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安澜到了小院的时候苏梦寒正坐在一处小楼下断断续续的拨着琴。那琴声让蹲在墙头上的谢安澜听得恨不能赌上耳朵。话说,这位曾经号称东陵琴圣的流云会首的琴声,实在是…不堪入耳。
最后谢安澜觉得实在不该忍受如此反人类的声音,轻咳了一声道:“我说,苏公子,你能发出点人的动静么?”
苏梦寒似乎也不意外,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无衣公子在墙头蹲了那么久,在下还以为公子是欣赏在下的琴音,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安澜翻着白眼从墙头落了下来,谁脑子有病啊欣赏你的琴声?看看这园子里人兽鸟雀皆无,就知道苏公子的琴声多有杀伤力了。
谢安澜走到一边做下,悠悠打量着苏梦寒叹气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苏会首好像心情不太好?”
苏梦寒道:“我也没想到无衣公子这会儿会大驾光临,我以为公子现在的心情应该也不会太好才对。”新开的最赚钱的茶楼被人砸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谢安澜笑吟吟道:“所以苏会首打算安慰我么?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怎么样?”
“……”
好一会儿,苏梦寒才抱着琴站起身来,道:“无衣公子不如一起上楼喝杯茶?”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转身上了身后的小楼,小楼上有一处开阔的平台,今天风和日丽阳光却并不炽烈,正是适合露天品茶闲聊的时候。
两人刚上楼做下,苏远小哥就端着茶水走了上来。悄无声息地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座上,又退了下去。
谢安澜喝了一口茶,叹道:“真是好地方。”
苏梦寒含笑不语,高阳郡王能送出手的园子自然是好地方。这园子面积虽然不算大,但是却是京城里少有的精品园林。一景一物都是名家手笔,跟谢安澜和陆离随便看着差不多就买下来的宅子可不是一回事。
苏梦寒道:“若是陆大人肯投效高阳郡王的话,高阳郡王岂会吝惜一座园子?”
谢安澜无奈,“苏会首,你这未免也太过敬业了吧?”挖墙角,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挖的。
苏梦寒笑道:“身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无衣公子特地来舍下,总不会只是为了喝杯茶吧?”
谢安澜挑了挑眉,靠着椅子懒懒道:“确实是有些问题,我初来乍到对京城也不甚了解,是以有些事儿还要请教苏会首这个地头蛇。”苏梦寒笑道:“这个在下可未必帮得上公子,毕竟在下…也离开京城很多年了。”
谢安澜也不在意,耸耸肩道:“那就随便聊聊。”
苏梦寒点头问道:“无衣公子想要聊什么?”
谢安澜问道:“苏会首对怀德郡王可有什么了解?”
苏梦寒微微蹙眉,有些无解,“无衣公子怎么会问起怀德郡王?难不成陆大人对怀德郡王感兴趣?”
谢安澜淡淡一笑道:“倒也说不上兴趣,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身为郡王,却能够主动放下身段去与柳家攀关系,但是却又十分低调。总感觉很奇怪啊。”高阳郡王和理王未必就不垂涎柳家的势力,只不过一来他们知道柳家将来必定要与他们为敌,而来放不小身为皇族的骄傲和颜面罢了。
苏梦寒想了想,道:“怀德郡王的父亲是当今天子当年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兄弟,不过德亲王过世的也早。德亲王在的时候对怀德郡王管束极严,出了在宫中的宴会上,平时几乎见不到这位亲王世子。这个习惯,德亲王过世之后怀德郡王似乎也继续保持着,虽然不像从前那般足不出户,但是比起交游广阔的理王和高阳郡王,他确实是要低调得多。”
谢安澜轻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天在高阳郡王府上,那位怀德郡王盯着她的眼神可一点儿也不像是低调平和的人啊。
谢安澜素来是不在意别人打量自己的,长成这样不让别人看岂不是无理取闹么?毕竟她看到了长得好看的美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当时东方靖也在看她,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惊艳和惋惜之类的东西,但是却绝对不会让谢安澜觉得不舒服。即便是之后她还欣赏了一次理王的活春宫,现在想起来也依然没有觉得被冒犯的感觉。但是那位怀德郡王就不一样,眼中赤裸裸的带着色欲的眼神,让谢安澜真心觉得想吐。
苏梦寒看了看她的神色,道:“虽然外人都说怀德郡王性格温和内敛,而且有些懦弱。连为自己的亲妹妹出头说句话都不敢。但是,真实的性子外人怎么会知道呢?他将朔阳郡主嫁给柳家,对朔阳郡主不管不顾,甚至死了都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这到底是懦弱还是…冷酷无情,谁都不好说。”
谢安澜点点头,她心中觉得只怕还是后者多一些。或许,这也正是昭平帝对怀德郡王感兴趣的地方?太能忍了,这种人若不是真的软货那必然就是心怀叵测。
苏梦寒笑道:“无衣公子若是真的对怀德郡王感兴趣,其实还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公子敢不敢?”
