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原本僵硬的表情立时露出了喜色。
素缱与她们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立在洛俪的身后。
马茵咆哮着,大叫着:“马茹!你这个灾星,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扫把星,我昨晚就该杀了你…”
半炷香,她沐浴在幸福之中;半炷香,她被人从云端推下了泥沼。
她还没骂完,有婆子塞了块抹布,马茵再也骂不出口,这抹布有股子怪味,吐之不出,被呛得几近呕吐。
喜娘先是微愣,四下里一看,只她一个喜娘,朗声道:“新郎、新娘站好了,要拜堂。”
乔妈妈快速给马茹垂下盖头,“大吉大利!新郎新娘见面喜,百老偕老。”扯了个吉祥话出来,有些不圆溜,了胜于无。
梁俊拜的长辈乃是洛康,因梁思远兄弟被赦无罪,故拜了梁思远与梁四老爷两房夫妇的牌位,一个是梁俊的亲生父母,一个是过继父母,拜完之后,新娘送入洞\房,梁俊便要陪客喝酒。
龙影司那边有卢淮安等几个相熟的人帮忙顶着,又有洛径帮忙招呼。
洛俪在喜宴坐了一阵,许多太太、奶奶想套近乎,更有的直接说要求字画,洛俪道:“今日只吃喜酒,不说其他。”
就算是洛子当年,即便是他的门生,也不是一求就有。洛子说过,越是不容易求到的才越珍贵,所以洛俪的字画在外头的并不多。
洛俪见梁娥眉应付自如,借了去恭房的藉口立马开溜。
梁娥眉寻了一阵,没瞧见人,只得应付着年轻奶奶与姑娘。
朱氏虽能应付,可与年纪大些的官太太根本说不到一块。
酒宴正午开席,吃到未时二刻,女宾酒宴例渐次散去,只是男宾那边只走了不到三成的人,这三成人还多是有急事需要办理。
洛俪在未时四刻时辞别梁娥眉回到洛府,人累得不轻,沐浴之后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
*
郑国候梁俊与定西大将军府马大姑娘成亲,冒出庶妹算计嫡姐,意欲抢夺良缘的丑闻,一时间在吃喜酒宾客的口耳相叙下,成为一件笑柄。
早前对马茹有偏见的人,听说这事之后,不免有些同情于她,姨娘、庶妹联手算计,还打算在事成之后将其贱卖,天下奇闻。
因洛康的授意,一时间弹劾马家教女无方的折子如雪花一般落到皇帝的案头。
洛俪彼时正坐在岁寒馆内用左手练字。
自打吃完喜酒后,每次点评文章、做考题、写文章,其他时候她就在练字,除了右手练,左手也练,左手的字还是有些差,她必须在下场考试前练得更好些。
素纨进来添了茶水,“姑娘何必这么辛苦?”
洛俪小声道:“夜大哥答应帮我弄一个皇城户籍文书,到时候我就能下场应考。”
得,她还是不说了。
她一脸“你别告诉别人”的凝重样。
素绻进入岁寒馆后院,四下里一扫,抬头就西屋小书房窗前站着的洛俪,“姑娘,小婢刚才去瞧过了,素纹在那边盯着,四个人还算老实,都在认认真真地抄案首的文章和考题。”
洛俪道:“等他们几个抄完,做完考题就得一个多时辰,以后这个时候是我练字的时候。他们若自己不自觉,我盯着也没用。”
素缱笑道:“姑娘要这样想才轻松呢。”
她们姐妹最讨厌韩兴邦与戴超,两个人的眼神古怪,韩兴邦总爱瞧素纹,而戴超又爱看洛俪,害得两人戴了面具还避不开。
未时,洛俪坐在书房,与几人一样写文章。
书房外,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一个是洛康的声音,另一个听得不大分明。
洛康道:“杨丞相,请!”
