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在继续,声声婉转、缥缈,就如不似人间的曲目。
玄衣男子听得入迷。
琴音在温馨幸福得如同梦幻般的尾音里停下。
洛俪笑望着对面的梁娥眉。
梁娥眉道:“妹妹不如就以琴技参赛。”
“这不是姐姐最拿手的。”
“你琴技长进颇大,尤其这首《传说》,不瞒妹妹,就这支曲子,我自叹不如。”
洛俪乐了,却不是真的乐,而是觉得梁娥眉这话说得有趣,“素纨、冬芷,你们听见没,姐姐居然自认琴技不如我了。”她乐完之后,“姐姐不是糊弄我吧?”
梁娥眉睨了一下,“瞧你那得意模样,我只说就此曲琴技我不如你,你定是私下不知弹了多少回。”
前世的她,因这曲子是梁氏所谱,多有偏爱,弹得最多,也是她手把手教了第一琴才女之称的池宓。
池宓会弹此曲,令十五王爷赵徵对她一音钟情,可见此曲的魅力不小。
洛俪问道:“要不姐姐也弹一支。”
梁娥眉接过琴,“我弹《传说》你替我点评点评。”
“姐姐请!”
曲子飘出,却是与前一次弹时完全不同的琴韵风格,洛俪弹时,是缥缈、是浪漫,是温馨、是美好,可梁娥眉弹时,却无法消除的忧伤,是如诉如歌的吟诵。
马车近了,玄衣男子看着领首的马车,这上面坐着的是苏氏,马车帘子上没有绣姓氏,只绣了翻开的书籍图腾,灰色的帘底绣着蓝白相间的书籍,书籍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楹联“喜有两眼明,多交益友;恨无十年暇,尽读其书”
蓝袍男子欲问,却见玄衣男子正凝神听琴,只得住了话,玄衣男子见车队走近,静静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琴曲终,蓝袍男子则好奇地问道:“主子,我们好些年不回来,皇城之中几时出现一个以书籍为图腾的权贵名门?”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洛家。”
蓝袍少年一脸茫然,“莫非是窦氏的门生、亲戚?最近几年崛起的人物?”
玄袍男子回眸一望,“我说的是江南洛子的洛家,洛家幼子洛康在朝为官。图腾我也是第一次见,但那句对联我却知道,乃是洛子年轻时候勉励自己多读书、潜心学问的楹联。别家用这样的图腾与楹联不妥,唯有洛家这样的书香大家,用上更显底蕴。”
江南顺天府洛家在洛子之前是无名之辈,经不住人家祖坟冒了清烟,出了一个被天下读书人捧得极高的“洛子”。
蓝袍男子沉吟道:“原是他家的,难怪琴技不俗。属下以为,虽弹的同一首曲子,可这前后的差别,韵味也相差太多。”
“这是两人弹奏同一支曲子,自然不同。洛家当真底蕴十足,家中养出两位如此琴技的姑娘。”
蓝袍男子正待问,看着跟随马车骑马而行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少年,马车里定然坐的是女眷。
玄衣男子道:“听闻扬州小画仙的爱女郑小妹嫁入洛家嫡次孙为妇。洛子的嫡孙女洛三娘更是江南出名的女神童,十岁之时,以中毒之身应战五位才女,唯琴技与皇城李秀妍并列第一,其他四项皆以出色成绩获胜,琴棋书画、茶技上的造诣堪绝。”
十岁之身应战五人,五场就赢了四场,最后一场也只与李秀妍打了个平手。
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便是现下,亦有不少人谈论。
在人人夸赞洛三娘才华之时,她的恶女之名一直相伴,但瑕不掩瑜,赏其才华者居多。
蓝袍男子面露激动,“主子,我们要不跟上去,许能结识呢。”
玄衣男子神色淡然,但眼底的好奇与探究瞒不了人。
主仆二人静默跟在洛家车队后头,行得一程,玄衣男子似有不甘,纵马奔到传出琴音的马车右侧,引得在左侧行驶的洛徘半恼半怒地盯视过来。
“妹妹以为,我刚才弹得如何?”
一个清冷温婉的女音传出来。
洛俪想了片刻,“抛开琴技不说,单说琴韵。姐姐眼中的《传说》是什么样的?”
