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想问他为什么认识瓦剌人,但这会儿时间紧急,没空细谈,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说。
方云棠的马车就在旁边不远,他应是在车上看见她才追过来的,只是胡同漆黑狭窄,他在马车上怎么可能会发现她躲在那儿?
心里怀着一团迷雾,上了车,方云棠从座位的小箱子里拿了一套衣服让他换上,说是他贴身小厮欢儿的。往常欢儿都是寸步不离的,今天没跟着倒是奇怪。
郭文莺抱着衣服,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别扭,想叫他先下车,说她要换衣服,可都是男的,这番话说出来肯定不妥。
可瞧方云棠的样子,似乎半点自觉都没有,依旧含笑着看着,大有想要欣赏一下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终不敢在个男人眼前宽衣解带,只好小声道:“方公子先下车好不好?”
方云棠扬眉,“怎么?怕我发现你是女的?”
郭文莺一惊,“你如何知道的?”
方云棠含笑着勾勾唇,“你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美吗?刚才我在街口一眼便在瞧见你走出来,还真像个勾人的小妖精。”他说着手指轻轻在她额头一点,“你这样子保证比路校尉受欢迎多了。”
迎上了她的眼,她那因为赧然和羞涩而晶亮生辉的眸子,衬得她整个人有种特别的生气,简直流光四溢。
尤其现在她这般长发披散的样子,尽显女子的妩媚之态,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是个男人。
郭文莺自小就长得过于好看,她长得像母亲,母亲当年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她从小都做男装打扮,身上没有女子的娇媚之气,再加上嗓子被人药坏了,平常人若不是过于亲近,也发现不了她是女的。
在西北军营中,之所以能隐瞒身份这么多年,除了封敬亭罩着她之外,还主要源于她太过出彩的制造手艺,没人能想到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而想当然的就觉她是男的。或者那些人潜意识中也不希望她是女人,就算有怀疑也不愿承认。毕竟承认一个女人比大多数男人都强,是很多男人都忍受不了的。
这本是她最大的秘密,却被人接二连三给拆穿了。先是封敬亭给了她男人的假喉结,今日又被方云棠拆穿女儿身份,也不知自己这个郭家大小姐还能再瞒多久?
好在方云棠还算识趣,调笑她两句便下了车,等她换完衣服才又上来。
穿上小厮衣服,挽上发髻的她,立时收敛了娇媚,多了几分属于男孩的斯文秀气。
他对着她看了又看,突然问道:“你真叫郭文英?”
郭文莺点点头,音差不多就是了。
“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祖父起的。”
郭家的男孩在她这一辈的都排“文”字,大哥叫郭文清,二哥郭文云,三哥郭文澜,她是二房长女,又占了个嫡字,是郭家这一辈第一个女孩,她出生时祖父很高兴,特意起了“文莺”的名字,是按男子排的字。后面再生姑娘,却没起过“文”字,都是什么花呀,雅呀,枝呀的。
所以在女子中她是最特别的一个,祖父曾给她批过命,说是有担当的男儿命,将来能光宗要祖的。绝不是后来祖母找和尚给批的什么,克父克母克家人,不过那和尚有句话是说对了,他说:“小姐长大之后,恐造杀戮。”
她人在军中,又造了很多杀器,这杀戮之名却是应了的。
这些因私之事旁人并不知道,所幸方云棠只是微微点头,并没再多问下去,只吩咐车夫赶去将军府。
瓦剌的将军府是原来的荆州知府衙门,原本高大的围墙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本来景色雅致的花园、院落都被夷平,盖上了瓦剌特有的毡房。
真不了解这些蛮族人的心态,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要睡地上?
他们所谓的宴会也不是设在宽敞的大厅,而是在院子里点上几堆篝火,铺上几块狼皮和羊皮的毡子,众人席地而坐,吃点烤羊肉,喝点烈酒,间或找几个美人跳个舞,跟着扭几下身子。
方云棠似乎真的和瓦剌人很熟,他的马车刚停下,立时便有瓦剌兵丁过来,看了他几眼,便恭敬放行了。
方云棠带着郭文莺下了车,两人慢条斯理的往院落里走,远远的就见一人迎上来,那大红的袍服,一走起来小辫一颤一颤的,正是刚才遇上的巴拉将军。
“方公子有礼,有礼。”巴拉抱拳拱手,行的是汉礼,他的汉语也说得极为标准,不带一丝杂音。
方云棠也回了一礼,并热情地去握他的手,“巴将军,多日不见可是更威武不凡了。”
巴拉哈哈一笑,看着倒是个性格爽朗的汉子。他道:“咱们王子正念叨公子呢,没想到就见着公子,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啥啥到了?”
