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挑眉,笑道:“今天正巧闲着无事,所以才想出来逛逛街,吃个饭什么的。倒是没想到正巧碰到沈小姐和穆公子呢。”她们这边一开口,两个男人的对话自然就停了。沈含双抬头对着穆翎一笑道:“真没想到陆公子和夫人竟然如此恩爱,真是让人羡慕呢。”
穆翎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沈含双的话,笑着点头道:“两位确实是我见过感情最好的夫妇了。这京城里,成婚之后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的人可不多。”这是实话,这京城的权贵之家的公子小姐们,没成亲前或许还能有点什么朦胧的期待和心动什么的。一旦成了亲,中馈,子嗣,妻妾,仕途,基本上就能把那点感情压榨的一丝不剩了。所以,平时还真是嫌少看到这样携手逛街,出门吃饭,仿佛未婚之前一般甜甜蜜蜜的夫妻。
谢安澜扬眉道:“穆公子这话说的不对。”
穆翎不解,“何处不对?”
谢安澜道:“正是因为成了婚,我们才能有如此的闲情逸致逛街玩耍啊。”夫妻关系做这些事情是多么正常啊,未婚夫妻这么做才显得比较不正常吧。虽然京城的规矩也没有严苛到要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到个外男都要掩面而行的地步。但是像沈含双这样光明正大的每天跟人出来逛街散步,喝茶吃饭的闺秀也着实不多。就算是偶尔有要跟未婚夫培养一下感情的,也多是挑一个安静的地方,有家中长辈和丫头陪着。例如说什么园子或者寺庙之类的,然后在让未婚夫妻俩自己单独走走。当然,背后肯定还是跟着一群丫头的。
沈含双却听明白了谢安澜这话的意思,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几分。仔细顶着谢安澜美丽的容颜,却见谢安澜一脸平淡的侧首去与陆离说笑,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一般。沈含双微微蹙眉:或许是她太过敏感了?
穆翎也是愣了愣,想了想道:“夫人说得好像没错。”
谢安澜笑道,“本来就没错啊。我们是夫妻,无论走在哪儿不都是光明正大的么?哎呀呀,不说这个了,前两天在高阳王府见到沈小姐,也没能好好跟沈小姐聊聊呢。我是小地方来得,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沈小姐可别介意。”
沈含双笑容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会?陆夫人虽然刚到京城不久,但是静水居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说来,我也去过两次呢,静水居的厨子果然不凡,夫人正是好眼力。”
谢安澜摆摆手道:“都是掌柜的功劳,我哪里能做什么?不过就是闲来没事多几句嘴罢了。说不准他们还嫌我烦呢。”
谢安澜问在静水居大家的那群纨绔家里赔偿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沈含双自然也是知道的。看着谢安澜略带慵懒和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却将对谢安澜的评价更太高了几分。这个谢安澜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静水居开起来,还能毫不费力的从那群纨绔家中掏出上万两的赔偿,绝对不是个简单的闺中女子。
提起静水居,穆翎也跟着插了一句道:“静水居如今停业,正是可惜了。陆夫人若有什么在下能够帮得上忙,请尽管开口。毕竟…静水居能够尽快开业,咱们这些人也能多几分口服。”
谢安澜笑道:“如此,就要多谢穆公子。若有需要,我一定让人上门求见。”
一顿饭,四人…或者说是三人都吃的十分愉快。不愉快地那个也不得不摆出愉快的模样,等到用过了晚膳从翠华楼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谢安澜拉着陆离的手心满意足的朝着两人挥挥手道:“我们该回去啊,穆公子,沈小姐,回见。”
沈含双微微点头,道:“陆公子,陆夫人后会有期。”
道过了别,谢安澜果然不再磨蹭,挽着陆离的胳膊两人并肩离去。远远地还能听到谢安澜清脆的笑声和话语,似乎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情。陆离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仿佛怕她太过高兴不小心摔倒一般。
身后的穆翎和沈含双目送两人离去,沈含双轻叹了口气道:“陆公子和陆夫人果然是十分恩爱,正是让人羡慕啊。”
穆翎微微点头,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总觉得…那位陆夫人有些眼熟,好像认识的感觉。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绝对不是半年前在泉州的那次……
“穆翎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衣袖被人拉了拉,回过神来就看到沈含双有些委屈地望着他。穆翎歉然道:“怎么了?”
