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奶娘道:“是京城杏林医馆的石郎中和太医院的袁太医、方太医。”
李老郎中“哦”了一声,这两位他都是了解的,“小姐心脉重创,定是有高人相助护住心脉,否则…”只怕她受这么重的内伤,早就命丧黄泉了,从她体内的真气来看,这人的内务极强,这人是谁?竟替她保住一条命。
柳奶娘道:“早年小姐体弱,我家太太曾请泥菩萨帮忙诊过病。”
李老郎中面色一转,有意外,有诧色。
柳奶娘看着昏迷的云罗,道:“那之后,我家小姐的身子原好了许多。可后来又患了心疾…”
话没说完,而李老郎中却已猜到,身体原是好的,只是身负重伤,伤及心脉,也至落下了病根。不过是几岁大的孩子,因染了痼疾,再不如从前那般快乐活泼,也失了孩子的纯真。
李老郎中轻舒一口气,对云罗的病已了然于心,他起身走到倚窗的案前,早有丫头备好了笔墨,很快写了方子,递与绣桃道:“去医馆先抓两副药,先吃吃看。”眸露憾色,又是无奈地轻叹。
绣桃接了方子,柳奶娘问:“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绣桃回答:“有的。”
李老郎中道:“抓了药,两碗煎成一碗,先吃两日。”
绣桃应了。
李老郎中起身出了内室,蔡大太太、蔡大/奶奶跟了出来,蔡大太太手臂一抬,示意左右退去。
花厅内只余下蔡家婆媳与郎中,蔡大太太低声道:“李老郎中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刚才瞧李老郎中的意思,这话没说话。”
李老郎中的憾色更重,抱拳道:“小姐乃是极重的内伤,已伤及心脉,除了冰狐血,再无他法,又因疲劳过度犯病。于旁人从京城到临安府不过二十多日,但于她却等同奔波二百多日,要是两副药后尚不能减轻,只怕…”
他突地打住。
蔡大/奶奶急切追问:“只怕如何?”
蔡大太太道:“李老郎中但讲无妨。”一脸急切,既然问到,理应知晓她的病情,万一在蔡家有了差迟,定会惹来萧众望的怨恨。蔡大太太不敢再想下去,“老郎中请讲实话!”
年幼的杏子见老郎中与蔡大太太在花厅里小声说话,小心翼翼地穿过小耳房,立在偏厅通往花厅的珠帘侧。
李老郎中道:“要是两副药后,心疾仍未减缓,只怕小姐难熬至来年春天。”
蔡大/奶奶惊慌,目光流转在郎中与蔡大太太身上,“你的意思是说…要是吃了你的药无用,只怕初云她活不久?她…要死了?”
杏子只觉顿时电闪雷鸣一般,浑身一颤,快速捂住自己的小嘴,眼泪再次滚将下来。
小姐,她的小姐!教她读书识字,还悄悄给她塞零嘴钱,即便是两枚、三枚,这是除她娘之后又一个待她好的人。
蔡大太太厉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蔡大/奶奶道:“可是…娘,郎中的意思分明是…”
李老郎中平静如初,道:“老朽正是这意思。要是老朽的药无用,小姐的病就…”他又长叹了一声,“且先试试吧。”
京城有最好的郎中,还有宫里的太医,怎的这个时节回转江南?就算京城的冬天太过寒冷,但病人不宜长途跋涉。
蔡大太太对外面的婆子道:“送李老郎中。”
蔡大/奶奶道:“娘,这可怎么办?大将军和二姑子把人送来,原想在临安府养病,万一她在我们这儿…以大将军对初云的疼爱,万一迁怒蔡家…”
为了一个姜疏影就险些要了亲生女儿的命,又要休弃嫡妻,可见是一个暴燥而冲动的人,萧众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若因此迁怒蔡家,蔡家也会惹来一场麻烦。
蔡大太太怒瞪着蔡大/奶奶:“且容我想想,先让丫头们熬了药给她服下。”
“娘,初云不能留在蔡家,这眼瞧着就要过节了,要是在年节前后出了人命,这…又不是我们蔡家的孩子也太不吉利了。李老郎中常来我们府里瞧病,哪会也没见他如此过,只怕初云的病是不宜好的。”
蔡大太太听了柳奶娘所言后,心里也感激云罗帮了自家女儿,可这会儿亦想着蔡家的平安,想着云罗的病。
蔡大太太道:“你莫要讲出去,我自有主意。”
