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便是如今的嘉州第一名伎——言醉欢。
是伎而非妓,看似仿佛差别不大,实则却是截然不同。
这位言姑娘,据传还是东陵有名的萧艺大家。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被称为大家了,就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格外的有格调了。比如从陆离的画很不错,许多人都赞赏不已,但是却还没有人会称他为大家。因为他的作品还不够多,名气还不够大,承认他的画坛大佬也还没有。
不管怎么说,至少都证明这位姑娘绝不是那些顶着什么才女美人名号的一般名妓可比的。
谢安澜穿着一身暗青色云纹长衫,剑眉星眸,风采翩然。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山水折扇,一遍看着眼前的门楼上贴满了的诗稿赞赏不已。
“虽说嘉州是个小地方,不过才子倒也不少么。这些都是想要见言姑娘的?”
守在门口的是两个相貌清秀的小童,好奇地看了看了看谢安澜道:“这些都是我们姑娘看不上的。”
简言之,就是被拒之门外的。
“一定要写诗么?”谢安澜有些苦恼而真诚地问道。她为什么就忘了将陆离平时写的诗词什么的偷背几句下来呢?
小童看着眼前俊秀非凡的少年公子,跟着姑娘两年多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呢。虽然平时跟姑娘交往的都是王孙公子,才子俊杰,但是这位的相貌还是…让人觉得惊为天人啊。
“一定要写。”小童暗中咬了咬舌尖,苦着脸重重点头道。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好吧,借我一副笔墨。”
守门的小童奇怪地看了谢安澜一眼,这位公子真的是想要见他们姑娘么?平常来求见的人谁不是早早地自己准备好诗稿,甚至恨不得熏香装锦盒里但求姑娘一看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进去帮她取来了一副笔墨纸砚。
谢安澜捏着笔,苦恼地咬着手指思索了良久,才终于下笔一蹴而就地写下了一首诗。
小童接过诗稿就转身进了楼里,谢安澜百无聊奈地又将门楼前贴着的诗稿浏览了一遍。不得不说,写诗是需要天赋的,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并不具备这样的天赋。所以古往今来读书人不知凡几,能留下诗名的却是少之又少。这里贴出来的诗词,即便是让谢安澜这个半文盲来评价,也只得两个字:凑合。至于那连凑合都不行的,估计也没脸来这种地方现眼了。
等到谢安澜点评到第二十首的时候,那个小童又匆匆的跑了出来,对谢安澜道:“姑娘请公子进去。”
走进醉欢楼,谢安澜觉得自己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古代的高档娱乐场所范儿。前世那些什么天上人间,什么高级会所简直土的掉渣。醉欢楼门口是一座小楼,但是里面却是一个园子。院中山水景致,亭台楼阁,清幽雅致的宛如古代名士所居。无意之间都流露着一种笔墨书香之韵,只会让人想起文章高华,诗文风流,就连那种不高雅的心思都难以升起。
两个俏丽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谢安澜负手跟在她们身后穿过了幽幽竹林,转过曲折回廊,隐隐听到前面传来幽幽的萧声。
谢安澜并不太擅长乐器,虽然学过一些品鉴课程,但是要她鉴赏大家曲艺到底还是太过为难了一些。不过她却也必须承认,这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萧声了。
不远处的水阁中,四面敞风的水阁四周垂下了素雅却不粗拙的竹帘。透过半垂的帘子谢安澜看到一个女子坐在里面的背影。
“公子请。”到了门口,两个小丫头就停了下来。
“多谢。”谢安澜含笑点头道。
低头从小丫头掀起的帘子处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第一眼看到言醉欢不得不说,谢安澜略微有那么一点失望。
言醉欢成名极早,如今已经年方二十二了。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算是老了。她长得也并不如何惊艳绝伦。轻眉淡眼,朱唇雪肤,微微上挑的凤眼当着几分淡淡的妩媚,朱唇略薄了一些,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孤傲不好亲近。若只说皮相的话,她的容貌即使是在这一世谢安澜见过不多的女子中也算不上最好的。至少,比起泉州府的曹少夫人就还要略逊一筹。当真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女子竟然会是嘉州第一名伎。
但是她的气质却很少见,既是加上谢安澜两世的记忆。
她并不孤傲,谢安澜一进来她就已经朝她点头一笑。菱唇微弯,眼眸含笑,左眼下那颗泪痣顿时更添七分妩媚。她即使是笑着的时候,眼神也是淡淡的,仿佛早已经看尽了世间繁华,红尘悲苦。谢安澜思索了片刻,觉得如果一定要说的她,她的气质有那么一点像白狐那个神棍。不过也不全像,白狐是真的看得多,经得多,想得开。而眼前的女子,眼底却隐藏着淡淡的执着和哀愁。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让那些才子权贵们趋之若鹜。毕竟如果真成了白狐那神棍的德行,才子们想要修身养性不会在家多年两遍经啊,谁要专门来瞻仰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
“醉欢见过谢公子,不知公子大名?”言醉欢笑道。
谢安澜笑道:“谢无衣,能得醉欢姑娘赐见,三生有幸。”
言醉欢手里还拿着她写的那张诗稿,摇摇头道:“公子今天之前,只怕还没听过醉欢这个人罢?”