沈含双道:“我跟穆翎哥哥说话呢,你怎么理也不理啊。你在想什么啊。”
穆翎摇摇头道:“没想什么,只是只是有些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含双眼神有些黯然,穆翎轻叹了口气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沈含双摇摇头,叹息道:“还是算了,既然穆翎哥哥累了就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穆翎看着她,沈含双嫣然浅笑道:“真的没事,有人来接我了。”
穆翎抬头,果然看到沈含双身边的丫头领着沈家的轿子从街角走了过来,“小姐。”
沈含双对他笑了笑,道了声别边俯身钻进了被丫头掀起的轿子中。近了轿子,沈含双脸上原本温柔婉约的神色顿时消失无踪,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与怒气。
“啦啦啦……”拎着从翠华楼带回来的点心,谢安澜一路上哼着奇奇怪怪的小曲玩着陆离的胳膊往家的方向走去。陆离低头看她,“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谢安澜笑道:“你猜,沈含双这会儿会不会气得内伤了?”
陆离挑眉,“她生气能让你这么高兴?”
谢谢安澜轻哼,“那是自然,绿茶婊人人得而诛之!”
“看来夫人是真的很重视穆翎?”
谢安澜放开了手走在他前面,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打量他,“咦,陆四少这是又醋了么?”
陆离轻哼一声,道:“其实我觉得沈含双还是不错的。”
“嗯?”谢安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道:“哪儿不错?”
陆离道:“长得好看,性格温柔,才华出众……。”
“陆离!”谢安澜磨牙,看起来像是想要将手里拎着的东西直接糊到陆离的脸上。不过她到底还是有理智的,所以她也只是轻哼了一声,斜了陆离一眼,“什么眼神儿?!”
陆离挑眉看她,平平静静的问道:“所以,夫人现在也是醋了么?”
“本大神才不会做吃醋这样毫无意义又没有格调的事情。”谢安澜傲然道。
陆离跟在她身后,悠悠然道:“夫人,你的神色好狰狞,回去会吓到西西的。”
“……”陆离这个混蛋正是非常非常的讨厌人!
回到家里,愤怒的青狐大神将不会说话的陆四少扔进了书房,自己拎着点心去后院看望西西去了。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陆四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随后,芸萝送来的一张小纸条让他笑不出来了。
——鉴于本大神神色狰狞,未免吓到陆大人,请继续在书房小住一段时间。
“……”
所以说,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道理古今通行。
论甜言蜜语技能在夫妻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
原本预设的花前月下甜蜜幸福的夜晚因为一句话泡汤,第二天一早陆大人满脸郁色的去上班。让衙门的一众大大小小的头目都摸不着头脑。昨天下午不是还甜甜蜜蜜的拉着美若天仙的媳妇儿回去了么?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得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了?
难不成是夫妻吵架了?
被夫人罚跪算盘了?
偷腥被夫人抓住了?
那啥…被夫人嫌弃了?
一时间陆大人成了整个承天府衙门的众人想要探究的对象,走到哪儿都要面对鬼鬼祟祟打量探究的目光。胆子大的,或者仗着自己官衔大的例如府尹大人还一脸关心长辈的模样过来安慰或者打探消息。被陆离毫无感情波动的死亡射线杀退。
陆大人化郁闷为力量,随手将这些日子承天府堆积下来属于他的公务花了半天时间全部处理完毕。大半个承天府因此忙的鸡飞狗跳叫苦不跌。
哼!本官不好过,你们难道会好过么?一群笨蛋!
同样一早就出门的还有谢安澜,未免自己再扑一个空,谢安澜早早的就直接上了穆家的门。穆家的管事下人都对谢无衣很熟悉了,所以也不通报直接请他入内喝茶,然后才去禀告穆翎。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谢无衣,穆翎也很是高兴,接到禀告就立刻来到了大厅,“无衣!”
