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以后离我四哥远一点,不要再故意勾引他。”
“我知道你肯定要狡辩说你没有,你要是真没有,以后就自觉一点,不要收我四哥送你的东西,不要答应他出去玩,不要和他说话,注意避嫌。”
“你听到没有!”
水银听着这些话忽然失笑。她想起自己原本那个世界,好像常能听到这一类指责,她那时候常被人追求喜欢,那些男人向她告白被拒后对她说:
“如果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会犯错,你要是对我没意思,为什么对我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你要是不喜欢我,干嘛来见我的时候特地化妆,穿这么漂亮的裙子。”
“早知道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你会跟你浪费时间吗?谁会约你吃饭,你不想跟我谈恋爱,干嘛要答应跟我们出去玩。”

翻脸的时候简直不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她就天生不能有社交,她眼里的正常交往,在别人看来都是别有意味。他们指责她,要与人交流时先自我审查,看自己每一个行为动作眼神是不是都给了别人错误讯息…可是凭什么要自我审查?
她想笑的时候就会笑,高兴打扮的时候就会打扮,喜欢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爱和朋友出去玩就出去玩。她要为别人的自作多情付出代价吗?不需要。
“你但凡还有脑子,就该看得出来,我对你四哥没意思,你四哥自己也知道。”水银语气冷淡,有些厌烦。
高嘉云怒视她:“那你就该和他说清楚!说清楚让他别喜欢你!不然你就是害了他!”
水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早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跟你这样的小孩子说什么呢。”
“滚出去,别在我面前吵。”
高嘉云:“我就不,除非你答应我!”
水银站起来,高嘉云被她逼得后退,想起之前她干脆利落狠狠给了三哥一巴掌,有些害怕,“你、你想干嘛,难道你还敢打我吗。”
水银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拽出去。高嘉云被拽的踉跄,退出门外,眼看门在面前被关上,她又气得踢门。
“你的腿要是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打断。”水银的语气冷冷的。
门外的动静没了。
水银并不在意,继续坐回去剪百合枝。
她曾喜欢过别人,也曾被很多人喜欢,虽然并不都是美好的,但她很清楚一点。喜欢,特别是暗恋这种感情,是只属于自己的,很私密的一种感情,它不属于别人,甚至不属于暗恋的对象。
她并没有资格去告诫别人不要喜欢自己,因为这说到底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想做这种傲慢的事。
像高嘉乐这样的大男孩,好像情难自禁,经常忍不住来找她,可他其实很理智,心里也很清楚她的态度,所以他并不需要水银那一声告诫和拒绝。
更何况,求而不得那么苦,何妨让他放纵片刻。如果连默默喜欢都要被剥夺,要被喜欢的人如避瘟疫,亲口告诉他不要喜欢,那是很痛苦的。
要是自以为“说清楚”是为他好,在水银看来,这更像是一种避免麻烦的自保——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要是还执迷不悟就不是我的错了。
她不需要这种自保,因为她不害怕任何结果。
或许只有年轻人,才会像这样视爱情为全部,这是很珍贵的一段时间。等到他们慢慢长大,就会发现爱情只占据生活很小的一部分,甚至可有可无。除了情情爱爱,他们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水银还挺喜欢高嘉乐这个小孩,所以愿意更宽容地对待他。一场年少时的美梦而已,能自行消散,又何必早早戳破。毕竟第一次喜欢什么人受到了伤害,就很难再去喜欢上什么人了。
插好百合,她转了转花瓶,伸手碰了碰柔软洁白的花瓣。花瓣搭在她的手心,像一颗低垂的小小头颅。
水银想起高嘉乐最终死在混乱枪声中的命运,低声自言自语,“越是好的,越是死得早,你说是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高家的气氛一天天古怪起来。大太太和高老爷对水银越来越和蔼,他们大概是看到了高嘉良办的那个报纸了,上面刊登了高嘉良和安枝的结婚讯息。这个时候很多文人都爱这么做,离婚结婚,和某人了断关系,都登个报。
或许不止这个,他们还知道了安枝怀孕的事,于是也不强求高嘉良立刻回家了,连高老爷也不再嘴上说着让高嘉良回来的话。
林父林母来过两次,林母拉着水银的手又哭了一场,最后安慰她:“毕竟是有了孩子,也是嘉良的血脉,没办法的事。”
“你也不要跟他们吵,等孩子生下来再看他们准备怎么办。”
水银毫不意外,在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比生孩子更重要的事。
大家都默认了现在这个生活方式,水银在高家当名义上的高家三少奶奶,高嘉良在外面和安枝过他的小日子。
水银是觉得无所谓,倒是高嘉乐一直怕她难过,特地找了事请她帮忙。
“是我朋友建的一个英文沙龙,他们有不少人在国外留学,带了很多外文书回来,想翻译成国文,忙不过来,要是三嫂没事,可不可以帮帮忙?”高嘉乐是想,有些事做就不会想着那些烦人的事了。
水银从前在上学期间经常做翻译兼职,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原本高嘉乐只想着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谁知道到最后大半翻译都是水银完成的。
高嘉乐:“三嫂真的很厉害,沙龙的朋友们都很好奇能做出那种优秀翻译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想邀请三嫂去参加交流派对,三嫂愿不愿意去?”

