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洪沉铭沉吟,有些话,本不是一个做臣子的应该讲的,但是,他又实在是无法安心。
狄放挥挥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朕说过,这是朕的家事,朕自有打算。你让人继续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尤其是苍堡。祁风这么久都按兵不动,恐怕是另有谋划,不能低估了他们。”
“臣明白。”洪沉铭深知进退,不敢再深究皇帝的心思。
“嗯,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
空旷的御书房中,狄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这样快,已经二十......七年了。
洪沉铭的一番话,勾起了狄放深埋在心中的遥远的记忆。
二十七年,山河不改,红颜已逝。
月露,你可还......怨着我......
“我不恨你,多情难为王者。但是,身为女人的那个部分,我永远怨着你......”

四十五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四十五ˇ
曼疏又作了那个梦。
人性真奇怪。来到这个时空,午夜惊梦的时候,梦到的竟然不是心爱的父母,而是曾经濒死前最恐惧的那一幕。
她下床,推开窗子。清冷的夜风迎面灌进来。暮夏已经渐渐的逝去,季节在不知不觉中转换。只是人纠缠在各种交错复杂之中无暇关注。人说,心闲多愁郁,果然没错。
曼疏淡淡的自嘲。
被姬锦寒收拢在他的羽翼之下,其实对曼疏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谁是值得相信的。只是,劫妄罗明白的恶意和本身强大的力量让曼疏轻易的心生戒备。而,姬锦寒,她看不出他的深浅,不知道他的目的,加上,毕竟曾经共患难,所以,她没有办法像对待劫妄罗那样生出本能的戒心。
这样很不好,她知道。人在茫然的时候多么容易就近寻找依托。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和天下的女人全无不同,因此,她不是不害怕的。
祁安的记忆短暂而单纯。她无法从这样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女子的记忆中获得任何对此时的处境有用的信息。但是,她也没有自作聪明的去寻找所谓“真相”的冲动。她不想越陷越深,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在逃避。
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无奈的。
可惜,她有心抽离,事情却不见得能随她的心意。她一个人,斗不过这个世界的。且随波逐流好了,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这样的发呆,天色不知不觉地亮了起来。
几乎是一夜未眠的曼疏,并不觉得如何困倦。回到床上,静静的盘膝运功,让内息在体内行走一个周天。收功时,已然精神奕奕。
不多时,丫鬟送了洗脸水来。曼疏洗漱整理了,换过衣服。
丫鬟收拾了退了出去。
和前几天一样,姬锦寒亲自送了早膳过来。
精致的小菜,香气诱人的粥点,十分的体贴周到。
托盘上有两副碗筷。这几天,姬锦寒都是同曼疏一起用膳的。
悠悠坊虽然是姬家的产业,但是毕竟还是酒色浮华之地。曼疏一个姑娘家,在这里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也是防着曼疏见到些什么尴尬的境况。这几日,姬锦寒严令手下不得打扰曼疏暂住的厢房,也让他们小心守备,防止有人误闯进来,生出什么事端。
因此,虽然每到夜间,还是能够听到酒色喧哗的嬉闹声,曼疏却觉得已经很是清静了。她将姬锦寒所作的种种安排看在眼里,知道是一种体贴,也从不随意出门。姬锦寒连她的消遣都考虑到,厢房中书籍乐器绣具笔墨纸砚等等一应俱全,足以让生性好静的曼疏满足终日。
同样的事情劫妄罗也做过,但是,彼时,曼疏只觉得心惊不已,完全无法生出任何感动。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了这许多时日,一起经历了许多的状况,虽然还是不能相信他,但是曼疏知道,姬锦寒在自己心中,毕竟已经和初见时候的惊惧厌恶不再相同了。
这样安静的相对而食,再想起当初的见之生怒,曼疏忽然生出了诡异的荒谬感。
不禁笑道:“不过见了两次面,你就对我下毒。如今这样日日吃你的用你的,只怕已经不知道中毒多深了。”
姬锦寒闻言一怔,抬头看看曼疏,只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的淡淡嘲讽。知她是在玩笑,便也笑道:“不错,我下了毒,慢性剧毒。要你毒发那一日起,就再也离不开我。”
曼疏听了,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淡淡无奈的微笑,“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也没有谁能和谁永远的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怎么说没有?”姬锦寒驳到。