蔡大/奶奶连连应“是”,微顿片刻,“还指望着大将军帮衬大爷一把呢,偏这个时候…”
“明珠给大将军生了个次女,肚子里又有了身孕,阿弥陀佛,但愿这回能平安育下一个儿子,如此蔡家与萧家才算是真正的亲戚。”
蔡大/奶奶扶了蔡大太太离去,站在院子里叮嘱着蔡诗华。“小心照顾你表妹,她身子弱,你多用些心。”“你表妹想吃什么,尽管与大厨房吩咐一声。”
046 惧怕
杏子折入内室,见到柳奶娘,轻唤一声“娘”,扑到柳奶娘怀里便痛哭了起来,“娘,郎中说…说小姐活不久了…”
不等杏子说完,柳奶娘大喝:“你胡说!”愤愤地盯着杏子,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不许再说这种话,小姐是有大富贵的人,怎会有事?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柳奶娘抱着杏子,如果云罗没了,她们母女又该往何处,连个安身立命处都没有,她是萧家的奴婢,杏子一出生也是萧家的丫头。“小姐一定会没事的,会好好的活着。”
“可…可是…”云罗迷糊中醒来,听到的就是杏子的这句话,“可是郎中与蔡家大太太说小姐活不久…”换来的是柳奶娘满是责备和愤怒的眼神,杏子不敢再说下去,讪讪地低头。
杏子嘟着小嘴。
柳奶娘道:“我去厨房给小姐备些吃食,你小心在这儿守着,要是小姐醒了,过来告诉我一声。”
杏子应“是”,泪眼汪汪地望着柳奶娘的背影,待她走远,这才拉着云罗的手,“小姐,我不要你死!小姐不要死!小姐说过要教杏子认更多的字,还有好多字杏子都不会认呢…呜呜,你不可以死…”
云罗睁开眼,胸口的疼痛还在,撕裂心碎般的痛,没再之前那么强烈,不知是痛得麻木了,还是疼得轻缓了,她静静地看着床前的小女孩,“杏子,郎中怎么说的,你都详细告诉我。”
杏子到底是个孩子,记得的不多,只简要的说了郎中的话,又说了蔡大/奶奶的话。
云罗沉默了,也就是说她的病要痊愈很难。
她若是吃了李老郎中的药无效,就会死去,甚至熬不到来年的春天。
那么,就先吃上一剂,若是管用的,许还能好。
绣桃抓了药,照着医嘱煎了,捧到云罗的床前,云罗一口气服下。
她不要死,她要好好地活着。
答应过母亲谢如茵:要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待她长大,可以狠狠的报复凌德恺,替谢如茵讨回一个公道。
在她昏迷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凌家庄,回到了自家那座只得三间的砖瓦房里,又见到了笑容温和的母亲,娇妍如花,像诱人的奶汁一般白净,散发着醉人的馨香,她躺在母亲的怀里,正吸吮着甘美的乳汁。
她穿越而来时,是一个遥遥学步的小女娃。在梦里,她却还在襁褓中,幸福地审视着年轻而美丽的母亲,看着她慈祥而温暖的笑。不远处,哥哥凌学文正一脸羡慕地看着母亲怀里的她,吞着口水,好奇地问:“娘,妹妹不吃饭的么?”母亲温声道:“妹妹才刚出生呢,她得吃奶,等长了牙,就和你一样可以喝粥吃饭了。”凌学文不过是四五岁大的孩子,竟似小大人般的说了句“当小孩子真好”,直惹得母亲大笑了起来。
杏子伸手轻拽着云罗“小姐”,连唤三声,云罗方回过神来“杏子”。
杏子一脸茫然地问:“小姐,大/奶奶不会赶我们离开吧?”
云罗笑:“不会。”
然而,云罗又猜错了。
夜里,蔡大/奶奶与蔡大爷**之后,夫妻二人各拢一被,蔡大/奶奶说了今儿白日发生的事。
蔡大爷微微敛额:“李老郎中确实这么说的?”
蔡大/奶奶道:“可不就是,要是初云在我们家里出了事,只怕萧大将军要迁怒到我们呢。婆母又舍不得送她走,夫君还得想个法子。”
蔡大爷轻舒口气,“我到底是她的亲娘舅,怎好赶她离开。”
“可她不是蔡家人,万一死在府里也太不吉利。再说,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今儿瞧见她犯病的样子,可不吓人的么,一张脸白得像雪,浑身颤栗,大汗淋漓,瞧这模样病得不轻呢。夫君,你还指望着萧大将军帮忙在京城打点呢,招惹了他的厌怒,往后他哪里会帮忙?”
