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么?哪有母亲送嫁的,不都是兄弟送嫁?”
洛俪垂着头:伯娘这是宴会恐惧症呢还是嫁女恐惧症。上回好似就说过,洛倩出阁,因为是远嫁晋陵路上要走几日,得提前启程去晋陵,喜事是在那边办,而吉日那天,府中虽然待客,却因没有出嫁女会显得冷清啊。
嫁娶喜宴,听起来好听,其实热闹都在夫家。
苏氏突地大叫着:“不行!不行!苏恺想娶我家倩姐儿,就让他到顺天府来娶,我家倩姐儿一定要在顺天府成亲,我洛苏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让我看她穿嫁衣、着嫁妆,我还想着定要给她化一个我念了近三十年的嫁娘妆…”
洛俪福身:“伯父、伯娘,夜深了,侄女告退!”
苏氏还沉浸在送嫁与迎娶的事上,望着洛俪的背影,嘴里嘟囔道:“养女儿真是太亏了,太亏了啊…累死累活的忙碌一场,居然成人家的热闹与欢喜,我明天就让媒婆上门,苏家若是真心,就来顺天府娶我女儿,而不是让我洛家数百里之遥送到晋陵去,苏家敢迟疑半分,这亲事不成也罢。
我当时是不是昏头了,怎么就挑了这么一门远亲,嫁那么远,我要是想倩姐儿了都瞧不上,唉呀,大老爷,你当初怎么不提醒我啊,咱们这顺天府年轻有才的后生比比皆是,我怎么就非得把女儿嫁给苏恺啊…”
洛廉不紧不慢,最近几日,苏氏天天都在念叨洛倩的事,尤其是及笄礼时订了婚期,她就有悔意,先是埋怨不该那么早给女儿订亲,然后又说不该将女儿嫁到外地。
“婆母当年就后悔,说不该将佑娘嫁到鲁省去,出阁这么多年,还是老太爷六十大寿回来过,我当时还不明白,现在真算是懂了,真不能远嫁啊。虽然嫁妆丰厚,到了那边,要是倩姐儿受了委屈,受了欺负,也没个人帮衬,更没人开解…”
总之一句话,苏氏后悔了。
见鬼的苏家族侄,她现在觉得再好的人都配不上她闺女。
于是乎,在洛俪因为李娇离开的夜里难眠之时,苏氏也失眠了,她失眠的不是李娇,而是越来越近的洛倩出嫁吉日。
洛廉被苏氏吵得难以入眠,索性寻了藉口,“我今晚去书房,你不要等我了。”
苏氏唤了苏嬷嬷,开始倾诉养女儿的痛苦,倾诉面对女儿远嫁的种种纠结。
*
洛俪失眠睡不着,起床习武练字,大汗淋漓,疲惫不已时,洗了澡躺在床上,放空思绪,可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她还是不能入睡,想着李娇的事,那个黑衣神秘人扛着李妈妈离去,李妈妈中的是鸩毒,这样的毒物通常只有宫中才有。
宫中对犯有大过的嫔妃,要么赐下三尺白绫,要么就是一杯毒酒,通常所指的毒酒就是鸩毒,又称“赐鸩刑”,鸩毒是宫里的东西,李娇是从哪里弄来的?
黑衣神秘人会武功,且是大内高手,他是夜公瑾的人,夜公瑾的身份昭然若揭。那日夜公瑾闯到她的闺阁,她揍了夜公瑾,洛廉出现,夜公瑾唤洛廉“洛山长”,而洛廉也唤出他的名字,由此可见,他们二人是熟悉的。
第99章 对奕1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那天夜里,夜公瑾浑身是血,那个神秘人浑身是伤就有问题,是谁伤了他们?
兜兜转转间,洛俪又想到了李娇,她跟着大内高手的神秘人离开,这不像是神秘人的意思,应该是夜公瑾的意思。神秘人知道李娇的身份,也就是说夜公瑾是知道的,夜公瑾知道洛家收养了忠良之后?这不是将洛家的把柄递到夜公瑾手上,若是夜公瑾要对付洛家,他就以一句“收留朝廷钦犯”给洛家定一个“同谋”之罪。
还是睡不着啊,睡不着,这失眠太痛苦。
洛俪翻身起来,提着木剑继续习武,再练字,在雄鸡报晓中,拖着一身疲惫的她,一头栽倒床上,方才睡熟,睡得正香,就被素绢唤醒“姑娘,得去颐和堂习武了。”
一夜失眠的后果时,整个上午滞俪都没精神,站在案前习字哈欠连天。
洛瑞道:“昨儿没睡好?”