曼疏笑意愈浓,“人都是这样孤孤单单的生到世上,也终会这样孤孤单单的死去。所谓生同衾,死同穴,也不过是一同走过短短一段路罢了,哪里谈得上永远。”
姬锦寒收敛了笑意,他知道这女子的那一段故事。但凡女子,大都多情贪恋,看不开小儿女间的纠缠。他也知道当日她曾经做过些什么,但是,与这些日子以来渐渐熟悉的女子相印,却往往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的性情,可以生出这么大的变化吗?他不相信这个冷淡理智的女子,会为了一些儿女私情作出那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他仔细的看着曼疏的笑容,那笑容美丽静好,却有着掩不住的伤。
这样的笑容,他很熟悉。
年幼的时候,娘亲的脸上常常是这样的笑容。美丽的,让年幼的他都不觉心痛。这样的伤,彼时他不能理解,只是自觉地更加乖巧的练武修习,希望能让娘亲开颜。但是,他做得越好,娘亲的笑容就越发的苦涩,并且怜惜。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但是却已经不能回头。
多年的历练,让本来敏感的他越发的洞悉人心。他看着曼疏的眼睛,那样的明澈,却又那样的幽远和缥缈,深重的…不似情伤。
他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着为曼疏夹上一箸菜。
曼疏轻轻扬眉。
这样的姬锦寒,让她几乎认不出。
收敛了轻佻神色的男人,眉宇间有着淡定沉稳的气宇,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吧,又或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这样多变的面貌,让曼疏感到兴味。
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壮男子,必然会有自己的需要。但是,即使是在这样时间最浮华旖旎的地方,他也从未让她见到任何尴尬的场面。看起来像个十足的洁身自好的佳公子。
这样的姬锦寒,几乎不像是姬锦寒了。
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其实都用不着费这样的心思。
祁安的相貌的确出众,但若说是什么绝世佳人,还是差出一些。那么,就只能是身份特殊了。毕竟,曼疏很有自知之明,她如今的性子,绝对谈不上讨人喜欢。
所以这样的好,让她难免心生思量。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举筷,吃下姬锦寒的好意。

四十六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四十六ˇ
早膳过后,丫鬟过来收拾了。
姬锦寒对曼疏说道:“你先找点什么消遣一下,少时我们来比划几招如何?”
曼疏微笑:“好,你去忙你的,不用理会我。”
姬锦寒离开后,曼疏拿起绣花绷子,看了看,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姬锦寒这样整个人从里到外来个气质大变身,搞得她也跟着变得怪怪的。像这样日常又心平气和的对话都跑出来了,怎么想,也觉得好笑。
绷上一块绢帕,想了想,决定简单的绣上一片苜蓿。
四叶三叶草,因为稀少而特别。据说得到的人就会得到幸福。但是,当年她看那本漫画的时候,却只是觉得怜惜。因为稀少而特别,因为特别而孤独。即使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最大的愿望,只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游乐场这样细小的幸福。而和这样细小的幸福等价的,竟然是整个生命。
所以,人,还是要普普通通的,才最容易得到幸福。
微笑着,描画出一朵普普通通的三叶苜蓿,选好了颜色,一针一针的绣起来。
风很舒适的吹进来,拂起曼疏垂落的发丝,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蓝得正艳,唇角微微翘起。
忽然心口一悸,手下一偏,正在抽针的指头被戳破,渗出血来。
曼疏眉头一皱,再去感觉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未待细想,送点心来的丫鬟打断了她的心思。
小丫鬟没见过有人绣这样的花样,难免露出好奇的神色,想要开口,又怕打扰了主子的贵客。
曼疏见了,便主动开口,和这小丫鬟搭了几句话。
一来二去的,倒把方才的心思搁下了。
姬锦寒回来的时候,曼疏已经把那片苜蓿绣好,正在教小丫鬟如何画出好看的绣样。
明明看着就没比那小丫鬟大出几岁,神情态度却好像是年龄长出许多似的,耐心又从容。
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却没有架子,言行举止心智想法和年纪阅历也大不相符。姬锦寒觉得很奇特。也不打断她们,只倚在门边静静的看。
曼疏发觉了他,抬起头来。小丫鬟见了,惶恐得连忙站起来行礼,神色不安的低着头。
姬锦寒笑笑,让她下去。
小丫鬟如蒙大赦的退出房间。
“借问一下。”曼疏调侃的开口,“你到底是个多可怕的主子,怎么这小丫鬟怕你怕成这个样子?”
