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即便不是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或是武三思武崇训这样的顶级权贵,好歹也出来一个认识她的官员吧!
仿佛是印证了呼唤,走到春明大街和朱雀大街交叉口的时候,凌波终于看到了一个绝对认识她的人——但同时也是很可能指望不上的人。果然,前呼后拥的崔湜却只是斜眼睛看了她一眼便呼啸而去,仿佛完全没认出她一般。她心中自知对方巴不得她倒霉,接下来这一路索性也就不看了,只是狠狠攥紧了腰中的带钩。
指望不上别人就指望自己,她就不信今儿个会栽在李重俊手里!
而李重俊裹挟着凌波在朱雀大街上疾驰而过的时候,却有两拨人同时回头。其中一个中年官员模样的人仔仔细细端详着那群人的背影,忽然陷入了深思当中。另一旁的十几个军汉们则是三三两两低声议论了起来,为首的队正却皱起了眉头。
刚刚过去的那一行应当是太子李重俊,而那个被簇拥在当中的人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决不会放过我要的女人
尽管从卫王升为了皇太子,但李重俊那座宅第却只是在外头稍作修缮,内中也不过是新造了大堂,其他一应格局和当初搬进来的时候毫无差别。相比凌波曾经到过的那几座顶级豪宅,这里便显得寒酸了许多,甚至连仆役的素质也大大不如,一路上就有不少奴婢大胆地抬头看她,没有半点低眉顺眼的自觉。
过了前庭中庭,凌波就远远望见那座豪阔的大堂前,站着好些打扮华丽的女人,最前头的是一个花团锦簇一般的佳人,不由猜测那大约就是李重俊口中的陆良娣。
及至上得前去,她方才看清了那个女子。只见她身穿窄袖黄色短衫,下着石榴色曳地雕团长裙,裙子边缘隐约可见一对重台勾履。她的高髻上颤颤巍巍缀着一支花样繁复的攒珠金步摇,无数的珠玉金叶从尾部一直垂到耳畔,看着颇觉沉重。再加上她颈项上的金质璎珞项圈,手臂上的金跳脱和金镯子,还有耳上的金明珰手上的金指环……那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好似一尊金人似的。
在这些金银珠宝的衬托下,她那张涂满了铅粉的脸就显得苍白十分,配以红艳艳的嘴唇和瑟缩的表情,怎么看都感觉不到过生日的喜庆和快意,反而流露出一种惊惶和可怜来。
李重俊看着那个浑身金碧辉煌的人儿,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虽然已经是皇太子,却比不得安乐公主长宁公主长年累月赏赐不断,家底着实薄得可怜,平日里很少给妻妾添妆裹。今天陆良娣身上这些东西料想都是从库房中临时拿出来充门面的,可好好的东西戴在她头上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雍容华贵,反而衬出一种暴发户的气息,他怎能不恼?
他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一眼凌波,见她穿的是一件寻寻常常的藕色宝相花宽袍,下头随意穿着一条藕色曳地长裙,面上脂粉不施,却偏偏显得清新亮丽,心中顿时更气恼了。凭什么他堂堂皇太子,家里却全都是这种庸脂俗粉?
可怜陆良娣得人通报之后便急匆匆地打扮,头一回戴着这么多贵重首饰,分外希望李重俊能够多看自己几眼,谁料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这忽然带回来的少女,一时之间自是局促得惶惶难安。好容易觑着一个空子,她便低声下气地问道:“殿下,这就是永年县主么?”
李重俊不耐烦地瞪过去一眼,见陆良娣脸色煞白地低下头去,那股怒其不争的感觉登时更完全显露在了脸上。好半晌,他才敛去怒色,淡淡地吩咐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专门为你请来了永年县主这么一位贵客。还愣着干吗,还不上来见过?”