谢安澜挑眉,耐心地听着他下面的话。
苏梦寒道:“怀德郡王在京城的倚红阁有个红颜知己叫杨柳青,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个三五次。无衣公子风流倜傥,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谢安澜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看着苏梦寒。苏梦寒笑吟吟地回望她,似乎本店也不觉得提议让一个女子去逛青楼是个什么奇怪的事情。谢安澜倒也淡定,青楼什么的,她又不是没去过。扬眉道;“哦?一个人去这种地方也是索然无味,不如苏公子一块儿去?”
这回换成苏梦寒嘴角抽搐了:姑娘,你看不出来我是开玩笑的么?
“既然这样…不如请陆大人一起去?”苏梦寒笑容温雅的提议道。
“……”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面眼中看到了无语。
真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谢安澜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这事儿,还是回头再说吧。”
苏梦寒低声笑道:“果然啊,这世上的女子都是宁愿自己的去逛青楼,也不肯让丈夫去逛青楼的。”
谢安澜心中暗道:你知道什么啊,我就是担心陆四少不让我去逛青楼啊。
苏梦寒倒也不多做调侃,只是问道:“听说静水居被人给砸了,需要帮忙么?”
谢安澜摆摆手道:“多谢,我心理有数。”
苏梦寒似乎想起什么莞尔笑道:“说的也是,就算最近静水居不能开张,你不是也已经拿拿回损失了么?”谢安澜无奈地叹气道:“我也得罪了不少人。”
苏梦寒不以为意,“做生意,总是免不了要得罪人的么。”
谢安澜与苏梦寒悠然喝茶时,承天府里的陆离却没有那么轻松自在了。陆离已经连续在承天府看了快半个月的卷宗资料了,似乎也不觉得厌烦。曾大人没有让他管承天府的具体事宜,他也不着急。毕竟承天府的各种卷宗堆积如山,想要在短短半个月内看完也是不现实的。只是陆离和曾大人不着急,却不代表别人也不着急。一时间整个承天府衙门里都在流传新来的通判是个绣花枕头什么都不懂。不然怎么府尹大人将他打发去库房吃灰,他也什么都不敢说乖乖地就去了。
听完陆英打探来的这些小道消息,陆离俊雅地容颜微微愣了愣,很是不解地道:“这些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陆英摇头,还有些余怒未平的道:“谁知道呢,整个承天府上下都传遍了。”
难怪这两天,承天府的众人看他的眼光有些怪异呢。
陆英有些担心地道:“四爷,难道就任由那些人这么说?”
陆离不以为然,“不然呢?真的顺了他们的意去跟府尹大人争权?我一个六品通判去跟一个三品承天府尹正面硬杠,我脑子被门挤了么?”陆英也觉得有些问题,但是另一方同样也是问题,“但是一直这么下去……”官员的政绩很重要,名声同样重要。四爷窝在库房里看卷宗,政绩自然是没有的,再这么传下去,名声也要没有了。
陆离道:“不用担心,对了,府丞大人那里怎么样了?”