谢安澜有些惊讶,挑眉道:“醉欢姑娘名震嘉州,在下却是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言醉欢莞尔一笑,“公子请坐。”
宾主落座,有几个容貌秀丽的丫头立刻奉上了美酒佳肴。谢安澜端起酒杯闻了闻,忍不住赞道:“好酒。”
言醉欢也笑道:“醉欢楼别无长物,唯有最美的酒,最好的菜。”
“还有最动人的乐曲。”谢安澜笑道。
言醉欢笑道:“岂敢妄自称尊。公子既然赏脸,醉欢自当为公子奏一曲,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多谢,洗耳恭听。”谢安澜举杯道。
言醉欢取过放在身边案上的碧玉萧,轻轻擦拭了一下,才放到唇边吹奏起来。一缕萧音从她唇边流出,萧音呜咽犹如雪夜寒风,却让谢安澜原本带着几分玩笑的心情立刻安静了下来。
向前靠着身前的矮几,谢安澜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听着萧声。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谢安澜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是她比一般的孩子漂亮,聪明,有心机,所以她平平安安长到了十五岁。自学成才的学会了打架,就在她在思索是要继续努力考大学奔向光明未来还是直接去混黑道成为一代极道女大佬的时候遇到了狐狸窝的饲养员——俗称老大,狐狸头儿。饲养员认为她骨骼清奇,天赋异禀,邀请她加入狐狸预备队,被她毫不犹豫地喷了出去——姐是要成为老大的人,谁要去当什么预备狐狸啊?
然后逃跑未遂,被抓回去狠狠地抽了一顿,饿了三天之后浑身无力犹如一摊烂泥的她被扔进了深山老林的某个秘密基地。
然后那一天,她认识了几个跟她一样狼狈的蔫头耷脑的狐狸幼崽。
一年后,五只小狐狸从那个鬼地方爬了出来,从此发誓成为一辈子的好盟友。目标——咬死饲养员,弄死老狐狸!自己当家做主人!
萧声骤停,谢安澜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已经慢慢放下了玉萧的女子。
“还请公子指教。”言醉欢笑道。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抚额思索了片刻,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正是之前谢安澜写给言醉欢的诗词,抄袭古人诗词自然是不光彩的事情,但是这种时候…咳咳,谁让她亲爹妈连个天赋技能都舍不得给她点亮呢。
言醉欢也是一愣,望着谢安澜良久方才轻叹了口气道:“此曲…正是谢公子的诗。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能有如此感悟。”
谢安澜羞涩地低头,“呃,其实这是我不经意从别处听来的,在下不善诗词,还望姑娘见谅。”
见她如此,言醉欢倒是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确实很难想象会写出这样的诗来。不过他会当场坦白,倒是有些出乎言醉欢的意料。摇头笑道:“那我更该谢公子了,若非公子醉欢也不能见到如此佳句。”
谢安澜道:“虽是佳句,却未免太过…嗯,凡是还是看开一些的好。”最关键是,这首诗的作者元稹那家伙本身就是随便写写的啊,所以你就随便听听就是了,千万别当真啊。
言醉欢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聊这个,伸手为谢安澜倒了杯酒换了个话题。
不得不说,言醉欢是个非常会说话的人,无论是什么人跟她聊天都会非常愉快。而且她的见闻似乎也非同一般的广阔,也让谢安澜了解了许多东陵乃至这个世间的情况。言醉欢只当谢安澜是哪个权贵家出来的小公子,受尽宠爱不懂世事的那种幺子。神色间也舒缓轻松了许多,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欲念,只是单纯的想要聊天说话的小少年,显然是很可爱的。
两人正聊得投机,外面传来了一些嘈杂声,谢安澜微微皱眉扭头去看言醉欢。言醉欢却并不意外,只是眼眸中闪过一丝厌烦,显然这并不是什么突然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言姑娘,有什么事情么?”谢安澜问道。
言醉欢歉疚地笑了笑道:“今天坏了无衣的兴致,真是抱歉的很。不知你可还会在嘉州停留?若有空改日再来,醉欢必定倒履相迎。”
谢安澜笑道:“大约还要停留两日吧,今天和言姑娘说话我也很是欢喜。下次若是路过嘉州一定前来拜见姑娘。”
言醉欢起身,“我送无衣出去。”
走出水阁,一个管事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匆匆而来,脸色焦急,“姑娘,不好了。那位…那位高公子又来了!”