小脚十二

交流派对没能办成, 在举办前夕取消了。
平城内许多家报纸大篇幅报道a省发生的事, 有人找出来个所谓的末帝, 想要复辟朝廷。不少经历过末代朝廷的文人和“忠臣”甚至准备搬迁到a城, 来向新朝廷尽忠。
许多进步知识青年则发声反对复辟,觉得既然封建统治早已灭亡, 那就应该让它灭亡。
这个末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有很多人认为这个伪权后面站着境外势力, 是想借这个假朝廷来蚕食国土与资源。
一时之间战火燃起, 舆论纷飞。但对于普通人来说, 这些都是茶余饭后听着消遣的,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
有地方打仗了, 哪怕暂时还没波及到自身,也难免担心, 更何况a省离平城不是很远, 战火一旦扩大, 就随时可能会波及到这边,这里还是旧京, 被战火侵袭几乎是可以预见到的结果。
因为形势严峻, 不少人家都拖家带口迁到其他地方去, 平城一下子少了很多热闹。
高嘉乐认识的朋友们, 有些搬家,有些去往国外, 有些参与游.行抗议,他们就像这混乱时代某一类人的缩影。
哪怕在高家里, 也有各种不同的看法,高老爷心里还是想着正统朝廷,但他又不看好这个匆忙建起的朝廷。
大少爷是全然不管这些事,每天还是小赌小闹过日子,二少爷管着家里的店铺,担心着a省那边打仗会影响到商路,从而对高家造成打击。事实上在水银知晓的那个林锦绣一生剧情里,高家的生意确实被连累,因为这场仗遭到了灭顶之灾。
高家人里三少爷高嘉良属于最活跃激进的人,他反对复辟朝廷,反对境外势力侵犯国土,反对内战,他那个办的半死不活的报纸上几乎都是这一些言论,还带着许多学生上街游.行抗议,组织各种宣传会。
水银偶尔会在街上看到人群高举牌子和横幅大喊口号,无论男女都神情激动愤怒,他们到处发传单,争取支持。
愤怒的力量从来都是最能感染人心的,人类天生就有着反抗什么的**,当他们感觉到痛苦的时候就会去反抗,并且能为此献出生命和一切。
像是三少爷高嘉良,他在那个故事里,就是个纯粹的殉道者,无论他在男女关系上是怎样处理,他对于民族自由国家兴盛的向往使他抛弃了一切,他的家庭、爱人、父母兄弟、孩子妻子。
那他最后有没有做出什么结果呢?说不清楚,他既不是领袖也不是名人,只是那一股洪流中的一支,并且不为历史铭记。
水银就像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观察并见证着这一切。
冬天到来,平城最冷的时候,a省那边又有消息,末帝被人打死了,小朝廷一夕崩碎瓦解,彻底混乱起来。有外**队以帮扶为借口进军北省,北省军队和他们发生摩擦,在边境死了几百个人,报纸上连续半个月都在报道此事,一片腥风血雨在凛冽寒冬里,随着朔风南下。
高家这一年的冬天过得清冷,亲朋好友来往都少了,年夜饭这一天晚上,大半年没回家的三少爷高嘉良回来了,虽然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把安枝一起带了回来。
看着安枝那凸起的肚子,高老爷和大太太没忍心把她拒之门外,这样一来,水银的位置就显得十分尴尬。
所有人都在为她尴尬,只有她自己仿佛毫无察觉。吃年夜饭,临时加出的两个位置在水银对面,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高嘉乐把凳子拉得离她近了一点,也不管对面三哥,直接伸手接了水银的碗给她舀汤。
他平时其实在外面很注意,从来不对水银过分亲近,特别是在爹娘面前,很是克制自己,怕给三嫂带来什么麻烦。但今天,看见三哥把安枝带回来,两人坐在一起,幸福微笑的模样,高嘉乐就异常愤怒,他心里的珍宝被别人弃之如敝履,他比自己被人抛弃羞辱还要难受。
都已经这样了,他们为什么还是要她在这里当一个毫无意义的“三嫂”?他为什么不能娶她?