“府丞?”陆英想了想,承天府与外地的府衙不一样,府尹之下并不设通知,而是多了一位府丞。也就是柳三之前的那个位置,只比府尹低了一级,品级比通判要高得多,但是因为没有通判特殊的监察权力,倒是不那么显眼。如今这位承天府府丞是柳三之后上位的,听说之前一直在太仆寺的少卿的位置上盘桓了十多年。是以这位府丞大人年纪比曾大人要大得多,品级却比他要低一些。如果不是正巧年初柳三倒霉了,这位只怕还捞不到这个位置。当初在太仆寺头上压着个太仆寺卿,如今到了承天府,头上又压着个承天府尹,说来这位也是个万年老二的命。
至于承天府另一位品级高于陆离的正五品治中,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既没有什么争权夺势的野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奋发向上的雄心,看起来倒像是来承天府养老的。
“汪大人…好像很是和善。方才还让属下跟大人提个醒,做官的还是要为朝廷做些实事才好,不可整日埋头在故纸堆中。”
陆离唇边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道:“哦?汪大人提醒的是,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府尹大人那里走一趟吧。”说着,陆离便跟着起身收拾起桌上的卷宗了。
陆英看了那一桌子堆得厚厚的东西,“四爷不看了?”
陆离道:“自然要看,但是也确实不敢耽误了正事,还是抽时间再看吧。”
陆英点头,他看到这些东西就头疼。
来到府尹大人的办公的房间时,正好遇到府尹大人的幕僚杨圭从里面出来。杨圭连忙躬身行礼,“见过陆大人。”
陆离微微点头道:“杨先生不必多了,不知府尹大人此时可有空闲?”
杨圭道:“曾大人正在与徐治中议事,不如在下进去……”
陆离摇摇头道:“不必,在下并无要事,稍等片刻便是。”
杨圭点头道:“如此,大人不如在廊下坐坐?”
陆离也不拒绝,正要点头门里已经传来了曾大人的声音,“是陆大人来了,正好,进来说话吧。”
陆离只得朝杨圭点了下头转身推门进去。
书房里,曾大人和一个胡须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着说话。那老者正是陆离刚到承天府报到之后曾大人曾经给他引见过得承天府正五品治中,徐大人。
“见过曾大人,徐大人。”陆离恭敬地道。
曾大人笑道:“陆大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我正想着是不是让人去请陆大人,又怕扰了陆大人读书的雅兴啊。”
陆离面带羞愧,“下官初来乍到年轻识浅,若非听了汪大人教导还不知自己实在是有负皇恩。那些故纸什么时候都能看,大人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下官去办的,尽管仿佛便是。”
曾大人微微挑眉,“哦,原来如此啊。陆大人倒也不必自责,多了解一些承天府以前的卷宗和事务,陆大人办差也会容易得多。如今却正是有一见要事需要跟陆大人和徐大人商议。”
陆离和徐治中齐声道:“大人请吩咐。”
曾大人摸着短须道:“这个么马上就要到收夏税的时候了。”
两人洗耳恭听,陆离眼神微闪若有所悟。东陵实施的是两税法,分夏秋两季征税,征收的标准是十税一。这个税收不算重,但是也绝不算轻。因为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了,除了粮食的税收,每季还需要交纳定额的棉布之类,也可用银钱代替,还有人丁税,还有徭役,零零总总加起来,自己有田地的人家只要不遇到灾年日子还能够过得去,而靠着租赁别人的田地为生的老百姓,日子却是永远都过不好的。因为每年的收成有四成都是要上交的。
曾大人叹了口气道,“陆大人有所不知,但是徐大人应当知道。这上雍皇城里什么都不多,唯独当官的权贵多得很。”
两人点头,曾大人道:“是以雍州这些有着大量田地的人,纷纷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土地挂在了那些有功名的人名下。如此一来,就税收自然也就免了。只是雍州不比别的地方,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雍州的税收也就一直都收不上来,但是百姓的赋税却半点也没有减轻。这种情况,咱们承天府治下尤其严重,上雍天子脚下,土地肥沃,这几年也是风调雨顺。但是两位可知道,去年承天府治下的粮食税收是多少?”
