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医不可攀/委托人DOCTOR
- 另类小说下一章:婚祭
念眉眼眶都湿了,“安子,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不肯讲,念眉只好去问海叔,长辈有长辈的一套方法,要知道什么,总是能知道的。
夜里念眉独自坐在房间里,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了点余光进来。她从傍晚就一直坐在这里,都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她回过神来,赶紧接起电话,“喂,老师?”
“念眉,他们今天给我换了病房,套间不让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没有欠费了吗?你到底把钱给交上了没有?”
乔凤颜的声音是得天独厚的资本,除了唱腔迤逦,原本连说话都是非常好听的,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尖利质问,却让人吃不消。
但起码证明她精神还不错。
念眉试着跟她解释,“医生说你病情稳定,在普通病房看护也是一样的。”
“胡扯,这怎么能是一样的?房间这么小,还摆两张床,这会儿刚巧没人住,要再有个病人住进来,卫生间都得两个人共用,这得有多恶心?”
念眉闭了闭眼,只能跟她实话实说了,“老师,现在我们手头不宽裕,特需加护病房…已经住不起了!”
乔凤颜很生气,“什么住不起,现在花的是你的钱吗?乔叶那笔钱呢,追回来没有?叶朝晖呢,阿晖呢,嗯?你们不是挺要好么,他连这点花销都不肯给你?”
姐妹俩的难堪,被她一网打尽。念眉艰涩开口,“老师你先将就两天,现在剧团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乔凤颜这才舒坦一点,终于问了一句,“嗯,最近剧团里还好吗?”
“还好。”念眉把剧团的近况都跟她说了,包括苏城艺术节的演出任务和青年演员巡回演出的事。
乔凤颜毫不犹豫,“就你跟夏安去,不要其他人。这样的机会凤毛麟角,就该给表现最好的人,把他们推成角儿!”
念眉握紧手机,“安子他爸爸…身体也出了点状况。”
乔凤颜顿了一下,“怎么了,不行了吗?”
“不是,他爸爸患糖尿病已经好多年了,现在引起了肾病,要定期做透析,可能还要换肾…”她难过得几乎哽咽,没想到从海叔那里听来的是这样可怕的消息。
乔凤颜却显得很淡漠,“那是他们家的事,总不能想着让剧团出钱。夏安这几年我也算对他不薄了,前年上海昆剧团和南京的进修都是派他去的。长了本事就要懂得回报,不能一味索取。要是他不想继续待下去,就让他走,翅膀硬了是留不住的。不过多一分钱也不能给,要是他耽误了演出,损失还得让他承担。”
要是夏安真的提要求,或者说要走,念眉反而好受一点。可他选择一个人强撑,还有上回那样郑重的承诺说他绝不会离开南苑昆剧团,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乔凤颜是不管远虑只顾近忧的人,跟她商量也不会有结果,只能另外想办法。
听说他们优秀青年演员的展演第一站是海城,乔凤颜似乎很高兴,“上回你们送我到海城来治病,老叶也来看我,那是我最近几年最开心的日子。你看到他了没有?虽然这几年也老了,但还是很有男人味。叶朝晖就长得像他,不像那个女人…”
她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叶家的正牌太太,叶朝晖的生母。
“我知道他也很高兴,他也想见到我,以前碍着那个女人身体不好,儿子又反对…现在好了,有你跟阿晖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成问题了。这次你们来,他也一定会再来医院看我的,一定会的。”
分不清她是说服别人还是安慰自己。阿晖,阿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样亲热地称呼情敌的儿子,俨然当自己是叶家人。
乔凤颜说起恋人的时候总是像热恋中的少女。念眉知道有些人是这样,只有身体随着岁月老去,枯槁的皮囊里永远住着十几二十岁的灵魂。就像老师这样,她的生命永久地停留在年少与叶炳相恋的那一刻,再也没有长大过。
念眉不忍戳破她那些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匆匆说了晚安,就挂上电话。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能在海城的医院里见面了。
夏安敲门来找他,青梅竹马长大的人,终究成了红尘男女,稍晚一些来拜访竟然都感到手足无措的尴尬。
“你都知道了?”他言简意赅,眼睛直视她。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他不答反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海城?”
