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和裴公子都在马厩呢,谅陛下和皇后不会往那边去。”
“还好,算你聪明。”
凌波舒了一口气,见瑞昌犹站在那里,想起今日那惊险一幕,她便决定此次去庭州把他一起带上——即便是裴愿不高兴她也顾不得了。因为不管他表现得如何优良,丢在长安城她实在是不放心。这样一个可用却又得提防的人,还是拴在身边来得安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就是我娘
要求以武崇训墓为陵没有成功,自请为皇太女又遭到重重阻力,要说安乐公主现如今惟一的乐趣,大约就是和美少年调调情,同时和武延秀三天两头地私通。当然,由于韦后地位日渐稳固,她也就把朝臣那点子反对抛到了九霄云外,外出游玩时只要看到自己喜爱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强掠为奴。而由于武三思武崇训父子都死在休祥坊那座豪宅之内,她认为此宅不吉,索性又在金城坊大兴土木,安乐佛庐也最终完工——至于她会不会在这宝象庄严的地方干什么别的,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由于日子实在太舒心太惬意,她两次来探望凌波的时候,都闹得有些不痛快。
什么仗义疏财,什么结交士子,什么笼络人心……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那些人自当伏拜在她脚下恳求她垂怜,为什么要她自降身份?想当初那个不满她自求皇太女而上书劝谏的官员,太平公主还想要笼络,结果人家却干脆辞官逃了,闹了好一个没脸。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他们,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眼看眼中钉肉中刺一个个拔去,纵使一向低调做人的上官婉儿也渐渐得意了起来。一改往日只充当一个内相的角色,她甚至还陪着李显和韦后在紫宸殿召见官员,甚至亲临麟德殿饮宴,为帝后代笔赋诗。原先只在宫内盛行的才女之名渐渐在长安城流传了开来,无数风流才子传抄其诗赋,更有人盛赞此乃上官体重现。正在风头上的她自也听不进凌波的提醒,反而嗔怪对方年纪轻轻思虑太多,连及时行乐的道理都不懂。
连碰了两个钉子,满肚子好心的凌波也就懒得费嘴皮子了,打点行装便在一片笙歌曼舞的盛世气象中离开了长安城。那排场与她在长安煊赫的名声完全不符,整个马队上下加在一起不过百人。前来送别的也都是各家贵人的使者,倒是送来的各色用品价值不菲。高力士最后一个离开,除了低低道了一声保重之外,踌躇片刻又加了一句话。
“倘若有可能,你还不如在原州别回来了。”
登上马车缓缓西行,凌波在心里头回味着这句话,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当初是希望日子过得精彩一些,这才跟着上官婉儿鞍前马后,攀附着这一层关系在韦后面前站住了脚跟,如今想想这如履薄冰的日子还真没意思。可是,过惯了那种被人捧到了云间的日子,倘若再让她去当那个无权无势没人理会的虚名县主,只怕她又要不习惯了。
这做人还真是得陇望蜀永无满足之日!
在路上的第二天,她便不耐烦再坐马车,索性换了男装骑马。由于随行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靠人,就连五十个羽林军扈从也都是她亲口指定,由陈玄礼等人暗中设法调来的熟人,因此她自是毫不避忌地和裴愿并马而行,谈笑风生无拘无束。偶尔还会在大道上风驰电掣来一场赛马。而在她远远抛在身后的马车中,瑞昌掀开车帘望着前头那一抹明快的身影,那双桃花眼中亦露出了熠熠神采。
“头儿,看县主那高兴的模样,那个憨头憨脑的家伙难道是她的相好?”
“这也忒古怪了!县主的模样在长安那些千金中间也是顶尖的,怎么会寻着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
“人家安乐公主可是左一个右一个都挑的是美男子,如今的入幕之宾武延秀那也是相貌堂堂。”
听到四周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老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伸出马鞭遥指众人的鼻尖呵斥道:“好容易有这样优厚的差事,你们居然就知道多嘴,这县主挑上什么样的人关你们什么事?前次大家全都升了一级,又得到了丰厚的赏钱,这可都是托了别人的福。要不是我们倒戈得快,只怕这时候就和其他各门的卫士一样到岭南去数星星了。”
一想到某些同僚的悲惨下场,众人顿时心有戚戚然,也就没了谈笑的心情。虽说原州肯定没有长安城那么繁华,可只要能避开是非圈子,总归应该是好事。再说了,他们护送的这位金枝玉叶素来就是福星——李重俊裹挟了那么多人,偏偏只有凌波能逃出生天,这是什么样的好运气!他们跟着这样的福星,不也能沾染一点运气?