“四妹妹走了,我失眠,一夜练剑、习字。”
洛瑞翻了一页手里的书,“下次,睡不着也要强迫自己睡,再在学习的时候打哈欠,就打手板。今儿就不学了,回去睡觉罢!”
他的语调很冷,带着不快,眸光犀厉。
洛俪写完最后一个字,福身道:“祖父,孙女告退。”
她要睡得好才怪。
洛佼与她自幼一处长大,姐妹情深,怕是洛倩与她的感情也没这么好。
洛瑞无奈地轻叹。
洛俪站在正房看着东厢房,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走到门前,用手推着房门,上面挂着一把沉沉的铜锁,直露出一条缝儿来,嘴里大声道:“祖父,你有这门的钥匙没,里面好似闹老鼠了,大白天都有动静。”
洛俪一推门,里头的夜公瑾吓了一跳,快速往书案下一躲,然,案上的笔还搁在镇纸上。
洛瑞双手负后走出来,“你不想回浣莲阁?”
“祖父,我根本就睡不着,可我又要打哈欠,你还是让我留在书房读书习字吧,着实困得紧时,我就去书房的小榻上躺躺。”她将眼睛放在缝上,透过缝打量着洛廉的书房,“伯父的书好多,字画也不少,啥时候我也要进去瞧瞧。”
“我屋里的书还不够你看?”
“当然够看啊,可有谁会嫌书多的。从一个人看的书,知一个人的心胸,晓一个人的视野,懂一个人的喜好…”
洛瑞呵呵笑了两声,不知是赞赏还是打趣,“那祖父是什么样的?”
“古人说,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洛俪道:祖父是圣隐,隐于天下各地。”
洛俪这话原就是给洛瑞戴高帽子。
夜公瑾藏在书案底下,心里盼着洛俪早些离开,透过书案下的案搭布缝隙,能清楚地看到那一双如猫儿般灵动的双眸,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很亮,就像两颗宝石。这丫头还挺会拍洛子的马屁,看洛子被她逗得乐呵呵的。
“圣隐,又是你杜撰的词汇?老夫并非圣贤,如何能隐于天下各地。”
洛俪笑道:“祖父的学生遍布天下,你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你的精神、你的知识已流传各地。”
“就你会胡谄,一肚子歪理,此等荒谬之言可莫在外头说。”
“祖父,这不是在你面前么,在外人面前,我可是天下第一恶女,想到这个‘天下第一’,孙女很是满意,虽是恶名,好歹扬名一回。”
她自嘲地笑着,丝毫没因为外头的流言有半分不快。
洛瑞道:“你当这是什么好名声?”
“知我者,不以为虑;不知我者,我何必介意。好名也罢,坏名也好,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成,恶女便恶女罢,有此名声,我反倒可以活得自在洒脱。”她用手推了摇门,门上的铜锁摇晃,传出一阵声响,“伯父书房有鼠,我得多吓几回老鼠,最好把老鼠吓跑才成,否则莫要咬坏伯父的好书。”
这不是吓鼠,她这是要捣乱。
洛瑞道:“大白日的,哪来的老鼠?”
“祖父,我这几日真听到里头有异响。”她拍了拍手,对着门缝道:“里头的老鼠听着,本姑娘决定养猫,再给你两日时间离开,否则两日后我就放猫进来抓鼠。”
她这话什么意思?
夜公瑾心下微沉,他就知道瞒不住她。
洛瑞知道他躲在洛家书房看书的事,他堂堂男子,居然要避讳一个小丫头,可这是人家的书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洛廉让他去别院读书的,可他不是近来习惯在这儿看书,一来清静,二来可以听见洛瑞教导孙女的话。洛瑞早前只教书法丹青,可后来他会给洛俪讲《史记》,这老头儿别的不讲,怎么想起讲《史记》,而且还是给他孙女讲。
夜公瑾心下窃以为:洛瑞不收弟子了,这不是他给孙女讲,实则是在给他讲,否则为什么每日上午他都会讲大半个时辰,从点评历史上的帝王,到点评历史上的名将名臣,往往一针见血,说出关键之处,就连那些帝王的用意、心机都能说出入木三分,他隐隐觉得,这与《帝王要术》里讲的一些话锲合。这也是他舍不得离开洛家书房的原因。
洛瑞肯定猜到他近来在读《帝王要术》,是有意让他融合贯通,还是无意之举?夜公瑾更偏向前者。洛瑞与洛廉父子俩,根本不像他传闻里听说的那样,洛廉没有传闻里那样呆板,洛瑞不像传闻里的圣贤,相反,他就是一个慈爱的长者。
洛瑞猜到洛俪是发现端倪,对着紫砂茶壶嘴吸了两口,轻声道:“俪儿,你这孩子,何必与一只老鼠过不去。”
“我当然要过不去,祖父说要教我读书,你居然没与我讲《烈女传》,亦未讲《女德》,你与我讲《史记》上的帝王名将名臣,我怎么觉得很奇怪呢?祖父原来很喜欢《史记》?”
