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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生,果然是不可预知的。
跟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师兄回到他开的小小药铺,让师姐卸了脸上的易容,手里被塞了一杯决明子泡的茶坐在藤椅上的时候,静侯还在感叹。
有没有这样的巧合?一出门就像丢掉的两个人居然全都在杭州!会不会连他们师傅那个老家伙也潜伏在杭州的某个茅坑里醉得爬不上来?
花喜落正在和身上那些几斤重的假皮做斗争,静侯正在发呆,而她们的师兄…正在厨房里做饭…
当诡异的味道传进静侯的鼻子里,她猛然脸色大变的冲进了厨房,但是为时已晚——师兄的“得意之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再怎么抢救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她们悲惨的命运已经注定得不到改变了。
可怕的不是师兄看起来光鲜亮丽吃起来肠穿肚烂的厨艺,可怕的是,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吃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却只能含泪把它们吃完的宿命。
不能浪费吃的东西——这是师兄的铁律,顺带着他们这几个倒霉鬼也不得不跟着把这条铁律坚守到底。
深呼吸,喘口气,她真的不想回忆起“不谙世事”的时候不小心犯到师兄的那些下场。
不浪费粮食是美德,她很赞同,但是,连拒绝被制作成毒药的粮食也不能…这简直是惨无人道…
静侯抱着头,在厨房门口蹲了下来,深切的哀悼起自己的命运。
“饿了吧,再等一下就能吃饭了。”
静侯被自家师兄温柔的笑意劈到,看着被专心料理着的“食物”,只觉得满目疮痍。
一个看外表几乎挑不出毛病来的男人,这种要命的缺陷,应该就是上天给予的“天谴”吧。只是,为什么造孽的是师兄,被“谴”却是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啊!
静侯再次悲叹。
挑不出毛病,不意味着完美。若说这世上有什么称得上完美的东西,那也不是他们这种不完美的凡夫俗子能想象的出来的。
平平看过去,师兄几乎完全符合这世间女子对于良人的一切要求。
清俊,温和,细致,睿智,学有所长。怎么看,都是宜家宜室的好男人——如果闺房之中能热情奔放温柔兼之霸道,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不过不用急着流口水,这些,也不过是“看过去”如此罢了。
看过去——没有任何人能像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样,把最简单朴素的青衫穿得这样温柔写意。高挑而略显清瘦的身形,较之普通男子白皙一些的肤色,衬着这身天青水碧的衣衫,竟似莲一般的皎洁,完全没有辜负了他的名字——步青衫。
生他的人一定很有先见之明,取的名字这样“点题”,可谓难得之极。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有谁能知道,包在那张轻脆薄透的表皮之下的,究竟是怎样的——吹毛求疵!!!!
看看这间厨房,小小的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一尘不染还算正常,毫无油烟味也可以是洁净的表现,但是,有谁见过干净得好像被舔过一样的灶坑!!!
谁会在烧完火以后钻进灶坑用抹布一个角一个缝的抠一遍!!
更不要提那些按照大小深浅摆得跟排兵布阵一样的碗盘,每次看到,一种望而生畏的恐惧感就油然而生——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平凡人的境界,甚至达到了连圣人都望尘莫及的高度——圣人他老人家从来不进厨房…
和师兄生活在一起的时日,从无数血的教训里,她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绝对不要过问别人的生活方式,否则只有引火烧身。好怀念山上一人一间房的日子,房门一关,各人各管,眼不见心不烦…
抬起头,碧空如洗,想一想要和师兄住在一个屋檐低下,静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这就是她做行善救人的“福报”?
“不要发呆了,饭好了,去看看二师妹收拾好了没有,叫她一起用饭。”
步青衫将装满“食物”的器皿错落有致的摆在托盘里,用对待稀世珍宝的态度庄严的双手托捧着,极为温雅的开口招唤已经走神儿了半天的静侯。
“啊?!哦…哦哦…我这就去。”静侯回过神来,盯着师兄手里色彩斑斓的菜肴,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后退了三大步,然后才近乎连滚带爬的去通知师姐开饭的“噩耗”。
开玩笑,不吃的后果严重,还没吃就糟塌了食物的罪名更大!