等到了原州在一处早就安排好的豪宅住了下来,凌波却抛下所有羽林军卫士,把满心不情愿的朱颜留在了那里当替身,自己则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和裴愿带着云娘武宇武宙以及罗琦瑞昌等人连夜就走了,甚至连原州刺史的拜见都不曾理会。
这样才像是一个休养也没忘了摆架子的骄纵千金!
一行人都有货真价实的通行文书,路过凉州时,少不得又在这座扼守河西走廊的重镇逗留了一番。拿出李隆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关文,裴愿亲自往凉州大都督府拜见,调兵五十随行护卫。凌波原本觉得这安排有些多余,可裴愿执意如此,又把李三郎搬了出来,她也只能默认了这么一件事。等到夜晚没有闲杂人在周围,她才露出了彪悍本色,耳提面命地教训裴愿不要凡事都听人家的。
“其实这不是三哥的主意,是我执意让他弄到了这样一份东西。”说到这里,裴愿不禁心虚地看了凌波一眼,“西域如今不太平,西突厥各部、葛逻禄、吐蕃等等大小国家不仅有内战,而且还常常骚扰大唐各州镇,尤其是扼守西域和中原的河西走廊更是常有骚乱发生。庭州固然有一望无际的牧场,有数不尽的牛羊,但大小战事也是从来没断过。”
凌波闻言不禁没好气地白了这个愣小子一眼——她早就知道天下不会有那样的世外桃源,可裴愿就不能让她多一点幻想?得知裴愿的继母如今还在庭州经营着裴家的产业和牧场,凭着这一层关系,裴家的商队在河西走廊几乎从不会遇袭,带上这五十兵卒的护卫主要是为了威慑四方和以防万一,她又嗤笑了一声。
“有你这个裴少爷在西域的赫赫威名,还不能保住我这个小女子的安全?”
“爹爹说过,什么事情都要万无一失才好,不能随意逞匹夫之勇。再说……”裴愿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竟是忽然伸手把凌波揽进了怀中,“在长安我没有办法,但是在西域,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损伤。”
一句戏谑却得到了这样的温存,被拥在那坚实的臂弯中,凌波不禁愣了一愣,到了嘴边的另一句话不由得吞了下去——裴伷先她已经见过了,彼此之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庭州的那位虽然只是裴愿的继母,可要是成了婆婆……
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这一切还八字没一撇呢!
过了玉门关和沙州,天和地便换了另一幅景象。不再有高墙环绕的城池,不再有衣着鲜亮的富人,只有驼铃阵阵的商队,只有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牛羊,只有用于买卖物品的小集市,只有大声谈笑佩着腰刀的牧族勇士。而在看到这一行全副武装的中原人时,大多数人选择了漠视和无视,只有牧民中的孩子们好奇地一路围观,最后也被远远抛在了后头。
一路上足足走了将近两个半月,浩浩荡荡的马队方才抵达了庭州。一路上看惯了没有城墙的小镇,以及数百帐篷的部落,乍一看到这高墙铁壁,凌波竟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中原。入城的时候盘查极其严格,即使她这样有最高等级的通行公文,那些军士们又都认识裴愿,仍少不了一通仔细的盘问。倘若再把庭州周围开垦出的无数良田结合在一起来看,这地方就更加不像是西域了。而远行护送到此的凉州军则是告辞而去,临行前裴愿又出手阔绰,他们虽说一路辛苦,倒也心满意足。
见凌波入城之后仿佛对什么都是好奇的,裴愿便充作了主人,一路耐心地解释道:“庭州东连伊州、沙州,南接西州,西通弓月城、碎叶镇,统辖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好几个羁縻府州,一向就是大唐在西边的要镇。这里既有佛寺道观,也有商铺集市,有很多西域商人来这里做生意。爹爹当初没用几年就盖过了本地的巨商,成为了庭州第一。”
“就连云姑姑也说你爹爹是英雄豪杰,你就不用帮他吹嘘了!倒是你裴公子够风光,这庭州城似乎谁都认得你!”