谢安澜偏着头叹气道:“穆兄,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穆翎有些歉意,“真是抱歉的很,最近事情有些多。”
谢安澜笑容可掬地道:“佳人在侧,陆兄自然是想不起兄弟来了。”
穆翎无奈,“你也打趣我。管事说你找我有事儿,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啊。什么事儿,说罢。”
谢安澜犹豫了一下,问道:“穆兄,你跟沈姑娘怎么样了?”
穆翎神色微动,看着谢安澜道:“怎么?我跟她…如果顺利的话,等我出孝大约就能成婚吧。”
谢安澜道:“三年前的事情,你已经确定了?”
穆翎点头道:“三年前救我的人,确实是她。”
谢安澜心中叹了口气,这可就有点难办了。双方母亲是闺蜜,也算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对方曾经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甚至穆翎还曾经真心的想要迎娶过对方。这样的人……
穆翎道:“无衣,咱们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尽管说便是了。难不成…与含双有关?”
谢安澜犹豫了半晌,方才道:“穆兄,你是当真想要襄助理王么?”
穆翎挑眉,穆家现在是站在了理王这边的,就如同流云会站在了高阳郡王那边。但是说真心,却未必。穆翎的目标只有一个:柳家!
谢安澜也不用他回答,只是道:“你若是真心襄助理王的话,与沈小姐,最好保持一些距离。”
“无衣这是什么意思?”穆翎皱眉,其实他明白谢安澜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指理王对沈含双不一般,或者说…沈含双和理王的关系不一般。
谢安澜道:“我无意破坏穆兄和沈姑娘的感情,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看清楚一些的好。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告诉我…沈姑娘和理王好像……”
穆翎神色有些冷肃,望着谢安澜半晌没有说话。
谢安澜也不着急,这种事情原本就需要接受的时间。穆翎对沈含双感情越深的话,他需要的时间就越多。
不过,穆翎并没有让她等很久。片刻之后穆翎便抬起头来,有些疲惫地道:“我知道,谢谢你无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你…”还好么?
穆翎抬手阻止了她的话,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情还是看清楚一些的好。我跟她…毕竟已经有三年不见了。我会派人好好查查的。此事,还请你…。”
谢安澜点头道:“你放心,在你还没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只是…知道这件事的可不止是她一个人啊。不过高裴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只要不触犯到他想必他也没有兴趣去对别人的私事多说什么。
“多谢。”穆翎道。
说过了这事儿,两人又开始聊起合作的事情。只是谢安澜之前说的事情到底是有些影响到了穆翎,穆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谢安澜也不可奈何,只能在心中叹气。她相信穆翎不至于被这点事情给打倒,他只是需要自己去调查的证据让自己相信,然后接受而已。
谢安澜正想说不如回头再谈,门外管事进来禀告道:“公子,沈小姐来了。”
这么早?谢安澜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天色。想起昨天沈含双一直想要劝说穆翎的事情,看来沈含双真的很着急。
穆翎一怔,垂眸淡淡道:“先请她去后园喝茶吧。我跟无衣还有事情要谈。”
“是。”管事恭敬地退了出去。
谢安澜道:“沈小姐这么早就来找你?”
穆翎勉强一笑道:“无衣不是更早么?”
谢安澜斜了他一眼道:“我这不是怕你穆大公子贵人事忙又出门了么?”
穆翎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轻叹了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这几天都是她有事。”
谢安澜好奇地看着他,穆翎道:“沈家门下的人…其实就是沈家手底下在路州有一些产业,不过他们经营不善如今有些问题了。含双想要请我帮忙,入股他们家的生意让他们能够渡过难关。”
“原来如此。”谢安澜点头,“这是好事儿啊,如此一来沈尚书想来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你怎么不答应呢?”
穆翎摇摇头,道:“我看过一些卷宗,这些产业许多地方弄得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底下的管事糊弄他们。我也没有功夫亲自去打理,沈家必然也不会同意让穆家的管事去打理,这样的生意,要怎么参与?”
