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泉看着两位女侍,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好歹也曾是一代掌门,如今沦落为别人的家奴,还恬不知耻地摆什么谱?我们岂是你等贪财折腰之辈?易小蝶,你前番偷盗师门秘药,今次又卖门求荣,还有脸占着掌门的位子?”

小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冲范小泉一拱手:“师兄不愧是行刑使者,说出来的话果然掷地有声。我本不想当着这些外人的面把话说开,但——你该知道我这个人不厚道——既然师兄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护着师兄的脸面。”她仰起头,冷冷瞪着范小泉,“我作宗主,就是来送命。但这条命既然没有断送在毒宗手上,那我就过时不候,不会任谁都能来取——至少轮不到师兄你!”

范小泉的脸腾地红了,又立时铁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提高了声音,尖锐地叫起来:“你想岔开话,就这样血口喷人吗?”

小蝶偏过头转向厅外的青竹,似乎不想看他丑态百出,淡淡说:“谋害本门宗主该怎么处罚,不用我告诉你吧?”

“小泉?你?”孟小霞本来一直无语,这时候才摇摇头,“我不信!师妹,一定是有人陷害小泉——这么多年来,你还不了解他么?他,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师姐,”小蝶从衣袖里抖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把玩——是一片黑色的圆叶,比蚕豆还小一圈,“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就以为你了解他?”

范小泉看到那样东西,脸色陡然惨变,不再言语。

“这手法真像师姐的作风——而且还刻意伪装成遮遮掩掩的样子,用的又是师姐才有的‘笑阎王’,乍一看,还真当是师姐偷偷摸摸害人!”小蝶笑了笑,“虽然我一直没弄清楚师兄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是什么样的人,师兄你还不清楚吗?我四岁就敢在你配药时耍花招,逗着你玩,让你干着急摸不着头脑——害人的把戏,本门有什么人胜过我么?你若害死了我,自然可以推到师姐头上,然后大义凛然地了把她变成废人——但就是这么不巧,我就是不死,还看破你的诡计。”

她看着范小泉,攥紧手心叹了口气:“师兄,你真狠心!我当时已经毒攻心脉,你竟然能狠下心用这个‘笑阎王’激我的毒…”

“不必多说了!”范小泉一咬牙,“不就是一死?范小泉今天认了——我早知你不好对付,却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差!”

小蝶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好歹我们是多年师兄妹,你竟能为这么一个虚名害我——师兄,你太让人心寒。”

范小泉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小蝶,我做的事情是不光彩,但你也别看低了我——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宗主。我只是看出来:你根本不成心保住这个门派。虽然穷、虽然没什么名气,但这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家!但你,你对它却没什么感情。你怨它,因为它是你记恨的娘传给你的!即使这次胜了,你也不会把它发扬光大—— 要是我,我宁可和药宗一起覆灭,也不会让别人把它踩在脚下!”

“你既然认了,就挑个清静的好地方了断。”小蝶并不多说,只把那片“笑阎王”轻轻塞在小泉手中,“好好收着。你若不甘心,到地下去惦念我吧。”

范小泉摊开手掌,只见手心的冷汗染了一片墨渍——那片黑色的小叶竟露出隐隐绿色。他苦笑一声,“易小蝶!你果然是本门第一的鬼精灵。一片涂了墨的树叶,就让我栽了跟头…”

小蝶只是淡淡沉吟:“你也不想想:师姐的笑阎王被你偷了,尽数下到我的汤药里。我到哪里去找别的?师兄,你这个脑筋终究不适合干害人的把戏。你走吧——别在人家家里丢丑。”

“慢着!”景渊一直悠闲地品着茶看他们斗嘴,这时候忽然放下茶碗,问:“易姑娘,不知药宗对这等谋害宗主的恶人如何处置?”