“请大人指教。”
曾大人轻哼一声道:“承天府治下共有可耕种的土地11万五千顷,所收的粮税应当不少于一百五十万石,但是去年,整个承天府收上来的还不到四十万石!哼,今年若是再收不上来,本官这个承天府尹大概也就做到头了。”
听了这话,两人都是沉默了。这种情况可比寻常的情况麻烦多了,并不是百姓没有粮实在收不上来,也不是下面等官员贪墨以至于税收减少。而是根本没法收,有功名在身的人免税这是朝廷一直以来执行的政策,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其实这种事情历朝历代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承天府治下显得格外的过分罢了。谁让承天府附近除了皇庄,宗室权贵的产业就是达官贵人呢?别看京城里有的当官的好像手里并不宽裕,只怕随便拽一个出来,名下都有几百上千亩的良田。
曾大人看向两人,“如何?两位可有什么法子?”
第十章 老狐狸
陆离和徐治中都没有开口,这种事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而是无论用什么办法,毫无疑问都要得罪很多很多的人的问题。这跟谢安澜得罪几个纨绔的家长或者陆离拒绝几个势力的拉拢是不一样的,这是很可能会得罪大半个京城里的高官权贵和皇亲国戚。
徐治中摇了摇头,道:“下官鲁钝,此事自古以来便从未断绝过,只能徐徐图之啊。”别的不说,就是徐治中自己家里还有某个七弯八拐的某几个亲戚家的田地挂在他名下呢。这种事情自古就有,哪儿是他们能够解决得了的?
曾大人倒是没有这个问题,但是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徐治中的意思。他出身寒门与京城里这些达官显贵关系都不深。或许也正是因此昭平帝才放心将承天府交给他的。毕竟皇帝自己乐意宠着自个外加胡作非为是一回事,但是把自己的家底都交给外家糟蹋是另外一回事。曾大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向极少跟京城的权贵往来,也从不结交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他的目的,就是做个纯臣。不管以后谁上位,对于纯臣总是要容忍几分的。大富大贵或许没有,安身保命而已。
曾大人微微皱眉,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陆离身上。却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让徐治中自去办差转头跟陆离说起了他的差事。
承天府的事情自然不止是税收这一项,曾大人坐着这个天子脚下的父母官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能力自然还是很不错的。见陆离主动从存放资料的库房里出来了,曾大人倒也并不会舍不得手中的权利,直接将手中的一摊子原本该属于通判的事情全部交过去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曾大人也看出来了。这位今科探花诚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但是一般情况下他还是很好说话且知情知趣的。曾大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独自一人将整个承天府的权利抓在手里,若是这样皇帝陛下首先就不能容他。更何况通判本身就肩负着监察之责。
至于那位对他颇为不满已经到了要去挑拨新人地步的承天府城汪大人,曾大人只能说他虽然不想抓权,但是也从来没有打算当个傀儡摆设。他一天是承天府尹,这承天府他就一天说了算数。汪大人想要压制他,没问题,先爬到他头上来了再说。
说完了这些,曾大人沉默的打量着陆离若有所思。陆离被他这么盯着,也不觉得不自在,只是平静地问道:“大人,可是下官有什么不对之处?”
曾大人摇摇头,看着陆离语重心长地问道:“陆大人,今年的粮税收不上来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啊。陆大人真的没有办法?”
老狐狸!
陆离心中暗道,面上却一派淡然自若,又略带几分担忧,“下官初来乍到……”
又是初来乍到!曾大人额边的青筋忍不住挑了挑,这些天他都听到陆离说过几次初来乍到了?这位今科探花的语言是不是有些贫乏?连借口都不知道换着用么?
曾大人笑容可掬,“陆大人过谦了,陆大人足智多谋这是整个上雍都知道的。当初在泉州,陆大人可是不花分毫功夫就替曹大人出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也让泉州的百姓受惠许多。现在难道大人还不愿意为咱们自己想想法子么?”
“……”你都说了我足智多谋,还想要算计我?当真不怕我听出来你夸我是在随口忽悠人?
好一会儿,陆离方才慢慢道;“曾大人说笑了。”
曾大人纠结,这小子还不到二十,怎么就这么难拐呢?