言醉欢蹙眉,道:“请他回去,我不见客。”
管事嬷嬷为难地道:“咱们说了,那高公子说他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姑娘天天都说不见客。今天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跟在言醉欢身后的谢安澜,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言醉欢冷冷道:“见什么人不见什么人是我的选择,让他滚罢。送谢公子出去…从侧门走吧。”想了想,言醉欢补充道。
“唉…是。”管事无奈,只得应了。
谢安澜跟言醉欢告辞,转身正要跟着管事离开,不远处就传来了气急败坏地叫声,“那个小子!给爷爷我站住!”
谢安澜挑眉,回过头看向远处急匆匆赶过来的“爷爷”。
一个二十四五模样的青年男子,锦衣华服,相貌如何不得而知,因为他脸上的横肉已经将眼睛鼻子挤得快要看不到了。若不是这个时节衣服穿得厚,只怕跑动起来都要看到身上的肉在甩动了。即使如此,他竟然还能跑得动,谢安澜表示佩服。
花了跟谢安澜散步差不多的时间,那一群人总算跑到了跟前。身后还跟着醉欢楼的守卫,只是这些守卫虽然手持棍棒却并不敢立刻动手,显然这胖子身份不一般。
谢安澜握着折扇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胖子喘着粗气道:“不…不是…”
“哦?不是我啊,那在下告辞。”谢安澜笑道。
那胖子一着急,喘得更厉害了,“混蛋!少爷我、我是说…不是你…是、是谁?!”
呼!
谢安澜暗中替他呼了口气,很想告诉他你还是气喘匀了再说吧,免得一个不小心气儿上不来就挂了。叹了口气,谢安澜笑眯眯地问道:“那么,公子有何指教?”
那胖子打量着他,“我当…是谁呢,让醉欢姑娘破例接客。原来、原来是个小白脸!”
谢安澜笑容可掬地望着对面的胖子,姑娘我当你这是赞美。
言醉欢上前一步,冷声道:“高公子,醉欢楼有醉欢楼的规矩,请你出去!”
那胖子身后的狗腿子高声道:“什么规矩?不就是个伎子么?装什么清高?咱们公子有的是钱,只要你将咱们公子伺候好了,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言醉欢脸色一沉,凤眼扫过那胖子看不清面目的脸冷笑道:“本姑娘只赚人的钱!”
“臭娘们,你……”
“住嘴!”那胖子吼断了随从的怒骂,一脚将人踢开。转身对着言醉欢又露出赔笑地模样,“醉欢姑娘,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但是…但是在下是真的仰慕姑娘啊。在下想要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
“少爷!”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哀嚎起来,少爷要娶一个伎子为妻?他们回去会被老爷和夫人打死的!
“闭嘴。”胖子不耐烦地翻着白眼道,扭头眼巴巴地望着言醉欢。
言醉欢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打扰自己多日的胖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些年来对她说过想要为她赎身,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不知凡几,但是说想要娶她为妻的人却还是第一个。她是伎子,身属贱籍,即便是声名显赫但是对有名望的人家来说还不如家中的丫头身家清白。
“高公子说笑了。”
“我没说笑啊,我是认真的。”胖子以为言醉欢误会了,立刻着急的表忠心,“真的真的,我是真心的。只要醉欢姑娘同意,我立刻回去让我爹娘来下聘!”
