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收拾好了大箱小包,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鬼鬼祟祟问小风:“哥,你得手了?”

“这还有假?”小风有些得意,“我早打听过,王府的灯油每天傍晚要更换。嘿嘿,我找到他们的油房,在灯油里掺了‘周记蟑螂药’,嘿嘿嘿嘿…等他们今天晚上一点灯…嘿嘿嘿…”想到这里,他已经乐不可支,完全沉醉在这个恶作剧的快感里。

小蝶却拧着眉头叹了口气,“我有点后悔——咱们悄没声息地走就算了,何必惹这种麻烦?我怎么听取你这么孩子气的鬼主意?唉——”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小风到门口四下看了看,“咱们雇的车就快来了。到时候路过王府,顺便张望一下,肯定有趣。”

这兄妹俩正做贼似的嘀咕,忽然听到前面药房传来一阵仓卒有力的拍门声。一个女子焦急地低呼:“大夫!大夫!开门啊!有急患,要抓几味药!”

小蝶和小风迟疑地对视一眼。

“哥,你去!”小蝶缩了缩肩膀,“药房里已经收拾一空,我…害怕。”

“没出息!”小风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药是你收拾起来的,我找不到啊!这样吧,直接跟她说我们不做生意了——”

“哎哎哎,别!”小蝶急忙拉住他,“能把药材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好?我去,我去!”

“大夫!大夫!”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开门啊!”

“来了来了!”小蝶小心翼翼地凑到门前,忽然心里一动。最近世道不太平啊!听说黑鹰党又在活跃。这敲门的万一是个打家劫舍的歹人怎么办?也许是利用女子叫门,然后一拥而入…那么戏剧化的事情虽然少有,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一点好。

“这位姑娘,我们药店不干了,你去别家看看吧。”小蝶摆摆手,静等回音。

那女子似乎更加焦急,“别的药店我已经去过,他们没有这几味药!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蝶想了想,又问:“你要的是什么药?我话说前头,我们这里的名贵珍稀药材可是很——贵——的!”

“钱无所谓!我要天王剪刀三钱,清凉花根二钱,金线叶六钱,草田螺三钱…”

她飞快地报了几样药材。她的话还没说完,小蝶已“呼啦”一声把门拉开,直视着那女子夕阳下的侧影,一字一句地问:“师姐,是谁受了伤?”

“小蝶?!”

那女子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巧遇。

她正是药宗的首徒,孟小霞。

小蝶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药宗掌门,养育自己长大的任绯晴夫人。小蝶更没想过,再见她的时候,她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如金纸的惨淡病容。

小蝶曾经很怨师父。她一直觉得,即使自己有再大的过错,师父也不该狠下心那样对待他们兄妹二人。小蝶曾经以为,再见到师父的时候,自己会活得好好的,会成为一个比师父更伟大的医生,居高临下俯瞰这个无情的女人,让她后悔把自己赶出药宗山门。

但真的见了她,真的俯瞰着她,小蝶只觉得一阵心酸,任凭豆大的泪珠落在任绯晴手心。

“师父…”

似乎是听到她轻轻的呼唤,任绯晴睁开眼睛,有些迟疑地看了小蝶一眼,声音掩饰不住惊讶:“小蝶?是你?”

小蝶用力点点头,问:“师父,是谁把你打伤?是谁下这样的毒手?!”

任绯晴没有回答,在一旁的药宗次徒范小泉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答道:“是黑鹰党!”

“黑鹰党?!”小蝶惊呼之时不忘压低了声音,满腹狐疑地问:“我们和黑鹰党有什么过节?何至于把师父伤成这样!”