率先进来的是一个近五十岁的男子,两鬓各有一缕白发,双目熠熠有神,进来时就算坐在夫子席戴着布面具的洛俪,而她的对面摆了四张书案,案前各坐了一个人,都在认真答卷。
洛康进来后,身后跟了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好奇地瞪大眼睛,直直望向那个戴面具的少女,她穿了一件束袖湖裳,下身配了一条深蓝色的渐变色裙子,腰身下是浅蓝,蓝、深蓝,蓝色裙摆上绣了不规则的千醉芙蓉,错落有致,她落下笔,看了看手中的文章,递给一旁的侍女。
侍女一脸苦相,拿了文章坐到一边的书案上抄录起来。
第一个交卷的是纪玄均。
洛俪接过,细细地看了起来,之后拿了素笔,勾点了几处,与他打了个手势,“记得遮住避讳词字,策与皇上名讳谐音,记得缺笔。现在的文辞比以前好许多,注意用语太过犀厉,若遇上温润的考官,就会将你的答卷搁放一边。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朝中几派争斗,你必须学会避嫌,更得改掉你的犀厉,你可以严厉,但没必要犀厉。”
纪玄均揖手一拜,“谢先生指正。”拿着考卷回去,照着洛俪所言重新修改,改好之后又反复再读,直至满意,方才另寻了纸抄录一遍。
杨丞相立在纪玄均身后,看罢了文章:“不错,立意很新,行文沉稳。”
这样的文章,拔不了头筹,却也不落不了榜。
第二个交卷的是韩兴邦。
这数日下来,从早前的不屑一顿,到如今的敬重有加,他将洛俪评点过的文章带回去,韩修德很是认可洛俪,甚至还颇为赞赏,“让你跟洛三娘读书真是明智之举,此次过试有望。”少有地鼓励了儿子几句。
洛俪看了之后,写了评语,将不妥之处指正出来,依旧让韩兴邦修改。
第三个交卷的是洛徘,他吹了吹墨汁,拿给洛俪瞧,洛俪低声道:“你忘了署名,你已经犯第三次了,如果下场应考时你再忘署名,你可知道后果,我说过,答卷之时,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名字写上,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她拿着素笔,从头到尾瞧了一遍,“不错,近来长进很大,记得用词避讳,太后名讳、皇上名讳一样的字、同音的字全都需要避讳,我将这些字勾了出来,下次注意。”她执笔在旁边写了评语,“这次小问题没有,却是立意、立题上有问题,参照今日抄录的文章再看看你与别人之间的差距。我与你说过,不会写可以仿写,写得多了,自然就会了。题目不变,再写一篇,明日交给我。”
洛徘抱拳一揖,拿着试卷坐到原来的地方,看着自己的文章,又将早前抄录的翻出来看,近来别的不学,全做的是历届童试考题,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杨丞相看着洛徘的文章,“也没洛三娘说的那般糟糕,除了立意略有些模糊,文笔、内容还是不错的。”
洛徘答道:“长姐要求做学问必须严谨,我的立意确实不如别人立意明朗,我只要把长姐勾画的那些字词用语修改一番,这篇文章就能变得明朗起来。”
杨丞相似有不信。
洛徘这些日子下来,也知道洛俪说的重写,其实就是大修,而她越是勾画得多,越是小修,如果勾画少了,这文章的问题就大了。
洛徘看了看别人的文章,拿素笔在自己的文章上修改起来,一句又一句地改,然后又通读了两遍,发现没有大问题,这才继续抄录。
杨丞相就在四人身后,看了一个遍,瞧出了些门道,那就是这四人的文章都不错,文风中庸,用词严谨,然后四个人的文风又各有不同,洛徘的用词华丽又不失厚重凝实;纪玄均的文章略显尖锐,是尖锐而不是犀厉;韩兴邦的文章更有内涵,风格洒脱干练;而戴超的字写得最是公正有力,言词活泼中不失严谨。
洛康看着洛徘的认真模样,再看看他修改后的文章,再细读,果然有了几分味道,没想这十余天下来,洛徘长进迅猛。
四个都将自己的文章修改好了。
洛徘捧着修改好的走近。
洛俪看了一眼,立时抓了竹片。
洛徘巴巴地伸出左手,洛俪啪啪啪地打了十下:“自己说错处。”
“我忘署名了!”
“这次的文章给你评上等!”她沾了墨,像挽花似地给挽了一下,还真是一朵花,花的中央是“上评”二字。
洛徘挨了打,却乐得见眉不见眼,“谢长姐!谢长姐!”
