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努力(奥古)
奥古斯汀坐在坦克上,看着前方,相比周围的失望愤怒,他的表情更倾向于淡然。
海滩上,断壁残垣,弹坑处处,四面血肉横飞,方圆几里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没有一处完好的建筑,到处都是尸体,通往码头的栈道更是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木柱旁块块木板。
远处,海水依然蓝得无忧无语,可波浪涌动间却没了往日的潇洒,每一次波浪的起伏都能看到各种船型的残骸,舢板,破烂的船舱,桅杆,还有…尸体。
那些破烂的船中,大部分都是小型船,民用的渔船,小型的游船,有些船的残骸甚至还挂着没有收起的渔网,在海上起起伏伏。
“这就是打败我们的所谓军队!龙德施泰特就是只猪!戈林更是猪中的猪!让空军来处理这四十万人?!哈哈!用什么处理?!从天上撒网吗!?还是扔光所有储备的炸弹炸死这群束手就擒的败兵?!”
远处,古德里安将军朝着无线电通讯器狂吼,他指着海岸,指着那片废墟,指着海中的船:“民用船!英国佬把他们全国的船都集结了起来!全英国所有能在水上漂的东西他们全到敦刻尔克了!哈哈哈!在他们大摇大摆运输军队的时候,我的队伍被下令在加来停留了三天!三天!我们死赶活赶是为了什么!?为了眼看着他们在渔船上朝老子脱裤子露屁股跳大腿舞吗?!而英国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你们情报部都是□的吗?!”
奥古斯汀叹口气,会有看看营帐里暴跳如雷的将军,他听说过古德里安,也知道他的很多事迹,可没读过他的个人传记,所以并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现在才知道他果然适合指挥装甲部队,他自己就是一颗炮筒。
“就连我手下的军官都知道这种时候拖不得!三天我就收到五十多个请求立刻进攻,我该死的信了你们的邪!戈林不是说归他解决吗?三天?!空军都能环绕地球了!飞机在哪?!作战计划在哪?!一通狂轰滥炸!最后还是靠老子解决掉了留下来殿后的十万个人,笑话!我这半个月拼死拼活全是笑话!全欧洲都看我的笑话!明明追上了!还要等三天!等他们被民用船接走了!老子再来收拾他们的尾巴!”
古德里安大呼一口气,大手一挥,对通讯兵道:“给我发过去!一个字都别落!什么责任都我来承担!”
通讯兵满脸大汗,调制着频道,发送了古德里安将军的愤怒。
“奥古!奥古斯汀少校!”古德里安在营长外大喊。
奥古斯汀快步跑上去,站定在将军面前,颔首道:“将军。”
古德里安朝他行了个礼,没等奥古斯汀回礼就拍着他的肩膀:“奥古,让你失望了。”
“能得到您的支持,是我的荣幸将军。”奥古斯汀表情很平淡,“虽然这次是有点遗憾,但我相信,即使逃走了这么些士兵,胜利依旧是我们的。”
“…是的。”古德里安的战争直觉让他无法被轻易安慰成功,他看着海岸,表情并不轻松,“你的战略意识很好,甚至比我更快的意识到停留的危险,但是统帅部错误的决定让我们错失了良机,相信经历了这次他们不会再轻易忽略我们前线军队的判断,以后会好起来的。”
“是,将军。”
古德里安看看奥古斯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很有前途,继续努力吧。”
“谢谢将军。”奥古斯汀知道,这是谈话结束了,能得到古德里安的指名召见,他这一次,已经值得了。
奥古斯汀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以前读书不怎么好,对于敦刻尔克战役,要不是在军队里面理论教育的时候提到过,他压根想不起高中课本讲过这些。
所以他意识的很晚,但好歹他行动的不晚,可惜,地位和时机决定了他的努力终究化为流水。
他无数次通过各种方式向上面反映敦刻尔克的重要性,在停留期间甚至要求直接以个人名义联系统帅部申请部队前进,可是任何努力都搁浅了,等他们拼死拼活歼灭拦路的敌人冲到海边时,什么都没有了。
三十三万人,本来的囊中之物,就因为统帅部一个错误的决定和某些官僚争功的心理,活生生的溜掉了。
