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是不行。”
我走到那人面前,满肚子问号在喉间打了个转,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他见我没说话,抬起左手握住我的,我自上次战场受伤之后手脚就总是冰凉,他的手温暖干燥,我感觉很是舒适,也没有推开。
他轻唤了一声:“夫人。”
温和暖润得像四月阳光下毛茸茸的青草,像长沟流月里的飞花清笛声。

所谓千里寻妻

我隐约听到了门外苏熙的挠墙声。
深呼一口气,我当机立断挡在江行知面前,老母鸡护着小鸡一般:“苏美人,这是我男人,你敢冲他下手老子阉了你灌春|药找十个男人轮你十天十夜!”
苏熙轻飘飘看我一眼,像看白痴一样。
这时候江行知轻轻咳嗽了声,淡声道:“夫人,不可无礼。”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行知文人天性,见不得我粗鲁,而我刚回到军营两天,性子里的跋扈又被挑拨起来,说话都带着汗臭味。我想到他指不定又跟我爹告状说我举止不雅,慌忙拉住苏熙的挠墙的爪子道歉。
我T_T:“苏熙,熙熙,小熙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骂你的,你就当没听到好啦,要不你骂回来。”
苏熙被口水呛住了,待缓过神来,拔腿往门外跑去:“顾盼兮!…狗娘养的顾盼兮你赶紧给老子出来,小姐脑袋突然坏掉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与江行知二人,我颇觉得尴尬,于是对江行知说道:“我去寻他,免得他真找来盼兮我又得挨骂,你先暂且在此待着,我一会儿让赵可来安排你的房间。”说罢,转身欲走。
这时候正和从外边进来的他的小厮书语撞了个正着,书语见我欲走的模样,狠狠瞪我,“公子我就跟你讲,这种负心人你还追来做什么,不如安安稳稳待在长安也免得来此地受黄沙满天风吹日晒之苦。”
我诧异,转身问江行知,“你自己要来的?”
江行知垂眸饮着杯中的茶水,一派温润从容的模样,听到我的问话,浅笑着摇了摇头,“夫人不必多想。”
书语却不满他的回答,“公子,要不是你担心她大病初愈,何苦在长安放着好好的御史不做来这里做个小小的监军,可人家一眼看到你反倒如见蛇蝎,跑的比哪个都快,公子你不委屈书语都替你委屈。”
我垂着脑袋愧疚了。我万万没想到他是为了我来此地,此地成年黄沙漫天,他又是个常年在长安养着的温润如玉的书生,当真委屈他了。
“书语,出去。”他微微皱眉,呵斥他的小厮。
书语又瞪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
“行知,一定是我爹让你来的吧?我晓得你从不违背他的意思,但是这里真的是委屈了你,我这就给我爹写信说明缘由,让他请旨,派你回去。”我想了想,说道。
他闻言摇头,“不必,来这里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摇头,坚持道,“你和盼兮干脆一块回去得了,这边关荒漠的,真是不适合你俩。”我自顾自想着能把他送走的法子,冷不防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
我心里一惊,暗自诧异我什么时候警惕性差到如此地步,他这般走近都没有察觉,倘若在战场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环住我的手慢慢收紧,似乎察觉道我的僵硬,他轻轻叹息,伏在我耳边轻声道:“阿玉,我是真的想你了。”
我心头一震,眼神也飘忽不定,过了好一阵,僵硬的身子才放缓下来,他轻笑,我感觉道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痒痒得。
“你…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么?”我煞风景地问。
我看不到啊他神情,却直觉认为他现在表情肯定不怎么好看,否则不至于回答我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冷意,“是,我是生气了。”
我委屈地在他环抱下转过身子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解释:“我当真和他没有发生什么,是他在我的酒里下药。他也只说要跟我告别,我才没什么防备的,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成么?”
我看他没反应,动脑筋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掐大腿露出一副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三岁就会顶着这副模样向军中大厨讨红烧肉吃,所以驾轻就熟。
他垂眉温和地看着我,轻轻笑了:“真想让我原谅你?”