高嘉乐忽然觉得忍不了了。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很奇怪,除了高嘉云是一个人,其他人都是一对对的,只是高嘉良和情人在一起,他名义上的妻子却和他弟弟互动频繁。
高嘉良感觉弟弟不太对劲,一直看向那边,安枝在桌下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笑着开口:“嘉良和锦绣姐姐的关系倒是不错。”
这一句话说出来,顿时气氛更奇怪,为她叫的那声锦绣姐姐,也为她话中的意思。大太太有些看不下去小儿子和他三嫂太亲近,说道:“嘉乐你吃你自己的,她又不是没有手,会自己吃。”
高嘉乐却没听,又给水银舀了半碗汤圆。
大太太心里生出一股危机感,放下筷子,高老爷恰好在这个时候开口:“好了,都闭嘴,吃饭时还说什么话,有没有规矩。”
吃完饭,睡觉又变成了一件难事。
“我和爹大哥二哥嘉良守岁,让安枝去我院子里休息一晚,可以吧。”高嘉良这话是对水银说的,虽然是问句,却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意思意思通知一下。
在他看来,这是他的家,那是他的屋子,只是让给了林锦绣,既然他回来了,住一晚当然是没问题的。
水银刚准备走,听到他这话,顿时反思自己今晚是不是太好说话。她扭过头,声音不大不小,听着还挺温和的,“当然不可以。”
高嘉良扶着安枝的腰,闻言眨了眨眼睛,略一沉下脸,“你没有必要这么闹,大过年我不想和你吵,但你也不要太过分。”
高嘉良拦在水银面前,沉声说:“三哥,是你不要太过分,你带着外面的女人回来,就要把她三嫂赶走吗。”
安枝眼圈一红,攥着高嘉良的手,“嘉良,算了,我一个人先回去吧,你留在家里和亲人说说话。”
“不行。”高嘉良立刻心疼地抱紧她,“天这么冷,又开始下小雪了,路远,你还怀着孩子,让你一个人回去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林锦绣,我那院子有两个房间,我让安枝住偏房,你总没话说吧。”
感情你之前还想让我给她腾位置呢,水银好笑,觉得三少爷大概记性不太好,忘记了她当初说过的话。既然她站在这里,那个院子就是她的地盘。
高嘉乐还想说话,被水银一手扒拉到身后,“偏房被我拆了,做了个温室放我养的花。”
说着她眯了下眼睛,露出个十足坏蛋反派的不怀好意笑容,“而且,你竟然放心把安枝放到我一起,你就不怕我对她做点什么?”
高嘉良瞬间警惕起来,“你!你还敢在我家胡来吗?!”
水银微笑:“你觉得我不敢还是不会?”
高嘉良:“…”他忍气吞声,揽着安枝转到高嘉云那边。
“嘉云,能不能让你安枝姐姐和你挤一挤睡一晚?”