“原来你还想得这么清楚啊。”可见还没有为感情所迷。
穆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谢安澜既然放心了自然也就不多留了,起身道:“既然是这样,穆兄就去会佳人吧,小弟先告辞了。”
穆翎皱眉,“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等到跟含双说完了为兄请你吃饭吧?昨天我们去翠华楼吃过,他们新出来的菜品味道十分不错。”
确实是不错,她也吃了。
谢安澜摆摆手,笑吟吟地道:“穆兄要陪我吃饭我当然不能拒绝,不过地方我来挑。”
看到她明显笑得不怀好意的模样,穆翎顿时警惕,“你想去哪儿?”
谢安澜把玩着手中折扇,悠悠道:“倚红阁,如何?”
“……”穆翎无语地瞪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只觉得头疼不止,“你小小年纪,这一大早的跑什么倚红阁?”
谢安澜笑道:“看来穆兄也去过啊,如何?”
“不准去!”穆翎道。
谢安澜已经笑着往外去了,一边回头摆摆手道:“穆兄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听说倚红阁的桃花酿很不错啊,要不要我给你带…啊,我忘了你现在不能喝酒,那就不给你带了。”等到他说完这长长的一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外了。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穆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来。想起此时还在后园的沈含双以及谢无衣方才的话,穆翎的眼眸又沉了下来。
第十二章 分明就是眼瞎啊
一大早逛青楼也确实不是个事儿,别的不说,青楼里的姑娘们这个时候大多才刚睡下呢,正常人怎么能忍心让人再起来接客?更何况,一大早就跑去找姑娘,未免显得太过饥渴了一些。所以,虽然跟穆翎说了要去倚红阁,谢安澜出了穆府还是转弯去了另一个地方。
牙行是东陵每个地方的存在的,京城这种地方自然也不少见。这地方又有官私之分,谢安澜来的地方就是一家官方经营的牙行。
一进门,牙行里的伙计就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俊俏少年。虽然这少年穿着一身并不名贵的白衣,但是看着模样气度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迎上来道:“见过这位小公子,不知有什么地方小的可以效劳的。”
谢安澜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道:“没什么大事儿,买几个人使唤,若是有什么好的的话,在买几处产业也可以。”
伙计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大买卖。不管这是官是私,牙行开着开着总是为了做生意的,遇到大主顾自然也是格外的热情。旁边的掌柜也听到了这话,立刻也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还请里面坐。”
谢安澜微微点头道:“多谢,我姓谢。”
“谢公子,请里面用茶。需要什么,在下定为公子打点妥当。”如今私牙盛行,反倒是让官牙的生意不太好做了。这会儿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但是这店里却没有什么人。
两人进了里间奉茶,掌柜方才问道:“不知公子需要些什么?”
谢安澜想了想道:“我初到京城不久,手里缺少人手。因此需要一些人。”
掌柜笑道:“公子放心,咱们这里别的没有,人却是不少。不过…这些人的身家却有些……”官牙里卖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绝大多数都是犯官的家属和仆婢。主子犯了最被杀头或者流放,这些人被就只能被发卖了。也有一部分是犯了错被大户人家卖出来的。至于那种身家清白被爹娘卖了或者被人贩子拐了的人,在官牙里反倒是不多见了。因此,喜欢在官牙买人的反倒都是一些风尘之地,或者做低贱的粗活的。毕竟,寻常的权贵之家用人最重要的还是身家清白。
谢安澜道:“不要紧,劳烦掌柜替我挑一些会办事儿的人,男女相貌年纪都不拘,最好是能读会写,从前若是有经验的最好。再给我找几个身手好的,要年轻。”
掌柜连连点头道:“公子尽管放心,这个容易。还请公子先用茶,在下这就去替公子查看。还有…不知公子中意些什么产业?”卖东西自然要打铁趁热一起了,不然回头这位公子忘了怎么办?