“曹操,说曹操,曹操到。”方云棠叹息,“可惜方某没有曹公的本事。”
第三十六章 喂酒
“方公子过谦了。”
巴拉引着方云棠往前走,不仅对他礼遇有加,居然对郭文莺扮的小厮也甚是和气。
郭文莺从容的在后面跟着,既来之则安之,难得今日有机会能见见传说中的巴尔赤元帅和瓦剌的三王子,倒要好好瞧瞧他们,是不是长了三个脑袋,三只眼。
多年征战的积威,南齐军对这两人多是惧怕,甚至以为他们比旁人多长了两颗脑袋。
院中坐了十几个人,看服饰都是瓦剌的军中大将,正中一个戴着红缨结顶暖帽,穿一身端罩,箭袖的边上还描着金钩纹,瞧着十分贵气考究,那应该就是瓦剌王子阿古拉了。
郭文莺对他多看了两眼,可惜那人衣领上狐毛出锋长,遮住了脸的下半截,只看见英挺的两道眉,一双藏着千山万水的眼睛,微微一漾,云海奔涌。
巴尔赤她是见过的,毕竟打过几年的仗,多少远远看过几眼,一张关公一样的红脸膛,四四方方的,络腮胡子,狮鼻阔口,也扎了两个辫子,脑袋上黑多白少,像盖了两块瓜皮。
方云棠似乎和巴尔赤甚是相熟,两人寒暄几句,就引着他拜见阿古拉王子。
此刻阿古拉王子微微抬起头,即便离得稍远,灯光昏暗,也能看出他的相貌十分出众,不同于瓦剌特有的高颧骨,竟颇有些南齐男子温柔雅致的风姿。
听说他的生母就是南齐人,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果然与众不同的。
方云棠落了座,郭文莺悄悄站在他身上,开始从伺候的使女中找寻路唯新。
眼神转了一会儿,还真找到了。此刻路唯新正被一个瓦剌大将抱在怀里,那大将身材甚是魁梧,比一般瓦剌人还大一圈,路唯新不算太高大的身形,在他身边一比好像个小鸡子一样,而那大将正拿着满脸胡渣子使劲在他脸蛋上扎着。
这会儿路唯新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一张俊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被酒灌的,那大将时不时喂他一口酒,嘴对嘴的直接喂进去,那旖旎的景象,让人看着都觉血脉泵张。也真难为他,被个男人这么亲,居然也能忍得下。
瓦剌大将也是个粗神经,你说他亲这么久,就没发现自己亲的是男人吗?
对着这场景,郭文莺不知是该同情还是大笑,可怜的路校尉,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喝酒了。
方云棠却没注意火堆旁的人,连对郭文莺也没多看一眼,好像没这个人一样。这会儿他正对着阿古拉王子说话,所幸说的都是汉语,一时倒也听得懂。
“王子何时到的荆州?”
“前几日刚到。”阿古拉说着,又道:“方公子,咱们相识也有段时日了,今日正有一事要向公子请教。”
“王子但请差遣。”
阿古拉拍拍手,身后的侍从取过一个颇长的盒子,他伸手打开,对方云棠道:“方公子可认得此物吗?”
那盒子里是一个钢铁打造的物件,长长的,有一根管子,一个把手。
盒子打开的方位正对着郭文莺,她一眼瞧见,不由大吃一惊,那分明就是她设计打造的火铳。
瓦剌人怎么会有西北营中的兵器?是被偷出来的?还是上回打仗,不甚跌到娅底,被他们收缴的?
她本来还抱着几分安稳看戏的姿态,这会儿完全淡定不了了,想开口问话,碍于自己身份,只能忍不住。眼前路唯新是不是受辱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瓦剌有没有想出对付火铳的办法?
方云棠看了一会儿,笑道:“这可是火铳吗?”