“少爷!”身后的随从已经开始尖叫了。
谢安澜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看看那胖子心急火燎的模样显然是认真的,最重要的是,这胖子的小眼睛里竟然写着十分的真诚。他竟然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来向言醉欢求亲的。
言醉欢对胖子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没有兴趣,拂袖道:“高公子的美意醉欢心领了。言醉欢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配不得高门大户。高公子请回吧。”
被拒绝了,胖子立刻蔫头耷脑的垂下了头,宛如一只无精打采的大狗。
却在看到旁边玉树临风的谢安澜时又精神百倍起来,“醉欢,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白脸?这个小白脸一看就没有什么用,你别被他给骗了!”
唉?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略有些无措地看向那愤怒的胖子。
她这是…被当成情敌了么?
第九十四章 坚贞不屈的胖子
不止是谢安澜,言醉欢也一脸的错愕。侧首看了看眼前的青眼少年,再看向胖子满眼无语。谢无衣确实是玉树临风天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是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个年纪在言醉欢的眼里,几乎还是个孩子啊。
谢安澜眼珠子一转,突然蹦到了言醉欢身后。从她肩头探出个脑袋来笑道:“醉欢姐姐当然是喜欢我的,你瞧本公子多么风流倜傥?再看看你……”
胖子顿时气红了眼,“果然是你这个小白脸欺骗醉欢姑娘的感情!”
“……”请问,这么神奇的结论您是怎么得出来的?
“给我抓住这个小白脸!我要把他揍成猪头!看他还敢不敢勾引醉欢姑娘!”胖子愤怒地挥手叫道。
谢安澜还不忘火上浇油,“猪头啊,就跟你一样么?”
“啊啊!气死我了!”胖子勃然大怒,“还不快上!”
随从们很是犹豫,“少爷,大公子说不许……”
“快点!不然本少爷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胖子怒道。随从自然不可能拗得过主子,只得互相对视了一眼朝着谢安澜围了过去。谢安澜嘻嘻一笑,对着身旁的树干一个借力就凌空而起朝着一边的水阁而去。胖子的随从立刻追了过来,奈何湖边到水阁的小路狭窄,被谢安澜回头一脚一个就踹了两三个下水。谢安澜拍拍手跑到了水阁跟前却并不进去,而是借力跳上了停在湖边的小船上,船篙在岸边一撑,小船立刻离开水阁滑向了湖心。
“大胖子,小色鬼,对着美人儿流口水!”站在小船上,谢安澜心情愉快地朝着岸上的人挥手。
“混蛋!给我抓住他!”
“是,少爷!”
“嘻嘻,来呀来呀。”谢安澜撑着小船往另一边去了。
“给我堵住他!”
一时间,往日静谧的醉欢楼后院鸡飞狗跳兔子叫。看得言醉欢也忍不住嘴角抽搐,抬手按了按额边。
“小子,看你往哪儿跑!”
眼看着船要靠岸,一群侍从从另一边冲了过来。谢安澜挑眉,从腰上抽出一条软鞭凌空一抛,鞭梢缠上了湖边的一颗大树,谢安澜足下一点,借着长鞭的力直接飞离了小船向着前方荡了过去。
“抓住他!抓住他!”
“快追!”
看着一群人追着谢安澜而去,言醉欢头疼地吩咐道:“快去看看,别让人伤了无衣。”
“是,姑娘。”
见言醉欢举步要走,胖子连忙拦住她,“醉欢姑娘,醉欢姑娘,你别去管那个小白脸,我只是教训一下他就行了!”
“高公子,请你让开!”
胖子有些失落,“我是真心喜欢姑娘的,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么?”
言醉欢一怔,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各种各样什么没有,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
“你…你是嫌我长得胖么?没关系,我…我减减减。”胖子着急地道:“我大哥长得可好看了,我以前也长得挺好看的,你不喜欢,我减就是了!”
