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辰时二刻,洛家后花园,铁氏、苏氏已经搭了座在空地上等着了,地上铺了红地毯,上面又铺了一些宣纸,这宣纸一早就拼接起来,五尺宽、两丈六尺长,上头又铺一层白绫,照的是铁嬷嬷说的预备的。
墨汁也早早由书房几个书僮给备好了。
这次还备了洛俪点名要的粉色、石青色、白色颜料等。
时辰一到,洛俪双颊微红,被素绢、翠纱给扶到后花园。
铁氏大叫一声“我的天,这是怎么闹的,一股酒气。”
素绢垂着脑袋,“姑娘今儿用完晨食就说要喝酒,还让素纨姐姐取了二斤酒来,还没喝一半就成这样了。”
苏氏问:“这还能画吗?”
“画…画,我没醉,我清醒着呢。二嫂给我弹《惊鸿曲》,不弹曲子,我用脚画不出来。”
铁氏四下里一扫视,还好都是自家人,“孙媳妇,快给你妹子弹琴。”
郑小妹坐在桌案,纤指熟练地弹奏出《惊鸿曲》,洛俪跌跌撞撞,似醉非醉地走近墨汁桶,双脚点了一点墨,撒开两腿在上面狂奔,衣袖飞舞,盈袖冲天,就似随时就要飞天而去,瞧得铁氏瞪大眼睛,就怕她摔倒在地上,她如此往返,一会在清水里涤了涤,一会儿又是沾墨,那最初看是凌乱的线条,在她的飞舞之中,居然就变成了画卷。
郑太太婆媳进来时,正看到在画上起舞的洛俪,摇摇晃晃看似毫无章法,却发现她的步伐很奇特,每一步都恰到好,或一点成石,或一踏一划成峰,或浓墨,或淡扫,层次感极强,她舞罢之后,再回到清水里涤了涤两只脚,左脚为粉,右脚为石青色渐次退回,左脚落下则是一树桃杏花开,右脚落下则是山峰点绿。
她走到颜料旁,再涤涤双脚,这次左脚为白,右脚是黄色,退让飞舞间,左脚点出李花,右脚则是菜田。
舞完之后,洛俪大声道:“把画提起来。”她手指点点,点中了素缱素绻,二女提起画卷,洛俪用笔沾了墨汁,龙飞凤舞,“春染山河”四个大字一气呵成,最后署上日期与“洛三娘”等字。
她醉熏熏地提着墨桶,蹲在白绫下面的宣纸前,微蹙眉头,待她双眼闪光之后,她大笔一挥,在纸上挥毫泼墨,那动作就是小孩子在玩家家,将偌大的白纸涂得过乱七八糟。
而彼时,宋蜜儿带着三个女儿正好进来看到这幕,就连洛俪自己身上、脸上都是墨汁,这样子甚是滑稽。
铁氏呢喃道:“素绢,你们几个如何照顾姑娘的,怎还由着她喝起酒来?”
素绢低着头,她也是略懂书画的,她在旁边瞧着,姑娘今儿绘的“春染山河”比上回在大赛上的还要好,颜色多,有一种暖意洋洋之感,让人如沐春光。
郑小妹在弹琴,见洛俪没叫停,便反复弹奏着《惊鸿曲》,不知是弹到第六遍还是第七遍,老候爷与郑文宾、洛廉从前院过来,就见洛俪将手里的笔一丢,“好困,我要睡觉…”声音未落,她整个人扒在地上就睡着了。
铁氏忙道:“你们还站着作甚?赶紧把三姑娘扶回浣莲阁,给她洗洗擦擦,拾掇干净了再睡,让素纨给煮一碗醒酒汤。”
看到自家孙女跟个疯子似在那儿折腾,铁氏觉得很丢面子。
郑文宾看着那幅白绫画,“春染山河,这名好,好在一个‘染’字充满了生趣,字写得比以往有气势,整幅画的布局还不错,颜色略多了一些,但不碍整体布局。”
他再一低头,见地上还有一幅宣纸画,绘的是“秋拥山河”,颜色比“春染山河”要少,定睛细瞧,绘得比春要细腻得多,风格带着几分萧索,红叶、枯叶树木,画风与春完全不同。
洛廉站在两幅画前,“这么短的时间,绘出两幅截然不同的风格,真是难得。”
洛子面上全是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家孙女终长成,无论是书法还是丹青终成一派,虽略显稚嫩,但胜在画风大胆,气势不凡。
洛俪睡着了,喝醉了,前世今生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喝醉,醉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人软若烂泥,睡得香甜,睡得沉稳,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灌了醒酒汤亦不管用,她就是趴在那儿睡。
吓得铁氏唤了郎中来瞧,郎中道:“三姑娘是吃醉了,醒来就好。”
洛俪偷着喝了一葫芦的芙蓉醉,又喝了近一斤的菊\花酒,这是她吃醉的原因,虽然醉了,头不痛不昏,反而睡得格外香甜。
待她醒来的时候,琼林书院早已经再度盛传洛俪的才名,都在说洛子的孙女洛三娘吃醉了酒绘了两幅画,且这风格各异,是在半个时辰内完成的,学子、才子们挤在励志楼的展厅里议论纷纷。
有人疑惑:莫非洛三娘还是酒鬼?