“废其声音、毁其双目双耳。”小蝶看了范小泉一眼——他脸色惨白,却仍强自镇定。

景渊笑了笑,“药宗毕竟是女流创立的门派,对这样罪大恶极的人也如此宽容。雪女侍,你来说说我门对谋害三长老、三使者、三女侍的人怎么处置。”

京雪棠淡淡扫了范小泉一眼,冷冰冰说道:“以剧毒废其全身经脉,只留一口气在,充作试药的毒人。”

“嗯。”景渊点点头,“药宗既然并入我门下,自然该按这个规矩办才行。范小泉,你谋害的人,现在是我毒宗的…蝶女侍,我要按这个规矩罚你,你可有异议?”

范小泉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我死也不会受毒宗的刑罚!”

“谁说我是什么什么蝶女侍?”小蝶忽然冷淡地插了一句,“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入伙呢!”

辛祐急忙上前打圆场:“宗主,范小泉谋害一事是出在易宗主认输之前,按理是他们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行了结吧。”

景渊挑了挑眉,问:“易小蝶,说了半天,你到底要不要入我门来?”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还要收容我?”小蝶没看景渊,依旧看着门外的翠色,似乎在谈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当然!”景渊的回答铿锵有力。

“那就把你的诚意表示出来——别插手我决定的事。”

当天,范小泉被赶下翠霄山,在山脚自毁双目双耳、自废声音。小蝶一行回到他们的偏堂里,孟小霞忽然“咕嗵”给小蝶跪下。

“师妹,是我疏忽大意,让小泉偷了笑阎王,差点害师妹丧命——你罚我吧。”

小蝶看了看她惨白的脸,叹了口气,“你没害我的心,我怎么罚你?”

孟小霞却摇摇头,“师妹,趁你现在还能做主,你、你把我逐出本门吧——我,我不敢在毒宗这样的门派呆下去…”

“那你就走吧。”小蝶随口就答应下来,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孟小霞如蒙大赦,立刻给小蝶行了大礼,也下山了。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师兄,不是师姐?”小风轻声问。

小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激发我体内毒性的药必是一种黑色的、能混迹在我所配的药物中,而又不会立时发作的剧毒,这样的药物大概只有六七种,而师姐的笑阎王最合适…”她叹了口气。“我吐了血沫之后,师姐没作声——她若害我,自然不会说明;她若不害我,也不敢承认这是她的笑阎王,否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哥哥你大概不会发现。但二师兄一定也能察觉——他却也没吭气。他若不是和师姐串通一气,那一定是在盼望着我死…”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我今天只是把那片叶子拿出来,看看他俩的表现——是师兄一个人做的,还是他们勾结好…我好累,不想说了…”

“师姐未必就没有害你的心。”小风为她倒了一杯茶,“她一定早知是笑阎王,但却无动于衷——这不就是害你?只不过她没亲自动手而已。她一定是心虚,才自求被逐出师门。”

“你要我怎么样呢?”小蝶吁了口气,“我当上掌门,第一次处罚门人,就用了本门的极刑——就算师姐居心不良,难道要我把同门手足赶尽杀绝吗?让她去吧…”

十二

两人沉默了许久,小蝶忽然说:“哥哥,我最近忽然特别失落——总觉得每个人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师父、师姐、师兄…甚至哥哥你…”

“咕——”小风口里的茶水差点把他噎死。“什么?天地良心!妹妹,我又有什么地方不招你待见了?”

小蝶摸着衣袖上的绣花,不温不火地问:“你早知道阿牛…辛祐他们是毒宗的人,为什么不和我提?害我在碧波崖大庭广众之下失态…这件事虽小,但如果不说清楚,我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小风轻轻吹着茶水,看着清淡的涟漪,平静地说:“我也是在碧波崖上才落实了他们的真正身份啊!只不过,在那之前是有一点点蛛丝马迹——记不记得你去威远王府被饿了一天?”

小蝶点点头,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头天夜里,我们家不是进来贼了吗?”小风耸耸肩,“你去王府以后,忽然来了一个黑大个儿,带着两个贼眉鼠眼的手下来赔罪。我搞不清怎么回事,不过他们口口声声说得罪了翠霄山庄主人,实在罪该万死,还望我大人大量不计较…人家这么有诚意,我就把他们贡献的银子收下了——”

“什么?!”小蝶瞪大了眼,“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从来不提?”

