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还在想着那画中人的事,“府里来了这么位女娇客,你们为甚不让我见见?她与我的画中人一般模样,可不就是有缘人么?”转而又想,这不对呀,论理不该死得这么早,“陈小姐当真死了?”
慕容昱道:“尸首已经装敛入棺了,请服侍的丫头辩认过,确实是她。”
难不成只是巧合,那女子恰巧生得像她画中的仕女。
一定是这样!
可是还是该见上一见,倘若见见许就能明白了。
太夫人在侍女搀扶下离去,所有晚辈跪送她远去,身后的程醉蝶大声呼唤着“外祖母”,可太夫人却没有回头,走得那样的果决。
孔氏对左右道:“来人,把表小姐软禁屋内,等候程家派人来接。”
婆子应声,架了程醉蝶离开大房。
慕容宣近乎梦喃般地道:“祖母这病不是见好了么?怎又开始说胡话,孟公有几个女儿,我们大家都清楚的,满十五的有三个,另两个一早就出阁了。还有一个九姨娘生的小女儿,听说才五岁呢,哪里还有适龄小姐?还有这程三公子的亲娘——二姨娘,就只得程三公子一个儿子,哪里冒出来的女儿…”
慕容昱无奈摇头,太夫人这病明明已经见好,可这儿冒出来这几句,听得他们一头雾水。“你祖母病糊涂了,你还当真了不成?”
孔氏道:“有劳三弟动笔,照太夫人的意思给孟公和国公爷都写封信去,陈小姐被害,总不能瞒着国公爷,孟公那儿也得明说,就说醉蝶害死我们府里的女贵客,失德失仪,我们慕容家是真心想与程家联姻,请另挑贤惠识体的女儿嫁过来,他的庶女配我嫡子,怎么瞧都是高嫁。”
孟公程邦现在的动作很大,许是他日也是要登基为帝,天下三分,倘若程邦为帝,即便是庶女,那也是公主,皇帝的女儿哪分嫡庶之出,只要人品贵重、性子好,总好过这程醉蝶。
程醉蝶以为太夫人只是一时糊涂,可转眼过去了大半月,孔氏及府里谁也没提将她放出院门的事,一日三餐依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连太夫人也似真的忘了这府里有她这么一个人。

时间流转,还有半月就要过年节了。
为得京城,程邦、孙术都陆续遣使者来与慕容景商议用州城易换京城之事,而慕容景摆出一副谁给的城池最丰厚,就与谁交换。
为得京城,程邦也是一让再让,从最初决定易换临近燕国公的六座城池,再到决定换江南,这江南富遮,程邦是一百个、一千万的不乐意易换,可京城这个地方太诱惑人了,那是历朝古都,怎不想要,他程邦其实也是一个凡夫俗子。
双方正在交谈中,拖延着时间,程邦冷不防就收到了从范阳城转来的家书,是燕国公府慕容昱写的,说了程醉蝶在燕国公府胡闹、任性,居然害死府中的女贵客。
对于这事,程邦不免多问了几句。
为得天下,他亦派了细作前往范阳、福州等地。
偏巧一问之下,便有人呈了范阳细作递来的密函。
程邦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人虽是他女儿害死的,可人住在燕国公府,这分明就是与吕连城结仇,劫人财宝、强抢他的未婚妻,还害得人未婚妻惨死范阳,这个梁子怕是结大了。
程邦当即唤了心腹文臣来,令他前往洛阳月亮山,要把这消息第一时间透露给吕连城知晓。
第146章 噩耗
月亮山。
今儿又有人来拜访,前几日便有孙术派使臣来示好,许以高官厚禄,还说若是吕连城投诚南闽,原拜他为骠骑大将军。
今儿又来了孟公的使臣,一来就赐了绸缎、金银。
寒喧了几句,吕连城请使臣落座。
使臣扫看了一眼左右,令人又捧了个素盒过来,一脸哀痛地道:“我家孟公听闻将军未婚妻惨死范阳,感同深受,特另备素袍一件,要在下到陈小姐灵前拜祭。”
陪坐的众位当家没动,久久回不过神来,倒是云中鹰恼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陈姨怎了,她不是被劫到了范阳么?”
