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白鹭二人还沉浸在自己入了匪窝的悲痛之中,完全没留意到自家郡主的异样。
御狗衣袖一挥,掠过络腮胡子的鼻子,香风醉人,“二叔,你是长辈,你给我做主,我还不是为了天郎,他不出聘礼,往后接掌永乐县,可叫人如何说,二叔…”
白天忙道:“谁…谁说我不备聘礼了。”他一转身,“军师,吩咐下去,立马备迎娶少夫人的聘礼,就备…备一百二十只箱子。”
御狗道:“你快放了我三舅,你留着他,难道要告诉人,说你是为了备聘礼才留下的,你还不得被人给笑死。再说,我外祖母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家过年节呢…”
不等白天发话,络腮胡子已然大吼:“放、行!”
河道上的小船分让开来,在河道中央让出一条道。
大船亦往旁边的支流方向行去,两条大船一前一后。
慕容慬揖手道:“请三舅郎主放心,在下一定照顾好郡主。”
络腮胡子、文士与白天一商量,决定这聘礼不能少,说不得因他们水帮迎娶永乐郡主,用不了多久就会名动天下。
“莫三郎主,后日一早,莲花坞奉上水帮迎娶永乐的聘礼!一路保重!莫太公、老夫人与荣国公夫妇那里还望美言。”
莫三舅揖手还礼:“就此别过。”
陈蘅站在船首,静默地看着错身而过的黄金大船。
慕容慬目送着莫家大船消失在视野。
陈蘅又回到了曾经的屋子里,慕容慬带走的都是他自己的东西,一箱子草药,又一箱子的衣衫之物,不是他一人的衣衫,而是他们几个的换洗衣衫。
在她进入黄金船时,他的人便已秘密潜入水匪的大船。
慕容慬离开,陈蘅深居简出,除了一日三餐时出来,其他时候不再迈出房门一步。
燕儿对此颇有意见:“陈女郎当自己是谁?杜鹃姐姐,你瞧见没有,她换的冬裳是郡主的,她不问一声就穿了。”
杜鹃一直觉得迷惑。
张萍总觉得哪里被自己忽视了。
到底哪里不对?
夜里,莫三舅在迟疑中终于敲响了陈蘅的房门。
“你是阿蘅?”
“是。”
“你怎么换了一张脸?”莫三舅问出,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听说江湖中有异人善于易容,莫非你易容了?”
“是。”
陈蘅还是只得一个字。


第三百零一章 聘礼(三更)
陈蘅还是只得一个字。
慕容慬在身边时,他不知日子难熬,而今他离开了,突地觉得空荡荡起来。
燕儿不晓真相,言语中颇是替郡主难过、抱不平,还骂她不该穿郡主的冬裳。
陈蘅道:“三舅照做就是,聘礼不要白不要。元盟主这次所图不小,我们…不必掺合到江湖争斗之中,三舅只要明白,若元盟主收服水帮,于莫氏、陈氏只有利,不会有弊。”
莫三舅道:“元盟主是冲着水帮去的?”
陈蘅点了点头,“水帮众人根本无法与他相比,我们只需静待消息。”
盟主,说不得是数个江湖门派组成,手下亦定是高手云集,这一回怕是水帮要自讨苦吃。
这日清晨,到了一个莲花坞的地方。
远远地就看到岸边站满了人,待莫家大船一到,立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船上的恭恭敬敬地道:“见过莫三老爷,这是我家少帮主为迎娶少夫人预备的聘礼。”
不等莫三舅答话,来人一声吆喝:“愣着作甚,快把聘礼搬上莫三郎主的大船。”
几个人汉子或两人、或四人抬着大箱子进入大船,箱子开着,连抬了两箱子珠宝,又抬了一箱子黄金,再抬了一箱子银元宝,之后便是十箱的上等绸缎,再有十箱子的名贵药材、十箱子海参海鱼…更有满满一箱子上等茶叶,还有十箱子的字画书籍、十箱子的摆件瓷瓶,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这些东西自不是水帮的,而是他们劫来的,尤其是字画书籍,他们几乎是不看的。
陈蘅立在一边,没想这次的收获这么大,全变换成银钱,建一座新县城绰绰有余。
待众人搬完,领首的人朗声道:“莫三郎主,这六十只箱子是我们少帮主迎娶少夫的聘礼。二帮主说了,让莫三老爷在莫家老太爷跟前多多替我们少帮主美言,往后莫、陈两家与水帮就是亲戚,莫家的船只可自由往返在江南到都城的水路。这是少帮主让属下交予莫三郎主的水路畅通令!”