“嗯嗯。”我点头,他倘若不原谅我我爹就会揍我。纵使我再不想接受,但是在我爹心里江行知的地位绝对比我高上很多,更何况,家里爹的鞭子就是权威…T_T
“那就让我亲一下。”他依旧温润如玉一派君子模样,似乎刚刚提起的是圣人诗书而不是那么个流氓要求。
“哈…风大闪了耳朵…我没听清。”我是听错了吧我是听错了吧没错我一定是听错了。
恰逢这时候,苏熙拉来了顾盼兮,火急火燎在门外嚷嚷着就要进来:“盼兮你是不知道,小姐刚刚那副模样不是被驴踢了脑袋,就是哪个人带着人皮面具,啊啊,那副模样怎么可能是小姐!”
我慌忙推开了环抱着我的江行知。
顾盼兮轻飘飘扫我一眼,我顿时觉得鸡皮疙瘩乱冒,要知道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这个记仇的兽医,而且看他黑漆漆的脸色,估计苏熙这个没眼力见的肯定是在他熬药的时候把他拉走了,他现在的火气可想而知。
江行知和顾盼兮打过招呼,顾盼兮讽刺看我一眼,然后转头对苏熙道:“恐怕小姐现在最需要的,是合欢散此类的药物,你我二人还是退下的好。”
我被他嘲讽得无言以对默默挠墙。
苏熙囧囧有神地挠了挠头,二人结伴走出房门,这时候我听到顾盼兮阴森森的声音,“苏大人,你打翻我三筐草药,踢飞我一壶药酒,此帐如何算?”
我在心里悄悄为苏美人默哀了下,果不其然他二人走不久,苏熙的哀嚎声隔了老远传来,可谓情深意切闻者落泪…
我又低头想了想,大不了让江行知在此地待几天吃点苦头,然后我再主动提出送他回长安给他个台阶下,如此也算个解决办法。估摸着时间,书语和赵可应该安排好江行知的房间了,于是冲他说道:“公子,走吧,我带你认认府里的路,顺便找找你的房间,缺什么的话再安排赵可去采办。”
他微笑着点头。
转悠到后院,我看到赵可在一间特熟悉的房门口掐腰指挥丫鬟擦窗棂,见我过来,兴冲冲跟我招了招手,道:“小姐!你看这件房这么样?”
——我后知后觉认出那是我的房间。赵可你脑袋糊涂了你!我双眼放空地默默盯着她,直到看的她心虚地眨巴眼睛。
“这座府邸太小,没有空余房间了,难道小姐你忍心看公子流落街头。”赵可说谎也不眨眼睛得继续扯。
江行知看我一眼,垂眸道:“倘若夫人不情愿,行知去镇上客栈暂居也一样的。”
我愧疚,“别,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赵可多拿几床被子来,这里天气比长安冷上许多,免得你晚上冻着了。”
他浅浅一笑,心情似乎甚好,“夫人有心了。”
我心里默默喷泪…老子打地铺的日子又回来了!老天爷你要不要再狠心一点!

酒醉

江行知如此便也住下了,我当天晚上吓得不敢回房,缩在路边羊肉馆里和苏熙,陈留名喝酒吃肉,甚是痛快。
炭火上的羊肉汤滚得发白,闻着香腻,在晚上非常寒冷的临霜吃起来正好,我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果断将兽医的嘱咐扔在脑后,几杯黄汤下肚,心里顿时舒畅好多。
陈留名平素就是个话唠,旁日里因为身份的原因,还压制一两分,如今喝了酒,天南海北的胡侃,不管有没有人回复,独自说个不停。
年少时候养成的习惯,以至于我长大之后倘若喝酒时候没有陈留名在旁边唠叨,只觉得杯中物如若白水难以下咽…
书语掀帘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窗棂上,听陈留名唱跑了调的江南采莲曲,笑的肚子疼。
突然抬头就看到书语愤恨的眼神,和面无表情看着我的江行知。
两人的进门带来外边寒冽的气息,冲散了包厢里暖腻,让人清醒了两份。我酒醉上头,因为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所以忍了忍头晕的感觉,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估计是连夜赶路赶到临霜镇,今早看到他的时候他脸色就有些疲惫,如今天色已经黑透,我本以为他歇着了,却不曾想到他居然亲自来找我。
书语张嘴就想说什么话,结果却被江行知抬手制止,他只梗着脖子看我,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手上的灯笼扔到我脸上。
陈留名停下了唱歌,转头看着江行知,敲着杯子说:“如玉夫君不必担心,如玉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这些年的好兄弟,难道还能害了她不成?”