巴尔赤大笑,“方公子果然知道,咱们算问对人了。”
方云棠道:“但不知这只火铳是从哪儿来的?”
“是前些时日齐军开战,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那次峡谷一战,瓦剌损失三万骑兵,粮草战车无数,不才小王正巧在随行的军中,也幸亏小王与前锋走在了前面,否则便葬送在峡谷之中了。”
说起那日之战,阿古拉依然心有余悸,爆炸声起来时,虽已离得很远,马还是受了惊。想转回去救人,可那边山谷已经封了,根本进不去。
随后火铳齐发,整个山谷都被火药笼罩着,不过盏茶功夫,骑兵便死伤一半以上。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惨状,更忘不掉那个叫火铳的兵器所带来的恐惧和杀伤力,现在想想依然心有余悸。
他道:“方公子可知道这火铳是何人所造,如何造法,齐军中又有多少这样的兵器吗?”
郭文莺一听这话,紧张的看着方云棠,心里直后悔不该带着他逛西北大营,不该让他看练兵,更不该带他去试红衣大炮。本以为他是楚唐的小舅子,又是自己未婚夫,便没多加防备,可谁能想到他居然与瓦剌人这般熟悉?看他们的样子相交之日非短,若是他此刻合盘托出齐军中的装备情况,这可如何是好?
她紧张的手直发抖,恨不能扑过去掩住他的嘴,又恨不得用手中的天蚕丝勒断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做出背叛母国的事。
她颤的太厉害,方云棠离她两三步远,都能感觉到她的颤意。
他蹙了蹙眉,微笑道:“王子殿下问这话是问错人了,在下一个商人,怎么会知道南齐军中的情况,这既然是齐军新造的武器,必然是十分隐秘的,不会被人轻易探得?”
郭文莺见他否认,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敏感了?怎么会以为他会背叛母国?好歹他也是南齐人,亲人俱在南齐生活,若是瓦剌攻破裕仁关,他的家族也要经历战火。
阿古拉倒没有疑,微微颔首道:“这话倒也是,只是这武器造的十分精良,本王在荆州找了许多汉人工匠,想让他们仿造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试了多次都没成功,不知道方公子可能找到相关的人才吗?”
方云棠笑道:“在下手底下倒是有几个技术不错的铁匠,可以推荐给殿下,只是能不能造出同样的东西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既然是齐军中新造的武器,数量未必很多,威力虽大,却也不用担忧,不会对瓦剌大军造成太大伤害。王子大可不必忧心。”
第三十七章 俊俏
阿古拉不由点点头,也想着齐军中这种武器数量必然不会多,否则和西北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怎么从没见他们拿出来用?
心里释怀,也没再为难方云棠,只暗自琢磨着,看来要早点开战了,长久拖下去,等齐军元气恢复,再多造些这种新式武器,怕是瓦剌想攻克裕仁关,就更难了。
几人说了这事,又开始说别的,这回方云棠说得是瓦剌语,不知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她听到。
郭文莺对瓦剌语所知太少,只能听懂两军对骂时几个简单的词语,他们说得又快,竟是一句也没听懂。
她心里感觉方云棠肯定有问题,但什么问题又说不好,这个方家四公子还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第一眼看见他时,觉得他纯良无害,是个翩翩佳公子,时间稍长点,又觉得他和封敬亭一样可恶,喜欢捉弄人,现在却又觉得他心机深重,颇有图谋。怕是他身份,也远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吧。
几人叽里咕噜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了下来,似乎在谈什么事,最后好像谈妥了,都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阿古拉又开始用汉语说话,“方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尝尝我们瓦剌的青稞酒和烤羊肉。”
他挥挥手,有侍女为他斟上酒,拿银盘取过一块块切好的羊肉。
方云棠饮了一杯酒,又用手抓了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连赞,“唇齿留香,真是好肉。”他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把盘子递给身后的郭文莺,“你替本公子拿着吧。”
郭文莺知道这是故意给她吃的,她一天赶路都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此刻悄悄往他身后缩了缩,低着头如赶着投胎一样,迅速把几片肉都吃净了。吃完感觉连底都没垫,根本不解饱,但好歹聊胜于无吧。
阿古拉见她动作,忍不住看她一眼,见她一张小脸莹白可爱,忍不住道:“方公子这小厮长得可真是俊俏。”
方云棠笑笑,“小厮长得俊俏有什么用,还是美人俊俏更可人,我瞧王子寻的这些陪酒的佳人,倒有几个长得不错的。”
阿古拉王子微微一晒,“这些都是在汉民里找的样貌出众的,公子看上哪个了,只管带去就是。”
方云棠毫不推辞,竟真的在一众美人之间相看起来,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救路唯新的,他寻了片刻,果然一指路唯新,“这个看着还顺眼些。”
阿古拉王子看一眼那兀自亲个不停的大将,吩咐道:“阿尔斯朗,借你的美人一用如何?”