当然不敢说,只是在心里暗问。
洛俪醒来时,素绢立马捧了羹汤,“姑娘,老夫人说,等你醒来,就让我和素纨姐姐去颐和堂各领二十大棍。”
“为什么?”
“老夫人说,是我们没服侍姑娘,纵着姑娘喝醉了酒。”
“我吃完就去颐和堂,替你们求情。”
洛俪求情的理由很充足。
铁氏气了三天,觉得自家养成淑女的孙女居然在郑家人面前露出醉鬼模样,这让她耿耿于怀,虽然郑小妹一再表示,“祖母,我娘和大嫂不会传出去的。”
她们不说,可外头已经知道洛三娘喝醉酒绘画的事,还有百姓私下议论,在洛三娘是恶女之名后,又冒出了“洛三娘嗜酒”。
洛俪觉得很冤枉,她第一次喝醉,怎么就嗜酒。
她拉着铁氏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求情:“祖母,不怪素绢素纨两个,我是怕自己绘不好小画仙要的画,看到古时名师教弟子书画,就会让弟子先喝酒,喝到似醉非醉时再开始下笔,这样写出的字,绘出的画,风格明晰、独特。”
铁氏问铁嬷嬷:“花儿,有这说法。”
花儿,老夫人你别这样叫奴婢,奴婢一大把年纪,早就是土埋半截的人,哪里还是什么花儿。
可铁氏不管,她就这样唤铁嬷嬷。
铁嬷嬷想了片刻,“老奴好像听老候爷说过,是有这么个说法。”
铁氏道:“既然三姑娘替你们求情,今次就先记着,再有下次,就不是二十棍子,是四十棍子。”
素绢素纨谢过铁氏。
铁氏搂着洛俪,“哎哟,绘那么两幅画,你醉了三天啊,比生一场大病还伤身子,下次再不让你祖父随便应人,就绘绘花草。”
铁嬷嬷在一旁念叨:“老夫人,三姑娘要及笄,是不是该让大夫人该预备着,及笄礼在哪日办,也要请人看期。”
铁氏想到那日,洛瑞一行三人之后,姜太太来了、汪太太也来了,一行五六位太太,幸好洛俪离开得早,否则这脸面丢大发了,可是还是让她们知道洛俪喝醉酒的事。
铁氏忙道:“不许再找周夫子,每次选期,都付了卦资,他那女人嘴巴也太不牢靠了,嚷嚷得全城都知道。”她顿了片刻,“上回老三写信来,说最好让俪姐儿回皇城儿过生辰,这么多年了,她老子还没给她过一回,就挑四月的生辰。”
及笄礼,有的在姑娘生辰那日办,也有的是选期或提前一月,或推后几月都有的。
铁嬷嬷看着眼下,可不就是三月底了,“会不会太急?”
“有甚急不急的,大夫人办过一回,亦有经验,二\奶奶又是个能干的有她帮衬着呢,着实忙不过来,把郑家亲家母、亲家大嫂唤来帮忙也使得,不是还有宋蜜儿,她也能帮上忙的。”
铁嬷嬷得了叮嘱,去了寒山寺请方丈大师给选了期,日子定在四月二十八。
铁氏让洛征给洛康写了信,说洛俪的及笄礼之期选好了,问他回不回来?
洛俪原想着要让梁娥眉做赞者,可她得尽快回皇城,梁府里头是由她打理后宅的,思来想去,就只能从铁家三姐妹挑一个。
洛俪这里刚说了话,铁家三姐妹就为了赞者一事开始窝里斗,吵嚷得宋蜜儿耳根子都不清静。
铁彩凤道:“我是长姐,要听我的。”
长姐就该当先?