江行知垂眉轻笑:“统领严重,夫人太晚不回府中,又未曾差人带信,行知忐忑来寻,并无他意。”
陈留名喝多了,存不住话,连场面上应付都忘到脑后,直接道:“哈哈,别以为我是个粗人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人心里想的铁定是,‘嘿,就是因为跟你这混蛋在一起才不放心’。”
我道:“他喝醉了,公子无需计较。”
“哈哈,看不出如玉挺护着你这夫君的,好吧,我们如玉一向怜香惜玉,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话说如玉你还记得你十六岁生辰在笛落楼护下的那个小倌不?就那个眼睛大大的,一说话就羞红脸跟姑娘似地那个,我前段时间见他了——”陈留名话唠发作,自顾自絮叨,我双眼呆滞地盯着他。
倘若赵可或者赵青衿在此,定然能看出来我已经醉的厉害了。
然而在此的是江行知。
“劳烦将军请随我回去。”他看着我说道,嗓音里已经压抑着几分怒气。
我木讷地看他一阵,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扶住他的胳膊跌跌撞撞走出羊肉馆,陈留名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苏熙眯着眼睛回头看着我。
我看他眼神知道他也醉的八|九不离十。又盯着旁边的陈留名看了一眼,突然恍惚地回忆起,苏美人酒醉后不闹不吵,但是醉后必乱性,认识他这么些年无一例外。
我挣扎着想让书语送他回府,突然江行知对我说道:“为何深夜不回家?只因有我在么?”
我沉默:“…”
这么一打岔,我立马忘了那边的苏熙。
他又道:“赵如玉,你为何要躲着我?”
我继续沉默:“…”
“难道就因为我说我喜欢你?”
我闭上了眼睛:“你不喜欢我。”我听到我的语气斩钉截铁,比这天气还寒上几分。他扶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有些疼。
拂开他的手,我朗朗跄跄站稳身子:“赵如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生性鲁莽举止粗鲁,你文人出身,受的是四书五经的浸淫,想一生相陪的妻子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精通的女子,可惜如玉手中,只拿得起长剑,如玉心中,只有这边关黄沙。”
他轻轻道,“你不知道你是个多好姑娘。”
我扬眉看他,顺手夺过一旁书语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世人多自私,此间男子娶妻自然只找那些贤良温婉的女子,我年纪尚小的时候也做过有人能不介意我的一切缺点与我相伴一声的美梦,然而等我长大了,就不做那梦了。”我晃了晃灯笼照着我的脸,“你看,赵如玉无才无貌,但贵有自知之明。”
“阿玉。”他唤我,我心间一疼,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就想掉泪,兴许是酒喝多了。
“赵家满门忠烈,死的就剩下我爹跟我两个人,我爹说我这一辈子注定被你们这些肚子弯绕绕的人算计,在圣上眼中,我本该孤寡一生死后散权,可惜我这人一喝酒就爱闹事,抢了你回府,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揉了揉鼻子。
他过来要拉我的手,我后退一步躲开他,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握成拳头缓缓放下。
“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错了,抢你回府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像一个人,具体是谁我也想不起来了,你知道的,我失踪了很长时间,忘了许多事情。”
我又后退两步,些许怅然地看着他,“你长得真好看,我小时候想着我以后的相公也应该长这么好看,我不知道你在算计我什么,但是你不爱我,我看得出来。”
他漂亮的凤眼盯着我看,眸子深地跟古井似地。我挠头一笑,有些傻气。