她深度怀疑师兄之所以那么温文尔雅,完全是为了防止说话的时候把口水喷到他敬若神明的饭菜里才养成的习惯。
“什么!!师兄下厨了?!!”
卸了易容正在梳妆的花喜落听见静侯的话手下猛地一抖,挽头发的簪子戳了头皮都不觉得疼。
天啊————
静侯看着师姐如丧考妣的样子,撇撇嘴,她已经哀号过了,可惜没啥用,现实就是现实…
“你们怎么了?快来坐下,用饭了。”步青衫一步一个脚印的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的菜汤别说洒出来,就是晃都没晃一下。
“哦…来了…”师姐妹俩人一步一蹭的挪到桌前,表情之壮烈,和上刑台没什么两样。
四菜一汤漂漂亮亮的端放在桌子中央,摆出花朵的形状。
洁白无瑕的小碗里,晶莹的白米饭刚好平齐到碗沿,一粒都没有多出来。
距离饭碗左侧不多不少两寸远,放着同样洁白无瑕的小碟子。
筷子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被放在距离饭碗右侧两寸远的地方。
而这三套餐具,又一分不差的被摆在距离桌心的菜肴半尺远,距离桌沿三寸远的地方。
谁不相信可以用尺量,如果有偏差,那问题一定出在尺子上!
静侯和花喜落腰板挺直的端坐在桌前,极力逃避面前的饭菜,眼观鼻,鼻观心。
“你们怎么了?”看着两人的样子,步青衫疑惑道。
“我们….我们…我们在心里默念,感谢师兄赐我们美食!”静侯信口硬掰,和花喜落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抹了把冷汗。
步青衫闻言一笑,道:“说什么客气话,我这里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将就着先吃一些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
看、起、来鲜翠的蔬菜,看、起、来鲜嫩的肉,看、起、来鲜美的汤…
想起那只当初因为嘴馋偷吃了师兄做的菜而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的胖狸猫,静侯忍不住脸皮抽筋儿,头皮发麻。
这些玩意儿足可以和同样看、起、来外表鲜艳的毒蘑菇相媲美,吃…她的追求真的不高,她不怕死,只要吃了之后不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就感谢上苍了。
见死不救不是错,不小心救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大魔头才是她的罪过,她忏悔,她赎罪,她保证再也不犯了,就算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砍死,被毒死,被噎死,她也绝对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即使被抓住也会把抓住她的爪子砍下来继续视而不见。所以,各路神佛请保佑她吧,让她还能活着看见今天晚上的月亮,她拜谢神恩~~
那个整天恨不得泡在酒缸里的老头子其实堪称当世奇才,无论是武功也好,轻功也罢,甚至什么旁门左道都造诣精深,有时候静侯都不禁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欠了她祖父的人情。
师门没规矩,他们这几个徒弟都是各自凭喜好选了想学的东西来研究。
大师兄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他入门最早,功夫也最高,除了轻功略逊师姐一筹以外,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比她们高出不是一两个层次。杂七杂八的都学,甚至,他连酿酒都和老头子学的兴致勃勃,也不知学来干啥。
果然能耐越大的人就越奇怪,幸好她是个没啥用处的半吊子。
顶不住步青衫殷殷期盼的目光,静侯和花喜落豁出去了,牙一咬、眼一闭,啊,眼不能闭,相反,她们还得睁大眼睛,小心着菜汤不要洒在桌面上,更不能洒进其他菜的盘子里,甚至不能洒进饭碗里。吃菜要用碟子,吃饭才能用碗。饭要从上往下,从前往后的一点一点的吃,不能坏了规矩,更不能乱了顺序。
若是不在一起吃饭便罢,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师兄下厨,这些事情都要遵守,连那个老酒鬼都不敢行差踏错,唯恐大徒弟见了发飙,可见这男人有多可怕。
静侯的牙虚飘飘的落在嘴里的饭菜上,只是做了个嚼的样子就生吞了下去。
其实要是不考虑吃下去的后果,大师兄做的饭菜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但是,想想看,让谁吃活蜈蚣谁敢大嚼大啃,胆子再大的也不过就是硬吞下肚了吧。要知道,她们师兄的厨艺,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别人做菜调味用油盐酱醋,他老人家做菜是拿各种口味的药粉当调料使,至于药粉的功效和有没有毒性,掺在一起会变成什么,那些事情对早就已经试毒试到百毒不侵的大师兄来说根本不用记入考虑。
但是,这种没有谱的玩意儿对于她们这种肉身凡胎的普通人来说,比活蜈蚣可怕一百倍。
看着两个师妹“仪态端庄”的用饭,步青衫非常欣慰。
久别重逢总是让人心情格外好,步青衫甚至破例在用饭中途就放下了筷子——当然是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被放在距离饭碗右侧两寸远的地方。
“我们兄妹难得聚在一起,刚好我日前酿的酒也可以启封了,不如我们来喝一杯?”