“我要提了,你最少要跟我分一半。”小风耸耸肩,“现在银子花完了!说也无妨。”

小蝶哼哼两声,拿他没辙,问:“后来呢?”

“后来我心里那个纳闷啊——他们干吗把我当作翠霄山庄的主人?咱收了人家的钱,总得搞清楚前因后果吧?”小风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水,“我想,你那天一早不是仰着头找东西吗?也许有什么联系。所以那天晚上我也端了个小凳子,抬着头看——一眼就看到了:房檐下面有个绿油油的图案,那个吓人啊…”

“翠霄山庄的标记?”小蝶的眼皮抖动了一下,问。

“正是!”小风摇头晃脑地说:“我这个人就是运气好,心想事成——妹妹你那么聪明,可偏偏是在早上找。早上当然看不到,人家是用磷粉画的。我就想,这是谁画的呢?画得还挺好,只是我妹妹胆子小,万一半夜起来如厕,看到这东西,以为是鬼眼睛,吓一跳可怎么办?所以我就把它擦了。”

“我胆子小?”小蝶哼了一声,“你可真了解我!我看你是不想让我知道,才是真的吧?”

小风收敛了滑稽的神情,认认真真回答:“我是不想让你知道。你一向专心医药,把师父谈到的江湖见闻都当热闹的大戏,听过就听过了,不怎么放到心里。我在这三年来行走天下,却听了太多、记了太多——翠霄山庄规矩甚严,这个标记不是人人都敢随便留下。翠霄山庄之外的人,见了它尚且心惊,又怎么敢冒用?能随意运用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想到这个道理,那个黑道老大才误认我是翠霄使者。”

小蝶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响。

“毒宗的翠霄使者竟然住在我们的小院里,我也大吃一惊。”小风叹了一声,“听说他正值青年,我猜不是阿牛,就是冯骏。既然把他们和毒宗挂了钩,我忽然想到曾经听说冰雷堂主姓赵、藏云楼主人姓冯,还听说萼女侍名字里带着个‘萼’字…不过直到上了碧波崖,我才真正肯定。没想到是人家连假名都不用!”小风口打咳声,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你想到了,怎么不提醒我有个心理准备?”小蝶忽然问。

“首先,我不想让你操心——但说心里话,是因为我心里盼望着不会和他们再见。”小风摇摇头,“我不想让你知道:你那么信赖的人辜负了你的信任。” 他拍了拍小蝶的手背,似乎有些无奈:“当你买了那个小院,说希望他们回来时,我却希望我们后半辈子再也别见面——希望他们只是演一场戏,饰演假扮贫民的江洋大盗和劫匪,希望他们演完了就再也别来戳穿戏文,别让你知道只是一场戏。但他们却又出现在我们眼前。我想,这个谜底还是我来揭开比较好:一来不至于显得我们无知善欺,二来…对你而言,让我说出来,总不像让他们亲口说出来那么残酷…”

小蝶咬了咬嘴唇,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风一眼:“哥哥,什么时候开始,你总是为我着想了?我不要你凡事都先想着我的感受——我要你说你自己是怎么看他们。”

小风只答了一句:“值得交朋友的好人!”

此时此刻,这些值得一交的好人们却在忐忑不安地猜度景渊的心思。

景渊仍旧坐在正厅的主座上品茶。他知道他们在猜,他也知道他们猜不到。他自己也有些诧异:他竟会对易小蝶近来的表现有些暗许。最初,这个黄毛丫头在碧波崖上的从容镇定出乎景渊的意料,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她竟然坦然地认输——这让景渊着实意外。但最让景渊觉得有共鸣的,是今天这一件。