陆良娣原本就胆小怯懦,被李重俊目光一瞪更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才唯唯诺诺答应了一声,凌波看得心里直摇头。很快,陆良娣就怯怯地上来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场面话,倒是其他那些官眷们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逢迎个不停,她一概不露声色地应了。一番观察之下,她便发现这些官眷最高的不过是县君,大多都是乡君这一级的低级命妇,哪里还不知道李重俊所谓的生日是信口开河。
即便李重俊这个太子不过是尊泥菩萨,即使陆良娣只是良娣而不是太子妃,只是太子的姬妾之一,但如果真的放出风声去过生日,少说也有不少来奉承,哪里会是这么区区十几个人的寒酸冷清模样?看来,今日这生日宴端的是鸿门宴,她得存着十万分小心才行。
虽然只是假借陆良娣生日的名义,但筵席的准备仍然极其丰盛,仅仅肉食便有鹿骨羹、羊肉炙、蒸子鹅、青头鸭羹、鹿舌羊舌拼盘、鲈鱼炙等等十几种,再加上各色果子汤饼米面,案桌上也是摆得满满当当。只不过凌波心存警惕,各样东西都只是略略动一下筷子,对于劝酒则是能推则推,不能推的则是稍稍沾唇——她虽然酒量颇豪,但这酒里头若是搁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谁招架得住?
可怜今天的真正寿星翁陆良娣只是在敬酒的时候方才有人记起捎带上,筵席间李重俊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其他的官眷们谁不会看眼色,纷纷使出全身解数巴结凌波这位永年县主,变着法子敬酒劝饮。等到酒过三巡的时候,李重俊甚至干脆借着陆良娣不胜酒力,命人将其送回了住处,又传来了歌舞班子,场面竟是更热闹了起来,而心不在此的凌波已经是极其不耐烦。
这场闹剧究竟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李重俊原本打着灌醉凌波的主意,瞧见她此时双颊微红,却明显没多少酒意,心中不禁暗恨,思量片刻便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吩咐道:“来人,取十天前父皇母后赐我的那十坛春暴秋清来,待我与十七娘共饮!”
等到仆人们将十坛酒一一抬上来,他便亲自开了泥封甄了两大斗,命人捧着来到凌波跟前,似笑非笑地说:“人道是君有赐臣不敢辞,我不敢自恃储君强逼你十七娘。不过这春暴和秋清乃是宫中所制的御酒,十七娘总不会连御酒的面子也不给吧?”他说着便压低了声音,“喝完这一斗之后,你我之前的恩怨就两清了。”
凌波亲眼看他将酒坛中的酒倒入两个酒斗中,料想这酒中做手脚的可能性不高。然而,她生来谨慎,哪里肯因为李重俊一句话而轻易狂饮这么一大斗,当下就有些犹豫。恰在这时,她却不防李重俊那个脑袋陡然又凑近了些许,顿时本能地朝后一仰避开了些,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冷意。然而,当她听到李重俊的下一句话时,却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
“十七娘,我当初是有眼无珠错看了人,不曾领会你的好处。如今我虽然有良娣良媛姬妾成群,太子妃之位却仍空着,若是我向母后求恳,你说母后如此宠爱于你,可会将你下嫁我为太子妃?你若是执意不肯喝这斗酒,那我明日就去母后宫中跪求,料想她必定是乐见其成的。而即便是你伯父德静王,想必也会乐意看到武家人成为将来的皇后,你说是也不是?我李重俊铁了心要一个女人,并不是很难的事情,而且也绝对不会放过。”
大堂中一帮官眷看到这边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何人悄悄站起身往外走,其他人慌忙蹑手蹑脚地跟上,不一会儿,刚刚济济一堂的热闹地方竟是只剩下了当中依旧载歌载舞的歌舞伎。而在卫王第的外院,好容易派人送出消息的陈珞正忧心如焚急得团团转。
百无一用是书生,难道真要他这个武艺稀松的书生拿着三尺青峰去英雄救美?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官与兵的联合救援行动
朱雀大街乃是横贯长安南北的主干道,道路极其宽阔,中央的御道乃是供天子出行所用,百姓官员不得涉足,但就是两边的便道也足以让数马齐头并进,所以每日里虽有无数人往来,却几乎不曾有拥塞的现象。而这一天,两拨毫不相干的人停在这朱雀大街一旁,两边为首的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皱眉苦思,因而不少人只得绕道而行,心里都在暗自咒骂。
“头儿,这是朱雀大街,咱们还得回去当值,你就是想事情也换个地方吧!”