这畅通令不是令牌,而是一面大匾,能挂于船首的金质大匾,有这匾在,远远就能瞧见。
来人揖了揖手,“这令牌亦是少夫人的聘礼之一,在下预备了十桌酒宴,奉少帮主之令款待莫三郎主,还望莫三郎主不弃!”
莫三舅迟疑了一下,“床上还有几位女眷,皆是贵帮少夫人的姐妹,不宜参宴,还劳送两桌席面到船上。”
“好说!”
水匪们动作很快,很快就搬了两张桌子到船上,不多时就有人鱼贯而入,将两张桌子摆满了酒菜。
莫三舅带着莫三郎与船工、仆从们前往赴宴,只留了几个会武功的在船上看守。
此处是水匪的地盘,谁在这里抢劫,这是不要命了。
一顿席面用了一个多时辰,莫三郎回船时已醉得不省人事。
莫三舅还有几分清醒,却故作迷糊,被仆从们搀扶回来。
午后,莫家大船起行。
又两日,行出了芦苇荡的势力范围,确定进入江南官府保护的水路,陈蘅方让杜鹃送了热水,抹了药膏,按摩了一阵,方才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清晨,陈蘅在船上的走廊里比划着拳腿,又将玄门祈祷术跳了一遍。
杜鹃起得最早,待她看到陈蘅时,讶异地瞪大眼睛:“郡主!郡主,你是怎么回来的?”
另一边,莫三郎静默地看着陈蘅。
莫三舅道:“是元盟主将阿蘅扮成了陈女郎,又让他的属下抢成了阿蘅…”
煞费苦心不会没所求。
莫三郎问:“他要做什么?”
“他要收服江南水帮。”
“他不是开玩笑,江南水帮有帮众近万,漫延千里的水路都被他们所掌控…”
朝廷拿他们没法,元盟主就能做到?
莫三舅道:“元盟主与阿蘅交好,此事若成,于我们莫氏有利无弊。”
“若是不成?”
莫三舅勾唇笑道:“总会有法子的,既然元盟主敢为,必有胜算,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不知元盟主的计划,但人家敢闯,既是敢闯就有承受失败的准备。
何况,他们未必会失败。
单是盟中那位能易容的人,其技艺令人惊叹咋舌。
“若是水帮知道娶进门的阿蘅是假的,一旦反扑报复,我们莫家别再想行商。”
待那时,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陈蘅嫁给白天。
陈蘅居然易容后一直待在船上。
此刻,张萍听风铃说陈蘅回来了,颇不敢相信,自离莲花坞后,一路上并没有停船,她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张萍站在廊下,定定地看着陈蘅,“永乐,真的是你?”
陈蘅笑:“你很意外?”
一直就觉得不对,在见到陈蘅时,发现陈女郎不见了,陈蘅的房间里并没有陈女郎的踪影,张萍豁然开郎,“你一直在船上?”
陈蘅点头。
“陈女郎是你?”
陈蘅含笑不语,算是默认。
张萍问道:“你猜到这一路许会不顺?”
莫三舅与莫三郎走了过来。
陈蘅道:“元盟主一早就发现船上有水帮的细作,从他们嘴里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替我化为一劫。”
“元盟主…你是说朱雀?”
早前,众人一直在担心。
张萍甚至都想随陈蘅一起去水帮,可理智告诉她,说这事有古怪,她总觉是什么蒙住了自己的眼,在陈蘅出现的刹那,所有的不对劲都能解释得通。
杜鹃走近,不可思义地打量着陈蘅,“陈女郎就是郡主?”