念眉愣了愣,“大概是下个月一号。”很快了,现在已经是月底。
他点头,“我稍微晚点出发,演出当天跟你汇合。”
她知道他的难处,“好的,我在海城等你。”
他站起来要走,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我今天来还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会离开南苑昆剧团。”
念眉站在那里,直到他离开好久,才发觉脸上都是泪。
第23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寒风料峭透冰绡,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孤影砌,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
——《桃花扇-寄扇》
机场人来人往,沈念眉办理好登机和托运手续,只带了随身的一个小包上飞机。
她比展演的时间提前两天出发,先到海城的医院探望住院治疗的乔凤颜,随后再与因照顾父亲而晚到的夏安汇合。这并不是她头一回到其他城市演出,但心里的不安却胜过初出茅庐的时候。
海城有叶朝晖在,而她知道这一趟亦无可避免地要与他有一番纠缠。
她有点心不在焉,但好在独来独往,也不需要敷衍任何人。登机不久,她刚找到座位坐稳,有空乘小姐笑意盈盈走过来问:“是沈念眉小姐吗?”
“对,我是。”
“您好,您本次旅程的座位已经被升到头等舱了,请跟我来就坐吧!有没有随身的行李需要我帮您拿?”
念眉并没有多想,摇了摇头站起来就跟空乘往前方客舱走了。这回演出的来回机票和食宿都是由苏城文化局包办的,她以为是临时有什么优惠的政策为她作了免费升舱。
“hi,这么巧?”头等舱座位上的男人摘下墨镜朝她笑着打招呼,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坐吧!”
念眉这才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她怎么就漏算了还有穆晋北这么一号人物呢?
空乘依旧带着得体微笑,“沈小姐,请坐。您要先喝点什么?”
“茶水,谢谢。”
穆晋北笑了笑,“飞机上的水从来都烧不开,泡的茶怎么能喝?”他弹了个响指叫住空乘,“给她一杯矿泉水。”
念眉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作主张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而且他这样步步紧逼算什么意思,他跟踪她?
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财经报纸折起来,换了一本时尚杂志,头也不抬,“别想太多啊,我刚说了,只是巧合。我正好要去趟海城,陈枫电话里告诉我你也在这趟飞机上,所以我想既然大家那么熟,不如坐一块儿聊聊天儿,换个舱位你也舒服点儿。”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不聊也行啊,唱一段牡丹亭或者西厢记,让我好好睡一觉,海城也就差不多到了。”
念眉气结,“这是公共场所,我不卖唱!”
