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这家伙究竟是谁?李贞见这汉子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虽浆洗得还算干净,可上头的补丁却是不老少,再加上黝黑的脸色和粗大的关节,一看就知是个饱经风霜的庄稼汉子罢了,可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力气,心中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再一看陈亮的脸色已经由红转青,知道陈亮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李贞也就不再犹豫,大步走上前去,右手一立如刀,断喝一声:“松手!”,手起掌落,一掌切将下去,正好击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胳膊上,纯用的是巧劲,但听吧嗒一声,正相持不下的两人同时感到一阵酸麻,立时各自分了开来。
“殿下,他…”陈亮临败阵之际,见是李贞出手,立时一阵羞愧涌上心来,紧赶着要开口解释,李贞却懒得理会,只是挥了下手,示意陈亮不必多言,一双眼精光闪烁地看了那名粗布汉子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笑着问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为何与本王侍卫发生冲突?”
那名汉子看起来粗豪却不是个笨人,头前在与陈亮较劲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一身雍容华贵服饰的李贞,这会儿再一听李贞自称“本王”,哪还敢继续站立着,忙松开马缰,跪倒在地道:“草民薛礼叩见王爷。”
薛礼?李贞眉头一皱,愣是想不起来前世那个时空中有这么号名人存在,只知道有个叫薛仁贵的大将,此时见此人自称薛礼,又有一把子好臂力,心中存了招揽之心,却也就没再去多想,笑着道:“壮士请起,本王李贞,不知壮士这马是从何而来的?”
越王李贞之名天下皆知,那汉子原本就怀疑面前这个亲王是李贞,这一听李贞自报家门,顿时浑身一震,抬起了头来,没回答李贞的问题,反倒是满脸子激动之意地道:“您真是越王殿下?”
厄,瞧这话问的,敢情还有假冒的不成?李贞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先头道:“不错。”
“草民该死,冒犯了殿下,死罪,死罪!”那汉子一听之下,立时成了磕头虫,磕起头来麻利得很,愣是令李贞有些子莫名其妙的。
“不必如此,起来罢。”李贞自打来这朝代还没遇到过能在力量上与自个儿一较高低的人物,头前见这汉子能击败陈亮,便颇有些子手痒,此时借着搀扶的由头,双手搭住薛礼的胳膊,一用劲,打算试一试对方的臂力,不曾想那汉子似乎也有这等打算,同样是双臂一沉,劲力一发,试图稳住身形,双方力量都是极大,这一下硬抗立时胶着在了一块,各自关节的吧嗒声响得跟炒豆一般,立时满场围观之人全都看傻了眼。
呵,好家伙,好大的力量!李贞一搭上那汉子的胳膊立时察觉到对方的力量竟然不在自己之下,一时好胜心起,体内的真阳诀立时全力运转了起来,但听炒豆一般的吧嗒声中,那汉子原本稳定的身形立时颤动了起来,无论如何使劲都稳不下来,硬是被李贞缓缓地扶了起来,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好!好汉子!”李贞虽胜了对方,可心里头却清楚,若不是真阳诀之故,自己未必就能奈何得了对方,心中爱才之意大盛,也不为己甚,只是将对方扶起便立时松开了手,叫了声好。
“久闻殿下神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草民输了。”那汉子倒也光明磊落,输了便是输了,拱手为礼道,直到此时,四周围观的人群这才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来。
“罢了,薛壮士还不曾回答本王的疑问,这马壮士是如何得来的?”李贞笑呵呵地摆了下手,示意薛礼不必多礼,温声问道。
薛礼一躬身子道:“禀王爷,草民是山西绛州龙门修村人氏,闻齐州有乱,大军即将出征,特赶来投军,两日前在荒山中赶路时遇到此马,草民见此马矫健非凡,这便设了个套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劲才将其降服,本打算带此马一道投军,不曾想才到京师,就遇到了王爷的大驾,先前那位将军一见小人的马就说小人是盗马贼,小人不服,便与那位将军争执了起来,后头的事王爷都见到了,草民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山西绛州龙门?姓薛?薛礼?怎地不是薛仁贵?李贞见这汉子虽面色黝黑,可相貌堂堂,谈吐也文雅得很,立时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了一句道:“薛壮士可识得薛仁贵其人?”