孟小霞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这话可就长了。”她把小蝶拉到一边坐下,说:“小蝶,你三年前解了毒宗的毒人,毒宗把这笔帐算作师父头上。师父无奈,接受了毒宗的挑战,与毒宗宗主虚泉子订立三年之约,约定各自炼药,一比高下。眼看三年之约就在眼前,师父忽然说要去看望一位故人。”

“故人?谁?”小蝶好奇地问。

孟小霞一抿嘴,“就是黑鹰党的首领,那个号称‘飞手’的大盗易天。”

任绯晴一直静听着她们交谈,这时候忽然虚弱地插嘴:“他…不是易天!不要把那样的人当作易天!”说着,她挣扎着要起来。

守护在任绯晴身边的范小泉急忙为师父扶正枕头。任绯晴喘了两口,稳了稳心神,缓缓道:“小蝶,把你哥哥也叫出来吧,我有件大事要交待。”

她话音刚落,小风已经推开门,在门口“嗵”一声给任绯晴的卧榻跪下,口称“师父!”,双膝点地挪向任绯晴的床边。“师父,那个假易天,他为什么伤您?!”小风眼里噙着泪,声音恨恨。

范小泉在一边抢着说:“他本来和师父言谈甚欢。只是师父后来说‘阁下如此英雄,纵然以真面目闯荡,也不难成名于江湖。何必假冒易天之名?’一句话惹恼了那家伙,他恶狠狠冷哼一声,说他就是易天,还说没想到师父这样的世外高人也听信别人对他的诽谤。后来我们出了普州城没五里,就被人袭击。”

“我门中人擅长运用花草药材,对于武术却知之甚少。”孟小霞说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我和范师弟都不通拳脚,只有师父能力敌匪人。后来他们被我们的毒药逼退,师父却受了伤。我们拼命往回赶,可是走到这里,师父已经难以支撑。”

“没想到他们竟然下如此狠手!”范小泉怒目圆睁,似乎还在痛恨不已。

小蝶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师父…您怎么知道他是个假的?也许人家是真的呢?被你这样一说,谁不生气。”

“生气?”孟小霞白了小蝶一眼,“生气到需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任绯晴一抬手,制止了徒弟们,微叹了一口气,说:“我当然知道他是假的。因为,易天是我的丈夫。”

“这三年来,我倾全力炼制这味‘紫霜丸’,但却没有一点获胜的把握。”任绯晴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惊诧莫名的徒弟们,平静地继续说道:“这是以命相搏,稍有差失,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见他…听说普州出了黑鹰党,他们的首领叫易天,我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若是真的,能在死前见他一面,也可了结我二十年来的心愿。可惜…可惜…”

小蝶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放肆。

任绯晴看着小蝶轻轻一笑,说:“小蝶,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清楚前因后果。我今天就告诉你们。我的路怕是要走到头了…”

“师父!”药宗弟子齐齐跪下,“您千万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任绯晴的神情却像早就离开了这个房间,飘到很久、很远的从前。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二十年前,我和天哥刚成亲。符大哥——就是曾经在江湖上十分著名的七帮八会总龙头符朝宗——没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他前往文音山庄剿灭乱党。他四岁的儿子是天哥的干儿子,当时在我们家凑热闹。符大嫂因为怀着身孕,回娘家去了。

“那一次,符大哥心软,放过了文音山庄的老幼妇孺,但他自己却被扣了一顶‘暗邀人心’的帽子,一时间朝廷要灭符家三族。那时候我和天哥成婚还不到十天,天哥说,他拚了命也要救出大嫂,救出符氏血脉——可他去了就没回来…

“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等了二十年。我总想着,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至少在我死之前,再看他一眼也好…”

小蝶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嘴唇抖了抖,问:“师父,你说的‘孩子’…”

“小蝶,”任绯晴摸着小蝶的脸庞,镇定地说:“你是易天的女儿。小风!”她偏过头,凄凉地笑了一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娘——我应该好好照顾你,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我太自私,心疼自己的女儿,让你替她受了重罚。”

“干娘,小风不怪您…”小风抹了抹眼泪,“您的恩德,小风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为妹妹受罚又算什么呢!”

任绯晴摸了摸小蝶的头,柔和地说:“小蝶,娘的路走到头了。这个药宗掌门之位,我传给你。”

小蝶眨巴眨巴眼睛,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干。”

“什么?”任绯晴有些意外,脱口问:“为什么?”