静侯和花喜落听了,喜出望外。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大师兄去拿酒了。”
步青衫一笑而起,慢条斯理的出了房门。
静侯和花喜落两相对望,嘿嘿一笑,心照不宣…
第三章
遥望着师兄的身影从门口消失,静侯和花喜落立刻跳了起来。
静侯用极为谨慎的态度把三人份的菜夹出两人的份量,小心翼翼的好像从河泥里挑金砂,绝对要保证让这些菜看起来是被“端庄”的吃掉而不是被“处理掉”。
“快快快,哎,慢慢慢,不要弄得乱七八糟,小心菜汤啊!”花喜落在一旁心急的指手画脚。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拿家伙,不要在这里啰嗦,等会儿师兄就回来了。”静侯皱紧眉头不耐烦。
花喜落把轻功用到极限,眨眼之间冲进里间,把刚才卸下来的一块假皮拿出来,将这些被静侯小心的夹到碟子里的菜和两人碗里的白饭用皮子一兜,又冲回了里间。
静侯跟进去,从带来的包袱里哗啦啦的倒出一堆瓶瓶罐罐,都是这阵子她做出来以防万一的东西。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瓷瓶,淋了些滑溜溜的东西到那包“赃物”上,然后换了一个小罐子,挑了些粉末洒在那些滑溜溜的东西上,嗤嗤嗤几下,一大包可能害死人不偿命的饭菜就被蚀得半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嘿嘿,我的‘化啥都行二合一’果然是销赃毁尸必备之佳品啊~~”静侯得意兮兮的傻笑。
花喜落看了有气,用力在静侯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得意个屁,这么大的味道,师兄是死的才闻不出来!”
“哦哦哦,还有还有。”
继续翻出一个瓶子,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用力一喷,方才的那些味道立刻消失无踪。
静侯这才呼出一口气,抹了抹冷汗。
“啊,不对,还有汤,汤怎么办!!”
刚放松下来,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个大患,两个人一溜烟的又冲回桌子旁边,看着那一大碗汤心急火燎。
“不行就倒掉一半。”静侯黔驴技穷。
“倒在哪里?你看看这比狗舔过都干净的屋子和院子,你倒在哪里不是往秃子头上放虱子!”
“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你——”静侯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冲花喜落使了个眼色。
怎么也不用办了,师兄回来了…
两个人迅速回到位子上端庄的坐好。静侯眼尖的瞄到碗底还有一粒饭粒,一咬牙,把饭粒用手指粘起来,顺着领口塞进了衣服里。看得花喜落目瞪口呆。
“酒拿回来了,你们等久了吧。”温柔的声音响起,步青衫捧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姿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捧着祖宗骨灰的孝子贤孙…
“不久不久,怎么会久。”就是不够久!静侯和花喜落同时在心里悲号,“不好意思我们自己先吃了,大师兄你也赶紧用饭吧,不要忙活了。”
两个人屁股粘在椅子上,假笑粘在脸上,没有人敢伸手去接师兄手里跟吃喝挂钩的东西,只有眼珠子跟着走,一直看到那个骨灰坛子…啊,不是,是酒坛子,被安稳的放在桌子上。
“哦?”步青衫看见桌上明显去了一大半的菜和两个师妹面前空空的碗,稍稍有些惊讶。“吃得这么快,是不是饿了?厨房里还有一些材料,我再去做一点来吧。”
“不要不要,我们吃饱了,好饱了,师兄你还是自己快点用饭吧。”两个人手摇头摇的忙不迭的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们就是知道师兄绝对只做了正好三人份的菜饭,才会只把她们俩人的份处理掉,要是再做一次,那她们刚才忙得是什么劲儿啊!