“下次再忘署名,就打二十下,事不过三,重要的事我只说三遍。”
洛徘捧着文章坐回原来的地方。
杨丞相又移到洛徘身边,将他刚才的文章再看了一遍,“啊呀!奇才啊!这样的文章,童试中评为案首也不为过,早前立意不成,这一翻修改,竟变得如此优秀…”
洛徘眼睛透亮。
这位可是当朝丞相,连他都夸这文章好,那定就是好的。比他在学堂得了先生的夸赞还要欢喜、鼓舞。
洛康答道:“小儿只是初学,本官这些年疏于教导,哪有丞相大人说的这般好,好在长女学识不错,能督促指点。”
丞相?
另三个齐刷刷地望着杨丞相,他们还在讷闷,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头儿,原来是保皇派之首的杨耀国。
洛俪淡然地道:“此乃做读书做学问之外,二位大人不得高声喧哗,若是吵到他们,本姑娘可要请你们出去了。”
杨玉积来了许久,洛俪没有起身,就坐在夫子位置上,不拜他父亲这个当朝丞相,也不对她的父亲行礼问安。“臭丫头,你督促几个人学习,真当自己是夫子了。”
洛俪道:“公子没看到院门贴的纸,‘苦读诗书,谢绝访客’,如果看到,贸然而入的是你们,即便有一位访客是我父亲,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来打扰。”
杨丞相哈哈大笑起来,“洛三娘做学问的严谨颇似洛子,难怪有此高才,今日我们贸然而入,是我们不对,老夫不说话,不打扰你们苦读。”
瞧瞧这四人的文章,个个做得不错。
杨丞相觉得,他们以前不是这样。
洛俪坐在夫子席上,朗声道:“拿笔记录今日功课。”
素纹取了一张纸,朗声诵了起来,这功课题目是参赛童试设置的,童试有三场。
四个提笔记录。
素纹念完,朗声道:“规矩大家都知道了,今晚回去完成,明日早上交功课。”她将手里的题目单递给了纪玄均,他瞧过对比了一下,没有落下,又递给下一人,以此类推,四个都比对完了,最后又递给素纹。
洛俪喊了声:“今日散了吧。”
韩兴邦将自己今日抄录的文章与自己修改后的文章卷好。
戴超眉眼含笑,听丞相对他们几个的评价,这很高啊,这次童试过试希望极大。
纪玄均与洛徘结伴随而行,两个各夹了几本书,又夹着文章题目等。
执书、素缱收拾了一番,洛俪起身,像个小夫子般不紧不慢地带着自己的侍女出来,出了书房收拾出来的学室,福了福身,“爹爹不是说书房借给我了,有什么事不能等他们散去再说?”
洛康笑问:“俪儿,你还真像个夫子。”
“爹爹,我这几日就是个夫子,你没见他们几个对我恭敬得很。”
洛俪又对杨丞相福了福身,“洛三娘拜见丞相!”
“洛大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洛康含笑,是默认,更是骄傲。
第185章 许诺
杨丞相道:“洛三娘,本官与你商量个事。”
洛俪道:“丞相且说来听听。”
“本官想让小儿玉积随你读几日书,你与他指点指点。”
杨玉积大叫起来:“爹,我才不与一个小丫头读书,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洛俪轻叹一声,“丞相还是听听令公子的意见好,若他愿意,明早辰时之前到学室;若不愿意,小女就当此事没提。”
杨丞相又道:“洛三娘,本官还有一事。”
“丞相请讲。”
“本官想求一幅洛三娘的墨宝。”
她的字画?
洛俪想了片刻,这人是洛康领回来的,若要推辞也不好,对素纹道:“备笔墨、宣纸。”
洛俪近来天天练字绘画,尤其是书法练得最多,她绘得最好的原就是兰竹图,所以此刻挥洒之间,动作流畅,只是布景与以往有所差异,生趣灵动的蝶,摇曳轻舞的兰,微风似在轻拂的竹叶。
最后随手题了一首关于兰花的诗词,署上“洛三娘”三字,再署上日期,取了印章,素纹拿出红印泥,她一沾一按。
杨丞相接过,“本朝第一才女洛三娘之名,真是名不虚传,墨兰清丽优雅,墨竹风骨清奇,画风宁静,雅俗共赏,妙!着实是妙!”