谢安澜笑了笑道:“位置好的铺子,上雍附近的庄子,都是可以的。不过掌柜可别给我太多,最近手头有点紧,万一没钱付账可就不好了。”
掌柜呵呵一笑,显然是不怎么相信谢安澜的话。看这位买人的豪爽今儿就知道不是个缺钱的。
对方不信,谢安澜也很是无奈。她手里是真的有点紧,之前拿了钱跟穆翎合作。虽然觉得钱途广阔,但是短时间内却是半个子儿都看不到的。目前她手里加上陆离的钱和这两天收到的赔偿,一共也不到四万两,穷啊。
还没喝完一盏茶,掌柜就捧着一摞厚厚的册子回来了。笑容殷切地道:“公子请看,目前小店里发卖的男女中,能读会写的共有三十九人,其中有两个曾经做过京城里商号的掌柜,只是…东家出了事儿,他们倒霉被牵连了。还有三人,曾经做过大户人家的管事,还有三位姑娘…一位曾经是从三品官员家当家主母身边的大丫头,另外两位都是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谢安澜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掌柜。
掌柜有些惭愧的拱手道:“公子见谅,在下也是看公子是个善心人,才顺口提上她们一句。这几个都是最近才刚来的,这些人最后的归属十之八九只怕都要去那风尘之地。所以在下想着…她们跟了公子去就算做个粗使丫头,也总比……”
谢安澜了然,牙行的人特别是买人的牙行的名声其实大都不太好,虽然官牙卖的大都是犯官家属,但是总归还是卖人。这个掌柜能够看那些女子可怜在他面前提一声,已经算是有几分善心了。毕竟若是那女子相貌好,卖给青楼的价钱绝对要高一些。
谢安澜点点头也不反驳,只是道:“继续说罢。”
掌柜点头,也不问谢安澜的决定继续道:“还有公子需要身手好的并不多,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曾经是景宁侯府的侍卫统领,只是犯了错被折断了一只手,这人性格有些桀骜不服管束,已经大半年了,却是一直没有人肯买。”
谢安澜微微挑眉,倒是对这个人有了点兴趣。能够做到侍卫统领的位置,肯定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吧?
掌柜说完,又翻开了另一本册子道:“至于公子需要的产业,西宁街有一处铺面,不大不小,从前是个布庄,不过店里的布匹出了问题弄得开不下去了。如今只有一个空铺子,位置极好,价格便稍微有些贵,要五千四百两。”
“这么贵?”当初静水居盘下来可才一千多两,这个开布庄的店总不可能比茶楼还大吧?
掌柜笑道:“公子明鉴,这西宁街上的铺子可是紧挨着内城门,距离翠华楼也只是隔着一条街,是真正的好地方啊。”
谢安澜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贵是贵了点,不过幸好这个时代的房子都是永久产权的,只要不被抄家倒也不怕亏本了。当然,这么贵的房子若是做那种一个月只能赚十几二十两银子的生意的话,也是够坑的。
掌柜见她意动,笑得越发和善了,“还有庄子,在下替公子选了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小庄子。虽然远了一些,不过地方却好,有六百亩地,共计是一万二千两。”
谢安澜心中暗叹,天子脚下果然是寸土寸金啊,连地都比别处归了许多。瞥了一眼掌柜手中的册子,泉州二等地只要七两,京城郊外却要二十两。
谢安澜接过掌柜手中的册子仔细看了看,方才点头道:“眼下我也没钱选别处了,就这个吧。还有方才那个铺子我也要了。”
“是,在下一定办得让公子满意。”掌柜笑道,心中越发决定要好好招待这位公子,这位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办事儿却是十分爽利。不像是许多人,小心翼翼斤斤计较仿佛生怕吃了亏一般。
“如此,公子不如随在下一起去看看人?”