“别吵,刚刚那一拨过去的人当中似乎有熟人,让我好好想想!”
这边的一帮军汉都来自羽林军,为首的老彭最近春风得意,马上就要从队正直升旅帅,这会儿是刚刚从酒肆庆祝了一番回来。此时此刻,他绞尽脑汁回忆着刚刚看到的那张脸,几乎把所有认识的男人都拿出来对比了一遍,可愣是想不起来。就在他喝斥了属下满心不耐烦地时候,脑际忽然灵光一闪,窜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刚刚过去的那是永年县主!”他使劲一拍巴掌,心头豁然开朗,但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了,“可那外头的分明是皇太子和他的那些东宫属官,县主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而且好似……”
老彭脱口嚷嚷出永年县主这四个字,几个军士顿时恍然大悟。要说他们平时也从凌波那里零零碎碎拿到了不少好处,对这位从来都是笑眯眯不摆架子的金枝玉叶很有好感,所以纷纷都加入了琢磨的行列。老彭在说出“好似”这两个字后稍稍停顿了一下,却立刻有人忽然插口接了上来。
“我看县主那模样并不是十分情愿,不会是那位皇太子用强威逼她想要图谋不轨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朝中武三思一党和不少官员对皇太子不敬,这些羽林军将士耳濡目染,免不了也沾染了同样的习惯,此时竟有好几个人露出了赞同的神情,就连老彭这个掌总的也点了点头,一张脸倏地阴沉了下来。与此同时,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官员也是同样沉着脸,因为他刚刚清楚听到了这几个羽林军将士的嚷嚷。
由于之前某件案子的偏袒,窦从一虽不曾成功改判,但还是走通了太平公主的门头。而上官婉儿通过母亲收了好处,这拟旨的时候也不曾有半分为难,所以他日前成功擢升雍州刺史。他刚刚只是觉得那和李重俊同行的少年眼熟,听这群羽林军将士一说是永年县主,顿时想起了前几天使人去购置的那批楠木紫檀木。谁都知道这太子立得勉强,这武家人分明都瞧不起他,那位武十七娘怎么会和他走在一块?莫非真的有如这群鄙陋军汉所说,是李重俊裹挟的她?
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美妙的机会,慌忙撇下几个莫名其妙的随从,纵马上前来到老彭这几个羽林军将士面前,笑呵呵地颔首示意道:“我听见各位说,刚刚和皇太子一行一起路过的是永年县主,各位真的没认错?”
老彭虽然在宫门当值,但瞧着面前这官员模样的中年人有些面生,再加上人家忽然上来问这个,他便犹豫地拱手试探道:“我等是左羽林军卫士,敢问大人是……”
这时候,窦从一身后的随从跟了上来,其中一个伶俐的便插口道:“我家大人乃是新任雍州刺史。”
“原来是窦使君,恕我等不识尊颜有失礼数。我等当值宫门期间曾多次看到过永年县主,决计不会认错。”
老彭虽然不认得窦从一,但雍州刺史这样的大任命却记得清楚,连忙朝周围的几个属下打了个眼色,上前叉手行礼。虽说守宫门的羽林军素来人头熟,可官场上的事情毕竟没那么容易摸清楚,所以这时候他很有些吃不准窦从一问这话的意思,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是好。然而,不等他盘算出一个子丑寅卯来,窦从一忽然说出了一句让他大吃一惊的话。
“既然真是永年县主那就好办了。我刚刚路遇太平公主,她对我提过一句,说是有事情急着找永年县主,可巧这就遇上了。”窦从一看到一众羽林军卫士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心知自己这借口寻得再好不过,遂笑吟吟地说,“只不过今日我是微服出行,如此去见太子殿下恐怕遭人责难,各位都是羽林军勇士,可愿意随我走一趟?”
