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小姐身边的丫头,但这府里最不差的就是下人。让小姐的丫头调来服侍一个大男人。这于理不合。就算是兄弟们看中姐妹们身边的丫头,这在名门之中也被视为乱了规矩,何况吕连城还是个外男。
孔氏道:“这里已经派了人来服侍。”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小菡见翠烟捧着温水。想着不能服侍看一眼也好,就当是替四小姐看看他长甚模样,年纪如何,热心地唤声“翠烟”。夺了翠烟手里的铜盆,“我陪你一道进去吧。”
榻上。吕连城双眸微阖,睡得很安静,一张脸苍白无血,一头弯曲的长发不羁地披散看来。眼角狭小,证实他眼睛不会小,嘴唇不厚不薄。虽然在病中,可那张脸长得轮廓分明。具有十足的男子阳刚气息,许因他病了,比平日又更显得有些白净,怎么看都是英雄人物。
小菡说要帮忙,捧着铜盆就站在一边歪头审视吕连城。
翠烟瞧了一眼,面露狐疑,取了帕子浸了水,走到床前给吕连城拭脸,刚拭了两下,吕连城突地抬头捉住了翠烟的手:“月亮、月亮…”
“将军,是我翠烟,我给你擦擦手。”
“月亮、月亮…”
即便是现在,他心心念着的还是只有陈湘如。
他想,不要再醒来,在这世上,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就唯有陈湘如,她不在了,他的世界再没有这光亮。
“将军,你已经睡三天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将军,小姐那么看重你,她若在天有灵,看你这么伤心,她也会心疼的,在小姐眼里,你胜过了世间一切。将军…”
华先生说:让身边的人与他说话,这样他许会有求生意念,就能尽快好起来。
翠烟一转身,想搓了帕子再给他擦拭,小菡已悄然而去。
当吕连城不堪突然之间失去陈湘如病重之时,陈湘如已几经辗转第八次被转卖,从小人牙到牙婆、再到小牙行,然后又是大牙行,每一次转手,无一例外,都有专门的婆子验身,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
从范阳到沧州,又辗转至相州,虽是一月,却没得几日安睡,皆是在被迫的赶路中,一路上,她也曾尝试过逃走,可每次换来的都是狠重的拳打脚踢,她一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每次失败都换来一顿暴打,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许是这行的知晓,每次倒不打她的脸。
次数多了,陈湘如也不逃跑了,而是安安静静地寻找着机会,只是换一个地方,看守的人也越来越严密。
大牙行里有专门用来关年轻女子的院子,相貌好,又是完璧身的黄花闺女就被视为好货色。
今儿一早,牙婆进了院子,挑了五个好看又有风韵的女子出来,厉声道:“令人给他们备几桶水,好好地洗洗,相州城的刘家今儿要挑五个漂亮姑娘过去陪客,要是陪得好了,就买下你们,往后你们一个个都成富贵人家的侍妾姨娘了。”
陈湘如一听,扬起头道:“戚嬷嬷,不知我可能与你借一步说话。”
戚牙婆不屑一顿地瞪了一眼,她凭什么听个丫头的话。
陈湘如决不要再这样下去,这一个月她说过两回,可谁也不信,她不能说自己是洛阳月亮美人,但她可以说“我是陈湘如”,秦淮四艳,各奔西东,出家为尼的白如雪,没入民间的杨芙蓉,还有如同传说的陈湘如,这回她还是要赌一把。
“嬷嬷不愿与我借一步说话,回头少卖了银子可不要后悔。”
第148章 辗转贱卖
戚牙婆一听,咬了咬牙,啐骂道:“好,我就与你借一步说话,你要是说不出什么门道来,我可饶不了你。”
陈湘如与她走到一边,轻声道:“嬷嬷,我是秦淮陈湘如。你若不信,可请城中懂琴棋的名士来一辩真伪,或听琴曲,或奕棋皆可。”
她不要成为男子的玩物,这次又被牙婆挑选送往相州官宦之家陪家,说是陪嫁,其实就是男子的玩物,陪吃陪喝还陪他们共枕。