“真的饱了?”步青衫关切的问,生怕师妹受了委屈。
“饱了饱了!”两个人的头狂点,脸笑得僵硬。
“那就好了,我这里粗茶淡饭,我还怕你们吃不惯。”步青衫微微一笑,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
“山上吃的也不比这个好,哪有什么不习惯,师兄太自谦了。哈…哈哈哈…”静侯扯着脸皮硬笑,差点闪了舌头。
花喜落帮衬的继续猛点头,“就是就是,又是酒又是菜的,真是麻烦师兄了。”
“说什么傻话。”步青衫莞尔,忽然想起什么,又站起身来,“对了,说到酒,怎能没有下酒菜,你们既然已经吃饱了,那么就来试试看我新学的酱菜吧。”
什、什么?!还有酱菜?!
轰隆隆隆隆,五雷轰顶——
还不待静侯和花喜落反应过来开口拒绝,步青衫已经略带兴奋的出去拿他的新品种“酱菜”了。
果然是阎王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过了一劫又一劫,天要亡她们啊————
被打击得风中飘摇的两个人,青惨惨的面无人色。
————————我是赎罪的分割线——————————
叼着杯子,喝——
反正都逃不过去了,也就别挣扎了。
静侯很认命,花喜落也不得不认命。
这不是大师兄酿的酒,这不是大师兄酿的酒;这不是大师兄腌的酱菜,这不是大师兄腌的酱菜…
硬要自己不去想,忽略掉这些酒菜的“出处”闭着眼睛往下塞的话,其实味道也不算太坏。静侯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过,“大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做生意啊,你的医术这么好,没道理生意这么清淡啊。”
居然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坐在这里和她们闲磨,害得她们想搞鬼都没机会。
步青衫听了但笑不语,径自从酒壶里又倒了一杯酒。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被他收拾下去了,只干干净净的摆着一坛酒,一把壶和两碟子酱菜。
静侯和花喜落本着躲掉一样是一样的原则,都只专心致志的喝着杯子里的酒,完全不去碰那些所谓的“下酒菜”,好在师兄这次并没有说什么。
步青衫喝酒的样子,说实在的,很好看。
宽大的袖子,举杯的时候会露出一截手腕来,腕骨纤细分明,皮肤被青色的衣衫衬得更加白皙,宛若碧叶间的白莲。
他是那种喝一点酒就会脸红的人,但是又不会红得很夸张。淡淡染上的一抹醺然,让细长而略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睛里光晕流转,右眼下一颗细小的痣会在这时变得明显起来,睫毛垂下来的时候,便好像渗出了一滴泪水。
看过去,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静侯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喝了一口酒——她不爱看师兄静静喝酒的样子,虽然很好看,但是她的直觉却会不停的警示着她,危险。这样的师兄,往往让她的心有种落不到实处的不安,她并不乐见。
所以,她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步青衫放低了手中的杯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很惬意的笑一笑,道:“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爱这样闹中取静的感觉,至于生意,我另有赚钱的来源,开个药铺不过是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并不指望着靠这个大富大贵,生意清淡一点,我倒是很喜欢。”
“大富大贵?这话从师兄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是听不习惯。”静侯挑眉。
和师姐这个就算在山上也要涂脂抹粉满头金翠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师兄一年到头的就是这样一身最普通的青色衣衫,样式普通,料子普通,总之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与其说是淡薄,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办法把师兄和钱联系起来。这男人,已经差不多像是个修道的人了。
步青衫看了静侯一眼,展眉而笑,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让静侯忽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另有赚钱的来源?