洛瑞连连轻咳。
她居然发现了,这丫头几时变得这般精怪。
洛瑞讲《史记》原就不是单给洛俪讲的,听者只有一个:藏在洛廉书房的夜公瑾。
夜公瑾的真实身份,洛廉知,洛瑞已然猜到。
洛廉收夜公瑾为弟子,就是想授艺于夜公瑾。
洛瑞想着教好这一个,能施惠于全天下的百姓,何乐而不为,教一个是教,教两个还是教,近来特意给洛俪讲《史记》,他不想自己的孙女见识浅薄,是真拿她当男子教/养的。
洛俪扭头仰望着洛瑞,“祖父,伯父书房的老鼠成精了,会听祖父讲《史记》。”
哈哈…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
书房院门口,洛廉一袭紫袍,迈着好看的八字步,胡须轻扬,脸上挂着笑意。
洛俪先是微愣,蓦地忆起,“啊,我想起来了,今儿是休沐日,我今天可以休息的啊,我还说祖父怎么今儿见我打哈欠,为什么不打我手板。祖父,你真够坏的,明明是休沐日,还让我习字…”
洛廉打量着洛俪,“爹,你说俪姐儿这丫头是迷糊还是聪明?”
洛瑞道:“她是聪明的小迷糊。”
该迷糊的时候,她一定是迷糊。
该清楚的时候,她又比谁都活得清晰。
明明一早就猜到那书房里有人,一直到今天才叫嚷出来。
洛瑞觉得洛俪能忍,忍了这么久才点破“老鼠”的事。
洛俪道:“伯父,你把书房打开,我要捉老鼠。”
洛廉看了眼洛瑞,父子俩交换眼神,洛廉走到书房门口,从腰间摘下钥匙,“俪姐儿近来长高了不少。”
洛俪扬了扬头,“伯父,你岔开话题也没有。”
“其实我书房没有老鼠,只是我收的一个学生酷爱读书,昨日下午来我书房,被里面的几本书给迷住了,我临走时给忘了,将他锁在里面,这不刚想起来。”
“伯父的忘性可真大,近来没少把你学生锁在这里吧?”
这丫头说话真能堵死人。
洛廉无言以对。
夜公瑾见她移开眼,连忙从案下爬出来,装模作样地立好。
洛廉启开房门,夜公瑾揖手行礼:“拜见先生!见过洛老先生!”又冲洛俪作了揖,“洛姑娘好!”
洛俪敛衽福身,“夜公子好!”她眸子里转了又转,进得书房,鼻子吸了又吸,一股子怪味儿,眸子里异光一掠,带着几分戏谑,她冲着夜公瑾微启微动着唇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可他就是看出来,她在说“你在屋里拉屎了?真臭!”