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陆大人,老夫不是想要逼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老夫方才可不是说笑的,我这承天府的位置要是做不下去了,下一次上来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了。”到时候你也别想这么逍遥自在。
陆离微微挑眉,这算是很严重的问题么?
曾大人怒了,一拍桌子,“陆大人,本官决定了。今年夏税的问题,就交给你负责!”哼哼,本官还治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陆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耍赖么?
微微叹了口气,陆离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曾大人大喜,“什么办法?”
陆离道:“大人下次上朝的时候就到陛下面前去哭一哭吧。”
哭…一哭?!
曾大人想到自己在金銮殿上泪流满面,涕泪纵横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是实干派的官员,跟那些整天打嘴炮,唱念做打样样精通的人不一样啊。他没那么不要脸。
陆离挑眉道:“夏税收不上来,也不是大人和承天府的错啊。免除官员赋税的诏令是朝廷的恩典,雍州境内就是有那么多免税的土地,课税司又不能上门硬抢,大人不哭还能怎么办?”
“这个……”曾大人略有些犹豫,“这个不太好看啊。”
陆离笑容温文,“大人,承天府历年的税收账册好看么?”
想到承天府每年的税收,曾大人的脸也绿了。别的地方衙门都是每年往国库送钱,偶尔从国库拨钱。承天府是年年要求国库拨钱,若不是陛下信任他,也知道他的难处,说不定他早就被当成贪墨朝廷税收给处置了。
认真想一想,呃…早朝大殿上哭还是有点太丢脸了。不如换成御书房里吧?
见曾大人开始认真思索起来,陆离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喝茶。
好一会儿,曾大人似乎终于想清楚了,心情愉快地一拍大腿道:“好,就这么办了!陆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这么快就能解决了本官的忧虑。”
陆离微微扬眉道:“曾大人谬赞了,不过这事儿,大人哭归哭,最后陛下会怎么处理却不好说。”
曾大人也想起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得也是,这几年边关也不太平,年景也不算好。陛下登记以后已经许多年没有减过赋税了,但是税收却怎么也上不来,国库里也不宽裕。”
若是皇帝陛下知道上雍附近连原本应收的三分之一都收不上来,肯定是要大动肝火的。
看着陆离不疾不徐的模样,曾大人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陆大人,你当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陆离给他提供的办法,是解决承天府的麻烦,而不是解决这件事本身的问题。
陆离抬头淡淡望着曾大人,徐徐道:“这世上,没有绝对没办法的事情。问题是…大人你有这个准备去得罪全京城的权贵么?”
“……”曾大人哑口无言。是啊,他有这个准备么?他没有。
从曾大人的书房出来,陆离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心中暗暗摇头,不愧是能在承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做了好几年的老狐狸。这位曾大人平时看着不温不火的,好像谁也不愿意得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模样。但是真要算计起来,那些整天在朝堂上磨牙的人也不一样是他的对手。就是陆离自己,也不得不被他给套进去了。虽然这有双方职位上的差距,但是如果今天问他话的人换了是那位汪大人的话,他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四爷,夫人来了。”才走了几步,陆英就匆匆而来低声禀告道。
陆离扬眉,“夫人?她怎么会来这里?”
他在承天府当值已经有好些日子了,谢安澜却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会儿突然来…“出什么事了么?”
陆英摇摇头,神色古怪地道:“夫人说,她来接您下班。然后一起去逛个街,吃个饭什么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专程来接四爷下值,还要逛街吃饭。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
陆离也不多想,直接就往承天府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去。承天府府衙面积不小,但是有品级的官员却不多。所以他们也不用像在翰林院的时候一群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办公。陆离这个正六品的通判还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相当不错的书房的。
陆离办公的房间在承天府二堂也就是府尹平时办公的安思堂右侧后方的一个厢房。是以一出了安思堂往后一转,既看到了不远处穿着缃色刺绣衣裙的美丽女子正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笑颜如花。路过陆离身边的人都忍不住投以羡慕嫉妒的眼神。
那一边,谢安澜也正好侧过头来看到陆离。立刻愉快的朝他招手。
陆离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倒自己跟前,“夫人怎么来了?”