就算再陷泥沼,她也要奋力一博。
戚牙婆微愣片刻后笑了,虽没笑出声,可那头上的绢花颤颤微微,完全不信。
陈湘如扬了扬头,这一月多的颠沛流离,吃不好、睡不好,肤人黯黄,是没了昔日的容光满面,她垂眸道:“你不妨请人与我对奕,以辩真伪,我只是告诉嬷嬷,不要因着二三千两银子就做出这种事,想当初我在洛阳几日撒给难民的银子就是几十万两…”
那时是何等恣意、张狂,她眼里无银子,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她能轻松挣来银子,这便是她是的过人之处。
这些人卖买良女,不就是想赚银子么。
戚牙婆歪着头,神秘兮兮地道:“真的假不了,若是假的,我可饶不了你。倒也巧了,相州城有位临安府的名士,一会儿我就把你打扮好了,若你真是陈湘如,我就好吃好喝的供着,倘若是个假的,可别怪我心狠。”
她用手一抬,指了另一个站在队列中容貌清秀的少女道:“你一会儿也拾掇拾掇,把蒋知州的客人服侍好了你们就算攀了高枝儿。乖乖的把你们自个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种陪客的事,戚牙婆还舍不得送黄花闺女去,万一误了清白,这身价大跌。
乱世之中,有多少人求的就是活下去,哪里管是为娼妓,还是与人为妾。总好过活活饿死。听牙婆这话,蒋知州的客人想来也都是些体面人。
戚牙婆细细地审视着陈湘如,五官倒也精致。只是气色不大好,许是冻的,也许是近来没睡好、吃好的缘故,但与这些容貌清秀的姑娘比起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若说她是陈湘如。牙婆还真有些不信,且信她一信,若是真的,就得了个摇钱树。若是假的,自然用高价转卖旁人。
戚牙婆想着,这事儿怎么算都不亏。
陈湘如想的则是。用以前在江南的名气和身份求得一份安心,就算是卖艺。也好过给男人做玩物的强,至少这样她还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戚牙婆又令了一个半大丫头另取了件粉蓝色的衣裳,不过是六成新的,瞧着是以前别人穿过的:“早前,我有个侄女,与你的体形有些相似,后来许了相州城某县师爷为继室,这是她待字闺中时穿的。你且换上!回头我便带去给人相看。”
在外人面前说是相看,实则是要她去见那位临安府的名士。
陈湘如将临安府中有名气的少年才俊都一一想了个遍。
钱文俊公子?他投了燕国公府,应在燕军中任职。
涂家三位公子,涂二公子在洛阳,据说涂大公子去了蜀中…
金老爷家的两位公子,大公子真实的名讳唤作陈忠嗣,原是范阳陈家的公子,亦在燕军中任职,专为燕军筹措军粮;金二公子也曾见过两回,不会是他吧?
过了半个时辰后,牙婆吩咐了另一个稍年轻的孙牙婆,令她带着五位美人去蒋知州府陪客。
戚牙婆对陈湘如道:“我与临安府名士倒有几分交情,走吧,我这就带你去他府上。”
因怕陈湘如逃走,又唤了牙行的两个打手同行,外头不晓真相的人,只以为戚牙婆又张罗上一门生意,要带陈湘如去给买家相看。
陈湘如心里猜测着许要相遇的一位故人,到底是何人物,兜转之间就到相州城一处僻静的街巷,在一处寻常的一进院门前停下,但见门上挂了块不大的匾额,上书“涂宅”,不是涂大公子,也非涂二公子,难不成真是涂三公子,想到此处,陈湘如一阵暗喜。
戚牙婆站在院门前,叩响门跋,不多会儿,就有个妇人打开院门。
妇人很年轻,瞧上去不到二十岁,怀里抱着个孩子,约有六七个月大小,而一侧又有个男孩蹲在地上玩泥巴,妇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
戚牙婆笑道:“我是来找涂爷的,我手头有位姑娘,说与涂爷原是旧识,特带她前来拜访。”
妇人怯怯地望着厢房,窗户敞开着,能看到临窗的地方站着个男子,一袭灰白色的长袍,手里拿着笔,正在奋力疾书,飞龙走凤。
陈湘如看了眼妇人,问道:“你是涂九爷的大姨娘任氏?”