嗯…师兄的一身本事,无论是哪一种亮出来,都能让人捧着金山银山挤破头的找上门来——当然,厨艺例外——但是,他这样一说,反倒让她心里犯嘀咕,师兄不会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他们师门唯一默认的规矩是绝不过问他人的生活,所以就算静侯心里再怎么疑惑,也无从得知,更不会问出口来。
不过,这阵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她倒是忘了一件事情,一件对她来说挺要紧的事情,在这不舒服的当口被她猛然间想了起来。那就是——到底是谁给秋素心下了师门独有的绿柳如斯?又是谁把秋素心带进林子里去的?就算秋素心是好运气,自己闯了进去,至少毒一定与他们师门的这几个人脱不开干系。
谁呢?是一个人做的还是两个人?是无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呢?
静侯脑袋里面转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地又喝了不少酒下去,只觉得越来越心烦意乱,想也想不清楚,问又不愿意问,只是一直纠缠。
她被曾经中了绿柳如斯,又曾经无意之间闯进山林的秋素心强带到杭州,偏偏师兄和师姐也在杭州。一切都那么恰好,每个人都有可能,她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只能越发的烦闷。
从那以后过了好些年,但是一直有这样那样的症状不停的出现,不停的把过去的那些东西推回到她面前,让她连想要做只缩头乌龟都没法子。
而,最大的症头可能就是这个了吧——被她当作救命稻草抓住的人们,她努力想要相信,却做不到,明明怀疑着,却又要强迫自己相信。也许有一天,她会因为这样而整个人就此疯掉也说不定。
眉头越皱越紧,静侯干脆无意识的抓过酒坛子开始往下灌,脸花喜落在桌子下面猛踹她都没有感觉。
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平平都是酒,静侯只觉得酒入愁肠愁更愁。越喝越是烦闷,甚至开始全身燥热。
要知道,从她妖化的那一天起,除非她刻意的运气,不然她的身体从来都是冰冰凉凉的,和个死人没两样,就算是喝了酒,这样的燥热也极其反常。
但是等静侯发现了师兄对她这种捧着酒坛子喝酒的不端庄完全不置一词,也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异常的时候,一切,又已经——为时已晚…
第四章
跳脱出来看她活过的这二十几年,其实很可笑。
似乎,她的命里总是脱不开“为时已晚”这几个字。
以为自己搞的小把戏成功的瞒过了师兄,等到发现其实还是被师兄看穿了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被恶整。
以为就算被秋素心带下山,只要能瞅准了机会就逃得掉,等到发现了一切正朝着她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被带回了恶梦的根源。
以为嫁了一个可以给自己依靠的良人能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等到发现是自己太天真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个男人已经用一个姿势轻松的将她编织的幻梦干脆的粉碎。
好吧,一切她都认了,因为为时最晚的是,当她发现一切根本就不好玩儿的时候,她已经降生到这个人间,没有什么可以被改变了。
“师兄啊,你好端端的,弄雄黄酒出来干什么?”忍耐着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的灼烫,静侯艰难的开口笑道。
雄黄酒!!!
花喜落手上一滑,杯子几乎被她砸在地上。这酒里根本没有任何雄黄的味道,怎么会是雄黄酒!!
静侯的脸已经被烧得通红,血似乎涌动着就要从薄薄的皮肤底下喷涌而出,连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
花喜落很想立刻逃走,但是身体却仿佛忽然被冻住了似的不能动弹。她睁大眼睛瞪着步青衫,步青衫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随即便把目光转向了静侯的方向。
“快到端午节了,做一点雄黄酒放在药铺里卖,不是很合时宜吗?”
“哈…..哈哈…”静侯苦笑,“这样一点儿雄黄味道都没有的雄黄酒,有人会买?”
“也是有人会对那个味道敏感,不是吗?”步青衫意有所指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