蔡大爷也想着这事,这在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在知晓对方病重后还依然留在家里的,何况是蔡家这样的世族名门,更是忌讳了。
“过几日就是除夕、大年,各家这几日但凡有病人的,都不得煎药、抓药,就连医馆也得关门休憩几日,这万一表小姐不吃药,有个好歹来…”
蔡大爷一脸难色,“妹妹这次送的节礼不轻,初云又小,要是让她走…”岂不要被世人骂残忍,就是蔡氏那里知晓了,少不得骂他无情。
蔡大/奶奶莞尔一笑,“藉由我都想好了,初云原是属龙的,老太太属虎、二太太属蛇,可不是与她犯冲的么,我便说怕是犯了冲撞,要送她回钱塘萧府,到时候多派些人护送。老太太、二太太都最信这些的,定不会留她在府里。”
与其说是与蔡大爷商议,却是蔡大/奶奶想了大半日才寻到的上好藉由,这样一来,不是蔡家人无情,反而成了蔡家人要倍加呵护云罗。
*
腊月二十八,因近年节,府里突地来了位与蔡家交好的马道婆,在上房里与蔡老太太、大太太说了大半日的话。
云罗吃了一剂药,感觉甚好。
这日,只见柳奶娘面带愁云地进屋,手里捧着汤药。
杏子问道:“娘今儿怎了?”
连杏子都能瞧出来,云罗问道:“出了甚事?”
柳奶娘道:“今儿一早来了位马道婆,她居然说二小姐的病原是会好的,只不能住在临安府,更不能住在蔡家,怕是被蔡家老太太、二太太给克住了。”
云罗怔忡。她猜想要是自己两剂药吃完病无好转,许蔡家不敢留她,却没想到蔡家根本来不及等她吃完药就要赶她走。在听杏子详说那日的情形时,蔡大/奶奶是动了要送她回钱塘的意思。
她们赶她,她还不屑多住一日呢。
绣桃反有些欢喜地道:“小姐的病在京城时原是好的,这一路过来也吃药将养的,一到蔡府就重了,莫不是真被她们给克的。”
柳奶娘道:“明儿就是除夕了,总不能让我们过节时回钱塘吧?”
正说话,只听蔡大太太与大/奶奶到了。
柳奶娘出门迎接。
云罗正要下床见礼,蔡大太太虚扶一把,“快扶住你家小姐。”轻叹一声,“今儿可好些了?”
云罗想着柳奶娘说的话,哪有这么巧的事,她来蔡家不过三两日,就有道婆上门来批八字,而她最不信这些。
047 属相相克
绣桃轻声道:“小姐说,还与前两日一样呢。”
蔡大/奶奶望着蔡大太太:幸好一早有了准备,只怕真是活不久的。
蔡大太太轻呼一声“我可怜的外孙女”,伸手握住云罗的小手,一脸宠溺,眉眼中有几分与蔡氏相似,又问:“小姐可吃过药了?”“昨晚可睡得好?”“饭食吃了多少?”
绣桃一一答道:“药是吃了的。”“小姐夜里睡得不大好,夜里醒过两回,还叫胸口痛。”“晨食是柳奶娘做的两碗燕窝羹,中午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蔡大太太一一点头,“孩子,不是外婆心狠,马道婆说你与我家老太太、二太太属相犯了冲撞,她们俩一个属虎,一个属蛇,克住了你。老太太发了话,明儿一早要送你回钱塘,李老郎中有个庶子在钱塘城南李家医馆里,到了钱塘可寻他给你瞧病。”
若不是早前听柳奶娘和杏子提了,突然这么说她自是信的,可她知晓李老郎中说的那些话,想来蔡家的人也被吓住了,不敢留她,这才寻了个藉由,要打发她回钱塘。
云罗不愿与不相干的人有了交集,现在蔡家人要送她回钱塘,她正好顺水推舟。
若干年后,蔡大/奶奶一直为自己寻出的这个藉由而追悔莫及。不久后,蔡氏与萧众望也听说了这事,在后来的日子多是忌讳云罗与蔡家老太太、二太太属相相克的的事。
蔡大/奶奶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柳奶娘道:“这一路花钱的地方多,给你家小姐买了好的吃用。”
云罗道:“离开京城时,母亲给了三百两银子。原是够使的,大舅母不必再给了,眼瞧着就要过节了,府里花钱的地方亦多。”她冲柳奶娘果决地摇头,“父亲给我备的一箱吃食,又一箱衣物都收拾好,明儿一早搬到船上去。”
蔡诗华面露同情,“表妹回钱塘的船备好了么?”
