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老道应着。
春心看着他,很觉他这衰样实在不像个修道多年的道爷。她问:“你当真是天一道长?”
“不是,天一是我师傅,我叫天同。”老道说着忽然把花白的胡子拽下来,在脸上抹了抹,立刻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再仔细一看,哪还有半分老态,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竟然还长得挺好看的。
春心眨了眨眼,她对相貌英俊的人一向很有好感。她问:“你师傅呢?”
天同叹口气,“我师傅三年前捉妖,叫妖怪给吃了。”一想到那时场景便忍不住一阵唏嘘,妖怪嚼得那叫一个干净哟,连渣滓都没剩一点,害得后来入葬的时候只能放两件衣服充数。
春心点点头,暗自寻思,有其徒必有其师,徒弟这么脓包,师傅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这个小子坑蒙拐骗样样行,没什么本事,却还混出点名头,又会赚钱,也算是奇葩一个了。若是哪天把他拐到清心道观去,师傅见她带回这么个壮劳力,恐怕会高兴地蹦起来吧。
打定主意,便对他道:“你先走吧,明天记得过来要钱。”
“唉!”天同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
这回也邪门,不用他开门,那门自动就开了。他吓得一身冷汗,自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时还回过头来看看,生怕带点什么脏东西回去。
春心见事完了,对南门挥了挥手手示意叫他赶紧走。
南门一脸的不高兴,他是苍蝇吗?赶他像赶苍蝇似地。
撅着嘴还是飞走了,他佳人有约,也没空在这儿跟她穷蘑菇。他一走,那些小鬼们也不再留,片刻间飘得一个不剩。
等都走光了,春心把香炉放在月光下,让它吸收点月中精华。她则坐在院子里等着,想着若是浩然能出来,也好多见他几面。她很怕,突然间一睁眼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响动,那是很奇怪的声音,像动物的悲鸣之声,又像是某个动物在嚼骨头,“呜呜…”“咔吧——咔吧——”,这奇怪的声响在深夜里听来格外渗人。
她莫名的打了个寒战,隔壁就是浩然的家,这大晚上的可别出什么事?
从柴房里搬出梯子爬了上去,探着头向对面院子瞧,可黑漆漆地什么也不清,不过那奇怪的声音却似乎听不见了。就好像那古怪动物觉察出有人,突然躲了起来。
她心中疑惑,莫不是有什么妖物在作祟?
就在这时,忽然西屋里的门开了,一个不高的人影从屋里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墙头这边走。
春心虽然瞧不清楚,但却肯定那是浩然,他们家里统共就三个人,身材不高,又是个男人的,除了他没别人。
黑灯瞎火的浩然也没看见墙头有人,他揉着眼走过来,然后开始解裤子,随后一阵“哗哗”声响,尿喷在墙上,一股淡淡的臊气飘了上来。
春心这才知道他是夜里憋尿,上这儿小解来了。农村里的孩子半天起来撒尿都不会去茅厕,在院子里对着墙一淋,干脆又痛快。春藤和春水也经常这样,只是他的淋的地方偏偏是她趴着的墙,让人别扭之极。
有心叫他一声,又不敢,她一个女孩大晚上的看个男孩撒尿,说不出太不好听。想跳下去,又怕弄出声响让他听到了,她趴在上面大气都不敢出,一时之间尴尬的不行。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浩然撒完尿,身子抖了一下,正要系裤带,突然一抬脸看见墙头露出一个头。
好在他承受能力强,眼神也颇好,这么黑的天竟然也能辨识出上面的人是春心。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看见她,居然没尖叫,还一脸平和地问道:“你在上面干什么?”
春心满脸通红,虽也知道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他身上的那个东西,但还是觉得心怪虚的,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爬上墙头看一个半大小子撒尿,这叫怎么回事?
虽然她不是故意偷看的吧,但谁让结果是如此,又让人逮着了呢。浩然见她不说话,不由急道:”你干嘛呢,黑布隆冬的摔下来怎么办?赶紧下垂‘夕尹.、O
第三十二章 对面的男孩尿过来
春心很听话,几步跳下梯子,急匆匆往自己屋里跑。
香炉里的浩然出来了,在月光下对她吟吟笑着,让她更觉羞愧难当。他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要赶在这个时候出来,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
香炉也没顾上抱,就跑进屋里了。跑得太急,还差点崴了脚。本来她还想问隔壁院里的浩然听到什么异声没有,可这会儿哪还问得出口啊?
