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本就是冰雪聪明地丫头,左家人的意思她心里明白的很。可是,白燕实在怀疑以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身份,何以能享受如此殊荣!
也许,久居南疆的左家更看重的是她身上流着白城城主的血。在她的右臂上,有一朵粉色的小花,抹上自己地血时,这朵花就会消失。这是白城王族地标志,那朵花被称为白城之花。只有王族的血才能让它消失。只要露出她手臂上自小种下地白城城花,就可以以王女的身份重登白城城主的宝座。可是这朵城花须得十五岁之后方能显现,她哥哥没有等到这一天。但是,随着江媚语征战了这么久,看尽人间冷暖,白燕觉得,这朵城花还是永远不要示人的好!
昨天,她和媚语讲了自己的担心。媚语只告诉她:有人爱权,有人爱自由,你要先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放弃左家,那白家的仇可能永远不能报了!
媚语还告诉她:左志峰韬光隐晦,委曲求全,其实在南疆图谋已久。朝中风云变幻,怕是会要重新洗牌。如果做得好,跟了左志峰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白燕知道左志峰不是一般人,可是荣华富贵能有多长久呢?今日左志峰可以为她轰走金奴,明日可知又会为谁轰走自己?倒不如眼前这朵绒花,插在鬓上,留三分春色爽心怡神!
且不说白燕的心思。慕嘉阳牵着江媚语走进内室,确定无人偷听,才悄悄的拿出那份遗诏,二话不说递给媚语。
江媚语笑着展开,看到一半已经神色凝重。看完了,卷好,低声问:“你是如何拿到?”
“龙五。”慕嘉阳看看左右。
媚语扬声把白燕叫进来:“白燕,你守着楼梯口,我和慕大人上楼谈事。”
非有要事,媚语不会上楼。白燕立刻知道事情非比一般,一方面点头应下,另一方面,赶紧叫鲁敢加派人手,护住院子。
慕嘉阳把经过和安排如此这般的重复了一遍,媚语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又要来人名单,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挨个儿看了一遍,才喟然长叹:“想不到江家军里也有他的人!”
慕嘉阳道:“你打算怎么办?”
媚语道:“不能打草惊蛇。现在再调派人手,监视安排已经太晚,你……让我再想想。”媚语背着手在屋子里踱着,楼板发出缓慢的咯吱声,良久,媚语才犹疑的问:“嘉阳,你觉得龙五做皇帝怎么样?”
慕嘉阳一愣,他从没想到媚语会问这种问题!
“这、这是谋朝篡位啊!”
“哼,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谁坐不是一样呢?”媚语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
慕嘉阳结结巴巴,“媚、媚语,如果龙五登基,朝中混乱,北朝必将犯我边疆啊!”
媚语道:“嘉阳,龙五是不是对我很放心?”
慕嘉阳点点头。
江媚语道:“你知道为什么?”
慕嘉阳摇摇头。
江媚语转过头去,说道:“因为羡央山一战,水寨出来的众多兄弟除了战死的,还有几十个叔伯。他们不想再为朝廷效力,可是又怕朝廷和江湖追究他们玉玺的下落,所以就诈死离开。本来,我和父亲也想这样。只是考虑到若朝中无人,怕王家和今上会纠缠不休。时日漫长,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怕大家都不得安宁。所以,我和父亲才留在朝中。”
“诈死?”慕嘉阳目瞪口呆,不晓得羡央山背后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临阵脱逃,诈死,隐瞒人数,而且藏起来的都是水寨的主力,任何一点被抓出来都算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有力证据!
吃惊只是一瞬,慕嘉阳旋即明白:“龙五知道?”
媚语点点头。走到书架前,移开瓷瓶,露出一个小暗格,取出一封信,交给慕嘉阳,“前几日刚刚收到的,不知是何人所写。但从你今日之事来看,应该是龙五。”
信封上的字迹慕嘉阳太熟悉了,抬头看看媚语,有些不敢打开。难怪龙五那么笃定,原来他都安排好了。自己自以为调查清楚,可真和这些经年积累的人准备的消息相比,终究差了一截!慕嘉阳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一股浓浓的挫败,让他的嘴里充满了苦味儿。
“羡央山下白骨囤,绿柳湖边青衫还。手把荷锄戴月归,无人知是大将军。”
“绿柳湖?”慕嘉阳狐疑的看着江媚语。
“嗯,是他们归隐之地。大家在一起住惯了,便相约住在一起。那里近山靠水,远离县城,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
第七十章 我是蝉
慕嘉阳沉默以对。
江媚语转头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不要帮龙五。”慕嘉阳语气沉重。不要帮算是自己的最后底线了,如果江媚语不能帮助自己,至少不要为龙五做事。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如此为难过。自来聪明伶俐,只道天大的事都能让他一手撑着。今日碰见媚语,才晓得原来世上“不得已”这三字是恁般沉重。
他甚至想到,自己会不会和媚语横戈相向?