谢安澜笑道:“今天没事,来接你啊。正好可以一起出去逛逛。”
“嗯?”陆离挑眉,平时她可没有对逛街有怎么浓厚的兴趣。
其实谢安澜一会对逛街和买买买很有兴趣,只是这个时代的街上实在没什么看头,是以谢安澜才只是兴致勃勃的逛过几次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谢安澜挑眉,“不去么?”
陆离淡笑道:“夫人说想去,怎能不去?”
“这还差不多。”谢安澜满意地道。
第十一章 我能吐么?
男才女貌的小夫妻俩携手甜甜蜜蜜的离开衙门出门逛街去了,留下承天府衙门一众人心酸无比。
携手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已经是傍晚十分了街上的人少了许多。陆离侧首看看走在身边的谢安澜道:“看来,静水居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谢安澜笑眯眯地道:“又没有多大的损失,我为什么要被影响心情?”
陆离挑眉,“你觉得没有多大损失?”
谢安澜偏着头看他,想了想道:“了不起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才指使那群纨绔来砸我的店么?反正损失我已经收回来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陆离问道。
谢安澜道:“有人想要跟我抢生意。”
虽然谢安澜的声音十分轻柔婉转,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陆离仍然想起了上一个敢跟她抢生意的倒霉鬼。
谢安澜慢悠悠地掰着纤纤玉指,“说起来,京城这地方可谓是卧虎藏龙。静水居生意好了,有人想要效仿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又不会问他们要版权费。但是,找人砸我的场子……”这就有点过分了。陆离伸手将她拉倒自己身边,叹了口气,“陆夫人,注意你的形象。”某人掰着手指,神色阴森的模样真的跟某些街头打架勒索讨要保护费的人很像。
谢安澜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很难看吗?”
谁都不能说谢安澜难看,但是这个模样真的让人有些不安啊。
“我怕你吓到过往的路人。”陆离淡淡道。
谢安澜侧首,果然看到一个大娘神色惊恐的快步走过。这个…连忙朝大娘的背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安澜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形象确实是重要的。”
陆离微微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问道:“想起哪儿用膳?”
谢安澜道:“西西说想吃翠华楼的银丝翡翠。下次还是带他一起出来吧,已经过去快半年了。”
陆离微微点头,“你不是说要带他去灵武寺么?如果他愿意出来的话。”陆离觉得,让一个男孩子穿着女装出门,还是很有些羞耻的。至少他就没有那个勇气。
谢安澜点头道:“是啊,他在家里闷得太久了。闷坏了怎么办?”
“那就去吧。”两人刚转身要往翠华楼的方向去,就看到不远处的街角一对璧人漫步走过。
“是穆兄…穆大公子,和沈姑娘!”谢安澜眼睛一亮,这两天穆翎好像都很忙,他过去找他也没有遇上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跟沈含双在一起!想起之前在高阳王府花园里看到的一幕,谢安澜立刻觉得胃里有点翻腾了。
“你干什么?”陆离一把抓住她。
谢安澜看向已经渐渐走远的连个人,道:“穆兄和沈含双……”
陆离道:“你以什么身份去劝他?”
谢安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一副,无奈的抬手拍了拍额头,“真是气糊涂了。”
陆离淡笑道:“不用担心,穆翎一时半刻不会被骗的倾家荡产的。”
“……”被骗身骗心也很痛苦啊。
晚膳的时候,翠华楼的宾客还是不少的。两人并没有选择相对安静的厢房,而是在翠华楼二楼的大厅里用膳。朔阳郡主的死并没有影响到翠华楼的声音,刚被小二请上二楼,就被里面做得满满的宾客吓了一跳。谢安澜不得不承认,比起翠华楼,静水居的生意显然还不够好。
小二机灵地扫了一眼楼上,立刻就替两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靠近楼边的窗口后面一桌,虽然并不临窗,但是距离窗户不远,又有一副画屏隔着,既清净一些又不会觉得光线太暗。正适合这样的年轻小夫妻俩。
“两位请,不知这里如何?”