“没有说穿你,只因为我心中存了些小儿女的幻想,看你对我好,心里快乐虚荣,这点说来好笑…”头越发晕的厉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眼里酸涩得厉害,于是只能抬头看着天空,天寒地冻,天上星星却异常灿烂,我眨眨眼睛感觉有无数颗星星下坠落到眼睛里,眼泪呼得一下就冒了出来,干脆就蹲在路边低着头用袖子擦眼睛。
感觉有人拍我,抬头一看,江行知递过一块手帕,我摇摇头忍了泪:“弄脏了还得洗,反正我衣服已经脏了明天就换。”
“阿玉,对不起。”
我含着两泡眼泪傻乐了:“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不喜欢我就是错那这天下多少人都有错。我赵如玉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你…你们不爱我,能有什么错。”我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你们”二字说出口的时候,心中酸胀。
他惘然似乎有些失神。
“嗯——”我拉长嗓音引起他的注意,“那个,我好像快醉晕了,回去倘若赵青衿赵可问我酒醉后有没有胡说什么,你就说没有,否则他们又要问长问短的,我知道你不喜麻烦,如此回答最好。”
昏过去最后片刻看到的是书语不可置信的眼神。
半睡半醒之间有人给我擦脸,隐约听到赵可在絮叨:“小姐醉酒之后喜欢说醉话,公子莫要看她平常糊涂,她跟老爷一个性子,心里跟明镜似地,偏偏有些话憋在心里,只有喝了黄汤上头,才肯说些心里话。”
“夫人并未多说什么。”
“那我便放心了。”赵可道,“公子须知,有些事情,说了,伤感情。”

酒醒

第二天醒来,天色大亮,窗口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慌忙起身,刚刚站起来感觉到一阵头疼欲裂,双腿一软站立不稳,啪地一声撞到了床沿。
赵可端着热水进来,看我抱着脑袋打滚的模样赶紧跑来,替我揉了揉额头,带着斥责地说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宿醉头疼的滋味,还偏偏自己找醉,临霜烈酒不比在长安那些糖水儿,现下你可是知道这滋味了吧?”
我疼得呲牙裂嘴地回答她:“我就是一时想不开,找苏美人和留名出去散散心,不小心喝高了的。”
赵可从鼻子里轻飘飘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给我拧毛巾擦洗。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小姐你昨天喝酒没乱说什么胡话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无论哪次醉后都闹失忆,我怎么晓得我又乱说了什么,怎么?”
赵可斜我一眼:“没乱说自然是好,只怕看公子那反应,小姐估计,没说什么好话。”
我洗刷的动作僵硬了几分,又无所谓道:“我和他又没闹什么别扭,应该不会乱说什么,你别瞎想,那个,他回来什么反应?”
赵可耸肩,“就是没反应才奇怪,要知道小姐你那酒品,公子抱你回来居然什么都没说,这就够诡异的了。”
“他人呢?”
“查看军粮库存还有军务账目什么的,小姐要去献殷勤?”赵可促狭冲我眨眼。
我瞪她一眼,随手挑了件干净衣服换上,道:“对了,苏美人和留名呢?”
“早上听做饭的素素说,小姐回来后,陈老军师不知道哪里得的消息,跑到你们喝酒的酒馆揪着统领的耳朵拽了回来,这会儿八成在跪他老娘的牌位吧,苏熙军师嘛…我就不知道了。”赵可道。
我一拍脑袋:“完了。”
苏熙与我差不多,难得一醉,但是醉后必出差错,我爹和府中看着我长大的家仆家臣都说我酒品差,醉后爱乱说话,虽然我自个不记得…但是乱说话也比苏美人强上百倍,苏熙他…酒后必乱性。
赵可问:“怎么了?”
我正正经经交代道:“倘若这两天有人砸上门说我治军不严,纵容属下,强抢民男,毁人贞操,你就说我不在,万万记住。”
赵可误会了,唾弃道:“小姐你老实交代你昨天晚上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吧,你又抢了哪家民男了,信不信我告诉公子去!啊不…我写信告诉老爷去!”
