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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他答应的这般爽快,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们回临霜。”他温柔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前边有干净朴素的生活在冲我招手,只要我再努力踏进一步,就能得到一片光明,那里没有一个裹在秘密里美得不似凡人的陛下,没有拒绝不得的阴谋诡计。只有阳光,美酒,单纯的士兵,温暖的生活,和江行知。
你怀孕了!(改错字~)
我和江行知赶回家的时候,府门口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莹莹的灯光看的人心里都是温暖的,赵可早就等在门口,见我回来,赶紧将我迎进去,道:“老将军等了好一阵子了,只怕小姐你再不回来,老将军就要闹脾气了。”
大厅里我爹正坐在正座上指挥柯九盛饺子,顾盼兮也来了,正和赵青衿坐在一边,赵青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估计是被他娘揍的。
我爹看我回来,端起一壶酒塞给我,“除夕夜第一杯酒,出去跪下敬你爷爷和叔伯们,第二杯,敬你娘,第三杯,敬你姑姑。”
我将披风脱下,接过我爹手中的酒壶酒杯,道:“是。”
江行知陪我一同走到屋外,我朝着西边跪在雪地里,他替我把酒满上,我将酒杯举过头顶,叩头,然后洒在面前的雪地上。
我跪在地上发了一会儿愣,才恍惚地起身。
然后起身,和江行知一道往回走,他开口问我道:“爷爷和叔叔伯伯他们——”
我摇摇手示意他别说下去,这种问题回答了许多遍,也免不了每次听到别人提起,就心里闷闷得难受,“二十多年前的庚寅溃败,你应该听说过吧?”
他点头,道,“大华之耻。”
我抬头看他一眼,勉强地继续说道,“我爷爷和叔伯们,就是在那场战争中死了的。我娘也是,那天我高烧,我爹背着我去了临近镇子上给我看病,我们爷俩这才捡了一条命。”
江行知拉住我的袖子,“对不起。”
我摇头,“不知者不罪,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看他微敛眉,平素温润平静的眼眸里满是愧疚,我继续说道,“庚寅溃败是大耻,可是我的爷爷叔伯们的死却不是,跟随他们的赵家军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他们是我的骄傲。”
江行知看着我,似乎对于我的经历不知道到底能用什么来形容。
我笑了笑,“跟你讲这些,只是想着以前没告诉你过,我们是一家人,家里那点小故事也没必要瞒着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嗯。”他柔和地应了下来。
房间里我爹正等着回去想要同我猜拳喝酒,一旁顾盼兮死活不同意,说我身子再沾酒以后绝对有我和我爹后悔的。
江行知静静听着,出言安抚下我爹,说道:“夫人最近身体确实不好,听盼兮的罢。”
我爹最听他的话,于是立刻放弃了,一副高手寂寞的表情恨得我牙痒痒,“哎,赵青衿,少那边自怨自艾来,你娘把你打出来,老子收留你,你好歹能陪老子喝口酒吧。”
赵青衿闻言揽袖子从桌底下搬出来了个酒坛子,“老将军,请。”
我爹眉开眼笑。
我嗅着酒香默默挠墙,一边狠狠瞪了顾盼兮一眼,顾盼兮只当做没看到。
我爹不出一会儿就高了,脸色通红大着舌头对我说道,“阿玉,你年纪不小了,爹年纪也很老了。”
我不知道老爷子这又是想闹哪一出,安抚道,“爹还年轻。”
我爹于是顺杆子往上爬,“嗯嗯,老子虽说老当益壮,但是,你也不小了。”
“您老想说什么还是直接说吧。”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爷子干脆地一摔酒杯,“老子要抱外孙!”