蔡大/奶奶道:“是大爷亲自寻的船,那船家也是相熟,对方答应将你们送回钱塘。”
云罗粲然一笑,对绣桃道:“给朱家的年节礼送去了?”
柳奶娘道:“送去了呢。”
蔡大太太道:“两家是亲戚,初云要回钱塘了,好歹与朱家人打声招呼。”
蔡大/奶奶道:“我遣个婆子去说一声。”
蔡大太太看柳奶娘领着从京城来的下人们收拾着东西,原已将食材分开,如今又重新归拢到箱里,这样一包,那样一筐,竟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箱子。另一箱竟有十几块上好的绸缎,便是许多在临安府城里也不多见,一见就是宫里赏赐的。
只怕这孩子活不久了!
蔡大太太很舍不得那些食材、衣料,可这些都是萧众望给女儿的,她更不能索要,早前那几车的年节礼都进了蔡府。萧众望让蔡氏准备这么多,也是想着自家女儿要来临安府蔡家养病,如今云罗不过住了可数的三五日就要离开,也不要扣留了云罗的东西留下,只是往后因云罗不住蔡家,只怕就没这么多的好东西。
未时,朱家老太太领着太太、奶奶们到了。
蔡大太太坐在一边说了云罗的病,朱老太太感叹一阵,因着过年,又不便带着生病的孩子回家,云罗这病一日也断不得药,朱老太太又叮嘱柳奶娘和绣桃好生服侍。
几位朱家太太、奶奶各给了云罗礼物便各自散去。
*
腊月二十九正值除夕,云罗坐上蔡家小轿,前往临安岸口乘船回钱塘,柳奶娘的心悬得紧紧的,生怕再出差迟。
刚出蔡府,云罗道:“且去李老郎中家,请他帮我瞧病。”
绣桃轻声道:“小姐,今儿是年关,大医馆都关门了。”
不仅是医馆,便是临安城里生意好的店铺,因过节的缘故亦都关门歇业。
云罗似梦初醒。
临安城内,家家窗明几亮,张挂着大红的灯笼,装点得喜气喧天,而她却要在年节时赶回钱塘。
来不及去临安游玩,来不及去西湖赏景,她便要匆匆地回到钱塘去。
她喜欢钱塘,那里有镇海寺,有她相熟的空慧大师,还有疼她的小和尚——石头。
近了河畔,却见河岸停有一艘不小的商船。蔡大爷带着小厮、婆子正往船上搬抬木箱、竹筐,或装着鲜活的鸡鸭,或是备好的米粮、菜蔬。
蔡大爷对绣婆子道:“去了钱塘,先帮衬表小姐安顿,吃的、住的都得备妥了。大太太这儿不急,不能委屈了表小姐。”
柳奶娘寻了昭君斗篷,给云罗罩在头上,扶她上了船,云罗款款行礼:“大舅保重,你先回府吧。”
蔡大爷看着面前不大的人儿,大过节把人送走,他知蔡大/奶奶卫氏是怕云罗有个闪失,担心她在蔡府没了,加上又有了云罗和蔡老太太属相相克的事,原想多留几日的,可云罗这病一发作起来就能把人吓个半死。“吃了李老郎中的药,可好些了?”
