了一张不太标准的鹅蛋脸,下颌微有棱角,下巴微翘,比端庄的鹅蛋脸多了一分俏丽,鼻梁挺直,山根优美,使得她的眉眼看起来立体深邃,生动无比,整张小脸像是工笔精描细绘而成,竟然毫无瑕疵。
此刻,她静静站在那里,唯有纤长十指在翻飞,与这屋子里的旧窗老桌、陈瓶新罐一起,天然就是一副画。
美,自然是美的,冰肌玉骨,人面桃花,不过如此,但更让人窒息的是,淡淡阳光自她身后的木窗格洒落进来,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浅金色柔光里,他在这柔光前停步,无法上前,唯恐多走一步,便惊扰了这份宁静。
是的,静。
若问世人寻仙,寻的是什么?不过极乐净土,内心宁静。
他这么一路穿树踏花而来,像武陵人偶入桃花源,踩着一地落红,撞进一幅陈旧泛黄的老画卷里,拂去岁月的尘埃,轻轻开启了往事之门。
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闯进这扇门,也曾在这扇门前褪尽浮躁,心平气静。
那时候他十一岁?抑或是十二岁。
母亲去世,父亲续娶。
父亲说,他们兄妹俩需要一个妈妈。尽管他认为他和融星都没有这个需要,但父亲想要,他便没有意见,他会当一个好哥哥,一个好儿子,替父亲撑起这个家。
事情的变故源于那个冬天的傍晚,他和小伙伴昨晚作业,带着妹妹回家。
他把妹妹送回房间后想去找父亲,却看见了让他心碎的一幕。
第61章 人面桃花
他看见继母坐在父亲怀里,两人十分亲昵,父亲还说,遇见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甚至,父亲叫她“宝贝”……
那一刻,他觉得他整个天空都坍塌了。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他看见父亲和继母的亲密,他们俩常常一起去公司,一起回家,晚饭后去散步,必然手牵手去,手牵手回,而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和妈妈却很少如此,永远都是妈妈在家里静候父亲的晚归。
尽管他每每被他们相握的手刺痛眼睛,可他仍然接受了。
他可以接受父亲续娶,甚至可以接受为了父亲叫另一个女人妈妈,但是,他不能接受,父亲如此真正地去深爱另一个女人,比爱妈妈还多。
她是父亲这辈子的最幸运,那妈妈是什么?
她是父亲的宝贝,那妈妈是什么?
他从来没听过父亲叫妈妈“宝贝”,甚至,从没叫过他和妹妹宝贝……
于是,在那个冬夜,他背上书包一个人上山找妈妈去了。
他觉得他们一家四口曾经的世界已经被完全侵占,虽然爸爸保留了旧家,搬去了新家,但爸爸再也没有回过旧家,新家里也没有一丝一毫妈妈的气息。
妈妈已经被爸爸遗忘,但他不会。
妈妈不是爸爸的宝贝,却永远都是他的宝贝!
天冷得整个世界都像一个冰窖,风大得好像随时都能把人席卷而去。
他仓惶出门,帽子围巾都没带,大风刮在脸上,痛得好像要割掉他的肉,可他没有再回去,他迷迷瞪瞪的,甚至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么冷的天,妈妈一个人在山上是不是也很冷?需不需要她的珵宝宝去陪她?是不是抱抱妈妈,她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