燕儿想到自己斥陈蘅,说她过分,还不问自取地拿了郡主的冬裳,脸颊微红。
陈蘅道:“我不是好好的。”
她好好的,慕容慬一行不知是否顺遂。
黄鹂、白鹭是跟着的,慕容慬一早就想替她清除身边的人,可以不够聪明,也可以不够能干,有些事只要属下去做就行,不一定非得侍女去做,但身边的侍女一定要够忠心。
燕儿道:“郡主,黄鹂、白鹭她们呢?她们是不是藏起来了,她们…”
杜鹃轻喝一声“燕儿”,可燕儿还是切切地望着陈蘅。
燕儿心软,陈蘅是知道的。
只是心软也要看人。
她这些日子与莫春娘渐行渐远,便是因为莫春娘行事太过心软。
她现在不放弃莫春娘,早晚有一日,也会放莫春娘离开自己的身边。
陈蘅道:“前往水帮的是黄鹂和白鹭,我的身边容不下心有二心之人。”
黄鹂早在书画会时,几次逼走陈薇的侍女,她就有些看不惯,却一直没有提出。
那时候的她,心头有疑惑。


第三百零二章 不忠不用(四更)
那时候的她,心头有疑惑。
陈蘅又道:“我身边的侍女可不是来享福的,连我这个做郡主都不曾想到福,侍女就想享福、耍滑?你们说我无情也罢,说我残忍也好,我的身边是再也容不得她们了。若是她们忠心,当日我的确可以保她们,可不忠之人,不值得我保。”
想到前世,二人的背叛,她心有不甘。
前世她无法报复、处罚,今生寻到了机会,不会再放过。
原本就是试探,可这一试这下,白鹭、黄鹂确实不忠,就此舍去便是。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再留在身边,亦只会是祸害。
大难来临,她们不忠于主,若有重惠当前,也必会弃她。
燕儿嗫嚅着道:“郡主,她们二人是有私心,可是,也不该去匪窝。”
入了那里,一生都毁了。
陈蘅看着张萍,“张女郎身边的侍女数人,为甚她没带银侍女,偏偏只带了风铃,知道这是为甚吗?”
张萍道:“风铃不是我身边侍女里头最聪明的,也不是最伶俐的,但她却是最忠心的。”
她们需要的就是“忠心”二字,如果侍女失去这二字,就不必留在女郎身边了。
张萍觉得了陈蘅做得对,就算是在荣国府,发现侍女不忠,也是不会留的,下场未必就会比去水匪窝好,不忠的侍女要么被贱卖,要么早上被嫁人。
陈蘅蓦地转身,“杜鹃,替我备热水,我要洗个澡。”
“诺。”杜鹃福身应答。
燕儿愣了片刻,紧跟其后。
郡主需要的是忠心的侍女,所以,黄鹂、白鹭都被她丢下了。
她心里还有些芥蒂,但她知道这是主子的事,她现在是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并且不再犯也黄鹂二人一样的错误。
张萍对身后的风铃道:“我们情同姐妹,只要你一直忠心我,我这一生都会护着你。”
“女郎,风铃除了你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父亲在北疆的战事里死了,母亲又没了,唯有张萍念着乳母的情分一直看顾着她。
她怎么会背叛这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人。
不会,永远也不会。
张萍笑了一下,“我们回屋罢。”
莫三舅提高了嗓门,“再有两个时辰就到姑苏,在姑苏停上半个时辰,补上柴禾、菜蔬等,再去姑苏城置办两桌席面送回船上。”
老仆喊了声“诺”。
莫三郎道:“三叔,需要入城探望二叔么?”
“使人问一声,看他有没有东西要带。”莫三舅又道:“罢了,不必问他,再有几日就到年关,衙门要封官印,莫北定会回广陵。无论是何礼物,由他亲自呈送给老太公、老夫人更有意义。”
稍停一个时辰,补充好两日的东西,众人转往广陵。
腊月初八巳正,莫家大船近了广陵岸口。
寒风冽冽,吹拂着岸边柳树的枝条,亦吹动了岸边的彩旗,旗的颜色已褪,红色的变成肉粉,蓝色的变成蓝灰,在风中传出猎猎的声响。
“来了!来了!”