他不心痛,他努力了,正因为他知道历史,所以当知道心血付诸流水时,他的感觉并不是输给了自己和自己的能力,而是输给了历史和这个时代。
这没什么的,他对自己说,好歹历史给了他一个补偿。
秦恬。
他已经无心接下来的战争,他所在的部队在接下来将会兵分两路,一半跟着古德里安将军继续往前推进一直贯穿法国,另一半则转头往北跟另一支队伍汇合包围巴黎。
巴黎…
他对战友们所说的再次兵临巴黎重现德意志的荣耀没什么兴趣,但他对里面的一个中餐馆很感兴趣。
他好几次想象自己闲逛到巴黎的第七区奥赛街十九号,他走进那家中国餐馆,然后里面会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子,一改在艾森豪芬典型西式侍者严谨的形象,慵懒的拿着餐盘走过来,看到他时,懒洋洋的一笑:“欢迎光临啊…”
他觉得秦恬就该是这样的,一个将宅的气息带到二战时代,如何磨练都消磨不掉的女人。
不可否认,不管是否有关爱情,他都想她,在血与火中,在钢铁和死战中,他想她,非常想。
想抱一抱自己的同胞,想和她说话,想告诉她自己一直很想吐的槽:老子在队里打靶都没大满贯过,到了这鬼地方开枪杀人已经一子儿一个了…哦对了,秦恬你怕不怕杀人魔?
秦恬…哎…你干嘛问那个问题…
很快古德里安将军领着他新到的摩托部队继续向前了,剩下的一半装甲部队等在原地,等另一个将军赶上来接收他们。
夜晚,营帐中。
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士兵们疲劳而亢奋着,一般这种情况,他们会选择在营帐里打打牌,聊聊天,写写信,平静一下心情再入睡。
奥古斯汀刚收到一封信,是在另一个进攻路线上的好友凯泽尔发来的,静坐在营帐中读好友的来信,再写信,这种平静的时刻是目前的奥古斯汀最喜欢的。
凯泽尔自从战争开始,每一次来信都很忧郁,可是这一次他却显得很高兴,他说:“亲爱的奥古,我遇到了一个中国女孩,她们真的如你所说,非常温婉,我和她聊了很久,我发现中国女孩的爱情观真是可爱极了,她们崇尚对爱情忠诚,而且并没有该死的种族观念…”
六天前的信…奥古斯汀看了下笔记本中的迷你地图,这时候凯泽尔他们应该是在凡尔登不到的地方,这时候秦恬的火车应该早就到巴黎了,他又看了看巴黎,莫名的笑了笑,继续看信。
“我一直以为我的英俊战无不胜,但是可惜那个中国女孩似乎非常谨慎,我没法得到很多信息,不过我觉得,你要是真的喜欢你信里提到的那个女孩,我支持你,她们似乎比日耳曼女性更适合当一个妻子…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谁说要让秦恬当妻子了…奥古斯汀失笑,从没想到自己有时候没话可说时在信里偶然提到的女性会让几个好友如此关注,凯泽尔的性格说委婉点就是细心敏感,说直接点就是八卦,他可真会多想,自己什么都没表示,他就开始考察起中国女人的品性问题了,关怀的可真彻底。
不过这么想来,似乎是件不错的事情。
“海因茨最近行踪神秘,我估摸着他也将进入巴黎,他现在好了很多,我说不出哪里好,只是他的信不再让我不舒服了,我希望到时候我也能到巴黎,这样我们能再相聚一下。说不定能到你的小女友的餐馆去蹭吃蹭喝,你这么喜欢中国,却一直没给我们吃过中国菜…
“对了,我认识的那个中国女孩说也要到巴黎去,说不定能见到呢,到时候我要追求她,哈哈,她叫Tian·qhin…等等,tian…天啊!奥古!她不会就是你的媞安吧!神奇的中国名字!奥古,我会不会这么巧遇到了你的小女友?!可是她不是在巴黎吗?我明明是在去凡尔登的路上遇到的她,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巴黎?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我错了奥古,我应该更多问点的,我现在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接下来写了什么,奥古斯汀完全没看进去。
他捏着信,再次翻开笔记本中的地图,一遍一遍描摹着路线,却怎么也想不通,秦恬怎么会还在离巴黎这么远的地方,看路程和时间,就好像她一直是用爬的!