江媚语道:“如果、我帮他呢?”
慕嘉阳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那就……”
媚语突然摆摆手,“算了,你让我想想。不过你记得,我忍辱负重到今天就是为了这帮兄弟。我不让你为难,你----也是我的兄弟。”
仿佛是个承诺,媚语突然放慢了语速。然后断然道:“这样吧,你去安排,江家军全部听你指挥!”根本不需要慕嘉阳任何劝解,不过转念之间,媚语已经做下了决定。可是,慕嘉阳看她脸上显现的杀气,心里又觉得不安。
“媚语,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龙五?”
“这个我来安排吧!你不用管我这里,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龙五成功。”媚语心意已决,两道眉毛轻轻一动,慕嘉阳只觉得寒意逼人。他有种预感:就算自己不能阻止龙五,江媚语也会出手。如果说刚才媚语还在犹豫、权衡,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做出决定了。
这时。慕嘉阳才觉得两肩发紧,自己一直微倾着的身子稍稍放松下来。不知道媚语会付出什么代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堙灭在“只要她帮我就好”的自我安慰中。
江媚语踱到桌前,拿着那张单子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勾出其中几人。“这几个人比较重要。若是制约住他们,其他的人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她又在一个人名上用红笔勾了一个圈。如同判官拿着生死簿,轻声道。“这个人留给我。”
慕嘉阳看了一眼,那人是江家军里的人。虽然是羡央山之后加入的,可是也算曾经出生入死,跟着江媚语战斗到现在地,“这人……或许有苦衷?”
江媚语舔舔嘴唇。露出一片鲜红,“或许吧,如果有机会,我就问问他。毕竟大家甘苦一场,都等事情过了再说吧。”
潜台词很明显,这人是要杀地。若能不死,媚语或许给他活的机会。
慕嘉阳有些奇怪,为什么江媚语这么笃定这些人都会死在她手上?难道龙五不会赢吗?
媚语看出他有问题,问了问。嘉阳据实以对。江媚语哈哈大笑。最后才说:“背叛我地人,不管最后谁赢了。都不会活下来!”
慕嘉阳打了个哆嗦,杀惯了人的人,和他这样没杀过人地终究不同。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媚语掏心的场景,手脚开始发凉。这个媚语是他不熟悉的,好似魔鬼一般!可是又仿佛这个媚语才是他一直交往的,毕竟媚语只有这样才能助他成功。
慕嘉阳心里乱糟糟的,媚语连叫了他几声,才从沉思中惊醒。只听媚语问:“你能不能把龙五行动地具体时间安排给我?”
慕嘉阳点点头,“我去问他。究竟在几月几日几时动手,不过还有三天就是旬查了,明天北朝王使进京,估计他要开始布置。”
媚语点点头,“你尽快吧!江家军有一半在城外迎接王使,奉命驻扎。不过王程远一直想接过这个现眼的机会,我会抽回一半的军力守在城外。城西南地方,王氏一直没有驻军,明天我会禀明圣上,把西南角守住。如果龙五举事成功,至少我们还可退入大山以作缓冲。你务必保护好圣上,嗯,王贵妃也要保住。至少她可以牵制住王程远的军力。虽然我怀疑王程远会不会在乎这个妹妹,但终究是枚棋子。”
“城西南?”慕嘉阳想了想,“那里很荒凉。而且,没有任何粮草。一旦被围,怕是支撑不了几日。倒不如去城南的乐游原,那里还有行宫,或可一守。”
江媚语道:“城南一马平川,很容易四面被围。而且行宫格局简单,尚且不及皇城结实,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就算有些粮草,也挡不住攻击。不过,你说的倒是事实,这两天我会安排向稽延往那边运些东西。”
“向稽延是谁?”慕嘉阳愣了一下。
媚语道:“一个兄弟,他有米行粮仓,以他的名义动粮草不会有人怀疑。不过数量不会太多,这事太匆忙,太匆忙了!”媚语连说两个匆忙,显然心中底气不足。
可是事已至此,慕嘉阳也只能尽力而为。看来龙五虽然抓着江媚语的把柄,却是不肯信她,只是留给自己做个备份。愈发觉得龙五狡诈,先时地惴惴不安又加强了一些。
媚语好似看出来一般,说道:“从龙五调动地人手看,他一直在背后操纵,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人都不是他地心腹。只要我们把那几个关键的人控制住,外面的局势我不担心。其实我担心的是宫里。”
“宫里?你担心龙五会劫持皇上?”慕嘉阳又摇摇头,“他是要弑君的,怎么会劫持皇上?”媚语道:“杀不了的时候可以劫持,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你我非常被动。”
慕嘉阳点头称是,又道:“那宫城……还守么?”