我听他又提起这些,不由的头大。
“老子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你都快要出生了,可是现在看看你,相公都娶回家两年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爹大着舌头,盯着我一副不满的模样。
周围人噤若寒蝉,没人敢替我说一句话,江行知默默夹菜,就像没听见似地。
“这又不是我一个能生出来…”我吞吞吐吐推卸责任。
我爹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混账东西你以为你老子不知道,你到现在还不乐意圆房你拿什么生孩子!趁着现在世道安稳赶紧生个孩子,否则等陛下把你摆出去征战万一又是十年二十年的,老子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孙儿抱。”
我被戳破秘密,愤愤犟嘴,“您老可以给我添个弟弟啊。”
我爹做势要寻摸鞭子抽我,坐在他旁边的江行知赶紧把他拦下,给他拍拍后背让他消消气,然后冲我道:“阿玉,别犟嘴。”
老爷子这时候却叹息一声,道:“如玉呀…”
他这一声呼唤,我听在耳中,鼻子突然酸了一下,我爹他是真的老了,先帝临死之前派了刺客要带着他的命给自己陪葬,幸亏遇到好心人救下了他,可是一双腿却从此行走不便,他怕给我增添烦忧,瞒着我也不让人告诉我,他如今再也上不了心爱的马背,再也回不了边疆战场,对于一个武将来讲,是莫大的失落。
他的悲哀和忪痛,我看在眼里。他的白发和皱纹,刻在我心上。
“我知道了。”我深深呼了一口气。
老爷子喜笑颜开,转头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江行知,问道,“行知呢,没有意见吧?”
江行知看我一眼,将我的别扭和纠结看在眼里,眸子里闪烁着笑意,他点头温和又从容地说道,“行知,悉听夫人尊便。”
我听懂了,这是任凭推倒的意思。
我老脸一红,赶紧灌了一口茶水,这时候,看到旁边坐着的顾盼兮死死盯着我,神色比被赶鸭子上架的我还要苦逼几分。
老爷子欢喜得继续喝酒,不一会儿就醉的东倒西歪,被他身边的侍卫扶着回了房间,我本想跟他商量的正经事情却被搁置了下去,叹息一声让其他人守岁,我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正走在走廊上,顾盼兮突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闷闷低着头,道:“我有事情跟你讲。”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玩笑道,“看你这模样莫非我哪天梦游夺了你的身心,如今来让我负责?”
平素我开这种玩笑,他多半要狠狠瞪我,可是今天,他居然反常地如同没有听到似地,怜悯看我一眼,叹息道:“我有正事跟你讲。”
我有些诧异,一边解下披风递给他,一边道,“你穿得单薄,莫冻着了,什么事情说吧?”
顾盼兮盯着我递过来的披风看了两眼,但是没有接,他深呼了一口气,“我本想着能瞒你多久就瞒多久,可是现如今,也瞒不下去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
“如玉。”他哆嗦了下嘴唇,紧张地说,“你,其实…你怀孕了。”
我被口水呛地咳嗽出声,嘴角抽抽看他,“这笑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我又不是那闺中大小姐一样天真,认为碰下手指头就能怀孕。你想骗到我还得再下点功夫。”
他闭上眼睛,叹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得说这话,你当真怀孕了,两个月半,是你被赵青衿找回来之前有的孩子。”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我肯定还是不信,这才继续说道,“你身上月信,应该有日子没来了吧。”
我脑子一片纷乱,将信将疑问道,“孩子爹是谁?”
他顷刻炸毛,“我要是知道孩子爹是谁我就直接告诉老爷子了!”
我转身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朝着最近的院墙跑去,几下就爬上了墙头,我回头看了在下边气喘吁吁盯着我的顾盼兮,暴躁地说道,“老子不信你这兽医,我出去找别人看看,这事不知道真假之前,你谁都不许告诉。”
顾盼兮冲我甩甩袖子,很是无奈。
我蹲在墙头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倘若是真的,你就替我备好堕胎药吧。”
留与不留
我在长安城最大的回春堂前站了许久,钻进了旁边的成衣店,买了个能遮住脸的幕离往头上一套,极端不自在地进了大门,结果看不清路,差点被门槛绊倒。
除夕夜,回春堂门口只有个小徒儿一边打哈欠一边看门。
小徒儿被惊醒,看到我,不耐烦地问我:“抓药还是看病?”