大将似乎颇不情愿,嘟嘟囔囔说着瓦剌语,听意思大约是觉得怀里美人好看。他虽是不情愿,碍于王子殿下的情面,还是让出了怀中的美人。
此刻路唯新勉强撑着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方云棠面前,那一张嘴肿的都成香肠了,也不知一晚上被亲了多少口。那大将也是个怪癖的,怎么专喜欢亲人的嘴。不过也幸亏他没在别的地方多摸几把,否则铁定露馅了。
郭文莺看着他那香肠嘴,想笑又不敢笑,刚要上前扶他一把,路唯新已经踉跄着栽倒,正栽在方云棠的怀里,方云棠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两人相贴着四目相视的样子,正与前日她那日所画的春图相仿。
郭文莺瞬间雷住,天下还有此等巧合之事,真是奇了怪了。这娴熟的动作,迷离的眼神,她都忍不住想怀疑是不是两人真有一腿了。
人救出来了,路唯新却腿软的不能走路,方云棠只能把他打横抱起,好像真是抱个女人一样。
他笑着对阿古拉眨眨眼,“在下很急,这就先走了。”
阿古拉回了他个了然的眼神,让巴拉送他们出去。
等上了马车,路唯新压抑许久的脾气终于爆了,抬手就给了方云棠一拳,可惜他四肢软弱无力,这一拳打下去就好像挠痒痒一样。
方云棠把他扔在一边,冷笑道:“你当本公子喜欢抱着你,还不够恶心的呢。”
路唯新也叫,“谁让你抱了,我才觉得恶心呢。”
方云棠嗤一声,“你让个大胡子亲的都不恶心,抱一下就恶心了?真是稀奇了。”
这一正戳中路唯新的痛处,他怒吼一声,若不是腿上无力,肯定会跳起来一拳打过去。可惜他的腿和拳头都是软的,半点奈何不了别人。
郭文莺见两人动手,忙过去拦住路唯新,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提这事,路唯新肺差点没气炸,恨声道:“我也是倒了霉了,也不知谁暗算我,刚走进一个胡同,忽然前面一个人过来,对着我脸上就扬了一包迷药。我吸了一口,便倒在地上不能动了,后来巡街的瓦剌人发现,就把我抓起来了。”
地上躺个美貌的大姑娘,谁不想采一采啊?就算姑娘是假的,好歹也漂亮不是,也难怪后来他被瓦剌人抓走了。郭文莺叹息他运气太坏,这是出门没翻黄历吗?竟被人这般算计了,否则凭他的功夫,怎么可能几个大兵都打不过?
她问道:“你可看见那人长什么样了?”
“他包着头,我没看见,不过瞧着身边不高,应该还是个半大孩子。”他说着咬咬牙,“下次若再让我遇见,定要剥了他的皮。”
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出了这事,路唯新也只能自认倒霉。也幸亏他们遇上方云棠,否则今天都得折在这儿了。
他所中的迷药并不难解,结结实实的淋两桶凉水就没事了。在城里找了口井,打两桶水上来,直接兜头倒上去。秋日里的夜晚已是凉风阵阵,尤其西北的风嗖到骨子里的冷,路唯新狠狠打了两个寒颤,只片刻功夫手脚就活动自如了。
荆州城不是久留之地,眼看快到子时,得去西城门和皮小三汇合了。郭文莺求方云棠送他们出城,方云棠道:“把你们送去西城不难,不过今天在荆州看见我的事,不许向任何人说起。”
路唯新撇撇嘴,“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怎么这么怕别人知道?”