随着莫家接人的欢呼声,众人齐刷刷地望着水中央过来的大船,这是莫家大船,可载人,可装货。
莫家有三艘大船、两只游船。三艘大船员中有两艘是大货船,唯有这一艘是人货两用的大船。两只游船一只时常租给大户人家游历江南河流赏景,另一只留作自家用,给莫家的郎君、女郎们做邀朋宴友之用。
陈蘅戴着纱帷帽,浅蓝色的冬裳上绣着碧翠的兰草,身上裹着一件蓝黑色的昭君帽斗篷,斗篷上用墨绿色的丝绣着兰草,兰花是银色的,在阳光下仿若白色,就像星星点点的银光落在斗篷上。
莫家三位郎君迎了过来,揖手同呼:“父亲。”
莫三舅道:“永乐,这是你的九表兄、十表兄、十一表兄。”
三人穿戴差不多,一人着湛蓝袍,一人着浅蓝初,还有一个着银白袍。三人的眉眼宛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不浓不淡的剑眉,一样不大不小的眼睛,而这正是最酷似莫三舅之处。
三人的气度各有不同:莫九郎因已是人父,气度沉稳,就似经达打磨去棱角的河石,圆润有度。
莫十郎是莫三舅的庶子,生母是与莫三舅一起长大的侍女,因着美貌又本分,初是侍寝婢女,后在莫三夫人产下两子后,便抬为侍妾,有了莫十郎。
莫三舅所娶妻室不是名门世家之女,而是广陵富贾千金,嫁妆丰厚,即便莫西这房的几个儿子分家,因他妻子嫁妆丰厚,衣食也当无忧。
莫十郎气度内敛,话语不多,就连笑容也显得羞赧,神色略显拘谨。
莫十一郎是莫三舅最小的嫡子,在家中最是骄宠,性子最为活泼,嘻笑怒骂从不掩饰,最率真、纯净,就连笑容也如初雪后的阳光般干净。
陈蘅连行三个半礼:“见过九表兄、十表兄、十一表兄。”
三人齐齐怔住:没有弄错,就像早就熟识他们。
莫十一郎笑道:“表妹,你怎知道我是莫十一郎?”
他们三人的年岁相差不多,莫十郎只比莫十一郎长三岁,三人的容貌都皆肖似莫三舅,就是莫氏族人偶尔也会将他们三人弄错,可初初见面的陈蘅没弄错半分。
“九表兄沉稳,十表兄内敛,十一表兄活泼。”
三人面面相窥,释然一笑。
张萍戴着一顶纱帷帽,走到陈蘅身边。
陈蘅道:“这是我在都城书画会的好友张氏阿萍。”
张萍福身道:“见过几位郎君。”
莫家三兄弟抱拳还礼。
他们知道父亲归来带了永乐表妹,却未想到表妹还带了一位朋友同来。
莫十一郎道:“闻表妹在都城与王三郎齐名,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王氏三郎王灼可是与江南莫恒之才华并肩,称为“南北双玉”,而莫恒之更是江南无数深闺女郎梦中的情郎,听闻莫恒之出门一趟,必然满载花果、丝帕而归。
江南的晋风更胜,世人喜欢俊美男子,更爱有风华又有才学之人,天天都有女郎在莫氏三房的门前逗留,只为了打听莫恒之的消息。
莫十一郎热情地向前几步,“表妹第一次来广陵,不知广陵的好玩去处,待表妹歇上两日,我带表妹乘游船赏夜景,次日广栖霞寺一游,栖霞寺乃是千年古寺。来广陵必游古寺夜河,方不枉来广陵…”


第三百零三章 抵广陵
(续上章)“次日广栖霞寺一游,栖霞寺乃是千年古寺。来广陵必游古寺夜河,方不枉来广陵…”
他立在陈蘅的身侧,滔滔不绝地说着广陵好玩又有好景之处,从玩的说到吃的、穿的。
莫九郎、莫十郎招呼下人将船上的东西搬到马车上,原有莫氏给家里的礼物,再加上水匪送的聘礼,莫家的马车来回跑了数趟。
莫十一郎送陈蘅上了车辇,骑着骏马紧随车外,继续说广陵,“江南的胭脂水粉当属万花庄,可惜每年的出量不多。我听五堂妹说,万花庄的胭脂水粉不比宫里贵人们用的差…”
陈蘅觉得她这个十一表兄话太多,话多且不带重样儿,能一口气如数家珍地将广陵说个遍,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能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还能说到广陵的花卉、花灯…
杜鹃与燕儿听得目瞪口呆,委实这位贵公子的口才了得,听着也生不出厌烦之心。
陈蘅想的是:十一表兄真真是玩的人才,玩出了新高度,亦吃出新境界,听他言辞,哪条小巷有极美味的豆花,哪条小巷的饺耳颇有特色,哪条小巷的汤圆馅最有滋味,他一说,就让人如临其境,唯有真真品尝过的,才能说得如此真实。