“自是美丽、温馨,甜蜜浪漫的爱情,没有其他爱情曲谱之中的波折,演绎的是爱情之中的各种美好。”
梁娥眉落音,静静地等着洛俪答话。
洛俪凝重地道:“十个人弹《传说》,会弹出十种不同的韵味;十个人听同一个人弹《传说》,亦会有十种不同的看法。既是姐姐问到,我亦说说我的看法。我以为:《传说》是女子对爱情中所有的幻想与美好,还有一份战胜困难的勇气,更有女子如菖蒲般坚韧的决心。”
这是一个抑扬顿挫,却又灵动委婉的声音,就像百灵鸟般的悦耳动听。
第147章 被指婚吓跑
梁娥眉沉吟道:“难怪我弹出的曲子不如妹妹的轻快灵动。”她又悠悠道:“妹妹常说:要以曲感人,首先得让己入曲,琴若笔,曲如画,端看各人拿着这笔绘出怎样的画卷。”
洛俪是两世为人,琴韵优胜,又何曾不是占了这个便宜,“姐姐的琴韵自有特别之处,姐姐可曾一次性弹完过《情劫》?”
“未曾一次弹完过,九章之中亦是分章习练。”
洛俪道:“不妨进行全篇习练,虽说弹一遍要半个时辰,也只有在弹全篇时才可真正领悟。祖父常说,读书要深入灵魂,其实是说读书与其浅读倒不如不读,而一旦读了,就得读到书的精髓。想来习练琴技也是如此,只弹其音就似浅读,领悟琴曲就得深达曲谱灵魂,也只有能振撼灵魂的曲子,才能称之为好曲。”
“这一路过来,与妹妹畅谈琴曲数次,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数,这一路畅谈远胜我闭门习练琴技数年。”
洛俪心里暗道:若非她两世为人,恐怕也难及梁娥眉的琴技。
“以姐姐的年纪、阅历,能有今日的琴技已属难得。”
梁娥眉道:“这要瞧与谁比对,若与妹妹比,我自是比不得的。妹妹以为,我与琴妃相比,琴技如何?”
洛俪惊道:“琴妃是谁?”
她离开几年,天下还出现了一位琴妃?
莫不是当今皇帝的宠妃?
素纨接过话道:“禀姑娘,琴妃就是当年在蘅芜女学与你斗琴的李四姑娘李秀妍。”
洛俪语调里带着笑意,“姐姐,这琴才女如何变成琴妃的?”
梁娥眉捂嘴轻咳一声,冬芷倒了半盏茶水递给她,“姑娘饮口茶润润喉咙。”
梁娥眉悠悠道:“说起来,这是一段佳话。我朝十五王爷,数年前云游天下,他别的不喜欢却独爱收集民间各种曲谱,对音律造诣甚高,故而得了个雅号叫‘琴王’。”
不是秦省之秦,也不是多情之‘情’,而是琴棋书画的琴。可见琴王爷对音律痴迷到如何地步。
马车外,主仆二人突地听到有人提到“琴王”,都竖起了耳朵,就连洛徘也忘了两个跟着马车而行的男子。
梁娥眉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与洛俪的声音很像,但语调、风格却又完全不同,多听二女的声音几次,很快就能分辩出来,“当年妹妹与李四姑娘在江南斗琴赛后,李四娘在皇城名声大盛,连宫中的太后也略有耳闻,曾几番召她入宫弹琴解闷。
大约三年前,被宫人们一提,太后突然想到了琴王爷,就道‘先帝第十五子既十五王爷也爱琴,不如哀家为你们赐婚’。”
洛俪道:“一句话,就赐婚了?”
“可不是一句话,是嫡妃还是侧妃就不知道,反正李四娘是琴王爷未过门的人。若是琴王爷回皇城,这第一件事就是迎娶李四娘过门。”
洛俪似被吓住,压低嗓门道:“太后不会宣我入宫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可不要被人一句话就给赐婚,这对我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梁娥眉笑道:“妹妹都近皇城了,现在才知道害怕?”
“乱点鸳鸯谱的事,最是当权者爱玩的伎俩,我不是怕,是很怕,怕极了,不行!我不能去皇城。回头,我与伯父伯娘说说,就说我是为了陪你解闷才将你送到顺天府。”洛俪捧着胸口,“我要被人这么赐婚,还不得犯了旧疾丢掉半条小命,我这小命衿贵着呢。”
她只想着去皇城瞧瞧,可没想到有这一岔,听梁娥眉一说,她不敢去了。
前世时,她没今生的名气大,直到与池宪订亲,这才入皇城,后来太后听说洛子有个才德兼备的孙女洛三娘,也曾问了几句,知道她订亲还不无遗憾,她怎么觉得,若自己不曾订亲,太后这是要赐婚的节奏。
梁娥眉见她当了真,“你不会真调头回江南?”
