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林家住了一个月,因为照顾得好, 老大夫的医术也好,脚上的伤愈合得很快,能被六芳扶着走两步了。
这一日,林家上下忽然热闹起来,六芳去前面看了,回来告诉她:“是二小姐回来了!”
林家二小姐林绮罗,大婚当日逃婚,林家父母临时让林锦绣代嫁,又让人四处去寻找林绮罗,生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这些时日水银在林家,她那些改变之所以没有引起父母的太大注意,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对夫妻每天都在担心孤身在外的二女儿。
如今林绮罗终于平安归来,林父林母抱着她又是哭又是骂,特别是林母,骂过之后就搂着孩子一迭声询问她在外面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有没有瘦有没有吃苦。
林绮罗从小胆子大,这段时间是藏到自己同学家里去了——在这一点上,这位林绮罗小姐和她原来的订婚对象高嘉良少爷,还挺有夫妻默契。
在她那个同学家里呆了几天,她们又一起结伴出去玩,林绮罗简直乐不思蜀,要不是怕回来晚了真的要挨打,她可能还不想回来。
水银很快就见到了这位妹妹。
“姐,你怎么回来了啊,高家怎么样?”林绮罗大大咧咧地往她旁边一坐。
水银瞧她一眼:“不怎么样。”
林绮罗吐了吐舌头,仔细打量她,忽然说:“哎,姐,我怎么觉得你变漂亮了?你以前不是完全不肯剪头发的吗?”抽抽鼻子,又惊奇道:“你也不用那个头油香粉了?我早跟你说别用那些东西了,你身上那味道,总让我觉得你是祖母那一辈人。”
“姐你这眉毛画的好看,你教教我呗。”
她是完全不知道见外,在屋子里溜达一圈,拉开她的衣柜和鞋柜看,“哇,姐你还买了皮鞋啊。”
“这双好看,你脚不是还没好吗?反正现在也穿不了这鞋,这双送给我好不好?”林绮罗提着一双崭新的皮鞋跑过来,在自己脚上比划,还拉着身上裙子转个圈:“你看,这双鞋和我身上这条裙子是不是很般配?”
说罢坐下来就准备换上。
水银拿起桌边靠着的拐杖,轻巧一挑,把鞋子挑了出去,不紧不慢说了句:“不行,你要是想穿,自己去买。”
林绮罗不太高兴,“我和几个同学去了云城玩,零花钱这阵子在外面都花完了,现在没钱,爸妈还跟我生气呢,暂时不肯给我零花钱了。你可是我亲姐,一双鞋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水银似笑非笑地摆弄着手里的拐杖。
林绮罗突然啊一声,有些懊恼地摸了摸头发,“我说姐,你该不会是因为我逃婚的事还在生我气吧?”
“我也是没办法啊!这不能怪我!”林绮罗露出一张苦脸,抓着水银的袖子摇晃撒娇:“你不知道,我之前去高家,看到那个大太太,她简直就是另一个祖母嘛!”
她皱起脸,学着大太太那样板起脸,“她就这样跟我说话的,你是没看到她看我那眼神有多不满意,我要是真嫁到她们家,肯定要被她欺负。但是姐你跟我就不一样了,你不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吗,你肯定习惯这种婆婆,你们一定能相处好的。”
“反正我不想嫁,姐你的婚事又没着落,父母整天担心,我们换一下,不是皆大欢喜吗!”林绮罗沾沾自得,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所以来见她这个替妹出嫁的姐姐时,仍能满身轻松。
她身上有一种和高嘉良特别相像的天真,那是只有童年幸福,被人宠爱着长大,尚未遇见过挫折才会有的天真。
水银从未有过,或许这就是她看这两人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原因。她身上那个没用的系统让她能看见其他人的一生。
像是现在在她面前这个天真的妹妹,后来因为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黯然神伤,当她经历了一场彻底失败的婚姻之后,才真正懂事了,明白了自己年少时带给姐姐的究竟是什么。后来,她在家中自杀,结束了尚且年轻的生命。
“林绮罗。”水银用拐杖点了点地面,语气平静,“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不想嫁到高家,我同样是不想的。”
林锦绣是不愿意的,但她自己的意愿从不重要,她只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却不知道怎样去爱自己。
林绮罗愣住了,她记忆中的姐姐总是温和的,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
手足无措一阵,她忍不住小声问:“可是、可是如果你不愿意,为什么你不跟我一样跑了算了?”