燕儿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眼睛透亮,手不安地往怀里按了一下。离都城的时候,阿娘给了她十两银子做零使,都被她换成了零碎银角子藏在包袱里,不知道十两银子能不能吃到莫十一郎君说的这些美食。
从广陵口到广陵城东莫氏,看到了不一样的江南风景,亦瞧到一路的繁华热闹。自东城门而入,城中大街两侧店铺林立,好听的江南侬语,即便是男子的声音,亦有一种别样的悦耳,商贩的吆喝,歌姬的歌,游侠的剑,在这里皆可得见。
南晋都城是一个风/华绝代的诰命妇人,成熟却又历经过风霜;江南广陵是一个养在深闺的灵动少女,对未来充满无数的希望,却又是羞怯安静。
南晋的都城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彩绘,如慕容慬笔下的美人,逼真又令人回味;江南广陵便是王灼的水墨美人,缥缈、朦胧却不失浪漫。
莫十一郎神采飞扬,“从东城门的第一间铺子直到路口的最后一间,全是我莫氏的店铺,这条街唤作两姓街,往东叫作东莫家,往南便是南沈街。”
“南沈街早年全是沈氏一族的产业,自德治初年,沈氏嫡长女嫁给金陵王为妃,金陵王失势,沈家嫡支杀的杀,逃亡的逃亡,南沈街亦被官府收没变卖。大约三十年前,有幽州沈氏来此落户,花重金买下了沈氏嫡支的祖宅,又购回两成的店铺…”
当年的金陵王,正是陈留太主平叛“八王乱”中的八王之一。
金陵王不满晋兴帝传位幼帝晋德帝起兵,后,战败自尽。
南沈嫡女是金陵王妃,受此牵连,举族被诛,家业、族产尽数被朝廷收没。
当年江南广陵郡因莫氏一族的嫡女嫁晋兴帝为后,莫氏举族支持晋德帝登基。莫老太公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当年的广陵郡太守一家驱离广陵,自己成了广陵郡的太守,也正因他的雷霆,方才护住广陵免去战火。
南沈在暗中支持自己的女婿金陵王,胜负分晓之时,莫氏旺,南沈灭。
张萍问道:“幽州沈氏与早前的广陵沈氏有些关联?”
“不过都姓沈罢了。早前的南沈祖上也曾有过百年荣光,但幽州沈氏自称与他们是同一个老祖宗。”
这种事,谁也无法理清。
像这种世家大族,自家族中之事未必能闹分明,况是他族人的事。
莫十一郎补充了一句,“我们这房的十嫂是幽州沈三房的嫡长女。”
一句话点破关键。
幽州沈虽势不如莫氏,可幽州沈与东莫是姻亲。
车轮轧轧,载着陈蘅去见前世今生都未曾得见的外祖父、外祖母,亦得见江南士族之首的莫氏,这一个在江南傲然站立百余年之久的大士族,是整个江南的文人之首,亦是士族们的精神首领,可谓一呼百应。
不多时,一个带着沧桑与古朴的江南豪门府邸出现在眼前,大门外铺着青石板,依然是一个不小的广场,一对一人多高的石狮傲然而立,左立雄狮,脚踩绣球,右立雌狮,正逗戏幼狮。
大门是镀金大铁门,高约丈余,上头有虎头门拔。
两侧站立着四个二十岁上下的门丁,清一色的穿着茧绸衣袍,像四个门神一般,一对手执长枪,一对手握铁棍,威风凛冽。
大门敞开着,可瞧一座漂亮的门墙,墙上刻绘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图,是莫氏先祖建立莫氏的家族故事。
大门上头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铁笔银勾,如行云流水,似游龙飞凤,写的是“莫府”。
张萍道:“这字气势不凡。”
莫十一郎骄傲地扬着道:“这是昭帝陛下赏赐莫氏先祖的匾额。”
昭帝,这不是晋朝建国的第三位皇帝,亦是晋玄帝的曾祖。
张萍问道:“晋昭帝时有两位安内定边的名将,一封定国大将军,另一位封卫国大将军,先后任大司马一职。”
“我莫氏先祖正是晋昭帝钦封的定国公,亦曾世袭五代爵位。”
莫氏乃是名门望族,先祖是名将,只是到了后代,子弟多是从文,曾经是一人,而今有族人千余人。
莫十一郎不待开口,立有家丁行礼道:“可是永乐郡主到了,老夫人已使人问了两回。”
他道:“正是永乐郡主,快开大门。”
家丁一声高呼,大门轻启,但见大门内整齐地站着两排仆妇、家丁,衣着统一,举止恭谨。
张萍暗暗咋舌,这些百年大族的规矩极重,半分也错不得。
“恭迎永乐郡主!”
一声海呼,一个干练的仆妇迎上来,“请郡主下车。”
几个年轻的仆妇搀扶陈蘅下了车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