看到这一路上碰见的人里头,甭管男女老少都热络地和裴愿打着招呼,凌波头一次发觉自己眼中的愣小子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故而酸溜溜地丢出了一句话。可话音刚落,大街另一头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抬眼一看,入目的赫然是一匹毛色鲜亮的大红马,马上的女子一身火红,那种美艳眩目的风情竟是迎面而来。
“愿儿,你可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随着一声喜悦的呼唤,那女子勒着马头在众人面前五步远处堪堪停住,一个纵身跃下马就疾步冲了过来,竟是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裴愿,亲昵地在他的头上揉了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凌波不由得瞠目结舌。
裴愿手忙脚乱地挣脱了那女人的怀抱,尴尬地对凌波一笑:“小凌……她就是我娘。”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雷厉风行的准婆婆
这位就是裴愿的继母!
凌波瞧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那种火辣奔放的性格确实像是一位牧族公主,可是,她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年轻得很,倘若裴愿不说那是他的娘亲,连同刚刚那亲昵的动作,她还差点把人家当成是裴愿的情人。就在这时候,她的耳边又传来了裴愿的声音。
“娘,她就是小凌。”
“哟,这就是愿儿你一直念叨的心上人?”
那美艳女子登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丢下裴愿便兴冲冲地走到凌波面前。她比凌波高出了大半个头,这居高临下打量了一会,竟是忽然出手在凌波的面颊上轻轻掐了一记:“怪不得愿儿看不上尼娅,这庭州方圆几百里,大约没人能比得上你的心上人。我还怕你这憨厚脾气在中原吃亏,想不到你居然拐骗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回来!”
她的汉语极其流利,爽利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便笑吟吟地从腰中解下一把镶金嵌玉的弯刀,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凌波手中:“这把刀算是我阿史那伊娜给你的见面礼。愿儿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我一直都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以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拿着那把沉甸甸的弯刀,再听到这么一句再明白不过的话,凌波只觉得浑身燥热,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此时,四周围拢来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纷纷发出了震天的叫好声,更有熟人围到裴愿身边连声恭喜,七嘴八舌喧哗声不断。
终于,阿史那伊娜看到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便可能演变成骚乱,遂高高举手拍了几下巴掌:“都散了散了!改日我家愿儿娶妻的时候,自然会请大家来痛饮,现在别惊跑了我阿史那伊娜的媳妇!”
有了这么一句话,人群很快一哄而散,街道上渐渐恢复了早先的畅通。平白无故经历了这么一场围观事件,凌波只觉得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恼怒又是焦躁,竟是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等骑上马随阿史那伊娜回家,那一阵阵风迎面扑来的时候,她方才觉得渐渐安定了下来。比起心思深重的裴伷先,裴愿这位继母性情直爽,倒是很好打交道的人。
庭州和中原长安洛阳这种里坊森严的大城不同,店铺和民居散在城中,并没有高大的坊墙隔开。城中的房子各式各样风格不一,来往的行人也是打扮各异,四处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异域之风。
踏进裴家大门之后,凌波看到的仆役中十个里头至少有九个是异族人,就连吃饭时那些菜肴也多半是牛羊肉一类。她起初还不惯那肉的腥膻,但品出了其中鲜美,再加上一路上嚼干粮着实是厌了,也就渐渐放开了胃口。
阿史那伊娜作为女主人,一面兴高采烈地招待这位不一般的客人,一面也在打量着对方。虽说她从来没有踏足过中原,但丈夫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子弟,因此丈夫都说这一位县主尊贵得很,那想必是没错的。她是西突厥摄舍提暾部的公主,可她的父亲不过是西突厥十部之一的首领,旗下号称万帐,其实能骑射能打仗的也就不过几千人,怎么能和富有天下的大唐相提并论?