小蝶撇了撇嘴,“我只不过是个弃徒,药宗有那么多弟子,怎么能轮到我出风头。”

“你,你——”任绯晴瞪圆了眼睛,一口气没接上,头有些发晕。她挥手对小霞等人道:“你们三个先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任绯晴看着小蝶,慢悠悠说:“我时日无多是事实,本门内再也没有能力敌毒宗宗主的人也是事实。你要看着昔日的同门白白送死?更何况,这一场风波本来就是因你而起。你能不负责吗?”

“这个理由不充分!”小蝶抗议道:“我已经因为解毒付出代价了,为什么时隔三年还要负责?官府对犯了罪的人,也只对一个罪惩罚一次而已。”

她转了转眼睛,自作聪明地说:“师父,只有咱俩在,你就别演戏了!我可不像我哥哥那么天真,会相信世上真有咱们这种巧遇。其实你是专程来请我出山,帮你们度过难关,对不对?可是你拉不下脸,所以才编出这么荒唐的故事,说我是你女儿,要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师父,你怎么忘了?我的性格一向顽劣。你以为自称是我‘亲娘’,我就会百依百顺?其实你只要夸我一句‘青出于蓝’,我就很高兴了,没准一时自大就同意帮你…”

“你真是气死我了!”任绯晴抓起手边把脉用的小垫子,朝小蝶身上打去,但她声音中的失望却远远多于愤怒:“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你娘。但你用这种态度对待养你长大的师父,应该吗?”

小蝶一闪身躲过垫子,冲师父扮个鬼脸:“谁让我爹娘只管生我,没好好调教我?师父,消消气,好好调养,早日康复才是大事。”

小蝶顺势退出房,对守候在门口的小风哈哈一笑,“哥哥,你别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她这是哄咱们玩呢。再说,咱俩这种如出一辙的恶劣性格,怎么看也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我和师父半点相似之处也没有,亏她能想到这样的故事…”

小风微微笑了一下,直视着小蝶的眼睛,说:“可是你已经信了,不是?”

“哪、哪儿有这回事!”

小风没有反驳,只是亲切地去揽小蝶的肩头。他的手指才碰到小蝶的双肩,小蝶立刻一缩,躲了过去。

小风无奈地牵动嘴角,轻叹一声:“如果不信…如果你还把我当作哥哥,干嘛要躲?你以前可不曾躲闪。”

小蝶咬了咬下唇,没言语。

“干娘说的都是真的。”小风轻轻掠了掠小蝶耳畔的发丝,说:“我记得很清楚。四岁已经可以记很多事情了,何况是家破人亡。”

“这么说…”小蝶撇了撇嘴,“你一直知道我不是你的妹妹?”

“你是我妹妹。”小风神色郑重,坚定地回答:“干爹干娘的女儿,就是我的妹妹。”

“如果师父真是我娘,她那样对你,害你受了那么大的苦痛,你还把我当作妹妹?”

“是我自愿代你受苦。”

小蝶终于忍不住了,方才努力装出来的轻松诙谐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小风的手背上。

“那你要答应我——永远把我当作亲妹妹。”

小蝶再一次推门进屋时,神情已和刚才大不相同。

她低声嘀咕:“我哥哥不会在大事上骗我。看来这都是真的…虽然你和我心目中的娘差很多,但我不希望自己和你心目中的女儿差太远。”

任绯晴偏头看着女儿,平静地问:“你要去?”

“嗯。”

小蝶的回答让她母亲松了口气,柔声说:“我不能狠心让自己的女儿送死。这虽然是以命相搏,但还有余地。如果你不幸落败,就认输吧。毒宗不会赶尽杀绝。”

“我不喜欢认输。”小蝶不服气地呶了呶嘴,“我要是输了,药宗就成了毒宗的分堂,多没面子!”