妇人怔了一怔,她不认识陈湘如,但听陈湘如说话,倒真的是相识的,“你是…”一面审视着,虽只一月,但陈湘如消瘦了不少。
涂九搁下笔,愣愣地看着进来的两人,打开书房的门出来。
陈湘如怨过涂九,涂九也怨过陈湘如,此刻目光相对,皆没有好脸色,涂九是认识戚牙婆的,任姨娘生第二个孩子,就是戚牙婆接的生,戚牙婆家也住在这条街巷上。
涂九不由得勾唇笑道:“陈湘如,你不会是落到牙行手上了吧?哈哈…”
这一声唤出,戚牙婆便确认了陈湘如的身份,果然是名动江南的四艳之一。
陈湘如看着他带着讥讽的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冷声道:“我被转卖,你第一个想到的不该是姐姐留下的孩子么?乖乖…她会如何?”
涂九敛住了笑意。
陈湘如道:“前不久,我得遇金老爷,他告诉我说,你和任姨娘失去了下落,你母亲涂大娘带着你长子已回到了家乡。你结发原配余氏,与你失散后在一个富贵人家给人做奴仆下人,正想凑足路资回临安府。”
她顿了一下,“在这乱世之中,彼此活得都不易,我还听金老爷说,涂大娘做主将我姐姐李湘华的坟墓迁入你家的祖坟里。做主给了我姐姐一个平妻的位分。今日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可以。请代我谢谢涂大娘。”
涂九觉得这不可能,前面的话他原已经信了,可这后面的话怎样想都觉得假的。心里暗想:莫不是陈湘如说这些话,想让他帮她赎身?他没这么大的能耐。也没有这么一笔银子。
冷声道:“我一家的生计,现以我卖些字画、给人抄书为生。着实帮不了你。”
陈湘如勾唇一笑,不由摇头轻叹:“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可以。你早些回江南见你母亲儿子,时过数月,想来你妻子带着次子已回到家乡。江南之地会越来越平静的。若是可以,你回到江南。替我在湘华姐姐坟前多上一支香,你告诉她,就算我在颠沛流离,但乖乖生活得很好,这一生她会过得很平静、安稳。”
她欠了欠身,对戚牙婆道:“我们走吧!”
没有饮一盏茶,陈湘如已翩然转身。
涂九还在想她带来的消息,最初是不信的,可听到后面又有些信了,他快奔几步,看着将来上马车的陈湘如:“陈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关于我母亲和我妻儿的事…都是真的么?”
陈湘如道:“数月前,我曾得遇金老爷,与他闲聊时,是他告诉我的,我信得过金老爷,应该是真的。涂大娘独自一人支撑着家业不易,还要拉扯你儿子,早日回江南敬孝吧。”
这不过是最寻常的话,可在这乱世之间,彼此都得不到亲人的消息,失散的亲人也不知去向,涂九这两年多过得多坐针毡,常常午夜梦回皆是一家人离散的悲楚画面,还是不知是否该信。
他又问:“他们都好好的?都回家了?”
总觉得这消息如一场梦。
这些年,他打听过许多从江南过来的人,想从那些人嘴里知道家人的消息,可总是没有。
陈湘如肯定地应声:“我相信金老爷没必要用这些话骗我。涂九公子,我该告辞了!”
涂九不知道陈湘如是如何再度落到人牙子手里的,可就看瞧在李湘华的情面上,他也想帮她一把,但他手头着实没有什么银子,涂九道:“我怎么帮你?”
陈湘如回眸一笑,“心安便是归处,我原就是软香楼的艺伎,大不了再做回艺伎。”
戚牙婆的心里乐开了花,就怕被骗,没想走了一趟,证实了陈湘如的身份,她真是得了一棵摇钱树,陈湘如在洛阳城数日就撒出几十万两银子,那些个公子哥儿就乐意在他身上砸钱,要是把陈湘如弄到洛阳、京城那样的地方去,那金银钱财还不得源源不断地飞到她怀里来。
戚牙婆还想再问问涂九,又进了院门,拉着他问:“那姑娘真是陈湘如?她真是陈湘如?”