齐大非偶之类的话她听丈夫念叨过好几次,隐约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既然裴愿喜欢,别人拦着又有什么用?此时,她看着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年看上裴伷先的情形,嘴角的笑容不由加深了。
“小凌,这葡萄酒不是宫中酿造的那种,后劲大,你一路奔波得少喝一点。”
“对了,你好好歇息一晚上,明天我带你去天山脚下看雪山骑马!”
“还有,你不是喜欢羌笛吗?这里有一个老牧民吹的羌笛很好听,到时候……”
凌波还是第一次发觉裴愿居然是这么罗嗦的一个人,眼见阿史那伊娜饶有兴致满脸笑容地端详着她,她不好像平常那样耳提面命让这愣小子闭嘴,于是便不顾裴愿的劝阻,赌气喝了三大碗冰冰凉凉的葡萄酒。起初她还觉得消解了心中燥热,不料想没过多久,那股热力一下子在五脏六腑散发了开来,脑袋也变得有些昏昏沉沉,最后不由自主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阿史那伊娜这才站起身来,看见凌波满脸红扑扑地枕在了裴愿的大腿上,她忍不住在继子的肩膀上拍打了两下:“愿儿你真是好福气!她不但漂亮,而且性情也好,我在庭州看到过那么多中原女子,没有人比得上她一根小指头!甭管你爹是否同意,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对了,今晚就让她住在你那里?”
“不不不!”裴愿这时候才慌了手脚,见继母露出了戏谑的表情,他更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和小凌还没有……还没有……总之不是娘你想的那样!”
对于这种拙劣的辩白,阿史那伊娜冷不丁笑出了声。当年她之所以嫁给裴伷先,一多半是因为丈夫能文能武相貌堂堂,还有一小半却是因为这个只有八岁就敢徒手搏狼的孩子。如今裴愿长那么大了,本事见长,脾气性格却还是老模样,真真让人好笑。
“行了行了,不过是逗你一句,看你那副紧张的样子!”看裴愿那张窘迫的脸,她又扑嗤笑了一声,没好气地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什么,一点都不机灵,和你爹当年差远了!”
裴愿闻言却也不恼,亲自把凌波打横抱起,送到房间里安置好了,这才回转到了厅堂。瞧见继母不见踪影,他心中奇怪,便随手招来一个侍女询问了一句。
“阿史那夫人出城去了。”那侍女瞧见裴愿满头大汗的模样,本能地想笑,好容易才硬生生止住了,“阿史那夫人说,要趁着少爷回庭州这段时日把您的婚事给办了,所以回摄舍提暾部求见可汗了。她还罗列了一张单子让人去采买东西,还为那位凌姑娘备了好些衣裳……”
那侍女还要再说,裴愿却是无心再听下去,一转身飞也似地冲了出去。等他来到门口,却只见阿史那伊娜已经上了那匹大红马,一挥马鞭飞驰出去老远,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声。他有心想骑马追上去,但想到继母素来说风就是雨的性情,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主意,只能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这要是真的把他那位外公给惊动了过来,整个庭州必定要闹腾一番,就是北庭都护府也会被惊动。到了那时候若是有人得知了凌波的身份,那可如何是好?他这次回庭州虽说有私心,但可是有“公务”的!
这一夜,凌波在异域他乡睡得极其安稳,甚至连从来不曾入梦的父母也破天荒在她的梦中露了面。母亲一如既往地对她温婉地笑着,父亲也还是那副唠唠叨叨的德行,说着什么老老实实做人安安分分嫁人。尽管明知道那是梦境,她却依旧沉浸其中,直到最终一股莫名的大力将她推出了那个美好的梦境,她方才睁开了眼睛。
“你可是醒了!”
