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着这胎记,程元瑞认出了她;也因这胎记,她被王淑妃接到宫里,经过一番辩认、证实,确认她是程邦的亲生女儿。
陈湘如想为陈银欢讨个名分,可罗太妃和王淑妃都说必须得顾忌皇家的颜面,认回陈湘如是程家的疼惜,但孟国皇家绝不会承认陈银欢是孟帝的女人。
王淑妃道:“月亮,你说巧不巧,十八年前我生的那个女儿,小字也叫月亮。你的心思我明白,待过些日子,我令人去江南,将陈氏的坟墓迁到京城来,再求皇上给陈氏一个封赏,在她的坟墓之侧建座庵堂,令尼姑们日夜念经,超渡陈氏亡魂。让她来生投个好人家。”
他们的话再是明显不过了,身为程邦的亲生女儿,可以是侍婢生的,可以是庶女所生的,但万万不能是烟花女子所出。
陈湘如想要拒绝,她觉得这是在背叛陈银欢。
可是,回头又想。王淑妃的建议无疑是两胜之局。
既可以让她风光地认祖归宗。也可以告慰陈氏亡灵,更能让王淑妃多个女儿。
对于他们来说,仿佛都是件好事。
只是于陈湘如却难受得紧。陈银欢是个可怜的女人,痴爱程邦一生,即便死了,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转而又想。对陈银欢那样的女子,名分于她其实并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心心念着的那人是否还记挂着她。
王淑妃对她道:“月亮,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建议,若要回孟国皇家,你就不能承认是陈氏的亲生女儿。”
这不仅是王淑妃的意思。也是罗太妃的意思,更是太上皇和程邦的意思。
公主,做孟国的公主。可陈湘如却感觉不到些许的高兴,更多的是笼罩在心头的阴云。她渴望过上安稳的生活。渴望在这乱世有一席生存之地,只要她是公主,往后再没有人可以欺负她,而她也不会再被人任意转卖,饱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更重要的是,吕连城步步高升,从剑客到英雄,从山贼到大将军,她想要配得上他,不为旁的,只因为慕容宝钗,她亦是公主,而她却是个烟花女子…不,她要保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也想拥有自己的家人。
面对现实,她在对陈银欢的愧疚,与现实的诱惑之间挣扎,最后她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认王淑妃为自己的亲娘,赞同王淑妃和罗太妃的说辞。
这对陈银欢也没什么不好?
她可以受香火供奉,还能得程邦的追封,虽然她不能拥有一个应有的名分,但依旧可以让世人知道,她养大了孟国的五公主,且把这五公主教养得很好。
再则这对乖乖来说,也是件好事,她成了公主,若是有朝讨得程邦的欢心,她也可以求了程邦,给乖乖赏个县主、乡君,这样一来,连乖乖也有了尊贵的身份。
是的,这是一件好事。
她的退让,可以成全更多的人,又何必矫情地坚持什么本真。她原就是个一个世俗女,也有一份虚荣心。
陈湘如思虑了许久,终是答应了王淑妃的建议。
王淑妃次日听到陈湘如的答案后,喜道:“是么,月亮,你愿做我的女儿?”
陈湘如低垂着头,款款欠身,“月亮拜见母妃!”
王淑妃拉着她的,喜道:“好!好!”
她一直想再多一个孩子,这样程元瑞就不会太孤单,遇事也会有个商量的人,陈湘如的绰号“月亮美人”,可见是个奇女子,有这样的女子为女儿,让王淑妃觉得有女如此,何等幸运之意。
王淑妃欢喜地拉陈湘如坐下,陈湘如忆起前世、今生都没有母女缘分,这会儿得了个母亲,笑了一下,便偎依在王淑妃的怀里,就如她们原就是亲生的母女一般。

又两日,程元瑞兴高采烈地自东宫而出,一路往怡春宫奔去。
一进宫门,就朗声问道:“母妃,听说找到失散的妹妹了,是真的么?”