“谁说要给你钱了?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就当为上司分忧呗!”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已经笃定南苑昆剧团归他所有了。
念眉觉得他这样就跟小狗时不时抬腿划地盘一样,有时没尿都得挤一点出来,简直可笑。
她靠在座位上,闭起眼装睡不搭理他。
穆晋北倒没有再为难她,甚至还向空乘要了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怕她睡熟了着凉。
同样的动作,曾经叶朝晖也做过,他体贴地抽掉她手里未看完的杂志,关上阅读灯,盖上毛毯让她安睡,直到降落的时候才唤醒她。
心头涌上淡淡的酸楚,但并没有持续得太久,也许是最近心理负担太重都没好好休息,她竟真的这样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途她是被机上的广播惊醒的,睁眼才发觉机身颠簸得厉害,似乎是遇上了气流。
“你醒了?”身旁的穆晋北镇定地瞥了她一眼,“别担心,气流很快就会过去。”
然而今天这条航线也许是因为沿途的天气缘故,一直有持续颠簸。飞机在云层间穿梭,陡然的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说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念眉感到身体里排山倒海的难受,醒来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甚至想要呕吐。
她下意识地抓紧身边可以抓住的东西,手心和后背都已满是冷汗。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穆晋北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抓住的是他的手,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对此时的她来说,就像快要溺亡的人抓住的浮木。
“我想…”她是想说要去趟洗手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强撑起身体,穆晋北已经比她反应敏捷百倍地抽出了呕吐袋。
幸好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一下几乎把胃都掏空了。虽然纸袋帮了大忙,但还是有秽物溅出来弄到了穆晋北衣服上。
空乘关切地过来嘘寒问暖,收拾残局。念眉惨白着脸色喝了两口水才把恶心感给压下去,脸色却还是苍白如纸,虚汗连连。
“有没有舒服一点?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她勉力睁大眼睛,穆晋北一定很少这样收起戏谑和不羁,蹙着眉头真切地关心一个人,可是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却一点也不陌生。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他不在意,“没关系,等会儿下飞机换掉就行了,我带了行李出门的。”
他还有心开玩笑,念眉抿了抿唇,想要挣开他的手。刚才呕吐的那一霎那她抓握得太用力,而他也毫不吝啬地回握她,这时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手背上的疼痛。
“你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穆晋北也是这一刻才发觉上次被笔尖戳破的伤口竟还没有痊愈,刚才那样伤筋动骨地一番拉扯,伤口又裂开了。
“个人体质的问题,我从小伤口就好得慢。”她现在只担心这伤影响这回的演出。
穆晋北的眉头蹙得更深,语气里略带一丝愠怒,“那天不是跟你说了,伤口恢复得不好要去医院瞧么?你是耳朵沉还是装没听见呢?”
她没力气跟他顶嘴,只能任由他呲达两句。她也知道今天不争气,这身体状态实在太差了点好不容易忍耐到达目的地,浑身都脱了力似的,站都站不稳。
“有没有车子来接你?”穆晋北问她。
她摇头,假使夏安跟她一块儿来,那主办方可能会派个车来机场接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她独自一个人,又还有私事,就没好意思麻烦。
穆晋北拉着她那只伤手的手腕拖她走出去,行李全都合并到他的行李车上。其实手背上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这些天她似乎都习惯了,已经有些麻木,已不觉得怎样。直到看见出闸口的叶朝晖,才觉得那锐痛一下子鲜明起来,顺着筋络直通到心尖上,要命地牵拉着疼痛。
“我跟大晖约了事情要谈,你去哪儿?让他顺带送你过去。”
从初识到现在,她在昆曲的唱段里总是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窈窕身段,他从没觉得她是瘦到一阵风就能刮走的纸片人。可这一回她的脸色实在苍白得吓人,纤细的手腕握在掌心就像随时都会折断。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窒闷,想到她每次那种猫食儿一样的饭量,还有那天伏在车子引擎盖上的倔强表情,竟像凭空生出一股气在四肢百骸间乱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念眉本能地想要拒绝,然而当站在叶朝晖面前的时候,她觉得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反正本来也是要去找他的,相请不如偶遇。
他亲自开车来接他们,对两人一块儿出现倒没有表现得太意外,只是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沉默一如陌生人。
车行到一半,穆晋北叫他停车,“这儿有个药店,我去买点东西。”
他甩上车门,叶朝晖这才问念眉,“你不舒服?”
他实在无法忽略她糟糕的脸色。
“今天路上不太顺利,有点晕机。”她不愿承认身体一阵阵发冷,应该是有点发烧,今天身体状态不好才是根本原因。
“不舒服就该去医院。”
她嘲弄地笑了笑,“我现在就是要去医院,我要去看望老师。”
他抿紧了唇,压抑着某种情绪。
穆晋北已经从药店出来,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将整袋的药扔进念眉怀里,“这些你拿着,吃了药还不见好记得去看医生。”他又朝叶朝晖挥手,“我住的酒店就在旁边儿,单行线,不劳你再掉头绕圈儿了。咱们回头再联络。”
他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又暗含警告似的瞥了沈念眉一眼,才挥挥手走了。
念眉撕了一张药棉贴在绽开的伤口处。
叶朝晖看向她,目光复杂难辨,“上次的伤…还没收口?”