使臣面露惊色:“难道你们没得到消息,听闻吕将军的未婚妻陈小姐在范阳惨死了,啧!啧!死得极惨,生前受尽凌虐,死后被人毁了容貌…”
吕连城一个箭步冲到了使臣面前,抓住他的衣襟,厉喝道:“你是何居心?我的月亮好好活着,你竟咒她死?你…”
陈湘如怎会死?他的月亮不会死,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使臣挣扎着想推开他的大手,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索性由着他,固执地道:“将军若不信,可前往燕地一探究竟,是上月十六夜里发生的事,据今已有一月有余了。
燕国公府照应不力,致陈小姐惨死范阳,我家孟公以为将军一早知晓,特令我前来吊唁,未想…倒是我们鲁莽了,还请吕将军恕罪。”
如果是假的,这人不会编出来。看他一定坚定的表情,吕连城只觉浑身乏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硬是强撑着立在一边:“这事…你从何而知?”
“将军有所不知,我孟公有位嫡女,早年许给燕世子,这是我家小姐在给孟公的家书中提到的。”
使臣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提害死月亮美人的事是她家小姐做的。她家小姐这会总算干了件好事。
月亮美人是吕连城心坎上的女人,是他的宝贝,要是月亮美人一死。那么吕连城与燕国公府势必要反目成仇。
“上月十六夜,有贼人入燕国公府劫走陈小姐,次日待燕国公府寻到时,陈小姐已惨死一破屋之中。死得甚是凄惨,歹人手段恶毒…”
吕连城大喝一声:“本将告诉你。你今日若有半句虚言,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陈湘如死了!
还是死得如此悲惨。
不可能,他的月亮怎么会死呢。
他五万将士围困洛阳,再过些日子。许洛阳就能攻破。
几方霸主连番派人示好,待洛阳一破,他就大功告成。能在慕容景跟前立功。
可是…
他的月亮没了。
如果没有了她,他这再多的成功又有什么意义?他做这个将军又给谁看?
月亮。他的月亮,他心里的月亮,他生命里的月亮,她是他的灯,是他奋斗的力量和希望,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她。
吕连城厉声道:“卢先生,送客!”
音落,他大踏步离去。
月亮园里,鲁喜妹正逗哄着乖乖。
乖乖见他进来,甜甜地唤着“连爹爹”,仰头她小小的脸蛋,“是不是等我会自己吃饭,姨姨就回来了?”
吕连城伸手轻抚着她的小脸庞,陈湘如死了!他不信!他一定要亲往燕地一探究竟,他的月亮一定好好地活着。
他强忍着悲痛与煎熬,“喜妹,好好照乖小姐,我要出趟门,会尽快回来。”
他定定心神,独自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心潮翻滚,当陈湘如离开洛阳时,他便后悔了,他不愿与她分开,可没有分离,又如何懂晓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他喜欢她,一开始就知道,却从不曾掂量出她在他心里的份量。
心情是这样的重,如磐石不可移;这样的沉,似泰山之重难估。
鲁喜妹问:“是不是去接小姐啊?昨儿夜里,乖小姐又梦到小姐了,一个劲儿地唤姨姨,把我都吵醒了呢。”
乖乖梦到了陈湘如,可他却没有梦到。
吕连城道:“带她去卢苑串门,我要与卢先生、云小将军议事。”
鲁喜妹抱了乖乖,带着她出了月亮园的院门。
吕连城令人请了卢伦与云中鹰过来。
说罢自己要出门的事。
卢伦惊道:“这个时候你要离开洛阳?吕将军,大军还围困着洛阳。”
吕连城道:“山上的事你做主,攻城的事云儿做主。”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陈湘如是他生命里的最重,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去燕地一探真相。
她的死讯若是真的,她死后一月他才知晓,他是男人么?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让她吃苦受罪,他无法原谅自己。
云中鹰应声“是”,一脸喜色,总想有个领兵的机会,抱拳道:“师父放心,我会好好守住洛阳,一定顺遂夺下洛阳城。”
吕连城道:“在我未回月亮山前,急事拿不了主意,你们师兄弟要一起商量,但大事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不能停留,片刻也不能,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范阳城。
卢伦想到刚那使臣的话,在吕连城看来,陈湘如的平安胜过了一切,很显然吕连城是赶着去北地查明真相。如果真是陈湘如出事,没道理他不知道,他可是燕世子信任的人。
卢伦决定当天夜里就写封信询问真相,在吕连城还未抵达范阳时,卢伦已经得到了答案:陈小姐没了!