昨日黄昏,宫里便传出消息王淑妃寻到了失散的亲生女——月亮,今儿一早就像一股风传得整个后宫沸沸扬扬,无聊的宫人们当成天大的新鲜事议论着。
“知道么?听说昨日王淑妃寻到失散的公主了。”
“我听说是当年孟公府里闹了刺客,王淑妃刚生下公主才几天,那刺客为了保命,就夺了公主自保。这么多年了,王淑妃每每想起都痛断肝肠,只当是那刺客早就害了公主的性命,没想公主竟活了下来。”
“阿弥陀佛,老天开眼,王淑妃总算是母女团聚了。”
“我听人说呀,这公主长得倾国倾城,可是个美人胚子呢。”
“不仅是长得美,知书达理,还举止得体。”
王淑妃知是太上皇和孟帝的意思,乐得遵办,一来平白多了个女儿,二来于她只有利无害。她生下程元瑞后,确实怀过一胎生了个女儿,只是那女儿还不到三天就夭折了,打那以后,许是因生女儿时伤了身子,再没有怀过。王淑妃听了罗太妃的建议,索性顺水推舟,但对外声称陈湘如就是那个被刺客夺去的公主。
可不是巧了么,王淑妃记得自己那个女儿就是八月末生的,具体哪日,都已经模糊、朦胧了,连她都记得不大清楚的事,想来其他嫔妃也没记得清楚,那时候大家都还是程邦的侍妾,哪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正好可以说成陈湘如就是她生的公主。
程元瑞故作不知的模样,特意赶到怡春宫一问究竟。
今儿一早,后宫的嫔妃都听说了,也陆续赶过来探望,有好奇的,更多的则是想看看这被宫人们传说的公主,自幼失散,而今长大才认祖归宗,就想瞧瞧王淑妃失散的女儿是何模样。
程元瑞到时,怡春宫左右正坐满了嫔妃,有育有大皇子程元吉的德妃,有这十几年来最得宠的贤妃,还有旁的婕妤、才人等,左右两侧竟坐了十几个人。
王淑妃虽喜又忧,眼里蓄着泪,用手轻抚着身侧的陈湘如,今儿陈湘如又换了身水红色的宫袍,越发显得人水灵美丽,道:“我这苦命的女儿,我生下她才几天,府里就闹了刺客,这么多年,我都当她早被人害了,也算上天开眼,竟让我找着她。”
说着这话时,王淑妃便忆起了早夭的女儿,一个错神,只觉得面前的陈湘如就是她女儿,那眼泪滚落下来。
程元瑞立在一侧,正细细地审视着陈湘如,连他也未想到,陈湘如会是他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现在陈湘如是王淑妃所生的女儿,就是他的“胞妹”,他们从今儿开始就是一条绳上的,他无疑又多了同盟者。
贤妃暖声笑道:“快别哭了,淑妃姐姐寻着五公主这是好事,我们都替你高兴呢。”她身边的七八岁小姑娘诧异地张着嘴,更正道:“母妃,我才是五公主,我是五公主…”
“哪能是你呢,你现在是六公主了,那是你五姐呢。”
陈湘如面含着浅笑,既是张扬,也不落漠,不卑不亢,不因成为公主而欢喜,显得很是亲和,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王淑妃轻声道:“月亮,那是你三皇兄灿阳,快去见过。你这月亮的乳字,便是因你哥唤作灿阳才取的。”
可不就是巧了么,陈湘如被吕连城赠了个“月亮”的小字,而程元瑞的乳字原就唤作灿阳。
陈湘如起身,裣衽道:“月亮见过三皇兄。”
程元瑞朗笑了两声,显得有傻气,“真好!找着我妹妹了,往后母妃再不会因思念妹妹而伤心了。”
第163章 三公主的病
一个太监一路急奔,欠身道:“禀淑妃娘娘,三公主到了!”
听到“三公主”几字,一殿的嫔妃都有些慌神。
自打程醉蝶回宫,就没少找她们的麻烦,但凡有好东西,程醉蝶都要一古脑儿地弄回自己宫里去。
程醉蝶穿着一袭鲜紫牡丹烟锦宫装,荷叶状裙摆曳地,逶迤仿似春风中盛开的百十朵大红牡丹盛开,腰系紫缨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紫色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伦美奂,领着十余名宫娥、内侍风风火火地过来。
猛一瞧她,倒不似孟国公主,更像是一国皇后,刁蛮、霸道之气十足,因打扮高贵,总会让人误将霸道当高贵。她高扬着下颌,昂首阔胸,人未进远远儿地道:“听说王姨娘寻着你失散的女儿了?”