谢安澜点头,既然是买人,自然要亲眼看过了才会知道哪个合适。
牙行后面是一个极大却简陋的院子。院子里住着的并不是牙行的掌柜和伙计,而是那些等待发卖的人。其实对官牙来说,人绝对不适合什么绝佳的货物。对于官牙来说,那些被发卖的官员家里的古董,产业,宝物,哪怕是一件家居说不定都比这些人值钱。无奈,这年头的人真的不值钱,即便是这些犯官的家眷在家时如何金尊玉贵,一朝沦落也不过是等人挑选的货物罢了。
进了院子,掌柜请谢安澜在院中屋檐下摆好的大交椅内坐下,同样有人奉上了好茶。不一会儿,就稀稀落落有一大群人被从各个房间里赶了出来。看着这些年纪大小不一的男女老少,谢安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掌柜轻咳了一声,道:“你们运气好,这位谢公子需要挑一些人回去使唤。谢公子问什么,你们就老老实实地答了,若是不老实,哼!我自有法子治你们。”听了掌柜的话,不说人都有些微微变色,还有人忍不住抖了抖。显然这位在谢安澜跟前慈眉善目的掌柜也不真是个和善的人。
谢安澜朝着掌柜微微点了下头,轻声道:“我不爱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即便是买卖也还是双方自愿的好,免得回头大家心里都不乐意。不愿意跟我走的人,可以先退开。”
人群中一片宁静,并没有人退出。
谢安澜点点头,拿着手中掌柜给的资料道:“做过掌柜的出来。”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谢安澜问道:“两位从前是做什么的?”
那中年男子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和舅父以前都是户部员外郎龚大人家的掌柜,龚大人家被抄了,小的们才到了这里。小的从前管着一家粮米铺子,舅父管着一家绸缎庄。”
谢安澜点点头,这些东西册子上自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在龚家做掌柜期间也确实没有过什么劣迹。会沦落到被发卖,纯属倒霉,“你们可愿跟我走?”
两人大喜,齐声称愿。
谢安澜又选了一个做过管事的男子,以及四个没什么经验但是都会读书识字的年轻人。然后才将目光落到了那个被折了一只手的侍卫统领的身上。这人姓方,名信。长得倒是相貌堂堂,高大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阴沉桀骜,左手有些不自然的僵直在身侧。他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离他好几步的距离。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方信抬起头与谢安澜对视。谢安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愿意跟我走么?”
方信看了她半晌,方才慢吞吞地道:“这是我能决定的么?”
谢安澜点头道:“你当然可以决定,我听说你做过侍卫统领?这样吧,你若是能够打得过我,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替你赎身。你若是打不过我,就只能乖乖跟我回去做牛做马了。”方信并不是被朝廷发卖的犯官家属,他虽然被卖身,但是却是可以赎回的。
方信沉默了片刻,仿佛有些不信,“我的价格很高。”这也是方信为什么卖不出去的原因,脾气不好,废了一只手,价格还比一般人高得多,谁会愿意买这么个人?
谢安澜淡淡道:“我付得起,前提是你的有本事。老实说,你若是连我都打不过,我买你实在是有点亏本。不过掌柜既然说你有真本事,我也应该给掌柜这个面子。”
掌柜听了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这看似文文弱弱的少年公子竟然还是个练家子,“公子,这人……”
谢安澜笑道:“不用担心,掌柜还请让开一些,免得伤了你。”
掌柜见他执意如此,也无奈奈何只得推开了几步让出地方来。
那方信也不客气,走上前来看了谢安澜一眼,便提起完好的右手一拳打响了坐在椅子里的谢安澜。果然是出拳如风,谢安澜有些满意的想着。同时偏过头躲过了他的拳头,同时右手一番雪亮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了掌心,毫不留情地朝着他手腕划去。方信立刻侧首,谢安澜也趁机起身,两人就在屋檐下着狭小的地方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越打谢安澜倒是越是满意,虽然一只手不能动,但是这个方信的实力应该比陆英要强一些。陆英是野路子,自己不知道在哪儿跟人学得,只是天赋还不错自己也肯努力所以身手还不错。但是方信却显然是有人认真的教过的,带着明显的军人战场上的风格,跟高裴有几分相似。若不是行伍出身,那曾经教他的人至少也应该是行伍出身的。
转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了。看的站在一旁的一众人眼花缭乱,几个原本会些拳脚的年轻人也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们的身手跟这两个人比起来,真的只能算是会一点拳脚而已。
方信到底是少了一只手,而且赤手空拳。这大半年被关在牙行里的小屋子里对身体也有不小的影响,最后还是被谢安澜看准备机会一刀抵上了脖子上的喉结处。冰冷的刀尖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眼中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谢安澜轻轻挑眉,含笑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大了许多的男子。
良久,方信才慢慢收回了还握成拳头的手,在谢安澜跟前单膝跪了下去,“见过公子。”
谢安澜觉得满意极了,就算今天什么都得不到,有了这个一个人就已经赚了。当然,前提是他能够真正的收服他才行。
“很好,你起来。站我身后。”
“是。”
方信果然应声起来,沉默地站在了谢安澜的身后。
搞定了方信,谢安澜心情大好这才将目光看向那几个女子。不止是巧合还是故意的,这几个女子的相貌竟然都十分不错。年纪也都在十五六岁之间,最大也不超过二十岁。谢安澜略扫了一眼,基本上就能分清楚这些人从前的身份了。抬手指了指一个看上去颇为沉稳的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微一福,“启禀公子,奴婢红香。”
谢安澜点头,“听说你以前是从三品大员家里,当家主母身边的贴身大丫头?”