涂九一脸迷糊:“戚牙婆,她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吧,别把她转卖了,回头我寻寻人,想法子找人替她赎身,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看这书呆子的样子,一定是真的了。
既然陈湘如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轻易转卖,这不卖出去就能赚银子呀。
发了!看来这回她是要发大财了。
戚牙婆得了实言,说了句感谢话,转身近了马车,扶着陈湘如道:“姑娘且上车。”
和颜悦色的,一改之前的冰冷,全是满满的笑,仿佛转瞬之间陈湘如不再是个人,而是摇钱树、招宝盆。
第149章 逆境求生
戚牙婆想:既是真的,在牙行大东家还不知晓前,自己就把她给买下,牙行是花八百两银子买来的,这是因为挑人时,知她能歌善舞又通笔墨,那么她就照规矩再加一倍钱,想来大东家是愿意把人卖给她的,只是她得说是有个小户人家要买去做填房。
戚牙婆在心里兜了一圈,吆喝一声:“去东街。”
陈湘如倒不着急,而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再遇涂九。
戚牙婆在东街一个小院前跳下了马车,又扶陈湘如下来,进了院门,开门的是她的侄媳妇,她侄儿从军,家里只留下她侄媳妇母子三人和她的嫂子过活。
但凡戚牙婆发现还能多赚几个银子,也干过几回这样的勾当,先低价买下姑娘,调养一段时日,寻了好主顾再以高价转卖,每回赚了钱,也会给戚大嫂几两银子,这也成为戚大嫂一家的主要生活来源。
戚大嫂审视着陈湘如,她们不大会看人,但戚牙婆会瞧人,总是瞧着不算水灵的,养上一段时间就水润了,能更有姿色。
戚牙婆问:“侄媳妇,你婆母呢?”
戚大嫂指了指偏厅方向。
戚牙婆道:“你给这姑娘安顿个住处,喏,我去找你婆母说几句话。”
说是安顿住处,便是往后就要在戚家住下来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从厨房里出来,歪头看着陈湘如,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厨房的门口又站着一个抱柴禾的男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又有个十来岁的男孩,眼睛亦直直的看着陈湘如。
戚大嫂道:“秋娘,把客人领到客房去。”
十四五岁的姑娘应了一声,走了过来,低声咕囔道:“姑奶奶还真偏心,这是我姐最好的衣裳,没给我倒给你穿上了。”转而开了厢房的客房门。
客房打扫得很干净。倒不像寻常人家的。反而像寻常富足人家小姐的闺阁,房间虽不大,却用一道木制雕花屏风隔着了两间。外间临窗下摆了张书案,案上摆有文书四宝,便是各式笔也是一溜挂在笔架上,靠墙处有个书架。架上有琴棋书画等物。屏风后面是香闺,一边置有粉纱牙床。一侧有个大浴桶,又放有一个带盖的马桶,里面摆了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橱,浴桶畔有一张太师椅。
陈湘如进了房间。正暗自审视着,只听“砰”的一声,那半大姑娘将她锁在屋里了。扯着嗓子在外头道:“我可告诉你,别打逃走的主意。乖乖待在里面,好吃好穿的少不了你。”
陈湘如心下苦笑,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儿去?之前虽洗了个澡,可身上依旧痒得难受,一个月了,睡的是草堆,与几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相依取暖,就连身上都长虱子了,这几日连头上都有些痒,她怀疑自己许是头上也长虱子了。
戚牙婆为了多赚银子特意备了间这样的屋子,如此看来这戚牙婆也算是个聪明人,舍些小钱,却懂得经营之道,赚到更多的银钱。
她和衣躺在柔暖的床上,抛开万千的心事,不再想吕连城,也不再想乖乖,阖上双眼,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后,天色已近黄昏,戚牙婆已经从外头回来,捧了一荤两素的菜式进来,笑盈盈地道:“姑娘该用暮食了。”她将饭菜摆在小几上,“我花了三千两银子,这可是倾家荡产才买下了姑娘呢,姑娘可别让我白花了这钱。”
陈湘如可不想转手再比这更高的价卖与旁人,那时候就更难掌握命运了,既然戚牙婆一心想多赚钱,何不先遂了戚牙婆的意,慢慢儿地再设法离开,她轻声道:“相州这地儿太小,权贵有钱爷也太少,戚嬷嬷想赚大钱,就得往人多、繁华地,譬如洛阳,或是京城。”
这两处未受战事之苦,有钱人、百姓最多。
这话正中戚牙婆下怀,可她原就长住在相州一带,那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道:“去了那边后又如何?”
“嬷嬷可以与两地生意最大、名气最大青楼鸨儿说,让我借她们的贵地献艺,得了银子,可以分她们一份,这无本的买卖没有不成的。
戚嬷嬷不可心急,要赚大钱就得有耐心,你想想看,相州这地界上,你可不认识什么人,万一有权贵相中了我,要强夺了去,你能斗得过旁人么?