谢安澜笑道:“很好,就这里吧。”
“是,两位请稍坐,不知两位想要来点什么?”
谢安澜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的窗口,慢悠悠地点了几个菜。小二看看陆离,见陆离点头立刻便笑道:“两位请稍坐,小的让人为两位上茶。”说完,小二便恭敬地退了下去。谢安澜撑着下巴看着陆离背后,陆离微微挑眉,侧首往后望了一眼,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坐在他们前面临窗位置的也是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他们在街上看到的穆翎和沈含双。谢安澜撑着下巴无声地对陆离笑道:“真是巧啊。”
陆离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谢安澜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可没有跟踪穆翎和沈含双。京城里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去的地方原本就不多嘛,遇上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边两人或明或暗的偷窥人家,穆翎当然不会没有察觉。看到谢安澜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穆翎微微楞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是谁,说起来这位陆少夫人当初在泉州的时候他还见过呢。确实是一位非常美丽而且非常特别的女子。但是除此之外,他跟陆离和谢安澜就没什么交清了。哦,无衣跟陆离好像交情很不错。
之前穆翎只觉得谢安澜美丽而且有趣,这样的女子无论是容颜还是性格脾气都不像是泉州那样的小地方能有的。嫁给陆家那样人家的庶子有些可惜了,不过现在看来,陆家那位探花郎也不是一般人,倒也算得上是一对佳偶。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想法了,但是此时不知为何穆翎却觉的对面的女子的笑容让他感到一种淡淡的温暖和好感,仿佛他们并不是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的陌生人,而是相交多时的好友一般。
想到此处,穆翎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会觉得一个陌生女子亲近友好?难道是因为对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穆翎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沈含双看到坐在自己面对的俊美男子怔怔出神的模样,微微蹙眉问道。
穆翎眼神微动了一下道:“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之前无衣来寻我,我正巧出门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含双娇嗔道:“穆翎哥哥,谢公子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必然会留话给管事的,你也想得太多了。”
穆翎摇头道:“他年纪还小,一个人在京城总是难免遇到些什么事情。”
沈含双有些幽幽地道:“穆翎哥哥是在怪我不该总是拉你出去么?”
穆翎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安澜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反正出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陆离,就算是穆翎想要看到她也必须要站起来才行。
“夫人怎么了?”陆离挑眉问道。
谢安澜幽幽问道:“我能吐么?”
“夫人想吐?”陆离含笑看着她,“莫不是…夫人有了?”
谢安澜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锋利的眼刀。陆离伸手摸摸她的发丝道:“乖,一会儿再让他们上一些酸爽的东西好了。”
看着陆四少神色自若毫无压力的模样,谢安澜忍不住拱手道:“大侠,我服了。”果然不愧是官场上勾心斗角磨砺出来的老油条,连面对这种令人反胃的人和事也是毫无压力。
两人说笑间,身后的两人的对话已经进行到实质阶段了。简单的说,就是沈家门下的某个亲戚想要做某个生意,但是经验和金钱都略有些不足。但是这个生意真的很赚钱,所以沈含双想起穆翎帮忙。穆翎表示这个生意大概受益大概不太稳定,而且穆家从前也没有做过这种生意,穆家目前的财务状况也不太稳定。总之…就是委婉的拒绝了心上人的提议。
沈含双自然是不高兴了,不过第一美人不高兴也不会学骄纵女子撒泼或者学柔弱女子嘤嘤嘤然后泪奔而去。她只是慢条斯理,轻言细语的慢慢说服穆翎,一条一条有理有据,仿佛当真是为了穆翎着想一般。
谢安澜叹了口气,觉得有义务解救自己的耳朵以及自己的好兄弟。也是她看向陆离,陆离低头喝茶。
“夫君……”谢安澜幽幽道。
陆离继续低头喝茶。
谢安澜磨牙,伸出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相公…公…”
陆离闷咳了一声,无语之极。
“穆兄,正巧有缘,不知可否打扰?”