“你活下来就好。”任绯晴看了女儿一眼,悠悠长叹:“我始终,只是个自私的母亲。我从没说过你是我女儿,因为我不能说。本来很少有人知道易天成过亲,我说了,就会有人知道你是易天的女儿,我是易天的妻子,我们两个人的性命就都有危险。我要活下去,等你爹。所以你要答应我,你也要竭尽全力活下去,找到你爹。”

无懈看着手中的密报,有些难以置信。

“和黑鹰党有瓜葛的三个人,今日傍晚进了泰安堂药店的后院?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

传信兵卒低着头回答:“尚不清楚。只知道这三个人在普州和易天会过面,后来在普州城外又起了纷争…其中似乎有些隐情。”

泰安堂?无懈心中有些诧异。那周氏兄妹难道真的深藏不露?前些天,有人说他们来历诡异,身边的人也大有蹊跷。无懈当时还只是置之一笑,不以为然——不过是走江湖行医的,还能怎样?见过周小蝶以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但这个周小蝶身上却嗅不出丝毫危险的气息。

难道这次真的看走了眼?

“王爷!”传信兵犹豫地唤了一声,“请王爷速速定夺,以免贼人逃逸。”

无懈沉默地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决心一挥手:“掌灯!我要带一队人,亲去拿人!”

“驾——驾!”

小风扬起鞭,回头看了小蝶一眼:她正在拔拉着小算盘算账。

“本来说是雇车,现在变成了买车!又多支出五两银子…”

终于恢复了守财奴的本色。小风放心地一笑,冲车里静卧的任绯晴柔声道:“师父,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这就离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您静养。”

“山清水秀的地方必定人烟稀少,”小蝶嘴里嘀嘀咕咕,“我以后给谁看病?山里的猴子?猴子能付钱给我养家糊口吗?”

“师妹!你能不能别当着师父的面说这些?!”孟小霞一看小蝶这副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哦,我忘了:现在该称您为‘掌门师妹’。”

“您就别客气了。”小蝶冲她撇撇嘴,扮个鬼脸,“我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充满铜臭的人,不像师姐您那么清高出尘。”

孟小霞还想说什么,被小风和范小泉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铁青着脸独自骑马赶到前头。

小蝶吐吐舌,回头掀开车帘,冲任绯晴大大咧咧地说:“我说娘啊,以后我就是‘药宗掌门易小蝶’了,对吧?您这不是给我找事吗?谁不知道师姐打十五岁起就惦记着这个位子,您突然传给了我,这不是害我俩反目吗?”

“传位给谁,由我决定;你们是不是反目,不由我决定。”任绯晴平淡地说:“这要看你们怎么处理了。难道要我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你来拣现成的?天下哪有那么好当的掌门!”

“我说不过你!”小蝶放下车帘,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你这儿这个掌门比别的更难——一上来就把命搭上不说,就算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还得去收罗人心…哎呦!”她指着天空的一角,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拍手笑道:“哥哥,你的蟑螂药生效了!”

“咳咳咳——咳、咳、咳…”

整个威远王府笼罩在滚滚浓烟当中,五步之外不见人影。

无懈这回信了:这个周小蝶(他还不知道人家刚刚改姓“易”了),一定不简单!否则事情怎么会这样凑巧——就在她说要离开雍州的这一天,忽然来了三个和黑鹰党有牵连的人;就在他要去抓人时,忽然家里的灯笼火把都冒起了浓烟!而且据了解,只有周小风(他也不知道人家刚刚改姓“符”)一个可疑人物靠近过油房—— 错不了!这回错不了!这是一个圈套!

她可真会隐藏!无懈心中又羞又怒。她竟然连堂堂的威远王也骗过了!还让堂堂王爷几次三番受到捉弄。

“周小蝶…你跑吧!跑到天涯海角最好!否则…让你知道本王不会任人捉弄!”