即便王氏现在贵为淑妃,可程醉蝶还是唤她姨娘。在程醉蝶看来,王淑妃就是侍妾姨娘的命。不仅是如此唤王淑妃,便是对其他两妃,程醉蝶一直唤的也是“姨娘”。
待她迈入大殿,一眼看到王淑妃身侧坐着的陈湘如,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见了鬼,提着衣裙,一股风似地走来。
因她害死了陈湘如,便被燕国公府给弃了,慕容景就要登基为燕帝了,这诏告天下的文书已发往各处,那么慕容宸就会是燕国的太子、储君,若不是陈湘如,她就会是太子妃。
莫不是真见了鬼?
天下间,哪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
程醉蝶愣了片刻,看着阳光下的影子。人是有影子的,这分明就是人。不待细想,程醉蝶顿时脱口惊呼:“怎么会是你?你…你是陈月亮?你这个祸水!燕国公府都说是我害死了你,可你好好儿活着…”她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陈湘如非但没死,摇身一变,就成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程醉蝶这一阵乱嚷。整个大殿上的人都直直的盯着王淑妃。
王淑妃伸出手臂。将陈湘如护在身后,这是一种母性使然,“三公主想做什么?你早前伤害我的月亮。这一次你休想再伤害她。”
陈湘如心下一阵感动,前世的她,母亲过世得太早,可今儿却被王淑妃护在身后。即便王淑妃因则侍妾,一直对程醉蝶有三分忌惮。这会子却壮着胆子直视着程醉蝶。
程醉蝶扯着嗓子大叫:“她是陈月亮,她是祸水陈月亮…”
仿佛别人不知道,恨不得告诉在大殿的所有人,程醉蝶在那儿失常地一阵鬼叫。
陈月亮没死!她怎么没死。
因为她程醉蝶害死了月亮美人。她才被燕国公上下所弃,连老夫人都不再理她,坚持要将她送回孟国京城。
王淑妃身子一移。越发护住陈湘如,不畏不惧地正色道:“三公主。她现在是你的皇妹,你们乃是至亲姐妹,你不可以再欺负她,过往如何,本宫可以不管不问,但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你不能伤她、辱她。”扭过头来,轻声对陈湘如道:“月亮,你不必怕她,有为娘在,没人敢伤害你。”
程醉蝶见着陈湘如,只觉是仇人见面,要不是陈湘如她怎会变成现下这般,被慕容宣凌辱,被慕容宸所弃,就连燕国公府的太夫人也要赶她回孟国。
她现在是公主,是尊贵的嫡出公主,程邦的儿女虽多,谁能比她更尊贵。
她只觉自己被人陷害了,而这个罪魁祸首便是陈湘如,伸着手臂道:“这个祸水…怎会成本宫的皇妹,休想让我认她是皇妹。”
一侧的湖蓝快走几步,站在程醉蝶的身后,从头到脚地审视着陈湘如,看得越久,越发能肯定,惊道:“公主,还真是月亮美人呢,她怎么变成公主了?”
程醉蝶咬了咬牙,这些人都疯了么,居然不知道她是陈月亮,“她是洛阳飞将军吕连城的女人,把她留在宫里,万一惹怒了吕连城,有你们好果子吃。”末了,跺了一下脚,“我这就告诉父皇去,我要告诉他,说你是吕连城身边的陈月亮。”
王淑妃流落民间的女儿,居然是吕连城身边的月亮美人,这无疑是更大的奇闻,这可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相传吕连城爱极了她,因为她一夜白头,因为她相思成疾…
大殿上的嫔妃,有探究的,有审视的,有质疑的,甚至还有唏嘘的,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汇聚在陈湘如身上,而她被王淑妃护在身后,王淑妃此刻像一只防备着老鹰的母鸡,满是警惕地防备着程醉蝶。
程元瑞故作不知的吃惊,问道:“五皇妹,你…真的是飞将军身边的月亮美人?”
吕连城因为她的名字,将所盘踞的山头取名“月亮山”,甚至就连他住的院子也是“月亮院”,可见他有多宠这月亮美人。
王淑妃提高嗓门,面露愠怒:“灿阳,月亮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多委屈,你怎能这样问她?”