我道:“叫你们大夫出来。”
小药徒摆手示意我等等,然后一溜烟钻进了后堂。
过了会儿出来了一个白发白须的棕衣老先生,胡子上带着茶叶沫子,估计是正在后边和家人吃年夜饭时候被人叫了出来。
他看到我,抬手示意我请坐,我将手腕伸到他眼前,着实忍不住了那破壳而出的暴躁脾气,“快些快些。”
那大夫苦笑着将我的手放在垫枕上,闭着眼睛捋着胡子感受我的脉搏。
过了会儿,他离开了我的手腕,我的心在一瞬间被狠狠提起,他拱手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我下意识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胡说八道,老子就不信这整个长安城的大夫都这副德行。”说罢丢下一粒银子转身打算换家医馆。
那老大夫叹息一声,道:“这位夫人,老夫从医几十载,区区一个喜脉,怎么可能诊断有误?老夫还能断言,夫人体内被人种下了苗蛊。”
我转身,透过模糊的幕离重新打量这位老大夫,我身上有苗蛊的事情除了顾盼兮,就只有我和我爹知道,我常听江行知说什么大隐隐于市,这老大夫兴许真有些能耐。
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大夫捻捻胡子,指了指内堂,“这边请。”
内堂设置挺简陋,只有几张临时让病人休息的床铺,现如今都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老大夫示意我在一边椅子上坐下,然后给我沏了茶水。
老大夫似乎喝的有点多,嘴巴闲不住,絮絮叨叨冲我讲,“夫人一进来,我就断定了夫人身份。”
我心里一惊。
他赶紧摇摇手,“夫人放心,病人的情况绝对保密,这是大夫的道德。”
那老大夫一边给我沏茶,一边大着舌头继续说道,“夫人无论走路还是坐下的时候,皆是脊背笔直,一派肃穆,所以老夫断定,夫人恐怕是军人出身吧?”
我听他这样讲,眯着眼睛敛起眉,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老大夫摆手说道:“老夫问你这句话不是试探,也是为了开药方,老夫知道你们这些军人在想什么,尤其是你们这些女将,恐怕此刻是巴不得打掉这个孩子,能换的一时空闲,沙场奔驰,这位军爷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指了指我遮面的幕离。
怀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却带着幕离独自前来,在确定自己确实是喜脉之后,更是大发雷霆,这老大夫是个人精,这些联系到一起恐怕就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我被点破心事,索性也不再隐瞒,“不蛮你说,过了元宵节我就得回驻地,大夫你也是聪明人,知道边关那点事情着实难说,更何况…”我犹豫了下,认真地说道,“这个孩子,当真留不得。”
老大夫自己啜了一口茶水,仔细思考了一下我的话,道,“夫人的事情我无权置喙,但是,夫人真的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我听到这话,突然哑然一笑,我手中沾染无数血腥,害怕杀人这几个字在我听来本只如同笑话一般,可是想到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我不知怎么的,只感觉浑身发冷。
“你肚子里的那个娃娃,他此刻正在慢慢长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长出了细细的指甲,正在默默叫你娘亲,你闭上眼睛,慢慢的呼吸,你能感受到他的心在跳动么?”那老大夫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沉默了许久,我对他说,“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军旅出身,我知道我沉下声音时候的威胁有多恐怖,那大夫垂下脑袋不敢同我对视,“老夫定然不敢泄露半分。”
我点点头,丢下一张银票,匆匆走了出去,难得有些慌不择路的滋味。
…
匆匆走到安乐坊附近,眼看将军府就在拐弯几步路那边,我却心中憋闷别扭,一时不敢回去,站在夜色中愣愣发呆。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庆贺新年饮酒作乐,街道上没有行人,我不由庆幸这般呆傻行径不会被人发现。
天上开始掉雪粒,洒在衣服上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我依旧在发呆,掉进脖子里的雪粒冰得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时,头顶支起了一把素色的纸伞,雪粒掉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刺啦声,我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一张白白嫩嫩的胖小子的脸蛋。我再将视线上移,居然看到了华南屏微微皱起的眉毛,和看不出情绪的琥珀色眼眸。
我跪下行礼,还未拜下去,他就淡声道:“孤只是微服出宫,不必行此大礼。”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他的亲舅舅,户部尚书苏少银的府邸就在不远处,华南屏怀里抱着的那个大胖小子正是苏少银那刚刚一岁半的孙儿。
想来他也是宫宴结束后微服出宫和亲人一道吃一顿家宴吧。
我朝不远处望望,果不其然看到苏少银府上的管家着急得朝这个方向张望,管家身后跟着几个常年跟在华南屏身后的侍卫,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候,他一手抱着的胖小子嫌无聊,依依呀呀地闹腾着要回去,奶声奶气的声音软糯可爱。
他将伞递给我,我伸手接过,伞柄处被他握得温热。
华南屏伸手拍了拍那胖小子的后背,他立刻安静下来,将手指头塞进嘴巴里不哭不闹了。
我心里诧异,问道:“陛下喜欢小孩子么?”华南屏这人看起来凉薄淡漠,严肃起来清贵冷冽,根本就不像对孩子有耐心的人,现在看到他如此温和的哄着这个胖小子,我几乎以为我认错了人。
他看我一眼,反问道:“爱卿喜欢么?”