他遇到她不过也就是这短短一年之内的事,却因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像彼此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即使当初开口说第一句话亦不觉得陌生尴尬,他不吝于发掘她的美好,也完全了解她的弱点;以前她惊异于他的体贴,如今渐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许只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爱人而是敌人。
他将她看作敌人。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盖住那块区域,“已经没事了。”
“念眉,我不想伤你。”
对不起三个字,从那晚他飚车离开就一直在他脑海中百转千回,可是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又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他想去拉她的手,被她巧妙地避开。她眼中积起薄薄水汽,“叶大哥,你要是觉得有一点点内疚,不如帮我一个忙。”
第24章 把话说清楚
十载亲灯火,论高才绝学,休夸班马。风云太平日,正骅骝欲骋,鱼龙将化。沈吟一和,怎离双亲膝下?尽心甘旨,功名富贵,付之大也。
——《琵琶记-高堂称寿》
在医院见到入院治疗多时的乔凤颜,沈念眉才发觉那天在电话里也许只是她一时的错觉,因为老师实际的精神状况已经很糟糕了,用油尽灯枯四个字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她一直在睡,念眉守在床边好一会儿,等她醒过来。
“念眉?你来了…”
乔凤颜睁开眼,曾经明眸善睐的眼睛已经神采全无,浑浊黯淡得像鱼目。念眉心酸,扶她坐起来,像哄小孩子似的说:“老师…医生说你最近都不肯好好吃饭。”
也许是化疗的缘故,也许是病到了这样的阶段,吃什么都已是味同嚼蜡。护士说她食欲不好,平时护工或者乔叶守在床边想要喂她吃一点东西,她常常闹脾气不肯下咽,不一会儿又全都吐在垃圾桶里。
乔凤颜冷嗤,“医院配的什么营养餐,难吃得好去喂猪了,我做啥要吃?”
她生气的时候就说苏白,年轻时似胶似嗔,连王海觉得酥骨头,更不用说其他的裙下之臣。只是老来味道就变了,不自觉地带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念眉笑笑,“我给你带了竹丝鸡煲燕窝汤,还从苏城带了面过来,这里有电磁炉,我煮面给你吃。”
双人病房,另一张病床果然已经住了其他病人,见念眉忙碌,忍不住对乔凤颜说:“你女儿真孝顺。”
“她才不是我女儿,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话里话外,倒比提起女儿更显骄傲和亲近。
不管怎么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还有这份孝心的年轻后辈,都是福分,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苏式汤面的滋味,其他地方很少能吃到正宗的。念眉以为乔凤颜离开这么些日子,又缠绵病榻,一定想念这味道。可是面条做好了,她也只吃了两口。
叶朝晖做主为她换回原先的vip病房,她倒显得更高兴一些,拉着念眉的手一直问:“阿晖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其实她关心的不是叶朝晖,而是他父亲叶炳什么时候会来。
海城春季就多雨,外面的雨一直下,她一定无数次自我安慰,只是因为下雨,不是他不来。
念眉在走道的长椅上等叶家父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中觉得手背淅淅倏倏的痒,睁眼发觉身上盖着男式外套,叶朝晖坐在她身旁为她手上的伤口上药。
她一惊,想要把手缩回来,他警告:“护士说你的伤口再不好好护理就等着入院做手术!我这儿马上弄好,你别乱动。”
她看着他额前垂下的黑色发丝,想起受伤的那天,穆晋北也曾这样为她处理伤口…她思绪有点乱,“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朝晖朝病房努了努下巴,“我从公司赶回家,再跟我爸一起过来,他刚进去一会儿。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送你回酒店休息。”
念眉却忍不住往病房窗口去看。恰好碰见乔叶,她也一个人,冷静却又落寞地倚在墙边。