媚语摇咬了咬下唇:“守!不过,你要带着皇上和王贵妃外加两位皇子先出来。宫内不知龙五布置何人,这两天我会把我府里的人以马球队的名义调派给你一部分。只说你府里没有马球队,愿意学一学。”
但愿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吧!
虽然两人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但目前看来也只有这样的调派才不会引人注目。随着旬查的临近,马球在京城已经疯了似的流传开来。一般富户都以蓄养擅打马球之人为荣,甚至有族的奴隶因为马球打得好,而摇身一变不仅除了籍,还成为座上宾。慕嘉阳甚至觉得,既然龙五智珠在握,对他和媚语之间的兵力往来应该不会太过敏感。
考虑再三,慕嘉阳决定不向皇上说明此事,一切静观其变。
送走慕嘉阳,礼部的人已经恭候在外面,车马衣冠都已备好,江媚语收拾停当,起身上马离开江府。在这之前,几道秘密的手札已经从江府悄悄的传了出去。
前面通报,北朝王使已经入住驿馆,媚语下意识的回头看看,越过层层战旗粼粼铠甲,一顶灰色的小轿倚门而驻。白色的人影在凌烈的兵锋中卓然挺立,这个人将是她的夫。而这,是她从不敢奢望的,今后也不可能享受的福气。
大队人马步伐整齐,除了踏踏的步子声之外,似乎连风都是排着队举起髦纂,猎猎而舞。媚语银盔银甲,拉银枪挂在搭钩上,腰悬宝剑,淡紫色的袍子从铠甲的一侧别处一抹高贵的颜色,乌黑的头发悉数盘进帽盔中,一朵红缨在盔顶高傲的俯视着众生。
慕嘉阳看着马上的背影渐渐走远,无端的叹了口气。书童小心的看了看他,问道:“公子,这不是刚见了面么?这么快就舍不得了?”
慕嘉阳摇摇头,指着几乎看不清的背影说:“你觉得那是凡人么?”
书童答得很狡黠:“您是听真话,还是假话?”
慕嘉阳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的书童,笑着说:“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从第一天她抢了您,泊儿就没觉得将军是凡人。”
两个轿夫心有戚戚,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慕嘉阳好脾气的笑笑,江媚语的惊世骇俗,何至于此,他早就见怪不怪了。甩甩头,把方才奇怪的想法扔掉,还有很多正事要做。慕嘉阳转身上轿,刚才他想的竟然是媚语在一步步走进地狱……
慕嘉阳刚回到家,就得到线报,当初刺杀江媚语的果然是雷正峰的遗孤,名叫雷凤彤。目前化名唐彤,托庇于曹家。而且,曹家已经把雷凤彤举荐入宫,作为莲叶清华宫马球队的队长,负责帮助蓝若公主参加旬查。
曹家不知道雷凤彤的身份吗?既然可以假冒亲戚,那又是什么目的?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浮上心头,慕嘉阳有些搞不清楚。消息说,叶楼也在找雷凤彤,那无疑是针对江媚语来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雷凤彤一人刺伤过江媚语。
如果可以类比,曹家和叶楼的目的是一样的吗?那曹家为什么要杀江媚语呢?毕竟江媚语并不完全是王家的人。其他的王党都可以留下,为什么非要留把杀江媚语的刀呢?何况这把刀还是双刃的,弄不好就要伤着自己!
又或者,曹家不杀江媚语。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或者雷凤彤背后有什么利益,让曹家垂涎?难道还是那块玉玺?可是媚语不是说,曹家深信玉玺仍然在江家的掌握之中吗?
突然一个念头蹿进慕嘉阳的脑海:曹家用雷凤彤做后手,准备牵制媚语找到玉玺?