瞧见阿史那伊娜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凌波慌忙一骨碌坐起身来,讪讪地叫了一声阿史那夫人。
“都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阿史那夫人?虽然你和愿儿还没有成亲,但你要是愿意,叫我一声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见凌波的脸刷地一下红了,阿史那伊娜这才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就按照你们大唐的习惯,叫我一声伯母也行。”
凌波素来只是取笑别人,今儿个轮到自己头上,这尴尬劲就别提了,好半天方才憋出来一声伯母。然而就是这么一声,她就只见阿史那伊娜露出了满脸阳光灿烂的笑容,随即拍了拍巴掌。不消一会儿,外头就进来了两个侍女。一个捧着脸盆手巾,一个则是捧着一套衣服。仅仅瞅了一眼,她也能看出那不是中原服饰。
“到了庭州就别穿男装了,换上这一套衣服,别人决计认不出你来。”阿史那伊娜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往凌波面前一推,又自顾自地说道,“愿儿不是说要带你去天山脚下骑马看雪山么?那里就是我们摄舍提暾部的牧场,你一身中原打扮也不方便。上次愿儿回庭州,我就已经照着他所说你的身材准备了好几套,想不到终于给用上了。”
面对这么一个雷厉风行的准婆婆,凌波压根找不到拒绝的余地,只能任由两个侍女折腾着给换了衣服,其间阿史那伊娜那种火辣辣的目光颇让她吃不消。当她穿着天蓝色大襟袍子,蹬着绣花靴,戴着小花帽走出房门时,看见的就是裴愿那张目瞪口呆的脸。
“小凌,你这是……”
凌波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却没法说这都是你娘给折腾的。满身别扭地跟着裴愿去前边填肚子,她自然不曾注意跟在后头满脸笑意的阿史那伊娜,还有那些张头探脑的侍女们。
“阿史那夫人,少爷真是好眼光!”
阿史那伊娜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耸耸肩笑了一声:“尼娅号称天山第一美人,如今这称号要换人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花前月下的表白
凌波自小长在洛阳,之后迁居长安,这生平头一次出远门就偷偷摸摸出了玉门关,她心底里总免不了有些不自在。然而,此时此刻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纵马飞奔纵声大笑,耳听骏马嘶鸣羌笛呜咽,远望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她实在是爱煞了那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她不用谨小慎微字斟句酌,不用满腹算计满心警惕,不用在人家和她攀谈的时候怀疑人家的居心。
那颗在京城利益圈子中变得越来越狭窄多疑的心,如今也渐渐开阔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只有这样一个天大地大的地方,才会养成了裴愿这种性子,才会让他丝毫都不像一个世家子弟。
“小凌,你看,那就是野马群!”
裴愿兴奋地用马鞭指着远处那几十匹桀骜不驯的野马,脸上神采飞扬:“每年,草原上最彪悍的牧民都会费尽千辛万苦去捉这些野马,将其中最出色的骏马献给他们的首领。这些马多半不是为了骑乘,而是为了配种。西域之所以多出骏马,就是因为这里有数不尽的野马群,有最出色的牧民。你在这等着,我带人去捉一匹来!”
凌波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野马群,裴愿一面说,她便在一面打量,颇有些心不在焉。待到裴愿扬鞭带着罗琦和另一个壮实的汉子疾驰了上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候就是要阻止也来不及了。于是,她只得看向了今天非得要跟出来的阿史那伊娜。
“放心,愿儿身手矫健,他曾经在比武的时候一个人掀翻了我阿达麾下八个勇士,每年摄舍提暾部捕捉野马他都会参加,那往往是几百匹的野马群,这个不算什么!”说到这里,阿史那伊娜又笑了起来,“小凌,西域是勇士的天下,只要有刀和弓箭,勇士就永远不会惧怕任何危险。你放心,愿儿一定会为你捉到最矫健的骏马。”
尽管有阿史那伊娜这样信誓旦旦的承诺,但看到罗琦两人纵马将那野马群分散赶开,居中的裴愿则是瞅准了目标径直往一匹棕黑色野马追去,忽然掷出了套索,她还是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看到那匹狂暴的野马开始撒开蹄子飞奔,带着那套索绷得笔直时,她更是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而面对此情此景,她身下的初晴也在不安分的刨着蹄子,发出了低低的嘶鸣声。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满头大汗的三人方才带着猎物回来,脸上俱是焕发着兴奋的神采。而那匹野马尽管被套索紧紧勒住,却仍是极其不安份,时不时挪动脖子发出阵阵嘶鸣。面对献宝似的裴愿,凌波恨不得劈头盖脸训斥这家伙一顿,可是,四周却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和喝彩,她只好决定回去之后再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