“冤枉,你看看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主子,她们不喜欢,偏偏要害怕,我也很委屈啊。”姬锦寒有模有样的作出一脸苦相。
“我好感动。”曼疏一脸正色。
“什么?”姬锦寒不懂,挑起一条眉毛。
“又看到你这幅熟悉的死德行,我心中真是无限感动。”曼疏说得很认真。
姬锦寒听得呆了一下,继而大笑不止。笑到弯腰扶着门框才能站住。
“本来想要改变一下形象的,看来,成效不佳啊。”姬锦寒伸指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张脸恢复了那个标准的妖异表情,凤眼中水光流转,长睫上还带着水雾,十足的引人犯罪。
曼疏叹口气,果然,这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麻烦你不要再做那些有的没有的了,你正人君子的形象,实在是让我全身不对劲。”
“这样是说,你喜欢的就只是真正的我?我好欢喜。”姬锦寒双目放光,作出一脸花痴兮兮的表情,让曼疏瞬间生出无数鸡皮疙瘩。
蓦的一脚踹过去,姬锦寒闪身躲开,大笑着顺着走廊的扶栏翻到了庭院,曼疏嘴角一挑,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
但论内力而言,曼疏高出姬锦寒一筹,但是就招式而言,姬锦寒却不知比曼疏高明多少。
曼疏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识得先机。姬锦寒却是博采众家之长,功夫奇巧精妙,攻势绵绵不绝且总有出其不意的奇手。
这样半认真的交手,一时难分上下。
假山奇石,芳草萋萋,两道轻灵飘逸的身形矫挪腾跃,煞是好看。
斗了半晌,谁也不能占了上风,忽地姬锦寒邪邪一笑,曼疏心下戒备。
姬锦寒一记掌风向着曼疏的头面袭去,曼疏侧身一闪,哪知那掌风一击不中之后化掌为拂,游鱼一样的向曼疏的脸颊贴过来,竟然是一副要吃豆腐占便宜的架势。
曼疏好气又好笑,抬手要隔开他的戏弄,不曾想姬锦寒招式猛地一改,另一只手自下而上的向曼疏疾攻而来。
这一下来的又急又快,加上出其不意,被姬锦寒的贱招晃了神的曼疏反应不及,眼看就要中招,急忙向后急纵,想要躲开这下攻势。
方才跃起,曼疏的心口忽然像被捅了一刀,痛得她当即摔落了下来。
姬锦寒反应奇快,身形一纵,猿臂暴长,将曼疏揽在怀中。
“怎么了?”姬锦寒急声问道。
曼疏已经痛到冷汗涔涔,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一双手紧紧按在心口。
姬锦寒眼神一紧,心知不好,马上将曼疏带回屋内,放在床上。
曼疏咬唇出血,心口就像被人一刀一刀的剜刮,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神志几乎迷失。
姬锦寒伸手在曼疏额上一探,冷的像冰一样,握过曼疏的手,发现那手不仅和额头一样冰冷,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抓着他。
姬锦寒稳下心神,搭上曼疏的腕脉。
半晌,一双飞扬的俊眉皱的死紧,眼神冰寒,面沉似水。
曼疏已经痛到半昏迷,姬锦寒咬牙,在曼疏后颈一击,让她昏迷过去。
“岑。”姬锦寒唤道。
“少主。”一直侯在左右的手下现身。
“去让人准备冰块,越多越好。”
“是。”岑领命而去。
姬锦寒擦拭曼疏脸上不断流下的冷汗,昏迷只能让她不用清醒着承受痛苦,却不能终止她的疼痛。
姬锦寒猛地握拳,死死攥住沾满曼疏汗水的绢帕。
劫妄罗————

四十七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四十七ˇ
正如姬锦寒所料,剧烈的疼痛和失温之后,曼疏的体温猛地升了上来,灼热的烫手。
“好冷——”尚在昏迷中的曼疏无意识的呻吟。
体温越高,她就越会感到寒冷。但是,绝对不能就这样给她加上被子,因为,温度越高,体内的血气流转就越快,同时,已经深入经脉的毒素就会扩散的越快。所以,只能用低温缓下曼疏周身血气运行的速度,同时,也麻痹她的身体,让痛楚不那么明显。
只是,即便是这样,曼疏的痛苦仍然无法减轻多少。
昏迷之中,她好像置身极冷的冰寒之地,身体快要被冻僵了,但是满天的冰雪好像利刃一样,不停的割裂着她,剧烈而细碎的痛楚铺天盖地,仿佛要将她寸寸割裂,从心口到全身,四肢百骸无处不痛,痛得连眼睛都几乎要裂开一样,连泪水流下来,都像是刀子划过一样。