卢伦一阵悲从中来,他还记得陈湘如的笑和声音,就连他的夫人也说陈湘如是少有的女中豪杰,虽是个女子,却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个赞美溢词,她美丽清新。她温和多情,她贤惠得体,她知书达理…
可现在,陈湘如再也不会回来了,却在一个月前化成了一具枯骨。
卢伦写信回刘伯良这事的真伪,刘伯良便在回信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慕容宸,一脸忧色地道:“世子。老夫担心要出事呀!陈小姐死了。吕连城还能像以前那样支持我们么?洛阳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要是吕连城到时候与旁人合作…”
慕容宸这大半月心情沉闷,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怎就没了呢。“我连夜赶回范阳。再设法来劝服他。他信我,才把陈小姐交托于我,可我们燕国公府却没有照顾好陈小姐。”
这次,是他不对。
他更没想到。程醉蝶会如此毒辣,误以为他喜欢陈湘如。就使出那样的手段。

冬夜的寒风呼啸而过,北方的荒野里风吹得鬼哭狼嚎一般,而吕连城却来不及休息,他的脑海里一次次、一遍遍地回忆着自己与陈湘如走过的点滴。她温软的话语、她轻柔的语调,还有她俏皮时的浅笑,羞怒时的懊恼…
数日的不眠不休。一路累死了三匹马,在年节将至的冬日里。他终于赶到了范阳城。
只阖眸练了半个时辰的功,摸黑进了燕国公府,寻觅之中就惊动了府中武功高强的护院和武师。
吕连城下手狠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几招之间就杀了两个护院,就连投入府中的武师也吓得连连后恨,看着一袭蓝袍,长身而立的男子,红眸似要流出血来。
段武师抱拳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飞将军吕连城!”他冷冷地吐出五字。
有人敬佩,有人不寒而栗,吕连城倏地转身,剑光豁豁,杀气,浓烈的杀气袭卷而来,如无法消停的风,似冲天的浪,很快就将人包裹其间,随着这杀气的节节攀升,有人心下发寒。
火光下,吕连城血红的双眸如带着仇恨的怒火,又似带着必杀的血腥,世人都说吕连城狂妄,独爱月亮美人蚀骨入魂。
现下瞧来,是真的。
他的到来,许是与陈湘如有关。
护院手中的火把因吕连城身上散发的杀气,跳跃欲灭,风是往西北方向吹的,可火苗把却是八方不停摇摆乱窜,似要随时熄灭。
众人退散开来,将吕连城围聚在中央,看到他果决而一招毙命的剑招之后,谁也不敢再近他的身。
这样果决的剑招,可谓招招毙命。
“陈月亮在哪儿?”
没人回答他。
吕连城厉喝一声:“我的未婚妻陈月亮在哪儿?我要见服侍她的侍女,否则别怪我大开杀路,就凭你们…哼,还不是我吕连城的对手。”
这样的不屑一顿,仿佛在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一个陈湘如,除了她,谁也没看在眼里。
段武师支支吾吾地道:“月亮美人…原是女贵客,住在西府揽月居。”
他似忆起了什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一个多月来,每每忆起被自己转卖给黄癞皮的女子,他就难以入眠。
段武师强烈的觉察出自己被人利用了。
如果,惨死的女子是陈月亮,那么被他转卖的才是真的。
她竟是吕连城的女人。
几日前,段武师特意寻了黄癞皮打听陈湘如的下落,他想若有挽回,就寻回也好,不曾想黄癞皮告诉他,早在当天晌午就将陈湘如转卖了;又赶往县城打听,那牙婆说次日就转卖,说是卖给了一个更人脉广的大牙行,可这大牙行手里买进卖出的人极多,段武师说了许久,他们也记不起来这女子卖往何处。
这件事,就只得不了了之。
吕连城一移眸,双眼微眯,似随时都要发作杀人。
有人忙道:“听说住在西府揽月居,那是府中女眷的地方,我们不能迈入。”
吕连城抱拳,冷漠如初:“谢了!”看也没看那两名被他杀死的护卫,一个纵身就上了墙垣。