云罗笑答:“就那样。”
不提吃了药原是见好的。
蔡大爷心里暗道:卫氏这么做也是好的,只怕这孩子活不久。他面露疼惜地道:“回到萧府,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绣婆子说一声。你外婆和我这里,自会备了好的送来。”又扭头对柳奶娘,“表小姐年纪小,你要多用些心,服侍好表小姐,我和大太太都会念着你的好。”
柳奶娘连连应声,“蔡大爷安心,奴婢定会用心服侍。”
拜别了蔡大爷,云罗领着众上登上船,不多会船动山移,她站在商船的雕花房间里,隔着轻纱,看见蔡大爷与众小厮下人还立在岸上。
绣婆子笑呵呵的进了船舱雅房,欠身行礼,“大爷、大奶奶生怕表小姐晕船,花重金备了这般大商船,如今乘上可不比乘轿还稳么?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头回坐这样平稳的大船呢。”
柳奶娘见着绣婆子神色里含着不满,扁着嘴,目露不屑。
哪有大过节把客人送走的,就算是备了大船又如何。萧众望瞧着是一介武人,传至京城,指不定作何感想,就算是蔡老太太、二太太克住了云罗,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送客人走的。
048 用意
绣婆子见众人不接话,又讪笑了两声,“昨儿午后,卫婆子赶早去了钱塘,要先一步给表小姐打扫闺阁。表小姐,你在京城原是身体好的,一到蔡府就病倒了,原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克住你,大太太和大奶奶没了法子这才将你送回钱塘去。在这蔡家,最疼你的便是大太太、大奶奶和大爷了。”
仿佛真怕云罗因此怨恨上蔡家人。
而她,又怎会怪他们。
他们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不相干的外人,少些交织,少些纠缠,她也喜欢过得更为单纯些。
云罗勾唇一笑,因笑得灿烂了一些,牵到胸口刺痛,立时收敛了几分,只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疼我,我自是知道的。”
柳奶娘冷声道:“小姐累了,得歇会儿。”她又对绣桃道:“去炉子上盯着,小姐一会儿要吃药。”
船舱一角的窗下,杏子小小的人儿正蹲在一只银炭炉子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色药罐。
柳奶娘对蔡家人的说辞生了疑,心里暗猜:定是这个缘故让蔡大/奶奶生了要赶云罗走的意思。
云罗挪移了一下,想要坐起身,柳奶娘将她扶坐在床头上,许是船大的缘故,比陆路的马车更让人舒服。道:“蔡大爷张罗这艘商船不易,我这儿也是念着他待我的一片疼爱之情。”
绣婆子生怕惹得云罗不高兴,立时笑道:“为了雇这船,大爷可出了高价。”
蔡大太太叮嘱,早前蔡家写了三封信给蔡氏,要她在萧众望面前帮忙说话,想让萧众望动动京城的关系帮蔡大爷在江南谋个实缺,这样一来既能继续为官,又能照顾上**病榻上的蔡大老爷。
蔡氏在萧众望面前提过两回,萧众望只说“你打点内宅便好,这些事你休要多管。”颇不愿搭理蔡家的事。
绣婆子笑道:“大爷租这一回,光船资就得一百多两银子呢。”
柳奶娘想着蔡氏备的礼物,那可是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蔡家不过是花一百多两银子就要把云罗给送走,心头越发不舒服,冷声冷脸地道:“绣婆子,小姐要歇下了,我得去厨房给小姐做吃食。”
自从昨儿到现在,云罗和绣桃倒没说什么,反是柳奶娘在一边摆脸色,背里咬舌根,连带着萧府回江南的几个下人、小厮也多有微词,个个都因年节期间送走云罗的事而不喜。
绣婆子道:“柳奶娘只管忙去,我来服侍表小姐。”
柳奶娘欠身道:“小姐,奴婢去厨房了,绣桃和杏子在外头熬药,有事你吩咐一声。”
云罗应声。
绣婆子立在床前,笑盈盈地看着云罗:“听下人们说,大将军最疼二小姐?”
云罗并没接话。
绣婆子道:“大爷到底是二小姐的亲娘舅,大爷赋闲在家几年了。上回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帮一位江南同乡说了话,没两日那人就连升两级,从户部笔帖式升为户部主事。大爷再这样闲下去,好好的官老爷只怕就要废了,大老爷的病一直不见好,也有一半是因为大爷的事被急出来的…”
这是绣婆子要她帮忙在萧众望面前说合,云罗轻声道:“腊月二十七我才写信回京城。”
绣婆子笑道:“这不碍事,等二小姐的身子好些,再与大将军写封信。到底是亲戚,可不比帮同乡更好的么。”
萧众望在京城的事,蔡家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恐怕与蔡二爷有极大的关系。
云罗道:“我是个孩子,父亲未必听我的。”
绣婆子“哎哟”一声,笑容可掬,“二小姐在大将军跟前说的话,可不比萧大太太还管用的么。”
云罗一脸错愕,“你这话从哪儿来的?”
蔡二爷原是翰林院修撰,常去卫国大将军府走动,但萧众望却从未帮衬过说一次话。端午佳节时,蔡二爷夫妇来萧府送节,萧众望夫妇陪他们一家吃了饭。
用午饭时,蔡二奶奶笑着要云罗唱歌,云罗欢喜地蹦跳了一阵,云罗便撒娇似地说了句“爹爹,听二舅母说,二舅舅都做五年的翰林院编修了,爹爹帮帮他好不好?”萧众望正在兴头时,当即应答了一声“好!回头爹爹帮帮忙。”半月后,蔡二爷升任为翰林院修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