言醉欢摇头道:“高公子,真跟你的长相…没有关系。”
“你真的喜欢那个小白脸?!”胖子叫道。
言醉欢道:“没有,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
“没有啊,那太好了,我……”
胖子正兴高采烈,身后被人拍了两下。胖子不悦,“别闹,没看我跟醉欢姑娘说话么?醉欢姑娘,我……”
身后又拍了两下,胖子终于不耐烦地艰难扭身,就看到一张俊美绝伦的笑脸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你…。”
碰!
一个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脸上,胖子立刻嗷嗷叫了起来。
然后一个扫堂腿,胖子仰面摔倒在地上,捂着鼻子嗷嗷叫。
谢安澜抬脚踩在他的心口,“我说胖子,你一大把年纪了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强迫人家美人。你说人家醉欢姐姐这么一个美人儿,站在你身边能看么?你忍心让世人看到如此惨烈的画面么?”
“我喜欢醉欢姑娘!”胖子坚贞不屈。
谢安澜又踩了他一脚,“醉欢姐姐不喜欢你。”
“我会努力让醉欢姑娘喜欢我的!”胖子叫道。
“呵呵。”谢安澜毫不留情的给予嘲弄的笑声。
低下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胖脸道:“看在刚才我们都走了你没有趁机对言姐姐动手动脚的份上,我不揍你了。来,发了个誓,以后不再骚扰人家了。”
胖子不屑,“你蠢啊,发誓能信么?”
谢安澜勾唇笑道:“发誓你要是再敢骚扰言姐姐,就罚你身上所有多余的肉都转到脑袋上。”
“那又怎么样?”
谢安澜笑道:“那样…你脑袋就会比现在大十倍,身体比现在小三倍,你说…会怎么样?”
“人怎么可能长成那样?你傻啊?”胖子不信地道。
谢安澜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把小刀,“说得也是哈,不如这样,我把你身上的肉都割掉,只留下脸上的。等到你全身上下只剩下骨头的时候,脑袋应该就会比身体大很多了。”
“你…你敢!”胖子顿时脸色大变。
“说,还要不要骚扰人家?”
“我是真心的!”胖子闭上眼睛大叫!
这是不吃硬的啊,谢安澜耸耸肩收回了刀,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高兄啊,我也是为了你好。”
“哼!”胖子自然不会相信,小心地就着地面往一边悄悄挪了几分。可惜他太重,根本挪不动。
谢安澜也不去管他,只是诚恳地道:“我自然知道高兄的心意天地可鉴,但是你想想…言姑娘是绝色美人儿,还是有名的才女,萧艺大家。你呢,你除了家世还有什么?怎么配得上人家?就算言姐姐接受了你,别人也只会说她是为了你家的家世才接受你的,嫌贫爱富什么的,你忍心么?”
“这个…”胖子一呆,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你看你这模样,再看看言姐姐。难道你觉得外人会认为你们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不会,人家只会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牛粪悲伤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谢安澜道:“不如,咱们先减个肥?然后去找个工作…呃,找点事做,等你有了成绩而不是靠着父母,再来跟言姐姐求亲,言姐姐才能相信你的诚意啊。”
胖子摸着脑袋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就对了!兄弟,努力吧,我看好你。”
胖子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不会跟我抢醉欢姑娘?”
谢安澜摇摇头,“我才十七呢,年龄不合适,还是你们俩更般配一些。”
胖子不解,“可是…我也才十七啊。”
“……”我以为你二十七来着。
“咳咳,重来。我比较喜欢比我小的姑娘。”谢安澜道。
“这样啊,好像很多人都这样。”胖子点头表示理解。谢安澜用巧劲儿扶着他站起来,道:“好啦,快回去努力吧,早些有成果了好早些来见言姐姐。”
“嗯,小兄弟,谢谢你!”胖子感激地道:“对不住啊,我刚刚误会你了。”
“没关系,我这人大度。”谢公子虚怀若谷地道。
胖子不再啰嗦,再一次向言醉欢表明了决心,连回答都不听就雄心勃勃的冲了出去。
园子里,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样忽悠他…。”言醉欢有些担心地道。谢安澜挑眉道:“我这也不算骗他吧?看他这模样想要减下来再有点成绩什么的,没有个三五年也搞不定啊。三五年后……”胖子不一定还记得言醉欢,就算记得说不准言醉欢早就已经从良嫁人了呢。以那小胖子的品行,应该也做不出来强抢别人妻子的事情。
言醉欢轻叹一声道:“总之今儿多谢无衣了,他已经闹了好些时候了,偏偏……”
“这小胖子身份不简单?”谢安澜了然,醉欢楼连五品官都不怕,显然这小胖子家里绝对是高官。而且是醉欢楼也不一定惹得起的高官。
言醉欢点头道:“他是定远侯最小的儿子,镇西将军高斐的同母弟弟,叫高齐。”
“将门之后啊,怎么…。”长成这幅德行了?