有人担忧地道:“这件事得尽快禀报三老爷和大管家。”
他不知道揽月居在何处,但他可以站在最高处瞧,以他对陈湘如的了解,她性子温和又喜静,定是喜欢一个清幽之处。
吕连城纵身往西府最清幽的几处庭院奔去,第一座是佛堂,自不是陈湘如待的,应是太夫人所居的地方,而第二座是二房二夫人谢氏的寝院,二夫人年轻守寡,鲜少出门应酬。这第三座正是揽月居。
吕连城纵身跃过院墙,落到院子里如同一片落叶着地,花厅的门半合着,能看到一袭素缟的侍女跪在乌盆前烧着冥纸。低低地沉吟道:“小姐,今天是你的六七,翠烟今晚陪你,大夫人知你死得惨,让天龙寺的高僧给你超渡亡灵,下辈子,你别再投胎做女子了,就做个男人吧…”
翠烟絮絮叨叨地垂首,自“陈湘如”死后七日,婆子和粗使丫头、翠柳就离开了,唯有翠烟独自一人留在这儿,得给陈湘如侍灵,她也是二七之后才从天龙寺回来的,每逢七便要在陈湘如的灵前烧纸祭拜,而今天正是她的六七。
因为院里无人,翠烟有些害怕,希望这样的自言自语可以给自己壮胆。
“你一心要放我和翠柳自由,你这一惨死,连值夜的翠柳也被罚了,大管家说翠柳服侍不力,要罚她去军中为营妓。小姐,你常说我们女子在这乱世生存不易,身安便是归处,可没家的女子,哪里还有个安宁处。就算是您,也逃不开别人的算计和伤害,老天真是不开眼,怎么让你死得这么惨。”
门开了,翠烟以为是风吹的,正要起身合门,却见一侧立着个男人,像个鬼魅一般,颤微微地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想到陈湘如神鬼不知被人劫走,又如此惨死,翠烟不寒而栗。
“吕连城!你家小姐的未婚夫。”他苍白地吐出一句话,目光凝聚在花厅上首的黑色灵魂上,上面刚劲有力地雕刻着“陈氏月亮之灵位”。
翠烟愣了片刻,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现在才来,小姐都过世一个多月了?”
吕连城进了花厅,走近案前,伸手轻抚着灵牌,低声道:“月亮,你怎么就死了呢?我们说好的,来年五月十二,我便娶你过门,让你做我的妻子,我们说好了不离不弃…”
天下闻名的大英雄,只身独闯皇宫摘下潘老贼项上人头的吕连城,此刻却不由自己地泪流满面,那晶莹的泪水滴在灵牌上,是他深深地愧悔,他不该同意那样的计策,不该让她到燕地…
他好后悔。
这一次别离,没想却是生离死别。
第147章 一夜白发
他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他强忍着冲天的悲伤,问道:“月亮是怎么死的?人埋在何处?”
翠烟便将自己知道的事细细地说出来,说陈湘如给吕连城不眠不休赶缝来年的春裳,说她与她们讲的每一句话。
“燕国公府原是有绣娘的,只要她一句话,绣娘们就能帮着缝制,可小姐说给自己的亲人、家人做衣裳,自得亲力亲为,再说她们绣工虽好,却没有她自己做的满意。”
翠烟流着泪。翠柳走了,但她却得了一个自由身,太夫人念她是江宁府陈家的下人,特意恩赐,说待陈湘如的七七之后,允她到佛堂服侍。
好歹她有一个安身之所。
“那件蓝袍虽然赶得急,可小姐一样做得很细心,不肯马虎半分。她说将军是在外头行走的人,每日见的人多,穿得好,人显得贵重,也能得到更多的敬重,她说得维护将军的形象与体面…”
吕连城手捧着灵牌,一步步进了她住过的内室。
翠烟道:“小姐没了后,这里一切都还没动,她的衣衫、她的首饰都在…”
吕连城转身走到妆台前,一侧还放着妆盒,每层都有一套头面首饰,鲜艳夺目,心头微微一沉:“这是燕国公府送她的首饰?”
翠烟“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将军送给小姐的么?小姐还说,你们在一处那么久,只当将军是知她的,偏送这么鲜艳的来,她还打趣说‘到底是男人。对她喜欢什么一点都没留心过,说她终明白什么是痴情女子、薄情郎。’”
这根本不是他送的!
他送的,他怎会不知道她素来喜欢素雅的打扮,只在热闹和欢庆的时候才着鲜艳的服饰。
吕连城忆起陈湘如最喜爱的几件首饰,问:“她手腕上戴的那只白玉镯子呢?”