但在洛阳、京城就不同了,你有权,有比你更有权的;有你钱,有比你更有钱的;自然是价高者得。
还有一点,戚嬷嬷也当记住。”陈湘如露面手腕上那枚绿豆大小的殷红,那是守宫砂,可牙婆们也有的不信这个,为了确保万一,还是会要求验身,“对有钱或位高权重的男子来说,轻易得到的,便最是廉价,想求而不能求得,这才让他们难以舍下…”
戚牙婆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这些话她以前没听过,却又饱含着道理,听得津津有味,世人都说秦淮陈湘如乃是人间绝色,现下瞧着陈湘如也不怎么美,但陈湘如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能看懂男人的心思,就这一点,她不做头牌谁能越过她去。
戚牙婆心急地道:“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可我手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换成了银子来买姑娘,这眼瞧着就要到年关了,姑娘好歹也赚些银子回来使,我回头去相州城最好的青楼,就说姑娘要去那里献艺,先放出风儿去如何?”
“我这个样子能会客么?今日为赚一百两,许他日就少赚一万两,嬷嬷只管自己权衡,而且一旦让相州权贵知晓我的名头,他们定会逼你交人,用我去讨好他们的顶头上司?到时候,你赚不到银子不说,还要大折一笔,嬷嬷可自个儿想好了。
嬷嬷以前就是个会做生意的,而今反倒是急了,就不知道先给我调养好了再打旁的主意?要出去献艺,这穿的、戴的,哪样不需要银子?”
得了棵摇钱树,却不能立马摇下钱,这不是看得着急么。
陈湘如捧了碗,不紧不慢地用起饭来,她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再说了,我的琴艺得练,棋艺也得练,总不能一到了洛阳、京城这样的地儿,就让客人失望,还有我现在的样子还能会客么?”
见戚牙婆动心,陈湘如又缓声道:“十年磨一砺,就得一击即中,一出面就得轰动全城。”
陈湘如笑语浅浅,看似玩笑,温软又不失直接地点破:“嬷嬷说,为买我倾家荡产,我瞧着嬷嬷是个聪慧人,你最多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吧,虽是乱世,买个美丽的黄花闺女不易,可再不易也不能越过了一千两去,嬷嬷,你说我说得对么?”
戚牙婆活了大半辈子,聪明的姑娘见过不少,但像这样冷静、睿智的女子却不多,被人转卖了,还能这样的不卑不亢,这许是陈湘如身上最特别的地方。
戚牙婆支吾着道:“这…我总不能白吃白活地养着你,你瞧这一大家子人,可都得吃饭呢。”
陈湘如忆起江南时,临安府就有专门奕棋的棋馆,定定心神,问道:“相州城可有棋馆?”
“有的。”
“奕棋的彩头如何?”
“这可不好说,有的人下棋是几文钱的彩头,多的也有五十两的彩头,偶尔还会有二百两、甚至五百两的彩头,皆是不论的。”
“你想法儿给我备一身男装,对外就说我是你远房亲戚,我去棋馆下棋,先给你赚些银子。”
要体现出她的价值,就不能让戚牙婆心生怨恨,只要看到了她的价值,戚牙婆才会心甘情愿地领她去洛阳和京城,只要到了那里,她就会想方脱身。
她不能让人知道,陈湘如其实就是月亮山的月亮美人,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吕连城的名声。
若是不想法赚银子,万一这戚牙婆狗急跳墙,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戚牙婆一听这话,立时就笑得更灿烂了,“我这就给你备套像样的男装。”
陈湘如只觉浑身痒得难受:“我想洗个澡,帮我备桶热水吧。”她身上的小衣,有一个多月未换了,自打离开范阳就一直穿在身,几经转卖,每次只给她瞧着光鲜的茧绸衣裳,里面的都不管不问,这许是人牙行当的规矩,个个都做面子工夫。
明儿,她得备身换洗衣衫,还得买把篦子回来,总不能长了满头的虱子才能想法子。
戚牙婆让戚大嫂母女备了热水,提了两桶倒到大浴桶里。
陈湘如泡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然后只裹了外衣,将自己的小衣、中衣就着浴汤洗干挂在屏风上,心里想着就算是冬天,因她内里的亵衣是丝绸的,明儿天亮就能干透。
正晾衣裳,戚牙婆敲门进来,手里捧了套女儿家的小衣。“这是我大侄女春娘早前穿的,你先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