把任绯晴安顿在云罗山修养,小蝶知道,自己艰难的旅途正式开始。

本来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带着大师姐。孟小霞的小心眼、装大方是本门诸人的各种缺点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谁和她在一起,谁就得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伺候这位大小姐。这次出门,小蝶是去拼命,哪有心思顾忌这位大姐的吹毛求疵?没她,小蝶还能耳根清静、心无杂念,全力以赴迎接挑战;有了她,一路上少不得磕磕绊绊,多打几场嘴仗。更何况,孟小霞那点花花心思,哪能瞒过诡计多端的小蝶?这位大姐刚刚被剥夺了掌门继承权,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心里的不爽——她倒是个实在人,但却让小蝶又分了一份心思去提防背后有人戳刀子…算了,反正小风会盯着师姐的一举一动。

虽说是件要命的大事,但小蝶心中却一点忐忑也找不到。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这样平静——没想到她易小蝶也能如此临危不惧、处之泰然,颇有一代宗师的气魄,嘿嘿,也许这就是遗传?小蝶得意地在心里自报了一声家门:毕竟她的爹娘也算当年的风云人物。或者,这是老天爷暗示她命不该绝?总之不像什么坏兆头。

任绯晴把自己三年炼成的紫霜丸给了小蝶,让她用这个去和毒宗一较高下。可是别人做的东西,小蝶总是有点不放心,即使这个“别人”是刚刚出现的亲娘。她对照着任绯晴给的清单,一样一样分析紫霜丸的成分,生怕娘老眼昏花,一时弄错了药剂的分量。但一阵折腾下来,却让小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师父兼亲娘:这味丸药炼得无可挑剔,无论配方还是火候都独具匠心。与此同时,小蝶也松了口气,庆幸要服药的不是自己,并对毒宗的宗主深表同情:吃了这味药,不死也得难受三天。

他们比拼的规矩是:双方将自己炼制的毒药交给对方服用,再各显神通,解开身中的奇毒。若是成功解毒,则互道珍重,就此别过;若是一方不济,不能解毒,则落败为对方的下属…

这毒药是挺成功的,可解毒就难说谁胜谁负了。

小蝶施展平生绝学,战战兢兢配了十七八副解毒剂,估摸着应该能应付毒宗的剧毒。他们一开始送来的那个毒人曲光,不就让她轻易地解了吗?她不停地给自己壮胆:“毒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白了就是江湖上的卖药的,喜欢收罗别的门派、搞个垄断。他们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几次的交锋,我不是轻易解开了他们的招牌毒药?没什么了不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的水平已经很高很高了,不必如此恐惧,让他们小瞧了可不好。”

她就这样心里打着小鼓,来到了绵州——两派约定的决战地。

在绵州之会以前,“江湖”对于小蝶而言,只是卖药的门派拉帮结伙,相互竞争——她所知门派有限,都是配药的,而且最终结果都是被毒宗兼并,因此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也不稀奇。至于其它门派…在小蝶的心目中,他们早就不是传奇中那些横扫天下的英雄,不过是夸大了的地头蛇。

卖药的根本目的是赚钱,当然不需要以命相搏,所以江湖中传言的什么腥风血雨、不共戴天,对小蝶而言,大概和吵架的泼妇互相憎恨的程度差不多。

直到看到了受伤的任绯晴,小蝶才领悟到一件事:买药的顾客不是用这些奇妙药物来搞治病、行窃这些小把戏。他们是为了要别人的命,才花这份银子。

江湖的残酷,小蝶从任绯晴惨淡的面容上领略了一点点。直到绵州之会的当天,她才知道:江湖不仅有不讲理的杀戮,而且充满了尔虞我诈。

翠霄山是绵州城外一大景致,也是毒宗据点之一——翠霄山庄——的大本营。药宗毒宗就约在翠霄山庄见面。

那天,翠霄山飘荡着绵绵细雨,青山翠涧别有一番风味。药宗宗主易小蝶带着她的三个随从:孟小霞、范小泉和符小风,越过了游人常常流连的外山,直向人迹罕至的崇岭而去。

“你看看人家毒宗,”小蝶一边攀登,一边感叹:“原来不过是关外一个小得不起眼的门派,现在竟然连这么好的地盘都占了。我们却从江南一路退到了边陲山旮旯里——”

“宗主!”孟小霞板着脸,冷冷道:“宗主怎可长他人志气?还说什么‘占地盘’,又不是地痞械斗…只要我们愿意,收服毒宗也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