宛若凌迟。
姬锦寒狠下心,将曼疏的外衣褪掉。密闭起来的房间中堆积了大量的冰块,岑几乎把悠悠坊冰库中的存冰都弄了来,室温被降得很低,但姬锦寒仍不满意,令他马上到外面将秦川府可以找到的冰统统收购回来。
毒气深入到经脉之中,姬锦寒无法为曼疏下针,因为一旦毒气被金针所滞,聚集在穴道,即使能够散去一些毒素,曼疏整个身子也会废掉。更不能运功祛毒,内力注入到曼疏体内,只能加快毒气的运行。现在,连轻微的触碰,都会造成曼疏的痛苦。因此,姬锦寒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曼疏在痛苦中挣扎,无法可施。
冷汗湿透了曼疏的衣衫和衾被,长发水洗过一般的贴在曼疏惨白的脸颊,原本泛着淡淡樱红的嘴唇,现在全是斑斑血迹。曼疏倔强忍耐的,连昏迷中,也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
姬锦寒紧紧皱着眉头,凤眼之中流转着暴怒之色,只是隐忍着,面色冷寒。
“我被那个男人…动了什么…手脚吗?”曼疏熬过了第一次的发作,慢慢恢复了神志。声音低谙沙哑的,细若不闻。
她没有力气转动头颈,眼前还是一阵一阵的发黑,看不清楚东西。
姬锦寒咬牙。
“是我不够谨慎,我早该想到那个男人有多卑鄙。”
“呵…”曼疏虚弱的笑了一下,“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
姬锦寒笑不出来,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劫妄罗的心机。带回曼疏的时候,他也曾为她诊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没有在意,没想到劫妄罗竟然歹毒至此。
南瀛国内山水险恶,瘴气苦疠,毒物众多。而这种毒,因为炼制不便,即使是在南瀛也并不常见。这种在任何状况下均无色无嗅无味的毒物,无论是融进水中,或是掺在食物里,哪怕是混在烛火熏香之中,都能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人体。而且,潜伏极久,不发作的时候全无异兆,只是慢慢随着人的血气运转全身,一旦发作,除了服用解药,别无它法。而这种毒最歹毒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解药本身其实也是一种毒,虽然能够借着毒性相冲压制住这种毒,却会使人终身都离不开解药。而随着解药的毒性在体内越积越深,腑脏会被渐渐腐蚀,中毒者往往撑不了几年便会全身衰竭而亡。
“到底…是什么…”曼疏虽然全身无力,肌肉也尚在微微的发抖痉挛,神志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短暂的异常的清醒。她敏感的感觉到了姬锦寒的怒火,心里已经预感到,她势必不能全身而退了。
“藤缠树。”姬锦寒尽量控制着,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寒。
曼疏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力竭的疲倦渐渐袭上了眉宇。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越美的名字…就越毒…”曼疏的声音越发衰弱。
片刻之前,她还飒爽的同他过招,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在这样的凌迟中痛苦的辗转。
姬锦寒心中猛地一抽,莫名的酸痛好像利爪般深深咬上心头。
他没有心思去思考这样的感觉究竟是因何而起。
极轻极缓的顺了顺曼疏散落在枕上的头发。
“什么也不要想,睡吧。”后面还有更加难熬的痛苦,“我不会让你死的。”
曼疏阖上了眼睛,嘴角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无论是哪一世,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活想要下去,她的性命总是像蝼蚁一样轻易的被人践踏。所以,不管有什么目的也好,她感谢他,这样重视她的性命。