我:“…”
反正我是逃不了替他俩被黑锅的命了。

我揉着宿醉头疼欲裂的脑袋,耐着性子坐在军帐中翻看地图,恰逢这时候,顾盼兮掀开帐帘进来,我看他手中捧着的一碗药,火急火燎地起身就要往外边跑。
他拉住我的袖子瞪我:“给我站住。”
“别介,盼兮我哪里得罪你我改还不行,别逼我喝这苦汤了成不?我现在只觉得我头发丝都冒黄连的味道。”
顾盼兮什么也不说,直接把药碗递到我跟前,我自知无力回天,颤着手指头接过去。
这时候,我听到外边守门的士兵大声道:“监军大人好。”
我手又是一抖,药碗还没接好那边顾盼兮就松开了手,烫手的药汁撒了一身,碗也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顾盼兮看一眼,居然没有怪罪我,“我一会儿再去熬一碗。”说罢蹲下身收拾碎片。
我拦住他,赶他走,“你快去吧,这边我来收拾,别让碎片扎了手,我们的宝贝军医可不能有闪失。”
因为靠的有些近,他似乎闻到我身上的酒味,然后用让人发毛的眼神看我:“将军,记得我交代过不让你沾酒的吧?”
“就一点,就一点。”我看他不信,转头唤江行知,“公子给我作证。”
那边一直静立着的江行知这才转头看我一眼,眉目如雨后远山,雾霭流转,似泼墨写意又让人瞧不清的神情。
不等我摆个笑脸给他,他就回过头去,翻着我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书卷,似乎在找些什么,只留给我一个冷淡疏离的侧脸。
我尴尬,无奈伸出两根手指朝天指着对顾盼兮保证:“反正没有多喝酒,你且放心,我用我爹的脸皮发誓,今后绝对不碰一点酒了好么行了么我的顾大军医。”
他冷哼一声,走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轻易放过我,浅浅疏了一口气,看着地上药碗的碎片,又懒得喊人进来,于是干脆自己蹲下身收拾。
还未等我触及碎片,一只覆着天青色广袖的手拉开了我的,那手白皙修长,食指上带着淡淡的墨迹,很是显眼。他垂着眼睛小心捡着地上的碎片,眼睫轻轻颤抖,眸子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别,仔细别割了手指。”
他敛眉看我,没有停下手里动作,可是还是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模样。
我挠头求饶:“公子,我可是哪点得罪你了?我乖乖赔罪还不行?”
“赵如玉。”
我听他连名带姓唤我名字,抖了抖,江行知鲜少与我生气,但是一旦气起来脾气也是大的厉害,那回同南屏王爷在鸿雪楼吃饭被人占便宜被他逮个正着,他气恼我也是正常,可这次究竟又犯了什么错竟然让他比上次还要恼怒。
“嗯?”我恍然大悟地想起早上赵可的话,头脑中似乎清明了几分,苦笑道,“我昨晚喝醉了,可能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全当笑话听听罢了,做不得真。”
他怔了怔,平素温和的嗓音有些沙哑,“阿玉,对不起。”
我傻呵呵地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照理来说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你有才有貌,结果娶了我这么个粗鲁的女将,委屈你了才是。”
“阿玉,无论怎样,可你是我的妻子。”他轻轻说道。
“你莫捡了,小心别扎了手。”我低头用头发遮住脸上神情,隐约猜到了我昨晚说了些什么,我伸手拿过他手上碎片的时候,他低头看到我刚刚被打翻药汁烫的通红的手背。
“疼么?”他倒了些桌上的冰凉茶水湿了手帕,轻轻敷在我手背上,我没拒绝。
“算不得疼,当年我差点被西凉的箭射了心窝子,那才叫疼呢。”我逞能。
江行知握着我的手突然紧了几分,正好捏住我的伤口,我顿时没了逞能的力气,疼得呲牙裂嘴,“公子公子,轻点轻点。”
他赶紧松手,愧疚看我。
我打落牙齿和血吞,“没事,我出去一趟,去找盼兮要些药膏涂下。”
江行知勉强一笑,点头说好,似乎是我的错觉,这觉他平素温和明润的笑容带着隐约的苦涩。

军医帐内,顾盼兮正在自顾自地整理药材,看我进来,指了指旁边的药碗。
我喝了一半,问他:“盼兮,我看起很好骗么?”
他捡药材的手慢了下去,“何出此言?”
“是很好骗么?”
顾盼兮停下手中动作,“对不起。”
我看他捏着药草的些微抖,赶紧安抚道:“我随便说说,酒劲还没过控制不住乱说话,我知道你为我好,以后你让我喝什么药我都喝还不行,别真毒死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