史上那位晋惠帝曾问:“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
恐怕站在岸边的人,是不会了解陷入沼泽的人为什么不上岸的。水银曾深陷沼泽,所以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依靠自己上岸,但原本就生在岸边的人不明白。
林绮罗从林锦绣处离开,越想越委屈,哭着去找林母,“娘,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林母给她擦眼泪:“你姐不是最疼你了吗,怎么会跟你生气呢。”
林绮罗红着双眼,伏在林母膝上:“可是她刚才跟我说,她是不愿意嫁去高家的,她怪我…不然,我们去和高家说,让姐和高嘉良合离,让她回家算了吧。”
林母立刻责怪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胡说,结了婚怎么能离呢,这就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别再犯浑了,不然你爹真要打你,我也不拦着了。”
林绮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过了两天,她又去找水银,怀里抱着只雪白的小奶狗。
“姐…你看小狗,我在街上看到有人卖狗就买了一只,你看它多可爱啊~”
那雪白的小奶狗眼睛漆黑,眼角下垂,瞧着很是无辜,在林绮罗手里晃动着小短腿和小尾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水银伸手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嗯,是挺可爱。”
林绮罗偷眼看她反应,见她搭理自己,立刻笑成一朵花,把小狗放下来,“那让它陪你玩!”
小狗被放下来后,并不搭理水银,只跟着林绮罗转悠,林绮罗挥手赶它:“去去,去那边跟姐姐玩。”
小狗又听不懂,仍然虎头虎脑跟着她,还试图扬起脑袋去舔她的手指。林绮罗玩了一会儿,也忘记这是准备带来给姐姐玩的了,自己逗狗逗得开心。
水银翘着腿坐在那捞起书继续看。
林绮罗实在是太吵了,林父要罚她,让她这段时间都不许出门,家里没什么人玩,林绮罗和那个十岁的弟弟玩不到一起去,只好来找姐姐玩,可水银要养腿伤,每日只能坐在那,也没什么好玩。
说来奇怪,自从水银对她的态度变得冷淡之后,林绮罗反而比从前对她更亲近,有事没事来黏她。不管是大女孩还是小女孩还是小狗,水银都是不擅长养的,因此有些头疼。
等到再过一段时间,高家大少爷和二少爷带着妻子一起来接她回高家,水银顺势就答应了。
还是回高家算了,高家没有林绮罗这个叽叽喳喳的话痨。
高三少爷高嘉良铁了心要对抗封建婚姻,这段时间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和高老爷派去抓他的人打起了游击战,鉴于有五小姐这个内应通风报信,高嘉良一直没被找到。
眼看着林锦绣都在林家住了两个多月了,高老爷和大太太都坐不住——没听说哪家刚娶了媳妇就让媳妇在娘家住这么久的,这像什么话。
实在抓不到高嘉良,高老爷也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让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起去接人,也算是给个交代,做足了面子。
林老爷夫妇是厚道人,不喜欢为难人,再加上他们也不好让已经出嫁的女儿一直待在家里,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回到高家,大太太仍然是那个风味,左看她不顺眼,右看她不顺心,往下看到她的脚,眉毛一竖张嘴要说话,被高老爷堵了回去。
“你刚回来,就别在这站着了,先回去休息吧。”高老爷咳嗽一声,对水银的态度比较和蔼:“嗯,那个嘉良他最近有点忙,不能回家,啊,等过段时间回家了,让他给你道歉,你们毕竟是夫妻,要互相体谅,不过你自己下次也要注意,可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胡闹了。”
大太太一脸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做得不对,这会儿林锦绣刚回来,一家之主又发了话,她也不好骂人。