这一刻,陈湘如心软了,若是强行争执,只会两败俱伤,而让她成为王淑妃的女儿,不仅是太上皇的意思,也是程邦的意思。
今儿王淑妃的真情流露,却是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地看待。
程元瑞垂首,面露愧色,道:“母妃,往后我再不问这样的话了。”
王淑妃握着陈湘如的手,“月亮在外吃过很多的苦,你得好好待她,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否则她也不会被刺客劫持了去,在外头受那么多委屈。”
陈湘如昨晚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来应对这一切,可此刻还是有些乱,程醉蝶见到她失常,她见程醉蝶又何尝不是厌恶而痛恨的,若不是程醉蝶,她现下就等着要做吕连城的新娘子,可如今吕连城与慕容宝钗订亲了,她期盼的良缘都又要落空。
此刻喉咙一紧,她又咳嗽连连。
王淑妃回头道:“来人,快给公主奉药。”
依是温和如初,王淑妃这些年一直觉得孤单,虽有周氏为儿媳,可周氏性子沉闷又不爱说话,如今得了个女儿,正是得意时。
“月亮,吃了药就回内殿歇会儿,明儿宣太医诊脉。”
“今儿来的都是长辈,母妃还在陪着德母妃、贤母妃和众位姨娘,月亮身为晚辈怎能退去,这亦失了礼数。”
这话一落,顿时赢得满殿的嫔妃的好感,这公主性子好,这话更是中听,人家视她们为长辈呢,丝毫没有架子,也怪那三公主咄咄逼人,就这么个柔弱的女子也要欺负,众人早就厌恨了程醉蝶的目中无人,此刻更觉得陈湘如好。
王淑妃心头一软,“你这孩子…”颇有些无奈。
又寒喧了一阵,德妃起身道:“淑妃刚与五公主团聚,我们先告辞了。”
她一说话,贤妃也起身告辞,其他嫔妃也一一起身。
王淑妃忙道:“来人,送德妃、贤妃!”
众人出了怡春宫,怀疑起程醉蝶说的那话儿,大部分人都信了,这新回宫的五公主居然是吕连城身边的月亮美人,传闻这陈月亮熟谙兵法战略,棋艺不俗。
德妃垂首走着,她虽育有大皇子程元吉又如何,可她的出身到底卑微了一些。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做皇妃。
贤妃更是如临大敌,程元瑞有这样一个妹妹,怕是个强劲的对手。
再厉害又如何,到底是个女儿身。
有宫娥给陈湘如捧了汤药来,她接过,强忍着苦味儿,一饮而尽。
王嬷嬷含着笑,道:“淑妃娘娘,今儿一早,舞影宫的三公主便宣了太医诊脉,偏又不见抓药。湖蓝姑娘一早就出了宫门,竟从外头抓了几副药回来。”
程元瑞面露疑色,“是什么药,不在宫里抓,倒跑到外头去抓。”停了片刻,问道:“是哪位太医诊的脉。”
王嬷嬷道:“是高太医,他是大皇子的人。”
程元吉的人,万不会听他们的,若是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淑妃道:“瞧这样子,许是防着我们呢。”
程元瑞也在细细地想,“三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一日消瘦一日,动不动还发一通脾气…”
陈湘如垂首想着,这病不能让旁人知道,除非是什么丑事,此念一闪,陈湘如就想到男女大防的事上,程醉蝶害她,这个仇她又岂有不报之理。
“母妃、三哥,会不会是她在外头做了失节之事?”
王嬷嬷神色一惊,她也正往此处想着,但又不敢一语点破。
王淑妃道:“不无可能,若真如此,以你们父皇的性子,怕是再难容她。”
细看着陈湘如,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好,知书达理不说,心地又好,更重长辈。
王淑妃早前原就是侍妾,最盼的就是得到他的敬重,而陈湘如今儿给嫔妃们说的那句话,谁不是动容的,笑眼微微地暖声道:“三公主行事也太霸道了些,月亮在燕国公府做客,就敢算计、陷害她。”
陈湘如长得柔弱,加上那一张清秀又带了三分病容的脸,任谁瞧了都不由得心疼几分,前世的她相貌虽也清秀,却难与今生相比。
程元瑞信誓旦旦地道:“五皇妹,往后三哥会保护你,再不让人伤你半分。”
这一句话,不由得触动陈湘如的心弦,吕连城也说过要保护她的,心头一动,道:“谢三哥。”
第164章 隐秘
一家人正叙旧说话,便有内侍来报:“禀淑妃娘娘,圣谕:今儿晌午到怡春宫用膳。”
王淑妃对王嬷嬷道:“王嬷嬷,快去御膳房多准备些皇上爱吃的菜式。”
王嬷嬷应声退去。
程元瑞含笑审视着陈湘如,这一身华贵的宫袍穿在她的身上,宛如凤凰的羽毛一般鲜艳夺目、高贵得体,这大抵是他见过最雍荣的女子。
王淑妃温和地问道:“月亮,你的咳疾可好些了?”