第七十一章 凤娇的故事
江媚语骑在马上随着大队人马的节奏庄严的行进着,这是礼节的一部分。昨夜有人来报,王使已经入驻驿馆,只是身体不适没有见人。
“身体不适?”媚语轻轻的念叨。这个人的身体还不适吗?
记得当初凤娇带着他初到驻地,那人也是个病秧子。后来才知道,他先天体质孱弱。可是,这人身边高手环伺,却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有什么东西掉到鼻尖上,轻轻一抹是滴小水珠。又到帝都黄梅雨的时候,看着渐渐弥漫在天地间的雨雾,媚语想起凤娇死的时候,北地正刮着常见的白毛风。本待风停之后拜祭,可是待风过之后,地面一片平坦,连埋在地下的棺椁都不见了……
媚语记得,自己曾经警告过凤娇,高树仁不可能真心为她留在南朝做人质。后来她才知道,凤娇比她明白的还早,只是醒悟的太晚、太晚!
那一夜,白毛风尚未起,凤娇横剑挡在她面前,远处隐隐有北朝铁骑踏地奔雷的声音。强弓挽在她的手里,弓弦已经拉满,媚语还记得弓箭的尾羽硬硬的擦在她的脸上。那夜紧急追击,媚语只带了几十个随从,连铠甲都不曾穿。透过被风扬起的发丝,媚语只记得眼前是高树仁勒马回驻的瞬间,还有凤娇的宝剑闪过的寒光凤娇是她的好姐姐,温柔刚强,比起自己的母亲。凤娇更像是一位女性的长者,托着她在军营里蹒跚走过。
媚语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开弓,她只记得凤娇地血从宝剑上滑过,银光下血色艳红突破夜的禁锢,高树仁伏在马上。白衣黑了一片。马儿长嘶。带着他奔向愈来愈近的雷声。
凤娇的父亲是江洋拜把子的兄弟,膝下只有一女。看着女儿地尸身。他什么话都没说,连眼泪都没掉。只说:“军有军纪!”
白毛风起了,割在脸上像把刀子。自己跪在凤娇父亲地帐外,整整一夜,全军下跪,风骤起!
“将军。到了。”从人轻轻的提醒,截断了媚语地回忆。
驿馆已经高高的飘起北朝红底黄边地龙旗,和南朝黑底黄边的龙旗好似双生兄弟,在南方缠绵的风中缠斗。北朝来使的队伍已经分列在路得两边,南朝官吏亦华衣高管,宽大的袍袖时不时地被小风扯动,随飘飘若仙,却不及北朝箭袖短衣来的杀气腾腾。
“慕大人呢?”媚语低声问随从,随从道:“慕大人已经到达城门口。只等将军迎接王使。便在城门口开列仪仗。”
媚语点点头,她对这些不敢兴趣。“王大人呢?”“仪仗前列均为石将军属下,王大人特意拨款置备最新的战袍。”从人有些生气,斜眼瞪着那些盔甲鲜明,但是却小动作不断地士兵和将军。
“恩。我已经请王大人多多调配人手,我们的人全部撤出礼仪队列。”
“为什么?”鲁敢听到,急道,“兄弟们准备了那么久,就等着这次露脸了。再说了,眼看季节交替,换装费还没下来。都指着这次能添些宝贝……”
“如果想要宝贝,就让石将军的人来做这事!”媚语厉声呵斥,声音之大,足够周围的人听见。鲁敢撇撇嘴,愤愤的转过头。
媚语继续道:“留一百人与我同行,其余的人扯往城西南!”
“啊?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人低声地抱怨,却不敢挑战媚语地权威,队伍立刻重新排列,媚语带来的人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王程远派来地,立刻填补江家军离开的空缺。
媚语看到远远的来了一个胖子,嘴角一撇,不屑的哼了一声。
“啊呀,云麾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人正是王程远的狗腿石习之。
“石将军,有劳有劳!”媚语寒暄着。
两人互相客气的捧捧对方,才并辔前行。其实,若论品阶官衔,石习之远不如江媚语。但是一来这里是帝都之外,二来此人贪功好大,媚语并不介意在这方面给足他面子。
高树仁坐在高大宽敞的马车上,八匹健壮的马拉着可以坐四名大汉且富富有余的轿厢,三面纱幔已经用玉勾勾起,红色的流苏被雨雾打湿,显得愈发的鲜艳。远远的,他就看见江媚语银白色的铠甲,和紫色的袍子。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江媚语总是如鬼魅一般飘荡在记忆的夜空里。长发像闪着幽光的丝缎,随时都能勒死人一般,飘散在风中。看不清脸。有几次他似乎梦见自己回到被拘禁的日子,握着凤娇温暖的双手,看见的确是江媚语细长阴森的眼眸。冷冷的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捂住胸口,那里曾经被一只长箭穿透:金色的箭杆,雪白的箭羽挂在他的胸前。他能感觉到锋利的箭头穿进身体留下的森冷寒意。
那时候他几乎可以闻见北朝援军特有的血腥气了,可就在这时,江媚语如白色的鬼魅,煞那间追了上来。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江媚语杀人从来不眨眼。但是凤娇出现了,斜刺里穿出来,就像江媚语的出现一般不可预测,挡在他们之间。
要刮白毛风了,可是凤娇的声音清晰可见:“若杀树仁,凤娇自刎于此!”