铁彩屏道:“凭什么听你的,洛家表妹都说从我们三姐妹里挑一个,凭什么是你?要说礼仪规矩,我比你都学得好。”
第166章 污遭事
铁彩凤骂道:“你好个屁!上回礼仪课,就得了个中上之评,还好意思说好,我这得上评的都没好呢。”
铁彩衣不紧不慢地道:“你们也没争了,我觉得,三表姐说让我们姐妹里一人做赞者,这肯定是指我。”
两个姐姐一脸鄙夷。
铁彩衣道:“肯定是说我,让我去当赞者。”
“你除了吃、除了玩,你会什么?你的礼仪规矩学得最差,那一日得有多少人参加及笄宴,你要是出了差错,丢的是我们铁家的脸面。”
三姐妹继续争执谁做赞者的事。
*
洛俪醉后醒来,铁氏言明,不许她再沾酒。
洛俪与郑小妹去了梁娥眉的乡下玫瑰园,离开的时候,还从家里带了两桶灵泉去,要在那边制玫瑰露、玫瑰酿,洛俪指挥着素纨,又有郑小妹主仆搭手,忙乎了九天,带了二斤玫瑰露,又有五十斤玫瑰酿归来。
一回洛府,玫瑰酿就被老候爷接管了。
刚近府门,老候爷便负后立在大门口,瞧那模样,竟似已等了不下半个时辰,似乎就在等她们姑嫂归来。
“咳,来人,把玫瑰酿搬到颐和堂,交给老夫人,让老夫人好生保管。”
郑小妹不敢说一个字,看着姑嫂二人忙乎数日的成绩,这酒要埋在土地捂上半年才能启坛,若是埋几年的味道更好。
老候爷一声令下,书僮、小厮把酒坛搬得一坛不剩。
老候爷美其名曰:“俪姐儿,鉴于你上回喝醉睡了三天,就不给你留酒了,这是你祖母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至于玫瑰露,就留给你们姑嫂。”
郑小妹多少觉得安慰。
洛俪待洛瑞领着人离开,拉着郑小妹道:“二嫂,我说什么,如果全带回来,肯定保不住,还是我聪明,回头你二十斤,我二十斤,我们把剩下的给分了。”
“恐夜长梦多,我一会儿就让你二哥去乡下把酒拉回来。”
洛俪拍了拍手,“素绢还没回来呢。”她一扭头,对翠纱道:“去看看素绢到哪儿了,告诉她莫走正门,要走偏门,莫被老候爷抓住了,回头赏你们一人一斤玫瑰酿。”
翠纱一听,乐得立马调头去等素绢。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老候爷堵着她们搜酒,她们可没全放在马车上。
二十斤酒,素绢是搁在大箱子里头的,全是十斤一坛的大坛子,用一块红绸一遮,可以谎称是“回门婆婆,这是我们三姑娘的衣物,东西太多,合不上箱盖,只能用红击遮住。”
门婆婆揭了一角,往里一探,还真是衣物。不是说与二\奶奶去乡下住几日,怎的带这么衣裳。
素绢带着人一路进了浣莲阁。
人刚进院门,洛俪就下令关门,素缱素绻被她派到老夫人身边帮忙搬酒,院子里都是她的人,无论大丫头、小丫头,一人先放了一斤玫瑰酒,剩下的统络埋到院子里。
刚藏好酒,素缱姐妹俩归来,立在院子外头大喊:“开门!翠丝你这臭丫头,大白日你们关着门作甚?”
翠丝今儿值守,撒开小腿开了门,冲着二人甜美一笑,“姑娘得了一斤玫瑰露,让我们姐妹各备一只小瓷瓶,人人都能分六滴。”
素绻答了句:“给我姐,我不要。”
素缱不支声,她想的是:莫非这东西稀罕不成,否则关着门作甚?
“这东西很难得?”
翠丝答道:“自是难得的,一坛五斤的同盛烧酒值多少钱?”
“上等好酒,一坛五斤的得二两五钱银子。”
她扬了扬头,“如果在五斤的里头加两滴玫瑰露,就两滴,这一坛酒就能卖出十金呢,你说宝贝不宝贝?”
钱啊!
金子!
素绻一转微就往自己的房间里钻,“姑娘,我有六滴玫瑰露,我有六滴啊。”
素缱道:“妹妹刚才说你不要?”
“开玩笑的,怎么能不要呢,这可是宝贝。”
翠丝道:“这东西还真是宝贝,我要存着带回皇城,到时候调成玫瑰酒再卖掉,就能给我哥娶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
“皇城的俏媳妇要三十金一个?”