如果换成辛祐,即使面对要谋杀自己的凶手,他也会心存一仁,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精神放对方一马;如果小蝶也这样做了,景渊不会意外,只会对这种愚蠢的善良嗤之以鼻——换成是他,决不会这样纵容恶毒的人逍遥快活。

小蝶和他的决定竟然是一样的——不搞那些沽名钓誉的花架子,不指望自己的善行感动恶人,该罚就狠狠地罚…他很惊异这个十九岁的少女竟然在外人面前如此坦然地处理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完全相信自己的决定,不要别人来插手。

景渊十九岁时也能做到这点,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年纪轻轻就处乱不惊、冷静处断大事的人,他一直为这一点自豪。他提出要对范小泉施用毒宗的刑罚时,并不是出于袒护小蝶的心理,反而是想制造一个突如其来的僵局看看小蝶的反应——这对他而言只是一时兴起的游戏,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会饶有兴致地品味。

结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的理由咄咄逼人,却让范小泉少受了一场磨难。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心底毕竟不那么冷漠。

收下她,以后一定不会无聊。

景渊扫了下首众人一眼,悠然道:“我是很有诚意地邀请易姑娘加入我门。‘雪叶香蝶’四大女侍——多么风雅!多么押韵!简直就像老天爷老早就决定好一样。你们别傻站着!去代替我表达一下这份诚意。”

风雅?押韵?这也能算在诚意的范围里?!

三位长老心底苦笑一下。宗主做事总是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他们一定期待,他就会用这种无关痛痒的方式敷衍一下。

他们相视一眼,躬身退了出来。

景渊却把他们的不情愿都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征服了他们,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但他却没能像小蝶那样,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着想…

药宗的少女宗主在翠霄山失败,早就在江湖上不胫而走。想到这最后一个配药的门派也被毒宗兼并,大多数江湖人都是一声叹息:“年轻女孩儿——办事毕竟不可靠。任宗主怎么想的?竟然能把这样的大事托付给一个黄毛丫头!”

要知道,这样的大事可不只是他们药宗一家的事:原本还有两家配药,多少能让大小门派有个差价选择,逮点小便宜。现在倒好,这个行业彻底被垄断了…谁知道以后药价会飙升到什么地方…

毒宗却更加意气风发,值此大喜之际,开展了一系列庆典,红红火火热闹了一把。接下来就是去药宗在云南的大本营,收拾一下他们的秘籍、秘药,正式接管这个门派。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景渊风风光光地带着一行人出发了——其中少不了辛祐和三大长老,还有被他左一个“蝶女侍”右一个“蝶女侍”呼来唤去的小蝶。

小蝶还没决定要不要加入这个江湖上硕果仅存的配药团伙——她在认真地考虑。

首先,小蝶并不排斥毒宗。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配药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在享受一种钻研的快乐——即使配的是毒药。用药去害人才是伤天害理——如此说来,毒宗并未作过什么真正害人的事情,他们卖的大多数药都不会致命。他们当然卖效果严重的毒药,但也卖解这种毒的解药,没有解药的毒,他们是不会卖的。他们似乎不是那么邪恶…

其次,毒宗的那些重量级人物都对小蝶非常友善。即使是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景渊,也对小蝶客客气气,还时不时叫她一声“蝶女侍,我这里有上好的茶水点心,要不要来一点?”,亲热得好像她已经是他门下的同仁——虽然多数时候那茶水点心是下了毒的,但小蝶总是尽量不动声色地解开…她渐渐有些了解这个人:他把这当作一个小插曲,如果她顺利过关,他会赞许——虽然只是目光中淡淡的光华。他很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这是小蝶的直觉。而小蝶,也不讨厌一路上有这样的游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们实在是…很有钱。小蝶怀疑景渊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是缺钱——路过浮州集市时,小蝶看中一块布料,然后施展平生绝学,把价钱砍掉六成。她喜滋滋抱着布料一回头,刚好看到景渊目瞪口呆——她一开始砍价就浑然忘我,当然忘了这次集市购物是团体行动,也不记得景大宗主就在她身后。景渊手里还捏着银子——看来早就对她连珠炮似的讲价钱不厌其烦,打算代她出钱。他并不相信小蝶真的能用那样的低价买到东西,但她竟然做到了。景渊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那块料——他从没见过这么便宜的布料。

“这…真的是布?”