红香道:“是的。”
“如果我将你买回去,你能做什么?”谢安澜问道。红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抬起头来却见谢安澜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中不由欢喜。定了定神道:“回公子,奴婢粗识几个字,也会算账。奴婢还会挽发,也会化妆,奴婢女红和厨艺也还不错。粗活奴婢也可以做。”
谢安澜惊讶,这丫头年纪不大,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到算得上是个全才了。
“做粗活也可以?”谢安澜问道。
红香郑重地点头,她原本就是才九岁上下就被爹娘卖进了大户人家做丫头。若不是自己勤奋努力又怎么可能成为当家主母身边的贴身丫头?最开始的时候,做得还不都是粗活?她很清楚,自己这样的人若是不能被再买回去做丫头,那会是个什么下场。好一点的被人买回去做侍妾,更惨一些的就只能被卖到烟花之地了。比起这些,做粗使丫头反倒是算不得什么苦事。她有本事,只要自己肯努力总不至于过得多凄惨的。
谢安澜胳膊撑着椅子负手,以手支颐看向另外几个,“我要几个粗使丫头,愿意的站出来。”
又有两个少女站了出来,其中一个便是之前那掌柜提过的官家小姐之一。这姑娘长得清秀文静,年龄也才十六岁。她还伸手拉了拉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姑娘,那姑娘却要漂亮很多,只是却似乎不太高兴被她拉着,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也站到了她身边。
谢安澜微微蹙眉,看向那个姑娘。一眼便看出了那姑娘眼底藏着的傲然和不满,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都到了这儿地步,竟然还看不清楚形势也算是奇葩了。或许是她出于众人之上的容貌给了她信心,却不知道在这种地方,长得越好的女子越倒霉。
见她皱眉,那清秀少女有些无措地看向谢安澜眼底带着几分祈求之色。手却依然紧紧的抓着那美丽少女,仿佛生怕她挣脱自己跑到另一边罢了。
谢安澜心中轻叹了一口,算了。就算是为了这姑娘的这份情谊,横竖不过是个丫头,也热不出什么大事来。
谢安澜又选了两个身手不错的,才侧首对旁观的掌柜道:“就这些吧。”
掌柜点头笑道:“好的,公子尽管放心。这些人公子是直接带回去还是咱们替你送到府上去?”
谢安澜想了想,指了指身后的方信道:“这个我直接带走,别的劳烦掌柜送到我府上吧。”
“没问题,公子尽管放心便是。”
从牙行出来,谢安澜捏捏身上瘪下去一大半的荷包叹气。京城这地方,钱是怎么也不够花啊。
方信换了一身牙行掌柜免费奉送的干净衣服跟在身后,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他以后的主子。见他仿佛十分纠结的望天长叹,显然是在心疼方才花出去的银两。但是方才花钱的时候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难得一见的豪迈大方。
感叹完了,谢安澜回头看向他道:“走吧,先去找地方吃个饭?”