不用凯泽尔描述相貌他就能确定那就是秦恬了,Tian·qhin已经证明了秦恬的身份,可是她怎么会在那?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那一路要是都用走的,多半是和难民在一起,会不会出事?
束手无策,奥古斯汀感觉现在的他比想起敦刻尔克大撤退这个历史事件时考虑对策时更加茫然。
他只能希望,去巴黎的速度,能快点,再快点。
41枪决
秦恬深刻的认识到,说维特里是一座小城还真是夸奖它了,这完全就是一座小镇,镇头到镇尾用走的不用三十分钟,而另一头路上探出一个德国士兵的头,路中央广场上所有的难民都能一起看到。
再一次被德国军队撞上的难民队伍们得到消息,以后前面将是一片战场,后面已经完全被德国占领,接下来的路,往哪走没有意义了,除非他们能超过前面的德国军队,转个弯再往法国南部逃…那没有意义,穿越火线到达一个即将被德国人占领的地方和好好的呆在一个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且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两相比较,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很多难民心里惶惶不安,甚至有很多收整了行李决定不往前走了,直接回去,反正哪儿都是德占区。
萨莎夫妇继续彷徨,他们也倾向于干脆回去。
“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如果到哪儿都一样,我们还是回去守着房子,说不定阿卡的爹妈会回来找我们。”长途跋涉,阿卡早就走不动了,好在他年纪小,身体轻,一直躺在爷爷的板车上醒了吃,吃了睡,像小猪一样,却渐渐的没有了婴儿肥。
坚强的孩子,一路上他只问过一次爸妈,然后就一直乖巧的跟大人走着,心里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在他们看来,往巴黎走,不知道那儿会成为一个怎样惨烈的战场,曾经他们以为凡尔登能再次挡住德军,可是现在他们不敢相信了,那么巴黎,法国南部,都将不安全。
这个想法很正常,要不是有穿越这个作弊器在,秦恬也不敢往前走。
她不吱声儿的看着难民们商量着,无论别人怎么商量的,她的意志是不会变的,所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对她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在一切安全后,怎么独自到巴黎去。
没错,独自,萨沙奶奶从即将路过凡尔登的时候就在犹豫,犹豫到现在,该是个尽头了,虽然他们还没下决定,可已经显而易见了,秦恬不是傻子。
傍晚,秦恬正在火堆上的煎锅里翻检着肉肠,这是萨莎奶奶最后的私藏了,以后他们就只能吃干粮了。
萨莎奶奶走过来,无声的接过秦恬手中的锅铲,翻检起来。秦恬用围裙擦擦手,静静的看着萨沙奶奶,看她银灰色的睫毛在火光下微微闪动,很不安的样子,秦恬看了一会,轻声道:“其实,战争哪儿都有,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没有绝对危险的地方…”她斟酌着词句,“我觉得,在哪儿安心,就在那儿吧…”
萨沙奶奶翻检的动作越来越慢,然后转头看着秦恬,表情很复杂。
秦恬很努力想让这个善良的老人不要有愧疚感,走最适合自己的路是人之常情,他们的离开是在不算是背叛,显然萨沙奶奶这么纠结的样子就是因为她觉得抛弃了秦恬。
这没什么的,真的,她看书够多,就算眼界不够广,人情世故总是懂点的。
“您瞧,我这么铁着心要去巴黎,并不是因为巴黎多安全,只是因为我家在那…德国就算占领了法国,终究也不可能永远占领,战争总是存在,怎么都逃不掉的,这种时候,还不如呆在自己家人的身边。”
“秦,你是个好孩子。”萨沙奶奶看着火光,许久才叹息出一句,接着,就再没说什么了。
吃饭,睡觉,第二天早上,等秦恬醒来时,萨沙奶奶和萨莎爷爷已经准备好了行李,阿卡还在睡觉,她自己的小箱子被放在了一边,还有一张毛毯被绑在箱子上,那不是她自己的毛毯,显然是萨沙夫妇送的。
远处传来城外驻扎的小股德军起床的号令声,他们也要准备行军了。
秦恬恍惚的看着周围人走来走去,说话声,号令声甚至还有零星的枪声,她不止一次的感到时空错乱,然后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清醒过来。
阿卡醒来了,揉着眼睛,嘴里塞着萨沙奶奶给的面包,他看着秦恬被放到一边的行李箱,又看看默然整理的爷爷奶奶,然后晶亮的眼睛就盯住了秦恬:“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秦恬接过萨沙奶奶给的面包,笑着摸摸阿卡的头:“你要回家了,姐姐也要回家了。”
阿卡眼睛一亮,转而又黯淡了:“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是呀。”秦恬的狼手揉着阿卡的小脸,脸颊肉的手感已经没有以前的好了,“但是姐姐可以来看你们呀,用不了多久的,相信我。”
“呜…”阿卡小小的抿了口水,“我相信你哦。”
“必须的。”秦恬笑眯了眼。
“你要是不来看我,我就不喜欢你了哦!”