翠丝睨了一眼,“那有这么贵,三十两银子就能娶个好的,不是还要预备新房,准备聘礼么?我就一个哥哥,到时候要办得风光。”
素纨给每人分了六滴,是真的拿了根象牙筷,一滴又一滴地数着,多一滴都没有。
一股玫瑰花香扑鼻,几个丫头闻得满脸喜色。
*
洛府上下都在忙着洛俪及笄宴的事。
皇城那边,洛康回了家书,说已向皇帝请假一月,会在四月二十八日抵家,这次带了些东西孝敬父母,赠送家人,让洛征届时到码头接货接人,他依旧坐的是铁家大轮船。
洛康要回乡探亲,给嫡长女办及笄礼,没两日就传出去了,顺天府名门贵族们也是各寻门道,想见一见今年现任吏部尚书大人,此人关系他们往后的仕途前程,是必须要巴结的。
洛俪及笄礼,顺天府的太太、奶奶、姑娘们早早开始琢磨着要送什么礼物。
而此时,杨玉莲登门拜访了。
几月不见,她的气色很好。
见到洛俪,不无遗憾地道:“俪妹妹,我原想找萧怀青报仇,只可惜晚到了一步。”
“此话怎讲?”
杨玉莲沉默片刻。
她是想要折磨萧怀青,可到扬州时,在城外遇到了一对乞丐,妇人瘸腿,而男子却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眼睛被缝起来了,深深陷了下去,可见里面并无眼球。
那一刻,杨玉莲愣在城门口。
她要报仇,她要伤萧怀青,为何这一切,她却什么都不想了。
瘸腿妇人柳氏,见到杨玉莲,只作不相识,对着过往的行人,嘴里不停地喊着:“行行好吧,赏个钱!”
曾经多少仇恨,在杨玉莲瞧见萧怀青的现状时,她竟然不恨了,甚至有些同情他、可怜他,萧怀青母子落到如此地步,她还有什么好怨、好恨的?终归是各人有各命。
她下了马车,立在萧怀青的面前。
柳氏紧张不已,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萧怀青的事。
萧怀青嘴里呜哇作声,却是说不出话,张嘴之时,杨玉莲瞧见了半截舌头,只片刻,她最后的那点恨也没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爱萧怀青了,却也不恨他了。
他是乞丐,她还是官家嫡女,虽然和离了,却不缺衣少食。
“行行好吧,大爷,赏枚铜钱,我们母子已三天没吃饭了,行行好吧。”
杨玉莲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锞子,纵手一抛,落到萧怀青面前的破碗,萧怀青快速地寻声扑了过来,嘴里呜呜作响,似在说“有钱了!有钱了!”
柳氏似不认识杨玉莲,没有愧意,没有懊悔,表悔麻木得似不相识,杨玉莲不知道他们母子经历了什么,想来都是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杨玉莲立在一边,“萧怀青,你声声不想做洛家人,这就是你要的下场么?你想活过痛快赚个本,就算有朝一日被发现是罪臣之后,死了也无所憾。既然是这等想法,柳姨当初为何要投靠洛家,享受了洛家给的荣崇,却想要算计…”
柳氏只得片刻的微征。
她们没有回头路。
落到大赌坊东家的手里,她也想过要死,却抛不下儿子。
萧怀青被他们伤得体无完肤,他们说瞎了双眼、割了嘴,才会更像个乞丐,也才能引起贵人们的善心,这样讨的银钱就会多。
柳氏等过、盼过,在过着恶梦般的生活时,她天天想的都是洛家能出面救他们,曾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洛家救他们母子,就是让他们回去当下人也愿意;第二个月时,她又想,若是洛家救他们,她愿意去做最低贱的事,哪怕给苏氏跪下来舔足;第三个月,她知道洛家不会管他们,她开始恨洛家,如果洛家救他们,她便要毁掉洛家;第四个月,她什么幻想都没有了。
萧依来扬州几回,一直为搭救她们母子奔波。
萧依说,她求过洛廉,可洛廉只答应让他们少受些罪,因为借的高利贷,现在利滚利已不是十万两银子,而是几十万两银子。
萧依也曾去求过姜祺,希望姜祺能求了镇江候说情,可姜祺并不曾理会她。
萧依来扬州看过柳氏母子,萧怀青眼瞎瞧不起,柳氏又装作不认识她。
他们母子被毁了,萧怀青一辈子出不了头,他没眼睛、没舌头,虽有笔,却是写也写不全了。
洛俪听罢,问道:“只要杨姐姐能打开心结,什么都好,你的药酒吃完了吧?”