我摇头:“臣不知道。”我低头看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想象着一个小生命正躲在那里在悄悄的成长,在慢慢长出细细的指甲,再长出毛茸茸的头发,在未来会挥舞着手臂喊我娘亲。
突然心里一阵暖和,我说道,“等将来臣要生下孩子的时候,陛下能给臣和行知长一点的休假,料想臣应该会喜欢孩子的。”
华南屏眼睫颤抖了几下,他平静说道,“好。”
我还来不及谢恩,就听得他抱在手里的胖小子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痛,皇表叔,放开元宝,你捏得元宝痛痛。”
元宝眼泪一下流了下来,泪水像井喷似地,一张脸皱成了包子,看起来可爱极了,让人特别想戳一下他的脸蛋。
我伸手抚摸了下小腹,一直坚定不移的打掉肚子里孩子的念头突然有些动摇。
元宝似乎和华南屏很亲近,他趴在华南屏的脖颈处委屈地喊了两声皇表叔,就又双眼亮晶晶地开始啃指头了,好像刚刚哭的眼泪横流的人不是他一样。
华南屏敷衍地安慰着元宝,可眼神却分明锐利地盯着我,顺着他的目光,就是我放在小腹上的手,我尴尬地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招呼那边苏少银家的管家过来撑伞,然后行礼道:“微臣告退。”
他收回视线,微微颔首,我松了一口气,快步朝将军府走去,可刚刚走两步远,却听到他那比夜色还要冰凉些许的声音响起,喝止住我的脚步,“站住。”
反应
我脚步怔了下,雪粒越下越密,我才走了几步远,回头看他的眉眼都是一片模糊。我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他将怀里抱着的元宝递给管家,元宝发出清脆的叮咛声,奶声奶气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管家抱着元宝退回了原地,他撑着伞冷淡凝视我,慢慢向前走近两步,我隐约能嗅到他身上风雪的味道。
“几个月?”
我抬头看他一眼,慌张垂下脑袋:“臣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华南屏眉眼微沉,“赵如玉,欺骗孤,你还没有那个能耐。”
我只能沉默。
“是,他的孩子?”