夜公瑾大惊,正要回话,洛廉猛地回身,见他正冲洛俪嘟嘴,立时改成很严肃恭谨模样,垂手立在一侧。
洛廉问:“昨儿推荐你的两本《盛唐帝王传》都瞧完了。”
“回先生话,读完了。”
洛廉看着书案上习练的字,漫不经心地道:“俪姐儿,你今儿不用学习,先回去歇着罢。”
洛俪福了福身,“祖父、伯父,俪儿能否听长辈训导。”她目光扫过夜公瑾,休沐日祖父起得这么早,不会是要给什么人开小灶授课,且洛廉也来得早啊。
洛廉望着洛瑞,面有难色。
洛瑞道:“你要留下也行。夜公瑾是你伯父门下的弟子,你伯父见他读书颇有天赋,想指点他的学问,只得一样,你可不许捣乱。”
“祖父,我这么乖巧可人,几时捣乱过。”
第99章 对奕2
洛瑞道:“你要留下也行。夜公瑾是你伯父门下的弟子,你伯父见他读书颇有天赋,想指点他的学问,只得一样,你可不许捣乱。”
“祖父,我这么乖巧可人,几时捣乱过。”
她很安静的,能立在案前写两个时辰的字,还能坐在案前读几个时辰的书,就算她不是数一数二的安静姑娘,至少也是个坐得住的、静得下心的。
洛瑞道了声:“夜公瑾,今日学习棋艺。”
洛廉从书架上取了棋盘。
书僮执墨、执丹捧着茶点进来,将茶点摆放在茶案上。
洛瑞立在棋盘侧,夜公瑾坐在对面,“从棋风可观人的品格,有人下棋走一步观三步,而真正的高手,走一不可窥十步、二十步、乃是三十步,能充分利用好每一步棋子。”
洛俪以为是洛瑞授棋,然,坐在夜公瑾对面的却是洛廉,她立时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然而,更让人她意外的是,夜公瑾的棋艺不俗,据她的观察,此人的棋艺应该不在她之下,而洛廉棋艺更是深不可测。
她一直以为,在洛家,棋艺最高的乃是洛瑞,没想到啊没想到,她那个看似憨厚、资质平平的伯父乃是个深藏不漏的棋道高手。
如果说,夜公瑾是走一步看十步,洛廉至少也是走一步看十五步。她围着棋盘白棋看了看黑棋,早前哈欠连天,这会子竟是全无睡意,更是精神抖擞。
一局了,毫无疑问地,洛廉大胜。
洛廉站起身,“走一步看七步,棋艺略输俪姐儿。”
洛俪歪着头,“伯父,我看夜公子的棋艺不比我差。”
洛廉道:“你不信,你与他对奕试试。”
她怎么可能胜得过夜公瑾,如果她猜测对方的身份没错,他是个棋艺高手,前世时,连池宪都自愧不如。
洛俪坐在棋盘前,手执白子。
洛廉道:“《汉史》之中,夜公瑾最欣赏哪位帝王?”
“汉武帝刘彻!”
一面下棋,一面说汉史人物,点评人生得失,偶尔洛瑞也一针见血地说上几句,但更多的是洛廉在说。
洛俪道:“伯父,汉武帝征服匈奴,平定边疆战祸,保百姓安宁,此乃大功。这些我都不说,我想说的是汉武帝一生之中的几个女人。”
夜公瑾忍住笑意,如果换成平常的闺阁姑娘,他定会不屑一顿,但他面前的是洛家的掌上明珠,因着洛廉、洛瑞父子的看重,他也生出两分敬重之意。
洛廉道:“你说来听听。”
“汉武帝娶陈阿娇,是为了登基为帝;汉武帝后来喜欢上卫子夫,则是因为当时环境所至,宫中有窦太后掌权,他要办大事很难,而陈阿娇性子太过强硬、骄傲,在那时候他个人的内心更喜欢温婉如水的女子…”
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环境,就会喜欢不一样的女子。
汉武帝爱上卫子夫后,到他掌权之后,身边温婉如水的女人比比皆是,他在晚年又喜欢了勾弋夫人,这女人又与他过往认识的女子完全不同,冷艳。
洛俪的点评,是一个女子眼里的帝王,也是站在女子角度去看一个帝王,她的诸多说法就显得特别而新颖。
末了,她发表总结:“汉武帝作为皇帝是个明君,但作为丈夫就是个渣渣,作为父亲简直就是太过无情。”她轻叹一声,很是感慨地道:“嫁给汉武帝的女人,注定了都以悲剧收场,可叹,可叹…”
汉武帝在晚年时,不也是除掉勾弋夫人,让其所出的儿子登基,他生怕勾弋夫人擅权弄权。
而卫子夫所出的太子,也是被汉武帝生生给逼死的。
纵观历史,史上但凡出色的明君,皆非好父亲、好丈夫。
夜公瑾觉得洛俪怪有趣的,打趣道:“三姑娘以为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
“他?”洛俪错愕,只片刻,他不就是他么?他问这话是何意?前世的他是什么样的?眨了眨眼睛,终是未语。
夜公瑾道:“但说无妨,自玄祖皇帝以来,不是赐予四大书院的学子可评论政事而不获罪的恩赐么。”
洛俪笑问:“我也算?”
“算。”他肯定地答出一字,气势十足。
在她面前装痞子,动不动浑身就抖动不已,难不成都是他装的,这会子面前的他,分明就是一个翩翩少年,虽然清瘦,虽然还显得稚嫩,却亦有一代帝王的意气风发。
他让他说,而洛廉没有阻止之意,想来书房周全都是心腹可靠的人。
洛俪落下一子,“当今皇帝壮志难酬,究其个性,恐缺乏执著、不够果毅,略显优柔,需知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他的忍耐虽有,刻苦不足,心机城府还有待加强,他想掌权执政,需要付出的用心不是别人的一倍两倍必须是他人的十倍、二十倍。
他十岁以前被养废,虽然其间不乏叶太嫔故意为之,但他接触的人和事有限。太后不给他安排真正的大儒、饱学之士为师,他就不能自己私下拜师?