——————————————
“主上,悠悠坊那边,已经开始大量的收集秦川府内的存冰了。”手下恭谨的报告着。
劫妄罗淡笑着,喝了一口清茶。
“主上,我们要不要早作准备?”蓝衣文士问道。
“准备固然要做,不过,我们也不妨来猜一猜,姬锦寒究竟会不会来拿解药。”劫妄罗放下茶碗,笑意盎然,隐隐露出尖锐雪白的犬齿。
“主上的意思是——”蓝衣文士细忖,“但是,既然中了藤缠树,即使是碧川姬家最杰出的用毒高手,没有我们的圣宝,他也不可能做得出解药。”
“问题就是,他会不会用这个解药。”劫妄罗笑道。“明知这解药不过是饮鸩解渴,他还会不会甘冒大险,来拿这个解药?”
“可是,如果没有解药,不用几天,祁二小姐就会香消玉殒,难道,他宁可眼睁睁看着祁二小姐痛苦身亡?”文士想了想,又道:“不过,以姬家这位少主一贯的作风来看,倒也不是狠不下这个心。只怕他要是真的狠下心来,那主上的一番功夫可就…”
劫妄罗低笑出声。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无论姬家少主是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情深意重,还是他只是在虚情假意的作戏,我都不会失望的。”
——————————————
“少主,属下已经将秦川府内能找到的存冰都找回来了。”岑回报道,“但是,这也终究不过是低档一时,小姐的毒,还是要解药才行。”
姬锦寒面色阴冷。
“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搜罗存冰,劫妄罗一定早已知晓。现在,只怕是布好了网,正等我们往下跳。”
“少主的意思是——”
“劫妄罗手段狠辣,算无遗策。我去拿解药,趁他的心,我不去,也如他的意。这个筹码,他拿不到,至少,也没有人拿到。”
姬锦寒俊眉斜挑,凤眸妖异生辉。
岑静默不语,知道少主必定已经有了对策。
劫妄罗,我低估了你,你也小看了我。
南瀛圣宝,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当然,你若是想要趁火打劫,那么我借机隔岸观火,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岑。”
“属下在。”
“去,叫哨子们速传密信,帮我向薛掌门求救。”

四十八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四十八ˇ
隐隐的安静的古琴声,让曼疏自黑暗中慢慢醒来。
屋里依然堆满了切割得整齐的冰,晶莹剔透的,好似水晶宫。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香气,清甜的,闻着,让她的身体像泡在温水里,麻木的感觉不到痛意,神志却很清醒。
曼疏凝了神,费力的转动了眼珠。窗子合拢着,光线透进来,白茫茫的,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坐在窗前,面对着她,低头抚弄着一把古琴。
曼疏其实不算有动,她也动不了。整个身子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的,在那样的痛楚之后,现在,是一片麻木。
但是,只是抬了眼皮这样细微的反应,那人却发觉了。
“你醒了?”姬锦寒放下琴走了过来,坐到曼疏床边,拿过一只皓腕,细细的诊起脉来。
他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冬衣,这种天气里本来不合时宜,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却是极为实用。曼疏甚至看到姬锦寒说话时吐出的白雾,原来这屋里竟然是这么冷的,曼疏看到自己被姬锦寒抬起的手臂上,只有一层单薄的中衣,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忍不住动了动唇角,露出个微弱的笑意。
姬锦寒诊了脉,将曼疏的手放下,拿出一粒淡红的小丸轻轻送进曼疏的嘴里,在她喉咙上一按,助她咽了下去。
药丸化在腹中,立时有一股暖暖的感觉散开来,曼疏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