言醉欢摇摇头,高齐是并不是嘉州人,也是不久前才来到嘉州的,她哪里知道这些。
离开醉欢楼已经是傍晚了,谢安澜想了想陆离大概也没那么快回来,索性在城里解决了晚膳再回去。挑了一家城中最好的酒楼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比起在醉欢楼尝到的菜色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靠着窗口叹了口气,如果能将醉欢楼的厨子挖过来就好了。不过现在显然是没有那个资本啊。
“哟,巧了啊。”无聊中随意往楼下看去,却瞄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谢安澜站起身来眯眼望过去,楼下前方的街道上几个人正往前面走去,其中一人不是陆离是谁?陆离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人正是陆英和薛印。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谢安澜还是将一角碎银放在了桌上,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如果谢安澜铁了心要跟踪某个人的话,是很难会让人发现的。
当年在狐狸窝的五只中,谢安澜固然没有血狐运筹帷幄的能力,没有蓝狐神一般的黑客水平,没有银狐的军械全能和狙击天赋,更不是白狐那个神棍。但是却有着卓绝的应变技能和伪装天赋,所以她才是五个人中一线任务最多的人。因为,特工不是特种兵,绝大多数时候用不着她们冲锋陷阵。百变青狐的名声响彻国安,如果条件允许,即便是在国安那样的地方,她也可以在半小时内从一个人面前经过三次,对方却绝不会认为她是同一个人。
唯一识破过她的人还是白狐。她也曾经好奇追问过,哪儿露出破绽了。
白狐曰:占卜算出来的。
虽然自从来到这里,这一项天赋就再也没有过用武之地,但是既然谢安澜打算跟踪几个人,自然也绝不会就跟丢了或者被发现了。
站在一处酒香四溢,脂粉飘香的街角,望着不远处整条街都红灯高悬的街道,谢安澜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好像跟秦楼楚馆很有缘分啊。
这里正是嘉州的花街,作为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无论什么地方都不会少了花街的。不过这里却远没有醉欢楼的清净幽雅,还没进去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欢笑声,还有大门口的龟公和老鸨笑脸迎客的声音。
青楼也是分档次的。醉欢楼,第一等,里面只有一个姑娘,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第二等,有许多个姑娘,有的卖艺有的卖身,还有两样一起卖的,俗称红倌人。第三等,只卖身不卖艺,什么客都接,俗称窑子。
这条街上大约便是第二等和第三等并存的存在了。
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谢安澜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方才看到陆离等人进去的地方。
“呀,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快里面请。”门口的老鸨一看到谢安澜顿时眼睛发光,姐儿爱俏这是谁也避免不了的,即便是个老鸨子。何况看这位公子的神态气度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啊。
谢安澜淡笑走上前去,问道:“这丽香阁最漂亮的姑娘是谁?”
老鸨笑道:“咱们这儿的姑娘都漂亮着呢,公子尽管放心。”就是…要能比得上公子您的,还真有点难办。老鸨在心中暗道。
谢安澜手中折扇一合,顶上了老板的下巴,幽幽道:“我说的是…最漂亮。”
老鸨一愣,这才明白这位公子显然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不太好糊弄的样子。连忙一拍手笑道:“公子尽管放心,妈妈这就叫咱们丽香阁的姑娘出来,公子尽管挑,看上哪个都好说。”
谢安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老鸨暗暗松了口气,却见前面的人反手一抛,一个东西朝她扔了过来。连忙接在手中,却是一个白花花的银锭子,顿时喜出望外。
里面果然十分热闹,谢安澜站在大堂门口朝着里面望了一眼,看到之前跟在陆离身边的几个人中有两个就站在二楼的走廊边上,显然是守门的护卫。微微扬眉,提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子踉跄着撞了过来,谢安澜侧身让过。那男人抬头看到谢安澜的脸,顿时一呆,伸手就往谢安澜脸上摸了过来,“哪来的兔儿爷?真是个美人儿啊。”周围的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谢安澜眯眼,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抬手一把扣住那醉鬼的左臂往身后一扭,然后推着那醉鬼毫不客气地朝着一边的柱子上撞了过去。这一下又快又狠,那醉鬼酒立刻就醒了大半。谢安澜又狠狠地撞了一下,将他压在柱子上问道:“醒了么?”