洛俪福了福身,“丞相大人谬赞,三娘愧不敢当。爹爹,若没其他事,女儿先行告退。”
杨丞相得了画,在洛府用了顿暮食告辞离去。
*
洛俪近来愁得不成,与四个丫头低声说道:“你们说夜公子是什么意思,答应了给我弄户籍文书,好让我参加童试,还有三天就要下场应考,可我现在还没户籍文书,没有文书就办不成帖子,我就参加不了。”
在开考前一天,将会结束报名考试的登记,后天前还拿不到,她连考试的资格没有。天朝的科考制度是根据属地管理,你户籍在何处,就在何地参加科考,先考童试,童试通过即由官府发出红榜通告结果,由督学署建档,成为有功名的秀才。
要再考举人,就得有秀才功名的人才成。这就像后世的高中毕业考大专(大本),大本毕业证拿到后才能再学士…层层晋级考试。
暮食时,翠丝在角门外报道:“禀姑娘,梁候爷来了。”
洛俪出了院门,梁俊站在院门外,手里拿着一只盒子。
“梁大哥。”她行了一礼。
梁俊道:“这是夜公子给你的,夜公子要我提醒你,你虽是女子,当一诺千金,若是考不过,可不能再考。”
“梁大哥,我过不了童试,拿不到秀才功名,这肯定是考不了乡试、更参加不了会试的。”
大赵科举,童试之后是乡试,乡试之后是会试,童试过试称为秀才,乡试过试称举人,会试之后有殿试,会有状元及第、进士、同进士。
梁俊觉得这话在理,叹了一声,“没事我就先走了。”
“有劳梁大哥走这一趟。”
梁俊转过身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又流鼻血,“那日三朝回门,我拿马茵的事逼马老夫人同意马莘长住郑国候府。阿茹很高兴,我昨晚与她说你愿意替马莘调养身子,她一口同意了。阿茹接手后宅事务,我把五万两银票给她,让她给马莘置备家业,她很感动…”
马莘现在的身体,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没法,十一岁的人长得像个七岁八的小豆丁。这就像地里的瓜苗受了症,同样长了一个月,别人的已经长成瓜藤,开花结果眼瞧着就长大开始收获;而你家地上受虫咬、受过病症的瓜苗还蔫巴巴地是个瓜秧。
马莘就是受症的秧苗。
马茹答应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梁俊将洛俪调养的法子说得不错,又没坏处,试试又何妨,若是有幸真的调理好了,马莘往后就是个正常孩子。
马莘虽然看着像七八岁的孩子,可心智却有十三四岁,在马家后宅那样残酷的争斗中,不成长,不长心眼这也是不可能的,尤其这次,胡大姨娘母子三人算计他胞姐,他也是知道的,心里恨得紧。
梁俊与马茹在三朝回门的当晚,就进行了一次长谈,他许她约定“坦诚相待”,后头的“不离不弃,永不生疑”梁俊却没有许,他的坦诚是建立在马茹的坦诚真心之上。马茹当时感动的热泪满面,只觉这个丈夫是嫁对了,再念及梁俊对她的好,对她弟弟的看重,满心都想要做梁家的好媳妇,做梁俊的好妻子,做梁娥眉的好嫂子。
梁娥眉近来把后宅打理权交给了马茹,她自己只管着几家铺子,梁俊与马茹说“妹妹在江南时就开过两家姻脂铺子,还会自己做胭脂,生意不错,这几家铺子是她自己赚来的。她最初开铺子的本钱还是洛家表妹给的。不怕你笑话,就连我在江南行商挣下一份家业,也都是洛家表妹给我的本钱。”
梁俊的本钱早前是借的,借着琼林书院十二杰打擂之机,下注赚的,但他觉得这事到底不大光明,且说成洛俪给的。
马茹笑道:“洛表妹待夫君与妹妹真好?”