“我就是这么想的。”
“妹妹啊,你可别想一出是一出。”
“姐姐自是不懂的,你说就太后指的那些男子,会有什么好的,不是不晓五谷生长的,就是个大草包,要不就是一肚子坏水,像我这样灰扑扑得亦白亦黑,纯真可爱的小灰兔,那指定是送到狼嘴了,不成!不成!皇城去不得!我不要去皇城,待到了前方客栈,我就与伯父道明一切,你们入皇城吧。”
梁娥眉颇有些无奈。
素纨若有所思,道:“以姑娘的名气、才貌,若被人瞧见,指定是件麻烦。”
翠纱怯怯地道:“可是小婢…已经两年没瞧见我爹娘兄弟了,眼瞧着就进皇城,却连亲人的面…”
洛俪笑得甜美:“翠纱,你先服侍着伯娘,待伯父回江南,你再跟着一道。素纨你呢?”
“我是姑娘的大丫头,自是姑娘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素纨你若想瞧皇城的亲人,也一并去。”
“这怎么使得,总不能让姑娘独自一人回江南。”
“使得,使得,祖父常说我与佛家有缘,佛祖会保佑我的。”
梁娥眉啐骂道:“素纨,你别理她,我瞧她这会子犯了疯病。”
“对,姐姐说我犯了疯病,这藉口真真好,我就告诉伯父,说我现在疯病犯了,要疯回江南去。”洛俪落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有着奇异地魔力,引得玄衣男子也不由笑了起来。
素纨怒喝一声:“谁在外头笑?”
她揭起车窗布帘一角,她瞧过去,马背上的玄衣男子亦望了过来,目光相对,皆是微微一怔,素纨意外的是这男子气度不凡,又有几分飘逸脱尘气息。而男子却看到了梁娥眉的正面,是一个绝/色美丽的少女,瞧上去约十五六岁的模样,就如他早前所猜,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梁娥眉与他的目光一对,脸颊微红,快速移开了视线。
洛俪原对不相干的人和事少了好奇心,这会子见坐在对面的梁娥眉娇羞如花,亦扭头透过窗户一望,她这一刹的回眸,立时惊住了车外的两位陌生少年。
早有瞧到一个***,而这回眸的少女其姿容更在那位之上。
只一刹,洛俪回过头去,看着梁娥眉那张越来越胭红的脸,“姐姐,你脸好红啊!快成红苹果了。”
“我…我热的。”梁娥眉结结巴巴地答道。
洛俪忙道:“冬芷,你家姑娘热,快把车帘子打起半截。”她望着车顶,“这可是十月,是初冬啊,我的好姐姐,这冬天发热,许是染风寒了,到了前面小镇,定要请个郎中给你诊诊脉。”
梁娥眉垂着头,连脑袋都不敢抬,而素纨还打着帘子看外头,直至洛俪用手轻扯一下,低声道:“将窗帘放下去。”
外头,传来玄衣男子的声音,“请问,你们是哪家的老爷?”
玄衣男子已打马奔往前方。
洛廉回眸,回礼道:“顺天府洛家。”
玄衣男子揖手道:“在下赵徵,有幸结识洛老爷,幸会!幸会!”
梁娥眉心头微颤,“妹妹,刚才我们还在议论琴王爷呢,居然就遇上了,这…”
难怪世人常说:莫在背后议论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洛俪不以为然,“我们没说他坏话,就事论事,说的都是实情,担心作甚?”她凝了一下,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是回家成亲的!”
他是回皇城成亲的!
她在这儿慌乱个甚?
只片刻,梁娥眉就淡定下来了。
她在遇到急事时,竟比不得洛俪的淡然洒脱,她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赵徽问道:“洛老爷可是琼林书院的山长洛廉。”
“正是鄙人!”洛廉打量着赵徵,“不知阁下可是十五王爷。”
“正是在下!”
洛廉一早就发现他们跟着,早前远在他们前头,硬是站在路上不走,他还以为对方在等什么,直到他们的车队先完,却又跟在后头行了一程,最后索性跟着洛俪、梁娥眉坐的马车。
少年爱美人,何况洛廉自认这两个姑娘的确不俗,无论是才华还是容貌都是极好的。
洛廉抱拳:“幸会!幸会!”