李贞这话一出,薛礼的眼顿时瞪得浑圆,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苦笑着道:“草民字仁贵。”
什么?这家伙就是那个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我靠!捡到宝了!李贞可着劲地把扎了下眼镜,上下打量了薛仁贵好一阵子,看得薛仁贵满头是汗,疑惑地问道:“王爷,您这是…”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李贞自然不会说出自个儿知晓的那些事实,哈哈一笑,掩饰了过去,丢下薛仁贵,走到雪龙驹的身边,爱怜地抚摸了一下雪龙驹的大脑门,笑呵呵地道:“好家伙,你可真能跑,呵,怎地有了新主人,就不要旧主了?”雪龙驹性本通灵,跟了李贞五、六年了,见李贞如此说叨,立时一声嘶鸣,马脖子一扭,伸出舌头要去舔李贞的手,一副乖巧的样子,惹得李贞又是一通大笑。
“王爷恕罪,草民不知此是王爷的爱马,这…”薛仁贵一见雪龙驹跟李贞的亲热状,头上的汗水立时淌了下来。
马是好马,可人才才是根基,当年董卓都知道要用赤兔马来收买吕布,李贞自然更是明白其中的关键,头前见薛仁贵为了此马敢跟一身将军铠甲的陈亮硬扛,就知道薛仁贵是爱煞了雪龙驹,尽管李贞心里头很是舍不得,可为了能将薛仁贵拢入手心,却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哈哈大笑着道:“宝马赠英雄,薛壮士乃真英雄,定不会辱没了雪龙驹,本王还盼着壮士为国立功,此马就送与壮士了。”
“王爷厚爱,草民愧不敢当!”薛仁贵没想到李贞不但不追究爱马落入他人之手的责任,反倒将此等宝马相赠,立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头跪倒在地。
“薛壮士请起。”李贞笑容满脸地走上前去,轻轻地将薛仁贵扶了起来,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壮士打算投军,可曾找到了门路?”
薛仁贵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摇了摇头道:“草民只是来碰碰运气的,一时间尚未有门子。”
哈,那敢情好,咱就不信你小子能飞跑了!李贞一听此话,顿时心中大乐,可脸上却是一副和蔼的神色道:“薛壮士若是不嫌弃,就先到本王府上暂住些时日,无论是打算即刻投军还是来年的武举,本王都可为壮士作保如何?”
“多谢王爷抬爱,只是何为武举?”薛仁贵一听李贞愿意帮自己作保,顿时心花怒放,可再一听武举登时又愣住了,疑惑地看着李贞,追问了一句。
李贞是曾受命筹备武举事宜,可后头武库案发,接着又是岐州之行,始终就未曾正式去筹办此事,尽管圣旨如今就在李贞手上,可满天下知道的人却是少的可怜,别说薛仁贵等乡野之人不清楚,便是一般的朝官也只是知道个名称,具体如何运作就全然不知晓了,这会儿薛仁贵问起,李贞才发现此事竟然早被自个儿忘到了一边,心头不由地一震,可此事重大,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的,再说了,此地乃是南大街,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也不好随便开口,忙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此事以后再谈,走,先跟本王回府去。”话音一落,也不乘轿子,随手牵过身边一名亲卫的马匹,翻身上马,笑呵呵地一摆手,示意薛仁贵跟上,薛仁贵倒也是个爽快人,见李贞上了马,忙牵着没鞍子的雪龙驹紧紧地跟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越王府而去。
越王府宽大的内书房中,莫离与纳隆正相对而坐,笑呵呵地闲谈着,突地见到李贞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二人各自起了身,纳隆打趣了一句道:“咦,王爷怎地回得如此早?古人说的花前月下莫非是虚言?”
莫离同样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道:“王爷如此高兴,可是从圣上那儿得了个大彩头?”