正在跟沈含双玩说服与反说服游戏的穆翎突然听到一个清雅的男声,抬头果然看到陆离正转过身含笑望着自己。他对面的谢安澜还好心情的对他挥了挥手。穆翎突然有些好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对着别的男子挥手的。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谢安澜的笑容里没有丝毫别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友好的打招呼罢了。这让原本接二连三拒绝沈含双而感到有些烦躁的穆翎心中的郁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陆大人,陆夫人,既是有缘,不如过来一起坐?也让在下做个东如何?”穆翎笑道。
“如此,就打扰两位了。”沈含双微微蹙眉,显然对穆翎这个决定有些不悦。但是陆离已经先一步答应了下来,也只得作罢。
陆离果然拉着谢安澜道前面穆翎和沈含双这一桌坐下了。只是这靠窗的桌子都是长条的,一面靠着墙壁,于是陆离和谢安澜就只能一人一边的坐在穆翎和沈含双身边了。但是…让陆离和穆翎坐略显怪异不说,谢安澜也并不想坐在沈含双身边。谢安澜并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的人,但是她觉得她还是不太能接受沈含双这种的。但是如果换个位置,让陆离跟沈含双坐,穆翎跟谢安澜坐,就更加奇怪了。
幸好穆翎十分会察言观色,谢安澜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他便起身笑道:“两位请坐。”然后极其自然的走到了沈含双身边做下。虽然不太明白这位少夫人为什么会排斥跟沈含双坐在一起,但是既然想不明白就姑且当做人家夫妻感情好吧。
四人重新落座,正巧小二送菜上来了看到空荡荡的桌子先是一愣。谢安澜转身对他一笑道:“劳烦送到这边来吧。”小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送了过啦。一方放下菜肴,小二一边暗暗觑了一眼眼前的四位。虽然翠华楼是王公贵族出没的地方,但是这位是的相貌却是他这些年见过的最好的了。偶尔来几位相貌好的客人不奇怪,但是像这样一次所有的客人都是如此出类拔萃的确是少见。
虽然心中想了许多,但是小二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放好了菜肴请几位慢用,一点也不敢耽搁的退了下去。
穆翎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谢安澜和陆离。他并没有跟这位新科探花打过交道,唯一的一点牵扯也就是无衣曾经通过他跟苏梦寒谈过关于关于买船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穆翎也并没有亲自参与。却不知道这位陆大人竟然也认识他,还主动要求一起用膳。
抬手往陆离跟前的酒杯里到了酒,穆翎笑道:“久闻陆大人大名,往日也没有什么机会相见。果然如陆大人所说,相遇就是有缘。在下以茶代酒敬陆大人一杯?”
陆离微微点头,穆翎如今正在守孝不宜饮酒他自然是知道的。举杯与穆翎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穆翎笑容更深了几分,“陆大人痛快。”
陆离淡淡道:“穆兄若是不介意,平辈相称即可。”
“如此…陆兄,请。”
两个原本不熟悉的陌生男人说话聊天,其实也可以很容易就聊到一起去的。因为他们能聊的东西比女人之间要多得多。陆离自己虽然不做生意,但是从当初在泉州他替谢安澜写的商业计划就可以看出来,如果将陆离放到商场上他也差不了。穆翎虽然是个商人,但是穆家久居京城,朝廷的事情穆翎多少也有几分了解的。于是两人聊得投机,谢安澜和沈含双就有些无聊了。谢安澜并不太想跟沈含双说话,沈含双心情也不太好。她正在跟穆翎说事情,被这两个人从中打断心情怎么能好?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安澜,那样美丽绝艳的容颜,即便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仿佛顾盼神飞的感觉,还有那双似乎笑吟吟的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几分温度的眼睛。沈含双不得不承认这个从泉州来的女子,确实是一个绝对不输给她的绝色美人。
女人天生善妒,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只是有的人能够控制自己,而有的人难以自制而已。但是无论如何,沈含双都确定了一件事情,她必定是无法跟这位陆夫人成为朋友的。
“平时很少在京城里看到陆夫人,今天夫人怎么想到出来了?”沈含双含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