“醒…醒了!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在烟花之地混的人,喝醉了更是难免嘴里有些不干不净的。偶尔惹到人也免不了动手什么的,但是这些人却还没见过下手这么快这么狠的。那醉鬼头上一抹血水已经顺着额头流下来了。顿时楼下一片鸦雀无声。
谢安澜抬手推开他,冷声道:“再有下次,你这双招子就别要了。”
“是,是!”那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老鸨也吓了一跳,不过她见识不少,倒也没吓到,只是招呼谢安澜上楼的动作更加殷勤小心了几分罢了。
二楼的一个开着窗户的雅间里,流云会嘉州分会的主事者赵端搂着两个美人儿坐在宽大的榻上,一脸意兴阑珊的看着眼前的人。怀中的美人儿一边奉承的赵端,眼神却总也忍不住偷偷往坐在不远处的俊雅少年身上瞄。
楼下传来的嘈杂声自然也传到了楼上,赵端皱眉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门外的侍卫往外面看了几眼,道:“回爷,有个醉鬼跟人起了冲突,已经没事了。”
赵端冷哼了一声,虽然喝了不少酒,却并没有醉。自然也将怀中美人儿抛向对面的人的媚眼看在眼中,看着眼前的少年俊雅卓然的相貌心中更是不悦,轻哼一声伸手将怀中的美人儿推开。
“滚出去!”
两个美人花容失色,连忙退了出去。
“怎么薛印,咱们云少爷不敢亲自前来,却找了这么个小白脸过来是什么意思?”赵端懒洋洋地问道。
薛印也不动怒,沉声道:“赵主事说笑了,我们公子诸事繁忙,哪能什么小事都亲自过问?嘉州的事情,都托付给陆公子处置了。”
赵端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虽然只看这两人的座次就知道这年轻人才是做主的人,但是这么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赵端却有些不信。心中怀疑着这是不是云慕青的故布疑阵。但是薛印亲口承认了,那就又有些不同了。
“这么说…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做主?”赵端挑衅地问道。
薛印垂眸道:“自然。”
“好!”赵端一拍桌子朗声笑道,居高临下地逼视着陆离道:“既然如此,这次的事情陆公子想要如何解决?”
陆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身边的桌上,抬起头来淡声道:“那要看赵五爷想要如何解决了。”
“哦?”赵端挑眉,陆离淡淡道:“货在赵五爷手里,自然是谁有筹码谁提条件。”
“陆公子果然上道。”赵端不无讽刺的道,“若是我提的条件云慕青不肯答应呢?”
陆离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做生意不就是如此么?要价多少是赵五爷的自由,还钱多少是陆某的本事。另外,赵五爷当还记得,此处是陆某做主。”
窗外,一个青衣少年被老鸨领着路过。房间里沉寂了片刻,谁都没有注意到陆离眼眸微闪了一下。
似乎被陆离如此大言不惭的言论镇住了,好一会儿赵端方才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陆公子果真是我辈中人。”
陆离摇头,“陆某对做生意并不感兴趣。”
赵端侧身面对向陆离,连原本踩在榻上的一只脚也放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道:“好,陆公子是爽快人,我赵某也爽快。云慕青想要将那批货拿回去可以,拿三十万两银子来换就是。”
“不可能!”薛印忍不住怒道,“那批货总共也不过才十一二万两,被你们耽搁这么多天我们云家尚且要赔偿客人大笔损失…”
赵端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云少主直接认了不就完了么?就算货丢了,做多也不过区区三倍赔款。云家又不是付不起。”
薛印咬牙道:“流云会不是你只手遮天的地方,你无故拦截我们货物,此事若是告到会首跟前……”
“请便。”赵端道。若是苏梦寒会替云家主持公道,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赵端也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更何况流云会总部远在千里之外,苏梦寒事务繁多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拖延个十天半个月,一个来回也要一两个月过去,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薛印还想说话,却被陆离微微抬手挡住了。
薛印看看陆离,想起来之前云慕青的交代,终究将这一口气给咽了回去。
赵端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离,很想知道他手里有什么筹码能够劝服自己。良久,只听陆离淡淡问道:“赵家在流云会排行第几?”