厄,该死!李贞这才发现自个儿收了个薛仁贵,却浑然忘了原本是要出城去见裴嫣的,这会儿见两大谋士取笑自个儿,一时间有些子失了神,很想即刻转身出门的,可再一想,左右已经回了府,索性将今日面圣的事儿议了再说,至于去见裴嫣就晚一点便是了。
“二位先生都没说对,呵呵,本王今日确实得了个好彩头,哈哈…”李贞一想起薛仁贵被自个儿成功地拉进了王府亲卫队中,顿时得意地大笑了起来,笑得两大谋士都有些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不过二人都是老谋深算之辈,却也都不问,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李贞,等着李贞开口解释。
李贞心情好,也不管二人问不问,径自眉飞色舞地将路遇薛仁贵的事儿说了一番,满嘴直夸薛仁贵天赋过人,是可造之才云云,当然,也没忘了将今日面圣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薛仁贵如何了得莫离二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无他,就算李贞再怎么赏识薛仁贵,要想等此人能真儿个地派上用场,没个七八年的时间压根儿就不顶啥大事儿,倒是对李世民问起岐州的民治和李治的诡异出现极为感兴趣,不是地打断李贞的陈述,详细地追问当时各人的表情和具体的言谈,待得李贞介绍完情况,莫离、纳隆两人的神色已是沉得可怕,两人的眼中都闪出了担忧的色彩。
“二位先生,这是怎地了?”眼瞅着两大谋士神色不对,李贞忙追问了一句。
“圣上要动手了!若是某料得不差,大军抵达齐州那一刻就是圣上动手之日,晋王与薛万彻便是那雷霆一击的最后执刀人!”纳隆长出了一口气道。
莫离见李贞开口欲问,抢先出言道:“不错,此役过后,各在京的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将被连根拔起,便是王爷只怕也难幸免,晋王入东宫已成定局!”
“这…”李贞头前也隐约猜出了这个局面,可内心深处却始终不愿意接受,故此并不曾去细想,此时见自家的两大谋士说得如此肯定,一急之下,头上的汗水都禁不住淌了下来。
莫离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羽毛扇,晒然一笑道:“此局面本就是定数,王爷又何须紧张,破局却也容易得很。”
“哦?请先生赐教。”李贞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态,冷静地问道。
莫离轻笑一声,朗朗地说道:“今上圣明之主也,并非看不出京中各皇子那些私底下的勾当,又如何能容忍此等局面长期存在,之所以久久忍而不发,不过是想一网成擒罢了,原也无甚说头,破局的关键有两条,一是魏王,二是晋王,殿下若是想一时平安,那走晋王那一头,自是能避过此风头,只是如此一来,一旦晋王坐稳了,今上一去,殿下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若是殿下心怀大志,那就只有走魏王那一头,虽说暂时有些磨难,可却能保住根基不失,一切都还在未定之天,何去何从,殿下自择。”
妈的,怪不得老九今儿个会神秘地露上一面,奶奶的,敢情是奉老爷子之命来的,嘿,妈的,老爷子还真打算将老子当擎天柱来用了,娘的,自古以来所谓的擎天柱又能有几根是能保住老命的,该死!经莫离这么一说,李贞顿时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串了起来,心中已然想明白了老爷子的全盘计划,咬了咬牙道:“若是走老四那一头却又如何?”
纳隆森然地一笑道:“若是要走魏王那一头,那就只有将事情彻底闹大,大到圣上也无法独裁的地步,如此一来,除了太子必倒之外,其余王爷只怕都还逍遥得很,这将来如何,那就在未定之天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李贞低着头,在书房里踱来踱去,面色沉郁,却始终不发一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指东打西
能瞧得出前路有陷阱固然是种了不得的本事,只不过瞧得出却不见得避得过,就李贞目下的实力而言,压根儿就无一丝独自破解的可能性,要想安然无恙,自是得借力打力,当然,这个力却不是那么好借的,得有个契机,急是急不得的,故此,李贞也只能按耐下骚动的心,默默地做着相应的准备。
贞观十六年三月初一,平叛诏书正式下达,由英国公李绩挂帅,率军十万征讨齐州,兵部侍郎李贞负责相关后勤事宜,诏令一下,京师便忙乱起来了,尤其是李贞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说那些个辎重粮秣之类的事儿繁琐,也不说李贞如今还得忙着筹备武举的相关事宜,便是那些个闻风上门来说项,想要趁此次平叛捞些战功的世家子弟就令李贞应付不迭,无他,谁都知道齐州之乱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不堪一击,正是捞战功的最佳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是?那些个上门来说项的人多得有如过江之鲫,偏生这帮子人还都是朝中显贵,得罪不得,愣是搅得李贞头昏眼花,连去跟裴嫣卿卿我我的时间都被挤没了,这倒也罢了,还得笑脸相迎,又怎个苦恼了得。