“哎呀好恐怖,我一定来,怎么能让阿卡不喜欢我!”秦恬闷笑,她被这小正太的威胁萌翻了。
阿卡和秦恬磨磨唧唧许久,秦恬又被萨沙奶奶叮嘱了许久,最后萨莎爷爷问人借了支笔,写下了他们家的地址,在萨沙奶奶监督下完好的放进箱子的暗格才算结束。
看着老人小孩在来路上走远,秦恬伤感之余却更多的是茫然,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明明目的地那么明确,现实却一片苍白的摆在面前。
她忽然提不起劲来,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疲累的坐在街角的凳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漫长的一路,要不是那老少的陪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来,这辈子都没想过要用两条肉腿走那么远,明明她的目标是最明确的,可是到头来,却是她最没有干劲,没有熟人的陪伴,接下来还有十几天的路,她该怎么走?
就想松懈下来,好好的睡一觉,管它外面洪水滔天子弹乱飞。
累,真累!全身骨骼无一不在叫嚣,即使现在就地躺下 ,死在路中间,她也不会有一点怨言。
活着个什么劲呢,走了这么久,她都快忘了在巴黎的家的地址了。
秦恬在她睡觉的小巷子里铺好了毯子,继续躺下睡觉,却没过一会儿就被隆隆的行军声吵醒,每到这时候秦恬都会想起物理课上讲过的声音在固体中传播快过在空气中的理论,然后反复想着这个理论等待军队的过去。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
现在已经临近中午,大部分难民不愿意和德军共处很久,一大早甚至昨晚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现在小城中除了宁死不肯离开的留守者,还剩下秦恬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还没离开的难民,原本难民们聚集的小广场已经空旷了,德军部队正是要从这条相对土路来说更宽敞平坦的中央大道穿过。
秦恬缩在巷子里偷眼看着外面,看一辆辆卡车载着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开过,还有数十辆坦克车和装甲车以及各种辎重车,许多车上载着的东西被油布盖着,却勾勒出一个残酷的弧形…炮管…
在这儿看到黑色制服秦恬已经淡定了,她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只有党卫队才穿黑制服,陆军中有些装甲部队的军服也是黑色的,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来。
大部队过的差不多了,接着是零星的几个德国士兵,他们背着步枪走着,时不时朝后面大吼两声,紧接着,三十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法国士兵垂着头蹒跚走过。
俘虏吗?
秦恬眯起眼,仔细看着路过的人,她没指望看到想看的人比如皮埃尔,可是潜意识的就想寻找什么,当然,那群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士兵甚至连脸都没让她看清,而秦恬已经自顾不暇了,当然不能追出去认人。
大略估计走过巷子的俘虏才三十多个,俘虏们连带押解的全部走过去后,秦恬才松了口气,她等了一会,听到很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号令,接着许久都没有动静,隐约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了,却在刚伸脚想走出去时猛然听到一串的枪响!
小城中房屋耸立,枪声的回音经久不息,似乎就像是十来条枪一起开火,还连续了三次,震动的玻璃都在发出嗡嗡声!秦恬刚听到枪声就条件反射的抱头倒地,可是等枪声平息,她安然无恙的可以起来时,却突然僵住了。
好耳熟的声响,不仅是因为是枪,更是因为那号令和齐射的隐晦组合…
枪决。
那是波兰国歌声中的凄厉的音符,是秦恬第一次直面侵略与被侵略的惨痛,是她毕生难忘的声响。
从回忆中缓缓撤出理智,千般复杂万般惊恐汇成一个简单的想法。
他们,在枪杀俘虏。
不用了解历史,不用通晓战争,仅从人道主意的角度上就能看出,枪杀战俘,这绝对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暴行,堪称残暴!