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赵徵问道:“此次洛山长入京,所为何事?”
洛廉答道:“前不久,皇恩浩荡,太后与皇上对洛家封爵赐赏,此次入京,我夫妻二人只为谢恩。”
两人一问一答,认识了,还一路闲聊了起来。
洛徘策马跟上洛廉,听洛廉与赵徵畅谈。
梁娥眉恼怒地看着洛俪。
“姐姐别自恼!”
她是自恼?
她分明是恼洛俪,这臭丫头有时候坏死了,居然说她脸红,这不知道的会如何看她呀。
洛俪呵呵一笑,没心没肺地依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早前没想到赐婚一事,现在她是说什么也不能入皇城了,就算要去,也只能悄悄地,她必须参加明年咸城女儿节的才艺赛,由别人掌握着姻缘,这感觉太糟糕了。
近晌午时分,洛廉大声道:“在前方林子里小憩半个时辰,众人用些吃食再赶路。”
太太、丫头下了马车,婆子丫头忙着摆上点心干粮,又有婆子移了个红泥小炉下来,令腿脚快的小子打了溪水烧水煮茶。
梁娥眉与洛俪各戴了一张纱帷帽。
林间,铺了两块地毯。太太姑娘围坐一处,洛廉与赵徵、洛徘又围坐一处,其他的下人各了干粮,各自立在不远处吃着。
洛俪吃了会干粮,让素纨给她拾掇一个包袱,“选一身江湖女儿的衣裙,就是你上回新给我做的那身,另给我拾掇一些银票。”
素纨担心洛俪被人给赐婚,老太爷都说要由姑娘做主,万一被太后赐婚,姑娘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
洛俪走近洛廉,唤声“伯父”,柔柔笑道:“伯父,我…我就送你们到此吧,我现在就得改道回江南。”
苏氏惊呼一声,“什么?俪姐儿,你不是开玩笑吧?这…这都进顺天府了,明儿就能到皇城。”
洛俪垂着头,“伯父,你跟我来,我…我与你说几句话。”
洛廉随她走到十丈外,站在林间,洛俪低声道:“伯父,我真不能去皇城,我害怕,你说太后皇上最喜欢乱点鸳鸯谱,万一他们一句话把我的终身就给定了,别说我哭死,祖父肯定会郁闷得生病。我想了又想,这皇城我还真不能去。”
她压低嗓门,用近乎蚊鸣地声音道:“我至少不能明着进皇城,只能悄悄地回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伯父,我…先回顺天府转转,回头我骑马去找你们。要不,你把如何去洛府告诉我,我夜里回去。”
“你莫不是打算一个人走?”
“伯父英明。”
洛廉气得无语,洛俪的担心何偿没有道理。
太后很偏护窦家,万一那老太婆心血来潮,说让洛、窦联姻,别说洛子,便是他都能气得发狂。虽然洛俪说的一个可能,但是很怕万一,所以防范于未然是上上之策。
“你独身一人,伯父如何放心?”
“伯父,我的武功虽不及伯父,但自保还是有余。伯父,在家里时,我可看到你深夜到沉香别苑打探柳氏母子的虚实…”
洛廉自认谨慎,怎被她知道了,“你当时也在?”
“比伯父先到别苑屋顶,刚到不多会儿,就见伯父去了,我就躲在暗处,可惜伯父离开得太早,不知道萧怀青与他书僮铜柱说话,我这才知道萧怀青在扬州欠十万两银子女票资之事。如果我不赶他们母子离开,萧怀青就要伯父替他还账,而且听他话的意思,好像拿着洛家的什么把柄…”
洛俪一席话,洛廉心头却是惊涛骇浪。
萧怀青拿着洛家的把柄,若是他不帮忙还债,就要以此为胁。
他心头暗自思量,萧怀青拿住的到底是什么把柄?
“伯父…”洛俪连唤三声,洛廉方回过神来。
洛廉道:“你先收拾一个包袱,我把马给你。”
“伯父,我…我好像不会骑马。”
好像…
明明是不会。
洛俪傻笑。
洛廉道:“你要走到皇城?”