“嗖”,便是透心的冰凉!
高树仁只记得凤娇身子慢慢的在眼前倒下,血色黯淡了宝剑的寒光。那些曾经握在掌心里的温暖随着凤娇的倒下,一点点消失的无影无踪。醒来,已是北朝地王庭。可是那一夜,凤娇的温暖和江媚语鬼魅般的身影都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江媚语有一箭三矢的本事。高树仁向来认为,她可以一箭射向自己,另一箭可以挡开凤娇地自刎。他曾请教哥哥,哥哥也如是认为。所以。他盗走凤娇地尸体。那样的人不配做凤娇地姐妹!
斗大的“江”字旗即使被雨雾淋湿,也醒目地高高挂起。早就有人报告高树仁。王程远要取代江媚语,他还有些遗憾。以为不能见到。如今看到这面大纂,心才放下来。
手边有一个长条的锦盒,里面是一根羽箭。他带着这个来,是要作为一份“重礼”,转交给江媚语。请她转交给凤娇据说已经“战死”的父亲!
想起江媚语吃惊的样子。高树仁得意的勾起嘴角。俊秀苍白地脸上因此多了少许红晕。吴痕坐在马上,正好可以平视高树仁的表情,一丝不落的把他的得意收入眼底。顺着高树仁的目光看过去,江媚语已经来到眼前,正下马行礼。
吴痕和古风均是王府的随从侍卫,青衣灰袍,兜帽收在身后,默默的骑在马上。江媚语眼风一扫,几个人的面貌都收入眼底。对吴痕。并没有特意留心。吴痕稍稍有些放心。他的易容术还是很强地。那晚扮作老头,江媚语应该没有认出来。
迎宾鼓乐里。媚语请高树仁起驾。鲜衣怒马,飒然而动,带着令人压抑地庄严。高树仁看着这不同一般的规格,心里明白,这是给自己地一个下马威!
斜眼看着身边的江媚语,高树仁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女人,怎么就是自己四年的梦魇?比起四年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小丫头,现在的江媚语长高了,长大了,最明显的是没有那么多芒刺了。以前的她像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白翎羽箭,搭在弓上,随时准备取人性命。现在的她,宛如北地冰山上黑曜岩地里栖息的青鸟,毫不引人注目。即使抬头挺胸端坐在马背上,即使从里到外散发着高傲的气息,可在高树仁看来,这些都不能跟当年放箭射他的女孩儿相比。狠绝,冷血,无情,这些都没了。
听说她要嫁人,难道天下真有男子,把这个女魔头从地狱里拎出来?
高树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江媚语。凤娇不止一次的跟他炫耀过这个妹妹,是以他对媚语的过往并不陌生。初始,他偶遇凤娇,无意中入得军营。便将计就计,打探些消息。江媚语提醒凤娇的话都被凤娇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他。当他决心离开时,又传来北地欲以他为质的消息。凤娇欣喜若狂,以为从此可以长相厮守。江媚语却加强了警戒,在他的周围多布了几道岗。若不是靠了凤娇的令箭,高树仁也不确定即使有吴痕他们帮忙,自己是否能逃出江媚语布下的层层岗哨。即便如此,还是拖延了时间,让江媚语追了上来。高树仁想,也许凤娇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肯面对。面对女人,高树仁有太多让她们神魂颠倒的经验,可是面对江媚语,他几乎没办法想起这是个女人,甚至女罗刹也不可能。只是觉得这是个针扎不进,水泼不透,钢铸铁造的人一般!多少温情软语,对她根本没有作用。真不知道那个慕嘉阳是何方神圣,能看上并降服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