枪声过后,小镇寂静无声,所有在小镇中或目睹或耳闻的人都选择了对这一暴行保持缄默,秦恬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顺风飘来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这更让她全身发冷。
她缩在巷子中,裹紧毯子,咬牙看着地面。
这就是战争。
她记得自己的历史老师曾经提到过一部对于一战二战都有过广泛影响的公约,《日内瓦公约》,里面对于战时的平民,战争受难者和俘虏的待遇都有明确的规定,这一定程度上规范了战场的秩序,不至于出现太过残暴的事情。
她自然不相信战争的时候杀红眼的军人会理睬那见鬼的所谓条约,老师自己也曾经用卡廷惨案嘲讽了这个公约的有名无实,可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些违反公约的惨无人道的事情应该都是出现在战争后期,战争已经白热化的时候。
却没想到,这才战争初期,秦恬已经亲耳听到了日内瓦公约的撕裂声。
这就是战争,让人性走开。
秦恬的害怕持续了很久,她更深的体会了自己所处的危险,那些在大股难民面前表现良好的德军士兵究竟深藏着怎样的血腥黑暗已经显而易见,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和那些难民往回走,因为现在她已经找不到和她同路的人了。
这么危险的与狼共舞的路,她该怎么一个人走过?
从上午枪决结束,一直到傍晚晚霞满天,秦恬什么也没吃,她在等,在让自己平静。
一直到远处传来法语的嗡嗡声,终于有胆大的法国镇民敢走出来看一看,她才裹着毯子提着行李箱蹒跚的走出去。
像是冥冥之中就有上帝的指引,她直接走向了广场,枪决发生的地方。
那儿血已经流了一大滩,尸体一排叠着一排,皆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
鉴于秦恬早已换下了修女服,没人给她让路,她探头了很久才看到里面的景象,相比没见过如此血腥情状从而震惊害怕的镇民们,她的反应显然淡定的有些突兀。
她挤过人群,近距离看着这些年轻的法国士兵。
她注意到,其中有几个,还挂着如此眼熟的十字架,亮闪闪的挂在外面,竟然没人去拣。
站了一会,眼睛一个一个扫过那些年轻的麻木的脸,秦恬忽然一顿,然后止不住的颤抖,最后蹲在地上,捂脸痛哭!
她看到了,她看到他了…
42笨蛋
皮埃尔的表情一直保持着平淡,就好像他被两个德国士兵架走时那无奈的表情,他手心里握着一个十字架,把手都磕出了印子。
他躺在最中间,手脚被两边的尸体压着,头歪斜在一边,眼睛还没闭上,似乎还在静静的看着什么。
秦恬坐在他的身边,迎接着他的目光,静静的和他对视,就好像他还活着,就好像她又问了他有关法国存亡的问题,正等待他的回答。
她一直没有看透皮埃尔,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有时候说的话总让人蛋疼,可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是个灰心到想死的人。
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开过枪,就在战争之初成为败兵的军人,甚至受了如此重的伤,不得不躺在板车上依靠老人的推动才能前进。
他该解脱了。
阿门,皮埃尔。
镇民们都是一些老弱,实在没有壮丁挖坟,天热,他们只好把尸体拖到镇外,一个老者带头祷告过后,一把火过去,所有尸体都归于尘土。
一个老奶奶抱着一个瓦罐走过来,没牙的嘴憋着,慈爱的看着她,把瓦罐递过来。
秦恬一直站在旁边看远处的麦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茫然的接过瓦罐,打开盖子,呆呆的看了里面的块状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脑子里轰一声!
继近距离接触尸体后,她开始直面骨灰了…
老奶奶摸着秦恬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安慰而爱抚,秦恬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她也无暇解释什么误会,只是盖上盖子,任由老奶奶把她拉进家中。
老奶奶拿出一些食物,有煎饼还有鸡蛋,推到秦恬面前:“吃吧孩子,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上帝保佑所有被战争所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