“我的意思是…伯父这会儿得空,先教我骑马,我学学不就会了。”
洛廉立时大叫,指着洛俪怒斥道:“你当骑马一学就会,万一有个危险,重则丢命,轻则受伤,岂是你说的这么容易。”
洛俪弱弱地道:“好罢,我走路或是雇车坐船。”
洛廉这一嗓子吼得,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洛俪福了福身,像个没事人,回到车里,换了一身干练江湖女儿装:上身束袖秋裳,下头是一条石榴裙。身上背了一个包袱,脸上蒙了一张面纱,额上贴着银白色的钿片,那是一枚椭圆形的钿片,恰恰遮住眉心的胭脂痣。
苏氏倏尔起身,“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真让俪姐儿一个人回江南?”
洛廉道:“不去也好,就让她先回去。”
素纨此刻也换一身小户人家侍女的打扮,上头是束衣秋裳,下头是一条藏青色的绸裤,脚上踏着一双藏青底绣着蝴蝶纹的绣鞋,背上负了一个袱,模样儿俏生生地。
洛俪一脸歉意地道:“伯娘,我跟你们来,其实就是想在陪陪梁姐姐和伯娘,怕你们在路上闷得慌,这一路我都在说笑、弹琴就是替你们解闷的。”
苏氏心头一软,多贴心的孩子,丝毫不怀疑洛俪这话的真假,“我说,这都快近皇城了,怎么就不去了,你爹要知道你到顺天府了又回家,他还不得伤心。”
洛俪道:“我爹这些年一直不提接我回皇城,定有他的思量,所以…我不能贸然入城。”她福了福身,“素纨,你跟大太太去吧,待大太太回江南你就再回去。”
“小婢是姑娘的侍女,姑娘去哪儿,小婢就去哪儿。”
洛俪扬了扬头,“把我路上用的银钱都备足了。”
“姑娘,二千两银子,应该够了吧。”素纨低声地问。
洛俪点了点头,她挥了挥手,“伯父,我的那口大箱子,你给我收好了,回江南时,帮我带回去。”
洛徘紧张一揖,“三姐姐,你…你真要回江南。”
“比珍珠还真。三弟啊,乖乖的,回头你与爹说一声,就说我先回江南了,等我及笄之后,若得空再去皇城瞧他,我现在想祖父祖母了,想得都想哭了,得尽快回去。”
梁娥眉见她真要走,扯住洛俪的左臂,“你真担心啊,早知道我就不说琴妃的事。”
“你提醒得对,我一路都沉浸在玩乐之中,把这顶顶重要的大事给忘了。姐姐,你一路保重。”她压低嗓门,“回头与梁大哥说一声,小心有人给你指婚,让他在皇上跟前给你顶住了,最好先别让太后知道你的事,若被太后惦记上,你可就惨了。”
别人都希望太后指望,可她们俩都是有主见了,这会子心里怕怕的,尤其是洛俪直接吓得不敢入皇城。
洛俪挥了挥手,“伯父、伯娘慢走!翠纱,跟大太太回皇城,瞧过你爹娘记得和大太太回江南。”
“素纨姐姐,一路上记得照顾好姑娘。”
“行了,你家姑娘我好歹也跟着师父走过江湖,你们别担心。素纨,我们走!”
在洛家一行二十多人的注目下,洛俪洒脱地挥挥手臂,带着素纨,主仆二人各挎一个包袱翩然而去。
素纨走了一截,放小跑跟上洛俪。
“姑娘啊,你怎么不与大老爷要一辆马车,我们走路,许天黑也到不了码头。”
“我们为甚急着回江南,我们要边走边玩。素纨,你不想玩吗?先问问附近哪里有寺庙,我们寻个寺庙安身。”
啊——
素纨止住脚步。
回过神,洛俪已行至十丈外,她一路小跑跟上洛俪。
只听有人大喊一声:“三姑娘!”
回首时,梁霸坐在车夫旁边,咧嘴傻笑,“大老爷不放心,新雇了一辆马车给三姑娘用,让小的一路将三姑娘主仆送到码头。”
素纨感动得泪光闪闪,她走了一截,连姑娘的脚程都赶不上,还在心下盘算,今儿许是天黑也走不到顺天府码头。
洛俪打起车帘,一眼看到自己那只大箱子,她说保管好,洛廉以为她想要这只箱子,罢了罢了,她真的想轻装上路,提醒洛廉这口大箱子,现在还多了一口箱子。
梁娥眉上了苏氏的马车。
洛廉让洛徘从附近小镇上新雇了一辆马车,又让梁霸护送洛俪主仆,这才放心带着众人启程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