“是,公子。”
方信神色愕然的站在倚红阁的大门口,脸色怪异地扭头看向身后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这才过了正午不到一个时辰,就来逛青楼。难不成他新跟的主子是个色中恶鬼?
谢安澜悠悠然地晃动着手中的折扇,对方信挑眉道:“怎么不走啊。”
“公子…你现在要进去?”方信忍不住问道。
谢安澜斜睨了他一眼,“想什么?吃个饭而已。看你对这儿挺熟的样子,难不成你有什么相好在这里?”
方信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下午这个时候来青楼吃饭,新主子果然画风清奇。
下午这个时候,倚红阁其实已经开门了。不过楼子里面非常的清净,走进去也知道几个丫头仆役模样的人在忙碌着洒扫布置。毕竟头天晚上这里必定是群魔乱舞,早上姑娘们都歇息了才能慢慢打扫,然后还要重新布置等待傍晚时候开业。
见到两人进来,一个龟公模样的男子连忙迎上来道:“两位,咱们这会儿还没有……”
谢安澜抬手阻止了他的话,道:“我知道,现在有酒菜饭食没有,先吃个饭再说别的。”说着,直接抛了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子过去。龟公这才笑逐颜开道:“有,自然有的。两位楼上请。”这年头,有些怪癖的富家公子也不是没有。不过是在青楼里吃个饭有什么?
只听谢安澜继续吩咐道:“看看时间,吃完饭你们这儿也该热闹起来了吧。到时候让你们家花魁过来见我。”
龟公有些为难了,道:“回公子,这事儿有些…柳青姑娘平时是不接客的。所以……”
谢安澜当然知道杨柳青不接客,面上却状似不解地道:“不接客?既然花魁不能接客,你们干嘛不另外选个花魁?不能接客的花魁,不就是告诉别人你们倚红阁没有花魁么?”
这个当然不能这么说,龟公心中暗道。杨柳青虽然不能接客,但是怀德郡王是她的入幕之宾,只凭这一点,她们倚红阁就比京城别处的青楼要好上许多了。不等他解释,眼前的白衣公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既然花魁不能见,排名第二的总可以吧?”
“这自然是没问题。”龟公连忙接口道:“咱们倚红阁的杜小仙姑娘当初可是与杨柳青并称双绝的美人儿。”
“当初?”
龟公嘿嘿一笑,“这不是王爷……”怀德郡王喜欢杨柳青的事情大半个京城都知道,所以倚红阁的人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谢安澜了然,原本两个人名声相貌都差不多,只是杨柳青入了怀德郡王的眼于是一跃成为花魁,杜小仙即便是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如人,也只能屈居第二了。
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谢安澜道:“行吧,就她了。”
进了二楼的厢房,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其中自然也有倚红阁著名的桃花酿。谢安澜微微蹙眉,倚红阁这样的地方,即便现在还没有开门营业空气中也带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坐下吃饭啊,不饿么?”
方信自然是饿的,自从被景宁侯府的人折断了一只手送到了牙行,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看了看坐在桌边一脸坦然地白衣少年,方信还是沉默的坐下来开始吃饭。谢安澜也有些饿了,一大早到现在在牙行尽是喝茶吃点心了,那种用来待客的点心,自然是不可能管饱的。不过她饭量远没有方信的大,所以吃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来看着方信还在不停地吃。
谢安澜靠着扶手忍不住问道:“我说,你堂堂一个侯府护卫统领,怎么能混到这个地步?”侯府的护卫跟一般的仆役不一样,虽然也有不少签过卖身契的,但是能够混到统领位置上的却大都是自由身,而且多少也必然跟那家府上有那么一点关系牵扯或者直接是从军中出来的小头目。一个护卫统领被当成下人卖了,还真的是十分少见。
方信手上顿了一顿,抬眼看向谢安澜。谢安澜也不催他,只是一脸淡然地看着。
好一会儿方信才慢慢道:“我得罪了景宁侯府的大少爷。”
“然后?”谢安澜挑眉。
方信低下头道:“他们串通…设计我签了死契。”
“原来是脑子不好使啊。”谢安澜道,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能被人算计签下卖身契,而且还是死契,也确实是不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