他这句问话似乎是干哑地从嗓子里逼出来的,尾音收得又急又紧,带着犹豫不决,与他平素不急不缓的性格很不相符。
我垂首仔细想了一会儿,脑袋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我不知道我曾经和他有什么往事,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忘记了,不如就此烟消云散。我性子和我爹相似,不喜欢拖泥带水,尤其是感情,情债和其他不同,只怕偿还的时候粉身碎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盼兮说我吞下痴情蛊之后忘记了一个人,而我回长安逐渐恢复记忆之后,唯独面对他的时候脑袋依旧一片空白,纵使我迟钝到天赋异禀,也大致能猜出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倘若他知道了这是他的孩子,只怕…
我接着往下想了想,冷汗就顺着脊背外冒。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组织好的答案噎在我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卡着,犹豫几番,我撩起衣摆跪在雪地上,“臣怀的自然是微臣夫君的孩子,微臣少年时候虽然不着调,可是现在早已收敛起了当初的轻狂,行知待臣甚好,臣…”
华南屏一直沉默而且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直到这时候他突然一个踉跄似乎要站不稳脚步。我惊慌抬头。
他握着素色纸伞,脸色白如纸,他唇张开又合上,几番反复才说出几个字,“好,你…好得很。”
我感觉心似乎被一把锤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无奈俯□,额头触碰到地上覆盖的一层薄雪,“前尘往事,臣已然忘却,陛下想要的,给臣些许时日,臣双手奉上,还望陛下——”我平静地继续说道,“放过微臣。”
“孤想要的,”他蹲□子,黑色广袖擦垂下将将擦着地面的积雪。“你当真知道孤想要什么吗?”
“给臣些时日,兵符必定双手奉上。”我道,“微臣只要留下赵家军既可。”
华南屏搭在腿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
苏少银那边在府门口大嚎:“管家!陛下去哪里了,不是说抱着元宝散步呢么——”
他那边刚走下府门口的台阶,似乎是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噤声不言,周围一瞬间安静地只能听到雪粒洒落在衣服上如蚕吃桑叶般的沙沙声。
元宝咿呀咿呀叫了两声。
“如果,我不介意,你忘了我这事情本事就不是你的错,受江行知诱惑也不是你的错,倘若,倘若你能回到我身边,我全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他声音很小,比落在他伞上又飞快蹦开的雪粒的声响大不了多少。倘若不是周围太安静,我耳力又比一般人好上一些,估计这些话只能随风散了。
我心里很诧异,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华南屏闭着眼睛,在不远处侍卫宫女提着的琉璃灯的浅光里,他脸上光线一半明亮一半黯淡。
苏少银府中伸出墙头的红梅落了一朵在我肩上,顺着我叩首的动作扑在了地面的雪层里,红梅白雪,染上了些妖娆轻艳的味道。我再度平静开口,“陛下,放过微臣。”
…
我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华南屏的回答,苏少银插了一脚进来将他请回了府里,也将我踹回了将军府,自从我几番上门用尽撒泼无赖的行径催要军饷和供给之后,他一看到我就忍不住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我拎着从他那强行借来的琉璃灯,朝将军府走去,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回不停地焦急走来走去,看到我提着灯回来,才松了口气,抬手给我打招呼。
“盼兮。”我唤他。
顾盼兮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松了口气,问道,“小姐这番可愿意相信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本就是我自欺欺人了。”
顾盼兮知道我心里不好受,于是也不多问了,他接过我手里的琉璃灯走在我旁边,低声问道:“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说话了。
“我知道小姐要埋怨我瞒着你,可是当时的情况倘若我告诉你,你肯定毫不犹豫地要把孩子打掉,小姐的身子本就难以调理,我真怕你当初的恶疾又犯危及性命。”顾盼兮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停下脚步,“你现在告诉我,难道就认为我能留下这个孩子么?”
顾盼兮沉默良久,方才说出一句话,“老将军需要的是一个孙儿,我觉得小姐不可能会让老将军失望,更何况——”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赵家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孩子的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当今圣上,别的都无所谓。”
我眼角抽抽,伸手扶着额头,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笑语盈盈的大厅,我腿如灌铅,一步也迈不动了,“可是…这让我如何同行知交代。”
顾盼兮眼观鼻鼻观心,不说一句评论的话。
我见他沉默,料定他又有话埋在心里不肯告诉我,道:“有话就讲,否则再冒出个这种事情恐怕我当真再也承受不住了。”
顾盼兮无奈看我一眼,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猜疑也讲。”
他犹豫了下,方说道:“当初诊脉知道你怀孕,我千方百计瞒着所有人,往给你送的安胎药里加了很多黄连,生怕被人闻出味道…唉,小姐你别一副想咬我的模样,等我说完…可是药才送了一两次,老将军和其他人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养身药,可江公子就找到我询问我给你吃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