方云棠冷笑起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发毒誓今日之事烂到肚子里,要么自己下车出城去,要死要活你自己考虑吧。”
这会儿街上戒备越来越严,一路上没有他手中铜符,他们寸步难行,真要下了车便离死不远了。
第三十八章 城楼
郭文莺心里明白此刻不依着他是不行的,略迟疑一下道:“你敢保证你没做背叛南齐的事吗?”
方云棠道:“此次在荆州周旋,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南齐好,为南齐的万万百姓好。方某此生绝不会做背叛母国的事。”
郭文莺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跪在马车上发了誓,说此生绝不会把今日之事说给第四人知道,否则让母亲在地下不得安生。她这誓发的够狠了,她对父亲没感情,亲戚之间往来的也好,唯一牵挂的只有疼爱她的母亲。
方云棠微微颔首,知道她不会说出去,又拿眼看着路唯新。
路唯新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惹毛他,没有他的帮助他们绝对出不了荆州城。迫于无奈只得跪下发誓,说什么天打五雷轰。
方云棠不满意,非要他拿自己至亲之人起誓。路唯新想起他爹那尿样,终没忍心祸害,也学着郭文莺用死去的娘发了誓。心说,他娘死了十多年了,这会儿早该投胎去了吧?
方云棠这才满意,吩咐车夫往西城门去。
赶到西城时子时刚过,下了车郭文莺学了两声猫叫,果然从城墙根那儿转过一个人,正是皮小三。
他藏在一个废弃的竹筐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瞧见郭文莺回来,激动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头儿,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郭文莺抬腿给了他一脚,这个丧气货,净胡说八道。她道:“行了,废话少说,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
“那赶快出城吧。”
送他们下了马车,方云棠就走了,此刻城门处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几个人影。
西城门换班正是子时三刻,此时前一班守卫刚走,后一班还没上来,正是出城的最佳时刻。
皮小三机灵,早就备好三个绳手爪,他先抓着上去,看看没人,绳子递下来,把郭文莺拽上来。随后路唯新也上来了,三人从城墙上翻下。双脚落地之时,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落脚之时发出声响,城楼上有人看见,呼喊着说着听不懂的瓦剌语,三人见被发现了,慌忙跑走。
一路狂奔,不知摔了几个跟头,终于能完整无缺的回去了…

日夜不停地往回跑,靠两条腿走路,回到裕仁关天已是三日后的早上,此时天已大亮,秋日的艳阳照着宏伟的关隘,拉出一道道长影。
站在关下叫喊着开门,有人把吊篮顺下来,拉着他们一点点放上去。
裕仁关的主城墙有五丈余厚,分内外两层,第一道防线攻破了依然有第二道防御阵线可以利用,两道城墙之间建有一个城楼,用做战时将领督战之用的。
城楼里,面朝着关外,关隘处的脊山和关云山如蛰伏的巨兽,虽还是秋日,山峦处吹过来的风带着阵阵冷意。这个地方是真的风口,喝风的最理想所在,上次郭文莺说起要带方云棠喝风,其实哪里也不如这关口上好,风大,沙多,绝对能叫人有饱腹感。
想到方云棠,郭文莺忍不住摇摇头,总觉得是个不相干的人,自己却多放了一些心思进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守城楼的是副将徐海,瞧见他们三人如乞丐般又是土又是泥的,一张脸皱成包子。尤其是路唯新身上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女装,几个士兵瞧见了都捂着嘴偷偷乐。
路唯新一张脸冷得像块冰,谁看他就瞪谁,那满身的煞气吓得几个小兵直缩脑袋。
郭文莺倒是不介意被人看,含笑着和徐海打着招呼,她想起还要在城楼上布火炮,既然上了,所幸看看布在哪儿合适,便硬拉着徐海城楼满处的溜达。
徐海此人是楚唐手下爱将,面冷心热,最经不起人软磨硬泡,对于郭文莺这种既漂亮又缠人的,完全没有抵抗力。
郭文莺溜达着,看见城门那里副将卢奇正带着兵在修筑工事,木方,沙土,石块陆续的运到城墙下,正干得热火朝天。
她笑着跟卢奇打了个招呼,卢奇则回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扯着嗓子道:“郭大人这是闲得发慌吗?”
西北营里看不上她的人不多,卢奇就是其中一个,约莫是觉得她脸太白,没个男人样,丢了西北将士的脸吧。这是她的猜测,至于他想什么,反倒不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