梁俊心头涌过一丝暖流,“洛表妹、妹妹都是我看重的亲人,尤其洛表妹待我们兄妹付出颇多,也最是操心,就是救娘子的事,也是她听说马家的事后,生怕出意外,派了素缱去保护你…”
如若不是洛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马茹若被那黑衣人得手,就算不死,也没脸出现在皇城,她一人失节事小,马莘体弱,哪里斗得过胡大姨娘母子三人,而胡大姨娘背后还有一个看似不管事,却视她们姐弟为眼中钉的马老夫人。
这么多年,若不是马老夫人的偏护,怎会有胡大姨娘母子三人的猖狂。
梁俊轻叹一声,“我与妹妹商量过,待将来洛表妹出阁,我少不得要送份大礼。”他索性把洛俪劝洛康将梁家的大田庄、百年老店及百年老店十几年来赚下的银子一次性尽数赠还梁家的事细细说了。
马茹听罢,心下感佩不已,世间爱慕钱财、荣华者比比皆是,洛俪居然不贪恋这些,一来是她性格使然,二来洛家人个个品性高洁,皆以学问好而为富者,学问薄才是贫贱,金钱、权势上反不是那么看重。
梁俊讲罢洛俪的事,又道:“我曾想今生今世寻一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可梁家到了我们兄妹这脉,人丁单薄,他日少不是为了肩负繁衍梁家子嗣的重任。我亲父乃是郑国公,因四房父母结亲五载无后嗣,四房的父亲就请求把我过断到四房做继嗣子。后来四房的母亲又有了妹妹。我是一人挑四房,我需要数个儿子,嫡长子不能过继,总不能让我的叔伯们连年后继香火之人都没有,阿茹,我将来会纳妾,除非你能替我生下至少五个儿子…”
五个儿子!
如果没这么多,他就会纳妾。
马茹还在欢喜中,突然就被这个事实击得神思恍惚。
她曾想,自己是不会在乎的,可就在梁俊护她,梁俊让她给马莘置定粗,梁俊又为她救出福儿,救出两个贴身陪嫁丫头的爹娘后,她不想任何女人近他的身。
他说:他是洁身自爱之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男人。他能回报她的,就是将她成为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与原配嫡妻。
床榻缠绵之时,他还说“阿茹,你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否则你若没了,我是一定会续弦的。”
他给她梦想,却也给她最残酷的现实。
马茹鬼使神差地问道:“夫君,是不是只要我…我生下五个儿子,你就不会纳妾?”
以前他在皇城店铺、街上看到的马茹,都是冷静得体,应付自如的模样,结为夫妻后,他发现以前所见都是表面,她亦有不为人知的畏惧,梦想,甚至与坚守。
梁俊笑问:“你能生五个儿子?”觉得她到底是着相了。“阿茹,你别为难自己,我答应你,嫡长子一定是你所出,五年之内,我不会纳妾…”
她最讨厌后宅那些侍妾姨娘了,她娘就是被胡大姨娘害死的,胡大姨娘害了她不算,还要害她弟弟,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将来也要面对这种情况。梁家的家业有多大,她嫁过才知道,世人只知洛家还回来那部分,江南那边还有一份,自打梁俊有钱后,似乎还在江南开了布庄、钱庄、当铺,这些生意不比百年老店赚的钱少。
马茹摇摇头,“十年,夫君给我十年时间好不好?十年内,如果我不能生下五个孩子,夫妻再纳妾。”
他为了她,可以一直洁身自好,守到二十出头才有她这第一个女人。
那么他一定是个自持力很强的人。
这样的男子,只要没有别的女人沾身,他就能为她守一辈子。
既然看到这么一个好苗子,她为什么要把他恭手让人别人。
这是她马茹的夫君,是她一个人的男人。
她才不会像母亲当年那样,傻傻地同意胡大姨娘过门,母亲的一时心软,害了自己的性命,也害苦了她自己的一双儿女。
同样的错,马茹绝不会犯。
梁俊郑重道:“阿茹,我说的是五个儿子,我说的是五年之内。”
他只给她五年之期。
五年内,想来她定已育下嫡长子。
“女儿怎么了,你不是常说,娥眉和洛表妹都是能与男子相比的奇女子。如果我们生了女儿,像洛家一样,把姑娘当儿子养,到时候过继到其他三房,给他招婿,让她所出的儿女姓梁,不也是梁家人,夫君为何要着相于男女。到时候外孙儿也是孙儿,也是梁家子嗣,这不是很好么?”
梁俊没想她会说出这翻话。
这与他当初想的不一样。
马茹央求道:“夫君,给我十年,十年好不好?十年内,我为夫君生五个孩儿,夫君不要纳妾,我想和夫君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我是真心喜欢夫君的,我不想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夫君是我一个人的,就像我是夫君一人的一样…夫君…”
梁俊不应,马茹急得眼泪儿扑簌簌地滑落。
十年,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
在他重回皇城前,他甚至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娶妻成家,还能担负振兴梁家的重任。
如果面前的女子是他心意之人,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他都守她一个。可马茹,只是他因为家族使命必须要娶回来的妻子,因为他得繁衍子嗣,得让梁家嫡系四房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