先生与师傅就像是暗夜里明灯,不易求多,但求最好。有了良师,就得有益友,唯与益友为伙,方可以一敌十。”
有建议,有评价,她几乎没有深思,只是单纯地照着自己的想法来说。
然而,就她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对夜公瑾却是惊骇不小,是的,就是惊骇,如果他知道洛俪猜到他的身份,也许就不会这么看了。
夜公瑾试探似地问道:“若他用釜底抽薪之计如何?”
洛廉面有慌色。
他怎么可以这样问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他是说直接除掉窦太后还是直接杀掉窦国舅?
无论他说的是谁,都不可取。
洛俪摇头,“脑子有包才这么做。此计必败,现下三军将领大半都是窦氏派的人,窦家子孙里头,不少人在军中任职,而朝中各部院也不乏他们的人。窦国舅虽然奸诈,但忌于太后,还不敢轻举妄动,若用此计,一个不慎将给他们以藉口…”
夜公瑾苦笑,离京前的他,居然想说服洛家启用铁家的江湖势力来对付窦太后、窦国舅,也曾想过,如果这二人不在,也许自己就能真正掌权。直至跟着洛廉读书,熟读《帝王要术》,又听洛廉说窦太后手里有死卫营,担心将他们逼急于己不利才有迟疑。
洛俪想到的则是整盘布局,会不会引来兵祸战乱。
洛廉面露讶异,望着洛瑞,怀疑洛瑞私下还教了洛俪旁的东西,如果洛俪的话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举子所言,不足为奇,可洛俪是闺中女子,且还是一个十岁女童,就显得不俗。
洛瑞神色淡然,眸光里也有淡淡的意外,显然连他都没猜到。
“天下大计,当徐徐图之。”洛俪吐出几字时,定定地看着棋盘,突地唇角上扬,一子落定,竟吃了夜公瑾一大片棋子,棋盘之上,胜负立时分明。
夜公瑾惊呼一声:“你…”慌乱地看着棋盘,他以为自己与她的棋艺悬殊不大,原来差了一大截。
洛俪道:“伯父,新与你学的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学到六成了吧?”
岂止是六成,这分明是学了八成。
洛廉正容道:“夜公瑾下棋分心了。”
洛俪笑着,“谢夜公子谦让。”学着男子模样作了揖,“祖父、伯父,俪儿告退!”
这就走了?
夜公瑾看着棋盘,眉宇凝结,他居然输了,与洛廉对奕死得难看,与洛俪对奕依旧死得难看,这也太打击人了。
书院外头,传来几个少年的说话声,依然是刚出去的洛俪遇上了洛征、洛修、铁建章三人。
铁建章笑道:“三表妹,听说过些日子是你生辰,不知那日三表妹打算如何过?”
洛俪淡淡地道:“梁妈妈天天瞧黄历,比盼年节还热络,我倒没甚感觉。祖父祖母的寿辰也非年年设宴,我一个晚辈的生辰,有长寿面吃就觉得心满意足,当然,若是届时哥哥们能陪我一起吃长寿面,我会很高兴的。”
梁妈妈年年岁岁,前世今生,都将洛俪的辰诞当成比年节还重的要事来办。每年一过三月,就看着黄历,扳着指头,像小孩盼过年节一盼地数着日子过。
洛修大叫着:“五表哥,你输了,十两银子!哈哈…”
洛俪愠怒,跺着脚道:“你们拿我打赌了?”
洛征不紧不慢地道:“三弟与五表弟打赌,五表弟说你肯定要讨生辰礼物,三弟说你不会讨要…”
铁建章道:“我在家里时,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过生辰,早早儿地就提出要什么礼物来,我还以为三表妹与她们一样,哪知道,你的礼物这么容易达成,只要我们陪你一道吃长寿面就行。”
洛俪嘟着小嘴,“你们拿我打赌,三哥、五表哥,我不理你们了,哼!待我过生辰的时候,不分长寿面给你们吃,馋死你俩。”
“别!别啊!这一年到头,我们也吃不上几回长寿面,到了那日,也让我俩沾沾妹妹的喜气儿,就你们吃,让我俩瞧着,还不得馋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