高嘉云连忙答应了下来,挽着安枝去她的房间里。
水银见事情解决,拢了拢披风走出去,高嘉乐跟着她出门,两人快走回院子那边时,被后面赶上来的高嘉良给喊住。
“嘉乐,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三哥说。”
兄弟两走了,水银仍然是往自己屋子里去。气风灯在门口微微晃动,细碎雪花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抱影给她端了热水,水银坐在架子床边浸泡脚,她到现在仍然是要用药泡脚,可以缓解疲劳,帮助疏通经络。
架子床边的立灯光还算明亮,她就在灯下看一本外文书,是高嘉乐请她帮忙翻译的其中一本。
讲的是宇宙起源,很多胡诌的内容,对比后世研究得出的结论,有很多谬误,但这不妨碍她看下去,毕竟整个人类文明就是建立在想象和错误上的,它的发展就是探寻某一种意识正确的方向。
她觉得舒缓安静,就好像在原本的世界里,她也常常在夜里下班后,一个人这样坐在灯下看一本不知道讲什么内容的书,或者做一点有些无聊的事情。当人需要为生存奉献出大部分时间的时候,就知道这种独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有多么珍贵了。
这一夜大概好几个人都睡得不太好,水银一早起来发现他们脸上都挂着黑眼圈。
高嘉良早早带着安枝离开了,避免了接下去的尴尬,水银发现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年轻人高嘉良弟弟,用一种跃跃欲试,又强制压抑,但克制不住双眼闪亮的眼神时不时叮她一下。
水银:“…”年轻人就是好懂,差不多能猜到他昨晚上和他哥说什么了。
虽然她能宽容地对待年轻人无望的暗恋,但如果他要换成热情的追求,她恐怕还是要拒绝。
新年过后,高家那位沉默寡言的二少爷出门去处理店铺的事,他们有一批货在南边进过来,路上因为遇上大雪搁置了,二少爷要带着人过去提货。
结果没过几天,传来噩耗,高二少爷死了,他们遇上了a省流窜的一股逃兵,不知道是哪一方的逃兵,说是逃兵,其实和土匪也差不多。除了高二少爷,还有一个掌柜两个伙计也被杀,只有另外两个伙计逃回来,货物也没了。
高家上下都沉入了阴云中。大少爷不经事,三少爷为了他的理想奋斗,家中的事并不管,以往管事的二少爷一死,如今刚满二十的四少爷高嘉乐不得不背起这个家的担子。
他带人去接回了二哥的尸体,整个人好像一夕就长大了。高二少爷的葬礼,高家铺子里的事,他都在学着处理,还要安慰悲痛的亲人。
然而高二少爷意外死亡带来的阴影还没结束,就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战火蔓延到了平城,水银待在高家,都听到了外面远远传来的枪声。
这和系统给她看的剧情不一样,按照系统给的剧情,平城大乱应该是差不多三年后的事情,而不是现在。
水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逃到平城的是从前的保皇党,他们想拥立末帝的一个侄子,如今那位正躲在平城。这些保皇党在平城行事猖狂,打死了好几个在街上游.行的学生,办了报纸曾公然反对他们复辟的高嘉良也成了他们要处理的人之一。
高老爷就算和高嘉良这个三儿子生气,可经历了二儿子的死,他已经经受不住再一个儿子出事了。
“嘉乐,你亲自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你三哥带回来,他现在住在外面不安全。”
高嘉乐穿着大衣准备出门,意外地在门外看到水银。
“三嫂,你怎么站在这,外面风大,快回屋里去吧。”
水银同样穿了身大衣,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我跟你一起去,走吧。”

小脚十三

自从二少爷出事, 高嘉乐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尽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每日都在忙碌。
两人有好几天没好好说过话, 高嘉乐忍不住凝视了水银好一会儿。坐上车后,高嘉乐注意到她的手被寒风吹的有些发红。默默脱下自己的手套塞给她, “手冷的话,戴上手套吧。”
水银确实觉得手很冷。她可能是因为脚的原因, 脚上血气不通, 自从开始降温下雪, 手脚都热不起来, 特别是这种天气出门, 实在难受。
接过手套戴上,残留的温度让她感觉好受了一些。
“三嫂…不是冬日之后就不怎么出门吗, 怎么今天要一起去?”高嘉乐本来不想问这个问题, 因为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酸, 显得他很不成熟,他并不想在她面前显露出这一面。
可是不问出来又憋得难受, 一不注意还是问出来了, 但他好歹忍下了另外一句“你是为三哥去的吗”。
虽然三嫂好像对三哥并没有感情, 但毕竟名义上是夫妻, 她是否也在意这一点,才会在这种知道三哥可能很危险的情况下, 主动要求和他一起去劝三哥回家?