她进门时,西屋里红霓正抱着被子在床上哆嗦呢,也不知外面的动静她听了多少。春心也不理她,自己脱鞋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想到院子里还有个香炉,忙给抱了回来。
在外头放了一晚上居然都没人惦记,这也算是大幸。不过这也怨不得人家当贼的,谁让这香炉铸的太丑,怎么看怎么像个尿壶呢。
把香炉放到柜子里藏好,就去抱柴火烧火做饭,刚生上火,就听隔壁浩然的娘在那儿大骂:“哪个杀千刀,缺了德了,把我们家的鸡给偷走了?”
“你个缺德的贼,生孩子没屁眼,妖里妖气,人模狗样,下流坯子,你前世做龟公下辈子做婊子,你家八辈子都是贼,你爷爷是贼,你奶奶是贼,你们家就是贼窝子…。”
春心皱皱眉,她早知道浩然娘骂功高强,可这会儿听来,似乎骂功又见长了。她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是有人偷他们家的鸡了。不过昨晚那边传来的声音,怎么感觉不像人呢?
心里一阵疑惑,打算等浩然娘出门的时候,溜到他家里看看。
她刚做好饭,天同就上门了,还和昨晚一样一副老道打扮,看着好像六七十岁的老头。
她心中暗笑,这个天同也真能装蒜,往哪儿一站就打起稽首,一阵摇头晃脑的念咒,看见她也只当不认识。
陈秋花见老道来了,忙迎出来,“道长,您来了,昨晚捉鬼可是捉到了?”
“自然。”天同拍拍身上的一个土黄色布袋,“这是本道长的乾坤袋,那些恶鬼都在袋里了。”
陈秋花吓得倒退了一步,奉承道:“道长法力无边,咱们是见识过的。”
天同打了个稽首,“一点小把戏,道观里香火不盛,全靠道爷们在外抓妖换点香油钱,还希望施主能不吝啬。”
陈秋花忙从身上拿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点小钱道长不要嫌弃,家里不富,实在拿不出太多了。”
天同接了过来,道:“多谢施主。”随后转身离去。那大袖翩翩,不沾染半分世俗风尘的模样,越发看起来像个活神仙,唬得陈秋花一愣一愣的。
春心暗暗点头,怨不得人家能骗吃骗喝呢,这也是需要资本的。
天同一走,她就跟了出去,拐了弯果然看见他在墙角的地方等她。
一见她,他就把那五两银子往上一递,笑道:“姑奶奶,这是给您的。”
春心老实不客气地拿过来揣进怀里,“回头有什么大买卖咱俩合伙,我帮你抓妖抓鬼,有银子二八开。”
天同忙道:“您老人家自然是要拿大份的。”
春心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这小老道太上道了。
天同看看四下无人“刺溜”跑了。
春心揣着银子回到家里,陈秋花问她去哪儿了,她也不搭茬,跑去喂鸡了。
陈秋花免不了一顿臭骂,什么臭丫头,黄毛丫头的,翻来覆去的也就是那些话。比起浩然他娘那打败村子无敌手的千年大骂差得太远了。听惯了浩然娘的,再听这些,就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搔痒痒,实在不咋地。
陈秋花骂了半天见没回应,也觉没趣,转身回屋看红霓去了。
春心干完家里的活,看看时间还早,就到隔壁浩然家走了一趟。这会儿浩然上学去了,他娘也不在,只有李叔一个人在家。
看见春心,他就笑着打趣,“你这丫头,平常看见我家的门都绕着走,怎么今天敢上门了?”
春心脸一红,她平常也是被李婶吓得,浩然的娘叫杜明华,名字起的美,但一撒起泼来,神仙都制不了。
李叔引着她往屋里走,春心问道:“叔啊,昨晚上你听见有什么响动了吗?”
“我睡的死,没听见呢。”
“那家里的鸡呢?我能到鸡窝看看吗?”