赵端一愣,倒是没想到陆离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不待他回答,薛印就抢先道:“回陆公子,流云会原本有十三家,如今只剩下十家。其中,赵家排行第七。”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云家原本排第一,如今…大约在前三吧。”
陆离道:“所以,赵五爷是打算拿第七和第三…或许是第二硬拼么?你能得到什么?”
“硬拼?”赵端嗤笑,“陆公子是不是太看得起云慕青了?他有那个胆魄跟赵家硬拼么?云老会首过世还不到五年,他就被赶到西江这种地方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端!”薛印咬牙,若不是少主那时候太过年轻,岂能容的这些人欺辱?
陆离一只手指轻叩着桌面,一边淡淡道:“从苏梦寒成为流云会副会首,至今不过七年。流云十三家,只剩下十家。苏家从排名第九,一跃成为第一。再过七年,赵五爷猜…流云会还能剩下几家?”
“大胆!”赵端怒斥道:“妖言惑众。”
陆离清冷地呵了一声,并不急着证明自己的话。
“云会首虽然驾鹤多年,但是流云会中承他情分的人总还是不少的。毁了云家对您有什么好处?让赵家从第七变成第六么?云家的产业赵家有本事全部吞下去么?当年云会首的故人不会出面?即便是真如古人说所说,商人无信义,赵五爷…你说是瓜分云家好呢,还是瓜分云家和赵家好?”
赵端脸色一沉,冷声道:“瓜分赵家?陆公子未免太过危言耸听。赵家可不是云家只剩下了一个云慕青。”
陆离嘲弄的一笑,“赵家确实不是云家,赵家比云家更有消失的理由。流云会前任会首刚过世不久,赵家就持强欺凌孤儿弱子,意图霸占云家产业。如此之人…忘恩,背信,弃义,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赵端狠狠地瞪着陆离,咬牙切齿地道:“云慕青找来的人,果然巧舌如簧。可惜就算你说破了天去,此事也没那么容易完!五爷我既然已经得罪了云慕青,难不成还要空手而回不成?到时候只怕两面都不讨好,就算是在云慕青和苏梦寒之间选,我的赌注也押给苏梦寒!”
陆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侧首对薛印道:“薛管事所得不错,赵五爷果然是个固执的人。”
薛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们不是没有设法与赵端沟通,奈何赵端就是油盐不进的步步逼近。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以物易物了。”陆离道。
赵端扬眉,“我怎么不知道,云慕青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
陆离淡淡道:“听闻,赵家在外域的商队,也要从西江上船的?”
赵端嗤之以鼻,“你想让云慕青那小儿在西江堵我?哈哈,我便是多走一段路,将货物送到嘉州来上船又如何?陆公子,我赵家,不赶时间。”现在急着需要交货的可是云慕青。
陆离手中的杯盖扣上了茶杯,在房间里发出一声脆响,“不,我怀疑赵家的商队里掺了私货。”
赵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射向陆离的目光却变得锐利无比。
“陆公子可不要胡言乱语,我们赵家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就算偶尔带点什么小东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赵端镇定地道。
陆离悠悠道:“前些日子我偶然听泉州府的朋友说,近年莫罗等西垂小国屡屡犯境。特别是每当东陵有点什么大事小事的时候,怀疑有人里通外邦。知府大人与边关守将决定联手排查泉州以西来往客商。不仅是外邦往东陵的,东陵出去的一样要严查。”
赵端咬牙,“那又如何?”
“贩卖粮食和盐出关好像是违背东陵律法的吧?”陆离道,“赵五爷不会以为云公子在西江两三年,什么都没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