“吃完了。”杨玉莲说得轻松,“前些日子请郎中瞧过,说我的身子已康复了。”她垂着头,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前些日子,我与族伯娘写了一封信,族伯娘回信,说要替我保媒寻一个夫婿。”
她放下了!
儿子已经丢了,可她的人生路还长,不能再纠结在过往,她连对萧怀青母子的恨都能放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另一个人家里过得好好的,那位商贾太太定不会薄待她,因为是她千辛万苦在连生了五个闺女后,才盼来的儿子。
至少通儿跟着商贾太太,比跟着萧怀青好。
跟着她,早晚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爹。
杨玉莲道:“今日我过府,就是想问问洛世伯母的意见,族伯娘说,她为我物色的男子是我族伯的门生,今年二十八岁,是礼部七品笔帖式。
原配留下了两个女儿的,大的六岁,小的四岁,应天府青坡县人氏,家里有几十亩良田,兄弟三人,他是长兄的,家里的母亲不是亲娘,是他亲娘的妹子做的续弦。父母一早就说好,他们跟他二弟、三弟度日,而他不分家里的良田,每年只给二十两银子回家孝敬父母即可,旁的都不用管。
他在京城有一处二进的小宅子,虽然小些,一家人倒也够住,他自己比较争气,人还算可靠老实。”
洛俪轻声道:“杨姐姐先莫急,过几日我爹爹就回来了,他在皇城认识的人多,许是知晓些的,回头我再与你打听打听。我倒觉得,与其去皇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倒不如在江南,你在蘅芜女学读过书,这里认识的朋友也多,而且我伯父、伯娘的为人你也知道,最是重情重义的,不问旁的,只凭两家的交情,可不就是半个娘家。”
杨玉莲嫁错一回人,不能再行错了,第二次再嫁如果不好,她也没有再和离的,否则就会被人说道。她顶着杨耀宗不允和离,硬是和离,连娘家都回不去,只怕姐妹们也不屑与她为伍。
杨玉莲说的族伯娘,其实是杨丞相的夫人。
如果杨丞相当真可靠,就该多多帮衬杨耀宗。
可关键时候,真帮上杨耀宗的却是洛家人,就连杨耀宗的陈州知州一职也是洛康给谋的,递了拟调官员名单上报皇帝。杨丞相似乎忘了他有那么一个族弟。
杨玉莲讪讪笑道:“既然俪妹妹都如此说,我便听你的再等等。俪妹妹是忙人,我不打扰了。我前儿从街上给妹妹挑了一对玉镯子,算不得多贵重的,多少是点心意,我是个不祥人,妹妹及笄宴那日就不来道贺,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她和离过一回,这样的身份不能参加贵女及笄宴,对于规矩重的人家,也是忌讳这样的女子参宴。
洛俪笑道:“杨姐姐客气了。”她唤了素绢,“我妆盒里有个银质香球,你去取来。”她顿了片刻,“杨姐姐先莫离开,这银质香球有宁静安神之效,是个药香丸,还是去年我去杭州,香茗大师送我的,统共得了两枚,且送给杨姐姐一枚,对你身子许有好处。”
杨玉莲接过银香球,镂空的缠枝花纹,里面能依稀看到一枚蜡丸子,一股淡淡的金银花香气扑鼻而来,“是金银花味儿的,我喜欢这味道。”
“姐姐贴着小衣戴着,能滋养身子,还能安神。”
香茗大师送的东西,指定是好的,“曾经说要教姐姐茶道,彩衣妹妹学会了,我叮嘱她,到时候让她教给姐姐。”
那已经是几年前说过的话了,杨玉莲都已经忘了,更不去想了。
杨玉莲福了福身,“谢过俪妹妹的药香丸,我去睦元堂瞧瞧洛伯娘。”
她携着两个丫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姑苏柳家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具体什么我说不上来。”
姑苏柳家…
那是柳氏的娘家。
柳氏不在顺天府,与洛家也扯不上干系。
杨玉莲苦笑道:“我上回在茶点铺子上,遇到了姜礼的娘子谢氏,她提了那么一嘴,说姑苏柳家全都是不要脸面的。我要细问,她却不肯说了,只说姜家大姑奶奶前些日子回了顺天府,带着三个孩子一道回娘家,哭着说不回杭州。”
洛俪道:“姜大都督的妹婿便是姑苏知州,姑苏发生什么事,他家定是知道的。”
杨玉莲不好多说,着实这些事太脏人耳朵。
洛俪望着杨玉莲的背影,姑苏柳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瞧杨玉莲的样子却是知晓的,看她一脸忌讳,欲言又止的为难样,不由得让洛俪多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