李叔一听,笑起来:“你这丫头也是,想要只鸡直接说就是,绕什么弯子,一会儿我抓一只给你送家去。”
春心苦笑,他们家这些年一直受李家照顾,逢年过节的都给她家送东西,也难怪人家以为她上门要鸡的。
有心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先带我到鸡窝里看看吧。”
李家的鸡窝养了十几只鸡,每一只都肥肥硕硕的,她瞧了一会儿,发现里面鸡一只只都打着蔫,好像受了什么惊吓。鸡窝的门关的好好的,若不是一早杜明华数过,根本看不出来是丢了。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就算偷鸡贼还免不了露出点蛛丝马迹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暗想若是黄鼠狼子或者狐狸也就罢了,要是什么妖怪,那绝对是个麻烦。她取出两张符,趁李叔不注意贴在鸡窝的下角处,要是晚上还来,少不得抓个现成的。
她看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李叔非得送她一只鸡,吓得她慌忙推却。
等晚上的时候,浩然回来,听说她来过,就站在梯子上喊了她一回。满院子都能听见“春芽,春芽”的呼声。
可她哪敢见浩然,躲在屋里装没听见。红霓瞧了,不免奚落她两句,说她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出去。
春心不理她,心道,你才见不得人呢,你的屁股就见不得人。言情上午贴了两张符,本以为晚上会有点收获。她夜里爬上梯子,眼巴巴的瞅着那边,可是一整夜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村里也没听说谁家出什么事害得她白涯了一晚的冻。后来连续几天都风平浪静时间一长她也就把这事淡忘了。
第三十三章 终要为你改命
红霓因着身上有黑印,不愿出门,每天都窝在房里,直到六七天之后黑印消失了,才从屋里出来。
以她的脾气,好容易出门了,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插了满头的花从村东走到村西,又从村南走到村北,引得一帮牙都没长齐的小子们围观跟随,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七了,年俗称:“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是说这一天除了要宰杀自己家养的家禽,还要上店赶大集,集中采购。
陈秋花一大早就带着红霓去了镇上采办年节物品,这是她在春家过得第一个年,自要买些鞭炮,春联,神马,香烛之类的,好让家里热闹热闹。
上一世春心曾听师傅说过,说她爹娶的后娘很能干,能不能干她是不知道,不过私房钱却是不少的。她们去了一天,两个人去的,等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三四个送货的伙计,大包小包的往屋里拿。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衣服,头花,香粉,还有些鞭炮,春联和家里用的一些精致茶碗饭碗茶壶等。
她们一回来春水就围着她们转悠,摸摸带花的衣服,看看镶金的首饰,还想拎一大串鞭炮要到屋外头放,被春心给喝住了。这还不到放炮的时候,现在放没了,等年三十没得放,看他不哭鼻子。
春水不高兴,撅着嘴又跑屋里翻腾去了,他也不敢乱动,只看着不易碎,坏不了的偷偷摸一把,至于其余的都只敢看不敢碰。后娘是个厉害人,背地里他也挨了不少打骂,对这个后娘他也发憷。
春心知道陈秋花以前男人过世前给她留了不少钱,人家腰包丰厚,愿给自己买什么就买什么,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她一转身进了厨房,反正她们也不会给她买什么,省得遭了白眼。
红霓回自己屋,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头上还戴了一朵粉色的海棠花。
她本就长得漂亮,这么往村子里一走,不知吸引了多少毛头小子,他们家院门口经常有人探头探脑,有时候春心看见,对他们呼喊一声,还被人扔石头。
春心很觉心里不平衡,拎着扫院子的大笤帚就冲出去了,惹得毛头小子们嘘声一片。还给她编了个儿歌,一见她面就唱着:“春芽,春芽,木头瓜,不会笑,光会哭,生气像个闷葫芦。”
春心每回听了都气半天,她知道这是红霓故意编了儿歌让村里的孩子编排她的,说她只会笑,不会哭,生气像个闷葫芦,其实她生起气来可比六十年前村西河水泛滥还要厉害。她挥着扫帚把一群毛小子又是一顿胖揍,再次证实了她这个闷葫芦爆发时的威力。
把小子们打出去,转身回来,一抬眼看见红霓站在房门口,身子斜倚着门框,嘴角微上撇,颇似不屑地眼神睨着她。
因是快过年了,她这身衣服是新做的,粉色的小花袄,黑色的绒裤,袖口繁细有着淡紫色花纹,小脸粉雕玉琢的,透着那么股子可爱。她嘴角微微翘着,好像一个叠好的元宝。瓜子形的脸,白白净净,弯弯的一双眉毛,那么修长;水汪汪的一对眼睛,眼梢也微微挑着。
春心跟着师傅几年,也学了一点看相,她知道那眼叫做桃花眼,注定要勾人惹是非的,那嘴唤作元宝嘴,聚财聚气,她这种面相是天生的富贵相,以后是要登高门享富贵的。这也怨不得浩然镇不住她,浩然身上没那种天生的富贵气。以他的面相最多只能混个地方官,不愁吃喝的过一生。
看看人家穿的光鲜亮丽,涂脂抹粉的,再看看自己这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心里往外翻着那么股的不舒服。凭什么她就是富贵命,而她就注定要死于非命。还有浩然,他又招谁惹谁了,要落得那么悲惨下场?