高家没有林锦绣,但照顾水银的抱影也是个啰嗦人,先前她在高家那几天抱影和她不熟话还没那么多,现在这一回来,抱影的话是越来越多。
水银不得不想了个办法,她买了不少的糕饼果子放在屋里,抱影一开始要说话,她就让抱影吃糕饼。
抱影没能感觉出来她的嫌弃,吃得开开心心,这么吃了一段时间,俨然已经站到了她这边,再也不说三少爷的好话了,时不时要替她打抱不平,谴责三少爷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不管——可见吃人嘴软这句话是真的。
天气越来越热,水银的脚一天天好了,她慢慢能开始不借助拐杖,自己行走,虽然仍旧疼痛,但这种痛可以忍受。
去老大夫那换药,老大夫也说她恢复得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完全能平稳走路。
回去的路上,水银路过花店,看到店主抱了一大捆新鲜百合。她顿了顿,让车停下,自己慢慢走过去,买了两枝还未开放的百合花苞。
小脚六
百合花插进盛水的长颈瓶里, 摆放在窗台上。碧绿的梗和叶, 洁白的花, 盛放着浓郁的夏日气息。
抱影从外面进屋, 擦擦额头上的汗,见三少奶奶靠在摇椅上凝望窗台上的百合花, 不由笑着说道:“三少奶奶很喜欢百合花吗?以前我老家那边有一段山路,路边长满了野百合, 一开就是几十朵。”
水银不说话, 靠在摇椅上, 让摇椅摇晃起来。
这里原本是没有摇椅的, 只是水银在林家那段时间觉得坐摇椅很舒适, 于是专门买了一把摇椅回来,屋内放不下, 水银直接叫人把高嘉良那一架很占地方的空置天文望远镜收起来塞进仓库里。
“三少爷回来没看到这个生气了怎么办啊?”抱影收拾的时候还有些犹豫。
水银:“等他回来再说。”
高嘉良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高老爷说了几次过段时间一定让人把他抓回来, 仍旧是没见人影。人唠叨爱碎嘴的大少奶奶,还有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的二少奶奶也说过几句面子话, 无非就是总有一天高嘉良会回来的, 让她耐心, 至于她们背后有没有幸灾乐祸, 水银懒得理会。
五小姐一如既往和她不对付,捡到机会就要刺她几句, 只可惜屡战屡败,反过来被她气得跳脚。
大太太则对她意见越来越大, 她老人家觉得,自己儿子不肯回家,就是她的错,显然忘记了当初逼人家娶老婆的是谁了。
大太太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大少爷胸无大志不求上进,她是懒得指望,四少爷和舅舅一起在国外留学几年没回来了,她就只能把一腔母爱全给了三少爷。
整个家最盼着高嘉良回来的不是水银,而是大太太,水银看她都快思儿成疾了。
因为最喜欢的儿子不肯回家而憔悴的大太太,有一天忽然变得红光满面起来,连看到水银,她的脸都没那么臭了。
“是四少爷送信回来,说他要回来了,说不定还能赶上中秋,大太太才这么高兴呢。”抱影跟她说起家里最小的这位少爷。
“四少爷今年好像是十九岁,他是三年前跟着大太太本家的弟弟出国留学的,听说是去什么英国美国,我也不太懂。”抱影一边用鸡毛掸子掸灰,一边回忆:“我来高家几年,早前见过四少爷,他特别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对了,三少爷那架望远镜就是四少爷送的。”
水银没什么兴趣,嗯一声算是应了。
平城这地方,夏天实在是太热了,高家又不像林家种了许多树,高家院子里都铺的青砖,太阳一晒,热气腾腾。高嘉良屋门口种两棵树也就屋檐高,不能带来半点清凉,水银每天都是扇子不离手,大部分时间保持安静。
每天下午门口有拉车卖冰饮冰碗的人路过,抱影去给她买了浇糖汁的冰碗,她才会一手捧着冰碗在院子里慢慢踱步,锻炼一下脚。
高嘉良那屋后面有个小院,一直是锁着的,近来院门大开,几个手里没事的仆人都在里面忙活,搬东西,清扫。
水银估摸着这是那位很快要回家的小少爷住所,这小院比高嘉良那屋更符合她的喜好,因为这院子里有一架绿意葱茏的葡萄架,绿色瀑布一般垂落,已经挂上了绿色的果,看着就清凉。
“那葡萄不好吃,熟不了的,能把人牙齿都酸倒。”抱影悄悄跟她说。
水银不想吃葡萄,她就喜欢那一片绿荫,趁着那位小少爷还没回家,这院子离得又近,她每天下午锻炼脚的时候,就转到了这边,在葡萄架下转上十几圈。