水银不用看都猜得到小年轻在想些什么,她说道:“听说外面形势严峻, 想出来看看。”
她这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高嘉乐不让自己再问下去,专心看着外面的街景。
街上萧条了很多,偶尔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往常能看到发传单的学生们没有了,连街边的店铺都关了很多,有开着的店铺,也大多只是开着一扇门或是一条缝隙。
“听说前两天那些人在城北珍玩街寻人,打砸了好几个店铺,把里面的珍宝古玩洗劫一空,所以现在很多人都不敢开店。”高嘉乐解释了一句。
他口中的那些人,就是所谓保皇党乱兵,他们看不到希望,又没有靠谱的人带领,如今已经有些疯魔,毫无头脑地在平城到处作乱,自取灭亡。
车子开到井大胡同,快到高嘉良他们那个小报社的时候,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很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神色惶惶跑过来,不远处还响起一阵枪声。
高嘉乐迅速将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前快速叮嘱水银:“你就在这坐着,不要下车,我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
他拦住一个跑过来的学生,“同学,前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在哆嗦,“打起来了,杀人了,那边死人了!”
高嘉乐更焦急,“什么死人了,同学你说清楚一点。”
“我们、秘密集会,高社长说,我们要团结起来抵抗外敌,那些人突然就冲进来了,他们有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人举报了,他们随便杀人…”
从这学生语无伦次的话中听出自己三哥如今恐怕正处于危险中心,生死不明,高嘉乐的心都揪起来了。虽然他们兄弟有不愉快,可那毕竟是他亲哥哥,他不可能坐视对方陷入危险。
他毫不犹豫逆着人流跑向枪声最密集的地方,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拿着枪的乱兵不多,大多还被人群分散。途中他又遇上一个女学生,告诉他高社长伤了一只手,还在那边维持秩序。
高嘉乐匆匆过去,听到枪声的同时,还听到三哥坚定洪亮的大喊,他正在号召大家不要害怕。
“不要被自己的畏惧打倒!哪怕死亡也不能磨灭我们坚定的意志,身体是会腐朽的,精神永远不会!”
高嘉乐看见了三哥,他脸色煞白地捂着自己一只胳膊,胳膊上鲜血直流。
人群特别混乱,有人害怕地跑走,有些人还留在原地,群情激奋地大声谴责那些乱兵,拿起武器和他们打起来。当有人被枪打倒在地,引起的除了害怕还有更加激烈的反抗情绪。
人们互相推搡,高嘉乐无法接近,眼看着三哥竟然爬到高处台子想要指挥众人,毫不顾忌自己会被枪打中,高嘉乐更是心急,拨开人潮往里挤去。
他一心只担忧着台上变成靶子的三哥,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危险,忽然间,他感觉整个人被用力往旁边一拉。
砰一声枪响炸开在他脚下,如果刚才没有被人拉着躲开,他可能现在已经中枪了。不知道是谁开的枪,可能是流弹。
高嘉乐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心悸后怕,扭头看去,他这才发现刚才那个把他拉开的人竟然是水银。
他一下子更加紧张焦急起来,声音又快又急:“你过来干什么,这边很乱,很危险,你先回车上躲着!”
人群这个时候忽然涌动起来,中心处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和怒吼,高嘉乐担心是三哥出了事,没有办法放下不管,又不敢让三嫂一个人在这种人潮里走散,只好紧紧拉着她的手往一侧艰难挤去。
他反手抽出腰间一把枪,安慰一声不吭的水银,“你别怕,我有枪防身,没事的。”
这是他小舅舅送他的,他虽然知道该怎么开枪,但之前根本用不上,所以这枪一直是个摆设,他拿在手上纯属壮胆,真对上人敢不敢开枪还不一定。
两人真就这么倒霉,在混乱中遇到了一个乱开枪的疯子,那人举着枪超人群里打,看着众人害怕的模样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