现在还不想跟个毛丫头别扭,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回屋打扫房间去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家里到处都得收拾,她干了一天的活,头上身上脸上沾的全是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土耗子,别说漂亮了,拿出去都羞于见人,也难怪那些小子对她扔石头了。
身后传来红霓冷冷地笑声,骂她是个土鬼,她也只当没听见。心里暗念着:“红霓啊,红霓,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改命。”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馍贴花花。
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拆被洗褥,打扫房屋,清除院庭,张贴年画,洁窗换纸,杀猪宰羊,蒸馍头,炸油糕,做豆腐,生豆芽等等。有数不完的活要做。
陈秋花身为家里的女主人在这种时候,也不能坐在屋里不动。
家里的活儿一堆一堆的,首先要把被褥、衣服拆洗一遍,把家里的箱柜、被褥、坛罐及器具搬出房子,从顶到脚地认真地清扫一遍,墙壁上贴上新年画,窗上糊上白生生的新麻纸,还得在窗上贴上窗花,然后铺上新席子、新毡,再把所有的器具统统擦洗一遍后重新摆好。
过年的时候春藤不用上学,也在家帮点忙,搬搬抬抬的都能用他。还有春水,来来回回给递点东西,登高爬上的给扶着点梯子,绝对靠得住。整个家里只有红霓怕把新衣服弄脏了,只站在一边指挥他们干着干那儿,却不肯搭把手。陈秋花不仅不在意,还夸她有大家小姐的范儿,将来一定能嫁到富贵人家当媳妇。
春心把门面及院内的窗里窗异的尘土,死柴烂草清扫干净。至于那些有破烂及不平整的地方重新补修,牲畜棚要清粪垫土的事,往年都是根生做的,今年也不例外。除了清扫卫生外,还要做很多的吃喝,其本要够全家和来人待客一个正月吃的俗称”年茶饭”,比如蒸黄米模模、白模模,炸油糕、生芽子,做豆腐,较富裕的人家还杀猪幸羊。他们是没猪没羊宰的,杀了两只鸡,用纱布盖了冻在外面,只等三十晚上的年饭上吃。
第三十四章 上坟请祖遇少年
整个年节中,腊月二十九是最忙碌的一天,这一天除了筹备年节的各种衣食祭品,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上坟请祖”。年瑶称“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是要上供祖先的。这不仅仅是一种向祖先的告慰,也寄托了后人对祖先的感恩与思念。你想啊,小辈儿们吃了一年的饭,总不能叫那些祖先们在天上干瞪着眼馋着吧?这是孝道,也是希望下一年里能得祖先庇佑,一家子安安稳稳的。
春家乃是村里有祠堂的大户,每年年终祭祖都要在祠堂进行。
春节是大节,上坟请祖仪式也就格外庄重和重要。上坟请祖的时间,大多数地方的人都设在二十九日清晨请祖。
这天一大早,春家人就穿着素净衣服,准备到祠堂里祭祖。
女人是不需祭祖的,女人死了也入不了祠堂,反正族谱上都没你的名,就是你去了祖先爷爷们也未必认识你。所以说祭祖都是男人们的事。
春家的男人要去祠堂,至于陈秋花,按照风俗,她不去祠堂,就要到坟上给秀娘烧纸。可一大早陈秋花就说头疼,说自己过年干活累着了,想要休息会儿。她去一趟集市,连香烛纸钱都没买回来,多半是打定主意不磕这个头了。身为继室,平日里就没有对嫡妻的尊敬之心,要她到坟前烧纸更不可能。最可气的是根生还惯着她,居然让她在家好好歇着。结果等男人们一走,她们母女俩就跑屋里玩起纸牌来了。
春心看着生气,真想到屋里把这两个不要脸的母女打一顿。
也幸好她没指望着她们,自己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些香烛纸钱,拜祭母亲,有她一个人就行。
在村子里,不管是大户小户,穷户富户,上坟请祖都是一项很庄重严肃的活动。按照程序,早饭后到祖坟各个坟头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喽”“阿爹阿娘回家过年喽”。