这事给大太太知道了,特地把水银叫过去,“你没事去嘉乐那院子转什么,刚打扫好,东西也归置好了,你别跑过去弄脏弄乱了东西。”
水银懒得和她为这种小事纠缠,扭头就换了个锻炼的地方。她不往那方块大小的院子里晃悠了,出门去转。
高家附近有一条街,栽了木槿花树还有紫薇,傍晚时常有人在那边卖新鲜的花,像是晚香玉、玉簪、百合等等,一盆一盆的茉莉和栀子也有,水银偶尔会买一两把带着香气的花回去插在瓶里。
她从前并没有这个习惯,是在上个世界养成的。
水银有意识地在锻炼自己的脚,循序渐进每天多走一小段路,到现在,她的脚走路还是会疼,但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很多。因为脚趾已经畸形,发育不像普通人那样,她穿的鞋子比一般小上两码。
走上一段路,觉得脚疼了,她就会找地方坐着休息片刻。
那条街上有石阶,水银就坐在一棵木槿树下的石阶上休息。她的手边放了一盆刚买的茉莉花,白色的小花只开了几朵,其他都还是簇在枝头的青白色花苞,但已经很香了。
水银垂着头摆弄那几朵小花,神态放松随意,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高嘉乐走到这条街上,抬头望着街边木槿,感叹离家三年周围景色仍然没什么变化,一抬眼却被一个独自坐在台阶上的女人给吸引了。
那无疑是好看的女子,穿了烟粉色一条束腰裙,黑发扎在脑后,落出几缕贴在耳畔,和白皙耳朵上点缀的银色小花耳坠轻轻纠缠,侧脸起伏的曲线优美朦胧。
路过的人时而有转头看她,她也浑不在意,抚弄着手下一盆茉莉花。既不羞涩拘谨,也不热烈张扬,只有旁若无人的一点自在闲适。
她有一张应该是温柔多情的面孔,眉清而唇红,眉眼间神情却是冷淡的,垂着眼帘的模样无端带出一点倦怠,就好像…就好像身边人来人往,这个世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那种孤单感。就是这种感觉,将她一下子从人群中分离了出来,让她撞进高嘉乐的眼里。
高嘉乐呆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懊恼地屈指敲了敲脑门。
见那女子垂手按了按小腿,似乎有些疼痛的模样,高嘉乐想也没想,提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助吗?”
水银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个年轻男人,或者说年轻的男孩子。身材挺拔充满朝气,穿一件背带西装,提着行李箱,一双眼睛亮亮的,显得气质很干净。一看就是那种教养良好有礼貌的男孩子。
客气地朝他微微一笑,水银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笑起来的时候,果然显得很温柔,特别是一双眼睛,像流水,但又不是那种柔和的流水,而是带着冰凉温度的。被她这么抬眼看了一眼,高嘉乐感觉暑热和蝉鸣都远去了。他说不太清楚那种感觉,只觉得心里一撞。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和人家告别的,回过神人都已经走出那条街了。
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已经看不到那人。只有鼻端隐隐一股茉莉花香萦绕。
高家守门的老仆看见高嘉乐,露出惊喜神色:“四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爷,太太,四少爷回来啦!”
高嘉乐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脚步轻快一路走进大厅,听到动静出来的大太太看一眼他,立即就哭了。这个小儿子十六岁就跟着他小舅舅出国,三年来只有寥寥几封信回来,她怎么能不担心。
离开的时候还是个身材单薄的少年,如今都变成大小伙子了,个子已经比他爹还高。
高老爷也是激动,拍着他的肩直说好。高嘉乐笑容明亮,上前一一抱过爹娘,“我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还要过段时间吗?”
“英国那边的事提早结束,我和小舅舅就提前回来了,怎么样,惊喜吗?”