翠烟道:“陪小姐下葬了。”顿了片刻,轻声道:“她脖子上有只银鱼,我想着留个念想。小姐下敛时就取了下来。还有几件她心爱的首饰,就一并随她下葬了。”她转身去了厢房,不多会儿就取了银鱼挂佩来。这原是他们的订情信物,本是一对的,她有一只,他亦有一只。
陈湘如怎会摘下这东西。除非…那惨死的女子当真是她。
一定是她!
吕连城拿着熟悉的银鱼,从脖颈处掏出自己的那只。两只一合,巧合地化成了双鱼,“月亮…”一声低呼,他胸口一阵刺痛。“噗——”喷出口鲜血来。
翠烟吓得大惊一声“吕将军”快速将他扶住,“你别吓奴婢。”
声音未落,吕连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翠烟力气小,哪里扶得住这个长得魁梧的男子。
“吕将军。吕将军…”
慕容昱、慕容宣领着护院、下人进了揽月居的院门,一进门就听到翠烟的急呼声,二人折入内室,却见吕连城口吐鲜血已经昏死过去。
翠烟道:“三老爷,吕将军昏过去了…”
“快去东府请华先生看疹,快去!”
吕连城不眠不歇夜奔数日,这一刻在证实陈湘如已死的消息后,坚守的一切瞬间倒塌,连他自己也突然病倒。
昏迷中的他,高烧不退,嘴里一遍遍地唤着“月亮”。
华先生诊完了脉,对慕容昱道:“吕将军是悲伤过度所至,我先开些安睡宁神的药给他服下。”
慕容宣想到程醉蝶,怒骂道:“人家好好的良缘,竟被表小姐害得如此。”他着实不明白,只因着陈湘如长得像太夫人屋里的《荷花仕女图》上的仕女,居然会误以为慕容宸喜欢陈湘如。
慕容昱抱拳道:“还劳华先生替他好好调治,不惜一切也要把吕将军治好。”
华先生离了床沿,起身走到案前下了方子,“两碗煎一碗,一日三顿,先吃三日试试看。”
慕容昱对翠烟道:“这几日,你要用心服侍吕将军。”
翠烟应声“是”,垂首道:“禀三老爷,能不能再派两个小厮来,刚才吕将军昏倒,奴婢都不能将他扶到床上。”
慕容昱朗声道:“来人,请三夫人挑两个婆子又两个得力的小厮、一个机警的丫头过来。”
新来的丫头是三夫人屋里的大丫头,临时拨来服侍吕连城。
他躺在昔日陈湘如睡过的榻上,紧阖着双眸,额头滚烫,翠烟与丫头轮流给他用温水退热,可一宿了,没有半分的效果,药水也喂了两碗,他还是浑身滚烫。
昏迷中的吕连城,似乎又回到了月亮山,月光下陈湘如抚琴,他挥舞着宝剑,蓦地回头,她奔了过来,手里拿着帕子,笑盈盈地道:“擦把汗,瞧你练一回剑,比庄稼汉子干活还累呢。”
他傻傻地笑着,捉住她的手,再也不肯放开,嘴里一遍遍地唤道:“月亮,月亮…不离不弃。”
原是剑客的他,从来不会说情话,可为她,他一直在用心地学,学着做一个好丈夫,他甚至用心地想过,要怎样与她共度一生,要如何教养他们的孩子,可还不等实现,她却没了。
花厅里,孔氏领着两个姨娘特来探望,因不便进内室,正与翠烟打听吕连城的病情。
翠烟垂首道:“夫人,昨儿稍好些,可一到夜里又是浑身滚烫,让小厮给他擦身,一点用也没有…”
孔氏吐了口气。
立在一侧的四小姐,自打知道吕连城入府,就一直想见上一面,可她一个名门小姐总不能到男子内室相会,这传出去,她的闺誉全都没了。
吕连城就在旁边内室里,这么近的距离,便是看一眼也好。
小菡似瞧出四小姐的为难,欠身道:“夫人,不如让奴婢留下来服侍吕将军?”
正中四小姐下怀。她没看到吕连城,让小菡去瞧瞧也好,欠身道:“母亲,难道小菡一片忠心,要替府中分担一二,就让小菡来留在揽月居照应吕将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