——这句著名的台词让小蝶半夜里笑得醒来三次——难得住上房,竟然没睡好觉!实在吃亏。不过,反正是景渊出房钱。

这三个理由让小蝶心里有些摇摆——她得承认,经过这一路的相处,她似乎不再单纯地把他们当作让她落败的对手。

“可是…”她和哥哥商量着,“我对这个门派,总是缺少一种归属感,似乎这里始终不是我的地方。”

小风贯彻了他这一路上反常的沉默寡言,只是抽了抽嘴角,苦笑,“你自己来决定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征求我的意见了?你还是永远当那个自己作主的小蝶比较好。”

景渊看得出来,这个精灵古怪的易小蝶并没有存心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她是个聪明人,若成心提防人,不会留下什么显眼的痕迹。他也看得出来:她还没想好。从她称呼药宗时的一声声“我们”和称呼毒宗时的一声声“你们”,就能听得出她的心意。

她不玩什么花招最好——这个念头一闪时,景渊自己也吃了一惊:他从未用如此心力去防范一个女人。辛祐说她单纯,但景渊却忍不住在她奇妙的目光流动里忐忑不安。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女对手:张忆娘、京雪棠、李残萼、余香,都是同道高手,却也都是出身名门、傲慢的直肚肠,不屑在暗地里耍花招,即使搞些小把戏,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她们不像这个易小蝶,总让人觉得防不胜防。这番心思景渊没跟任何人说。他若说出去,一定被别人当作庸人自扰——现在大局已定,他还慌什么?怕什么?

小心使得万年船。他一路上密密留心着易小蝶的一举一动,但总是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难道真是他以己度人,当了一回小人?

景渊的心灵苦旅终于到了终点:这一天,他们来到了素霞山——药宗的大本营。

山门萧索,远出小蝶的想象——山道上层层落叶,宛如月余未曾洒扫。而这样的事情在从前的药宗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使是最懒惰的小风,也不敢逃避打扫山门的任务。难道任绯晴不在,药宗的弟子就放纵至此?

叩门半晌,才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应门。

小蝶和小风相视蹙眉:这少年面生,难道是他们下山后,任绯晴收的弟子?不,他应该不是药宗门人,他身上连一点药香也不沾。

“你们是不是翠霄山庄来的远客?”少年口齿伶俐,毫无惧色。

小蝶点点头,“不知小哥又是哪位?”

“我是樵夫李三郎的儿子,在这里干杂活好久了。”少年把诸人让进了门,客客气气说:“这里的哥哥姐姐们都走了,让我看门,说是翠霄山庄的客人来了,转告一句话。”

小蝶的脸色微微泛白,问:“什么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小李挠了挠腮,清朗的稚音宛如山中的灵雀。

“他们还说什么了?”小蝶的手在单薄的衣袖下攥成了拳。

小李转了转眼睛。

景渊的脸色也不好看,从袖中抛出一块银子,一言不发扔给小李。

“他们还说,输了本事,也不能输了气节。”小李塞好了银子,语气格外流畅。自己从柴房里偶尔听来的话,竟然比老爹辛苦劳作半年还值钱,实在让他庆幸没白在这里干活:“他们还说,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自己输了不觉得丢人,还有脸把前人的产业拱手让人…”

小蝶听到此处,脸上已经一片惨淡,怔怔问道:“他们什么时候下的山?”

“十天前飞来一只带信的鸽子,信筒上有孟大姐的花押,我发现以后亲手交给鲁三哥的。他看了以后,一脸伤心,说是师父一世英明、一时糊涂,纵然偏心自己的女儿,也不该把这等大事儿戏…弄得今日这般地步。”他看着小蝶脸色愈加难看,舌头也不灵活了,“姐、姐姐,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