“好好,你一路辛苦,赶紧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水银抱着一盆茉莉花回到高家,见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听说是四少爷回来了,她也没怎么在意。
这晚上水银没见到那位留学归来的四少爷,据说是一路舟车劳顿太累,提前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高嘉乐连饭都没吃就匆匆出门,“我很多东西都在小舅舅那里,我得过去整理好,让人搬过来。”
他带回来不少东西,虽然很多在别人看来没用,但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这不是小工程,一整理就花了两天。
小儿子刚回来就不着家,大太太急了,让人去喊他回家吃顿饭,也见见家里人。
高嘉乐挽着袖子站在乱糟糟的物件堆里,对着旁边的小舅舅杨舒淮摇摇头,颇有点无奈,“好了,看来我不能再继续整理了,得先回家吃个饭。这些东西小舅舅你可别动,等着我来收拾。”
“去吧去吧。”杨舒淮笑着摆手:“年轻人就是精力好,你晚上不睡,收拾这么久也不累。”
高嘉乐捧水洗了把脸,随手擦干净水珠,拍拍身上的灰赶回家。才进门就被大太太拉住好一通抱怨,他也不在乎,只像个小太阳一样说些在国外的趣事,把爹娘都逗笑。
陆续到的大少爷二少爷夫妇和五小姐也围着他听他说国外趣事,时不时发出惊呼和欢乐的笑声。
“对了,听说三哥结婚了,我还没见过三嫂呢。”高嘉乐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大太太提起这个就头疼,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别提了。”
高嘉乐一愣:“怎么了?”
大太太:“你三哥不喜欢你这个三嫂,闹脾气呢,几个月没回家了。”
高嘉云凑到高嘉乐耳边说:“四哥你不知道,那个林锦绣特别坏,经常欺负我,别说三哥不喜欢她了,我也不喜欢她!”
妹妹在耳边叽叽喳喳,高嘉乐却似有所感,忽然侧过头,目光越过围在身边的众人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淡绿裙的婀娜人影缓缓走进来。
是她!是那天看到的那个女子!
“她…她是?”高嘉乐目光看着门口,语气有些飘忽。
高嘉云没看出来他的异样,撇嘴道:“她就是林锦绣,咱们那个三嫂,哼!”
小脚七
高嘉云从前最爱跟在高嘉乐这个最小的哥哥身后转, 现在他回来了, 高嘉云自然又成了小尾巴, 吃过饭一路跟着到了他那屋里。
高嘉乐搬出来久未用过的望远镜保养, 高嘉云就围在他身边跟他说一些家里发生的事。于是高嘉乐很快就从她嘴里弄清楚了三哥和三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当初三哥要娶的是林绮罗,谁知道临时说要换人, 爹娘竟然也答应了,我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那林锦绣可比三哥还大三岁呢, 听说是以前订婚的人家不要她了, 嫁不出去, 这才非要贴到咱们家来。”
“真是的, 我们三哥那么优秀,至于要一个没人要的女人吗?四哥你不知道, 当初林锦绣一双小脚嫁进咱们家, 三哥理都不理她, 他最讨厌小脚了,结果林锦绣直接去把小脚扳正, 路都走不了, 但是三哥还是不喜欢她, 把她丢在林家几个月都没管, 真是丢人,她也好意思回来, 你说好不好笑!”
高嘉云快活地咯咯笑起来,眉飞色舞地比划:“三哥现在和安枝姐姐感情正好呢, 我上次去看三哥,安枝姐姐还带我去看了她们的报社,安枝姐姐有文采又长的好看,她和三哥才最般配,偏偏那个林锦绣横在中间碍眼,我真是看到她就烦。”
高嘉乐听得眉头紧锁,手上拆卸黄铜架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事是三哥做得不对,还有嘉云你也不该这么说三嫂。”
高嘉云一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立刻大叫起来,“四哥你说什么呢,三哥哪里做得不对啦!”
高嘉乐:“既然他要追寻真爱,就不要娶三嫂,既然娶了三嫂,就要负起责任,而不是一味逃避,把问题都丢给三嫂。”
“四哥你疯了吧!”高嘉云愤怒,“我们才是你的亲哥哥亲妹妹,你怎么帮别人说话!”
高嘉乐皱眉:“本来就是你们做得不对,我难道不能说吗。”
高嘉云愤愤不平道:“本来三哥就是不想娶的,是爹娘非要他娶,三哥也很痛苦啊,这也要怪三哥吗!他反对封建压迫,勇敢追求真爱,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