“…俨州的粮秣无须调集到京师了,给户部去张公函,让他们将俨州的粮草调到太原,大军顺道补充即可…绛州那一营兵直接到土门关等候即可…通令太原刺史即日起赶制攻城器具并准备相关粮秣辎重,等候大军抵达…好了,诸位还有甚不明白之处,尽可提出。”兵部大堂上,李贞高坐在上首,手中的笔不停地批示着,口中不停地解说着,忙乎得满头是汗,好容易将各项事宜都安排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那帮子畏手畏脚的兵部郎官们,颇有些子疲惫地问了一句。
自打武库一案之后,兵部大小官吏都知道李贞不好糊弄,也没人再敢拿自家的小命来考验李贞的能耐,加之正牌子的兵部尚书苏定方从来不理事,这兵部大小事情从来都是两位兵部侍郎说了算,李贞不在之时,事情全归了李有陵管理,可李贞回来之后,这位李大人立马就“病”了,一病还就不起了,别说理事了,便是朝都不上了,整个兵部的事情全都压在了李贞一个人的头上,虽说将李贞累得够呛,可却也使得李贞的威信在兵部郎官们中树了起来,他一发话,下头的官吏自然是只有唯唯应诺的份儿,各自领了差使忙乎去了。
累,真他妈的累!娘的,这还仅仅只是个兵部,若是当了皇上,那还不累得趴下了?该死!李贞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天时已经近午,一个上午的时间全都在文牍中度过了,心情顿时不爽得很,可再一想起如今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内心深处更是涌起一股子疲惫,长出了口气,起了身,就在大堂里踱了几步,刚想着让下人们将午膳送上,却见衙门外匆匆走进了几名太监,忙顿住了脚,匆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大步迎上前去。
这几个太监果然是来传老爷子口谕的,为首的那人正是当初到岐州传旨的小太监胡松,此刻一见到李贞迎了上来,忙献媚地笑了一下,这才正容道:“圣上口谕,传越王李贞甘露殿觐见,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李贞恭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看着胡松笑着道:“胡公公,这才几天不见,你可是又升官了,可谓年轻有为,本王佩服之至。”
上月去岐州传旨时,胡松还是身着七品的太监服饰,可如今已经换上了六品的宦官服,这已经是相当于后宫中一殿主事太监了的,就胡松这等年级而论,已经算是做火箭上去了的,此时见李贞一张口就是恭维话,心里头分外的受用,加之本就对李贞深有好感——赏钱给得多的缘故罢!眼瞅着李贞趁人不备将一个小包裹塞入了自个儿的大袖子中,胡松脸上的笑顿时格外地灿烂了起来,偷眼瞅了瞅左右,凑到李贞身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英国公也在呢。”接着提高了声调道:“越王殿下,请罢。”
李绩也在?李贞愣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老爷子这时分找自个儿一准是为了齐州平叛的事情,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后勤上的事还是总体战略上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子愣了神,老半天没开口说话,胡松有些子急了,可又不敢大声催促李贞,只好陪着笑,小声地叫道:“殿下,殿下。”
“哦,公公先请,本王整理一下即刻便去。”李贞回过了神来,笑着摆了下手,示意自个儿明白了,胡松没敢再劝,点了点头,匆匆回宫复命去了,李贞走到书桌前将这些天来忙碌的结果匆匆地整理了一下,抱在怀中,出了兵部大堂,径自往甘露殿赶去。
今儿个不是早朝的日子,甘露殿周遭也冷清了许多,在殿外等候召见的朝臣也没几个,大体上都是些各部侍郎之类的人物,那些个朝廷重臣此时都不在此处,李贞的牌子才刚递上去没多久,甘露殿里便传出了话:——“宣。”
嗯,怎么都在?李贞眼神好使得很,才刚进甘露殿,就瞅见大殿中一副巨大的沙盘前站着几个人,除了李世民、李绩之外,尚有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两左右仆射在,心中疑云顿起,可又不敢多想,大步走上前去,恭敬地跪倒在地,高声禀报道:“儿臣李贞叩见父皇。”
李世民抬起了头,扫了李贞一眼,很是平淡地道:“免了,贞儿,你来说说看,这齐州一战该如何打?”