烧完纸便起身回家,到大门前再烧纸表,鸣放鞭炮,面向大门叩头,并念叨“爷爷奶奶阿爹阿娘回家过年喽,请门神让路”,然后迈步进门,点燃明烛,彻夜不熄。进了大门以后,在门口横放一根木棍,叫做“拦门棍,最好是桃木的,以示拦住凶神恶鬼不准进门。
因只有她一个人,这些程序都从简了,她抱着个篮子到母亲坟前,摆上祭品,烧了纸钱,哭了一阵,又絮絮地对着秀娘说了许多心里话。
她有很多委屈,有很多思念想要倾诉。这一说足说了有大半个时辰,等她站起来时,双腿已经跪麻了。
揉了阵子腿,才抱着篮子往家里走。在路过村西的河边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走近几步,看那人年纪不大,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好像个乞丐似地。
他们这个村子在四里八乡的还算是富裕,虽然有的家里是穷一点,但还不至于沦落到乞丐,而且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乞丐要饭要到村子里的。
这人到底是谁啊?
几步走到近前,仔细一瞧,发现那乞丐也就十来岁,脸上抹的黑黑的,好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她把人扶起来,忽然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腿上有一处伤痕,很像是被什么兵器划伤的,血已经止住,不过伤口的地方沾的全是灰。伤口不干净,很容易化脓的,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至于为什么昏倒了,多半是饿的吧。
不知为什么,忽觉得这个场景也很熟悉,似乎上一世的时候她去给娘上坟,也碰见过这么一个人。不过那会儿她的病没好,自己都顾不上自己,扫了一眼就过去了。那么这一回,要不要救人呢?
以前师傅常教她,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道门弟子要多做好事,才能得善果,想想把这个人扔在这儿总归是不好,便把他背起来,先背回家里去。就只当前世未尽的善心,现在偿还了吧。
她回家时,陈秋花还在和红霓玩纸牌,两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着,满院子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春心也不去管她们,先把人背到柴房。家里人除了她之外,很少有人来柴房,在这儿躲个两三天应该没问题的。
把他扔在草垛上,粗粗喘了口气,这小子岁数不大,还挺沉的,也幸亏她干惯粗活,力气颇大,否则还真背不动他。
往他身上铺了点稻草,就去厨房烧开水,好给他清理伤口。
陈秋花听到外面有声音,问了句:“谁回来了?”
春心应了一声,“是我。”陈秋花以为她忙活做饭呢,也没理她。
春心烧好了水,又到屋里拿了伤药、毛巾和纱布,才回到柴房。心里暗自好笑,上回救了只狐狸,这回救了个人,自己拿鞋底子换的这点药用处还真是大。
推门进去,这小子还在睡着,他睡的还挺实,一路背着晃荡到这儿,也没见醒。俯身查看他的伤口,他伤的挺重,一大条肉向上翻着,看着很是吓人。她拿着一个干净毛巾沾了点水给他清理伤口,擦干净了,涂上伤药,又拿纱布缠上几圈,觉得牢固了,才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刚弄好,那个昏着的小子就醒了,睁开眼看见她,并没露出惊恐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张了张嘴,春心以为他要叫,立刻一把捂住他的嘴。她怕屋里那两个女人听见,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你不许叫啊,否则…”
她比了一个掐死他的动作,那人果然配合的点点头。等她松开手,还对她撇了撇嘴,也不知是在嫌弃,还是鄙夷。眼看着家里的男人们快回来了,春心也没空跟他多说,只轻声道:”我救了你你要是想养伤就老老实实待着,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