“叶子…”
乔叶见到她才露出笑容,“念眉。”
她们像亲姐妹一样牵手并肩站到一起,听着病房里的低声喁喁。乔叶笑,“这么多天,难得见她认真吃点东西。”
念眉也看到了,乔凤颜躺靠在床头,身旁放着一个复古漂亮的铁质点心盒子,说不了几句话,两鬓霜白的叶炳就用枯槁粗大的手指从里面拈一块点心喂给她,像十七八岁恋爱的情侣一样。
念眉记得那种叫燕窝糕的点心,是海城才有的特产,似乎跟这段旧情有些渊源,乔凤颜一直都很爱吃。以前物质没有这样丰富的时候,特产不是随便哪个超市都买得到,逢人路过海城,她都要叫人带。这回住院她没有胃口的时候,就叫乔叶去买,买来也不怎么吃,就放着,时不时轻轻摩挲那个复古的铁盒。
乔叶似有些感慨,“不知有什么好吃的,不过米粒大的一点燕窝…”
念眉这才意识到,里面的一男一女,是乔叶的生生父母。她再看向走廊另一端的叶朝晖,他已经收拾完为她处理伤口的那些药棉酒精,始终背对这个方向站着,手插在裤兜里,遥遥看着窗外。
心里累积的酸楚像潮汐一般涌上来,几乎漫过她的喉头。
其实他们三个人,生长在两样截然不同的环境,三段各异人生,从初始到现在,又做错了些什么?
乔叶突然向她道谢,“谢谢你,念眉,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来。”
她们都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对叶炳没有感情,也没有期待,不,也许曾经是有过期待的,父亲这样重要而温暖的角色,她们都曾隐隐盼望有朝一日会突然出现在枫塘剧院那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里…这样或许她们生日的时候能收到一份礼物,春节的时候也不必吃速冻的饺子。
念眉最先明白这样的期待是不属于她的,然后是乔叶。绝望这东西,谈不上谁比谁更深。
念眉苦涩笑了笑,“我没做什么。”
“叶朝晖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妈,他也算为你改变很多。”乔叶看了看不远处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不知道之前为了这样一次见面,他提出的条件有多苛刻。”
她与心爱的男人之间那点好不容易重建起的信任和依赖,差一点就因此再度分崩离析,她甚至以为在母亲去世之前不会再见到叶炳了。
是啊,叶朝晖遵守了与她的约定和承诺,他从不食言。
念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看到穆晋北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他朝她勾唇,笑得她头皮发麻,她真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头径直就走进电梯间去。
来不及了,穆晋北身高腿长,两步就走到她跟前,“刚从医院回来?吃饭了么?”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念眉这才想起来自己连中饭都没有好好吃。他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拉起她道:“正好我也没吃,海城好吃的不少,咱们别亏待了自个儿,出去找点儿好吃的去!”
她挣开他的手,“我不想去。”
他不勉强,只挑了挑眉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跟当初大晖照顾他妈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念眉心头巨震,“什么意思?”
他笑笑,“你不知道?那就当我没说吧!”
叶朝晖的确从来没跟她好好说起过他妈妈的事,可谁能说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是与之休戚相关?她拉住穆晋北,“把话说完再走。”
“说什么?我肚份儿软,一饿就浑身难受,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大摇大摆往外走,念眉只能认命跟他出门觅食。
不出门她都不知道离她住的地方这么近就是海城最有名的海鲜排档一条街,旁边还有个诺大的海鲜市场,在里边现买了海鲜拎到排档里让人给收拾干净了下锅,端上桌收点加工费是很常见过瘾的吃法。
穆晋北在海鲜市场里转了个遍,跟在那种上了点年纪的大叔大妈身后,观察他们买什么,怎么买,然后有样学样地跟着买,很快手上就拎满了新鲜食材,活虾活鱼在袋子里扑腾得哗啦哗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