不会吧?老爷子还真问起这个问题了,娘的,这里头一准有文章 !李贞压根儿就不相信老爷子宣召自个儿来就仅仅是为了问这场仗该如何打,无他,老爷子本身就是个军事天才,打仗的事儿早就玩得烂熟了,面对着齐州此等再平常不过的小阵仗又怎会有甚疑难之处,再说了,李绩也是打老了仗的名将,这等破阵仗,闭着眼都能胜,又怎需要李贞这个后辈来多嘴。
疑心归疑心,老爷子既然开了口,这话就不能不回,李贞走到沙盘前,装着看沙盘的空子,好生将思绪整理了一番,指点着沙盘道:“父皇,诸公,请看,此齐、青、翼、淄四州互为犄角,四州之地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然,如今齐州已反,青、翼、淄三州尚在观望中,我大军一发,其心必慌,势必聚众抵抗,若战事迁延时日,则山东一地必将糜烂,故此,儿臣以为此战当以正出以奇胜,迅速扑灭齐州之乱,不给山东诸州反应的时间为陀,若是大军明里放慢行军速度以懈敌军心,而以一支偏师走阱陉小道,直插齐州,以兵贵神速之态进逼城下,同时传檄各县,言明朝廷大军已至,只究元凶,不问其余,反正者皆有重赏,敌慌乱之下,不知我军虚实,则必起内乱,此战将不战自胜。此儿臣之浅见耳,望父皇明察。”
李贞所言不外乎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的变形罢了,最多再加上些心理战的勾当,并未有甚出奇之处,当然,这也正是李世民所考虑的战略,此时见李贞说得头头是道,李世民的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甚至连评论都没有,只是语气平淡地追问了一句:“依你看来,此乱之根由何在?”
根由何在?好家伙,敢情这才是老爷子要问的真正问题所在,娘的,这可不好答了!到了此时,李贞才算是明白了老爷子叫自个儿来的用意,心中顿时一凛——齐州之乱的缘由海了去了,不单是夺嫡之争的缘故,还关系到大唐官制方面的失误,甚或民间有识之士怀才不遇从而导致极端不满都可以算是根由之一,这话题实在是太大了,要想答得稳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者,老爷子从不做无用之事,这当口问出这个难题,必定是有所指,若是一个不慎,回答的不好,只怕关碍大了去了,也由不得李贞不伤脑筋的。
李贞脑筋转得飞快,紧张地思索了一番,沉吟着回道:“禀父皇,儿臣以为齐州之乱的根由众多,可真能乱得起来的缘由却是朝廷现行官制的缺憾所致。”
李贞这个回答既不提齐王的忤逆,也不提夺嫡之争,却将根由直指现行官制,显然大大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之外,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看了眼李贞,想了想,平静地追问道:“说说理由。”
“启禀父皇,现如今我大唐三百多州,半数以上的州刺史为世袭,剩余诸州也有半数是我大唐宗室子弟担当,各地税收、政务均由各州刺史把持,属官任命也大体如是,百姓但知刺史,却未必知道朝廷,此为乱之源耳,现如今隋末乱世刚定,天下尚算承平,人心思定,尚无大碍,一旦朝廷政策有所闪失,若是同时遇上天灾人祸,各州之乱只怕将重演隋末那一幕,即便能平,其后果将不堪设想。”李贞口中述说着,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那个时空中的安史之乱来,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心里头第一次有了改变历史的责任感。
李世民脸色大变,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冷哼了一声道:“危言耸听,小儿之见耳,此朝堂大事哪轮得到尔来多言,还不退下!”
靠,问题是您老爷子问的,老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犯得着如此吗?李贞见老爷子发火,心中顿时又气又怒,可当这老爷子的面,却又发作不得,无奈之下,只好跪下磕了个头道:“父皇息怒,儿臣失言,请父皇责罚。”李世民似乎不想再听李贞解释,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示意李贞退下。
妈的,没事惹出一身骚,老子这是何苦呢?眼瞅着老爷子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李贞无奈地磕了个头道:“儿臣告退。”话音一落,起了身,小心地退出了甘露殿,也无心再去兵部理事,径直转回了自家王府,急吼吼地将两大谋士召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