陈湘如轻声回道:“好多了。”
程元瑞道:“五皇妹,不如我对奕一局如何。”
陈湘如领宫娥捧了棋盘来,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程元瑞知她的棋艺很高,可下了一阵之后,发现陈湘如的棋风多变,绵里藏针,柔里有刚。
王淑妃斥退左右,只余了两名心腹宫人服侍茶点,她因出身孟县,这琴棋书画虽不说如何精通,却也是通晓一二。
程元瑞道:“醉蝶在燕国公府害你,皇妹是如何逃出来的?”
陈湘如并不想有所隐瞒。
两名宫人已识趣地退去。
她平缓如初地道:“那日,原有两个恶人想害我性命,却有一个蒙面人出现,用另一个女子代替了我,逼我换了乡野村妇的衣衫,后来他将我转卖给了范阳城一个叫黄癞皮的人牙子,年节前又转卖到相州城孙记大牙行,我说服一个叫戚牙婆的人买下我,从相州来到京城,一路以在棋馆与人对奕赚钱为生…”
她说得平静,可程元瑞与王淑妃听来。却为她的不屈服于命运而感动。
程元瑞道:“听皇妹一说,这事儿当真古怪,前面杀你的是醉蝶的人,那后面救你的人许是与燕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陈湘如这些日子也反复思量过,微微颔首道:“三哥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至今想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用意?”
程元瑞面露怜惜。这是他的妹妹。至亲的骨肉血脉,却自幼在民间长大,颠沛流离。任世事如何变幻,却能坚守本真,只是这一点就足让他敬重与喜爱。“当日吕连城与慕容宸不费一兵一座夺京城,妹妹可晓内情?”
陈湘如神色微微一凝。
过往她是向着燕国公府的。可她却几番贱卖,这是莫大的耻辱。就如程元瑞说的,是燕国公府内还有人要害她。她虽然猜测过,却不知道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但她记得那个将她贱卖的蒙面男子的声音,那是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人。他的体形魁梧,只要能再遇,她便能认出那人。
王淑妃不大懂男人们的事。但也感了兴趣,道:“大家都说吕连城乃是战神转世。攻打京城神鬼不知,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京城,更奇的事,从洛阳到京城,一早竟没有看到走兵的动静。”
陈湘如盯着棋盘,“这里面有许多外人不晓的隐密。”
怡春宫外,程邦在宫人、侍卫的簇拥下进了宫门,内侍正要通禀,被他抬手止住,他示意众人莫要跟着,只身进了偏殿,一进就听到陈湘如那不紧不慢而好听的声音,听到耳里让人如沐春风。
这话吊足了程元瑞的胃口,“隐密,是什么秘密?”
陈湘如含着笑,“譬如,一条从洛阳到京城不为人知的密径。”顿了一下,“又比如,燕国公府从未动用过的京城细作。”她落下棋子,带着女子少有的自信,“在夺取京城前,燕国公世子已令他们的人在京城内周圜说项,能说服拉拢的大臣便尽量拉拢,不能拉拢的或杀之、或软禁,待到了时辰,再由他们的人打开京城各门。”
程元瑞听罢,脸色俱变,“你说的密径呢?”
陈湘如又是一笑,“三哥想要,回头我绘一幅密径地图给你。”
王淑妃面露惊色,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她记得那地图。
程元瑞惊道:“妹妹知道那地形?”
陈湘如微微点头,“密径的地图早前原就是我花费了月余之久绘好后献给燕国公世子的。我再绘一遍没什么难的。”她继续落子,在她看来很容易的事,却让程元瑞很是吃惊,讷讷地看着陈湘如,问道:“世人都说,飞将军宠信妹妹,这军中之事他也会告诉你?”
“他会与我说些天下事。”
也就是说,慕容宸与吕连城成功夺下京城,这其实有陈湘如的一份功劳。
程元瑞一脸深思,“这京城许还有燕国的细作?要是他们再欲对我孟国行什么事…”这后果不堪设想,幸而陈湘如说了这事。
外人不晓内情,都道燕*有上天相助,又说吕连城乃战神转世,原来这背后还有旁的事。
王淑妃蓦地发现,珠帘后有一抹明黄身影,忙忙欠身行礼:“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