这无疑是两个巴掌拍在了一起。老彭刚刚还在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报个信,或是找个人去李重俊那里看看,此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没开口答应,他那些手下就爽快地拍胸脯答应了下来,于是他只得把满肚子疑惑搁在了心里,也笑呵呵地表示愿意为窦从一壮声势——反正他不过是跟着当个狗腿子,出面的事情自有这位新任雍州刺史包办,而且毕竟人家有太平公主的名头撑着呢!
但为了稳妥起见,老彭还是吩咐了一个手下前往平康坊报信,这才率领其他人跟在了窦从一后头。
昔日的卫王第如今已经改换上了皇太子第这光鲜亮丽的招牌,环第一圈少说也有数百名卫士,因此窦从一这一行刚进巷子就遭到了盘查。只不过,太平公主的名号,再加上新任雍州刺史的头衔,很快就让卫士们肃然起敬地让开了道路,进门之后立刻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然而,当听说是太平公主使人来找永年县主,他那表情顿时僵住了,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方才满脸堆笑辩解了起来。
“窦使君您是不是弄错了,这永年县主并不在这里啊!”
此话一出,不但窦从一面色一滞,他身后那几个羽林军也全都勃然色变。这要说窦从一还只是和凌波见过一面不怎么熟悉,可这些羽林军可是曾经抬头不见低头见,日日和凌波打照面的。即便她被人夹在当中看不清楚,他们又怎么会认错人?
此时,某个性子冲动的当即就想冲上去质问,却给老彭一把拽住了胳膊。在军中厮混了数十年,老彭这点眼力见识还是有的。此地乃是实际意义上的东宫,他们这种羽林军的微末小卒为人壮声势可以,其他的忙却什么都帮不上,还是看窦从一如何打擂台的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恰逢其会
自从张柬之等人一个个被赶出了朝廷中枢之后,员外官越来越多,这服紫穿绯的官员也越来越多。为此痛心疾首的人固然不少,但为此而欢呼雀跃的更是大有人在——当自己上头满满当当都是人,而且丝毫没有挪动位置的倾向时,凭空多出来无数空缺,谁敢说这不是好事?与此同时,得益的还有宫中内侍省的宦官,这其中超迁七品,获赐服绯的高力士就是其中之一。
他只是韦后一党的边缘人物——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灵巧善媚,而是因为无论韦后还是上官婉儿对宦官没有什么好感,一贯将其视之为可有可无的奴婢贱人。但即使如此,这也并不妨碍两人大手笔地广失恩惠,将宫中近千宦官都超迁七品。于是,高力士新迁宫闱丞,在那无数的红色身影中就显得毫不起眼。
而进了这么一小步,他最高兴的不是官阶升了俸禄涨了,而是因为自己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出宫禁。这一天,在内侍省点了个卯之后,他先是在后宫溜达了一大圈,确定今天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换上了一套衣服准备出宫。这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重要的人,然而,他经过长安殿后边一座偏殿时,脑后风声乍起,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力士,你如今可是春风得意,抖擞得紧啊!”
这声音一入耳,高力士顿时浑身一紧,遂小心翼翼地转过了身子。见背后赫然是一脸漠然的云娘,他连忙调整脸上表情,很是自然地露出了一个苦笑:“这整个宫里足足有一两千个七品官,我算什么春风得意?倒是听说前辈在上官婕妤那里很是清闲,不比我天天要去内侍省点卯听训,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马虎。”
“清闲?就凭我昔日侍奉则天大圣皇帝一场,上官婉儿也不敢派我什么重要差事,我能不清闲么?”见高力士低眉顺眼弯腰打躬,云娘又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往日连陛下都敢忤逆,如今又混得风生水起,别摆出这么一幅恭顺的模样给我看!我在这宫里呆了几十年,早就呆腻了,不想在这里养老,你主意多,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否则,我就把你当初两面三刀那些事情告诉上官婉儿!”
高力士惊得头皮发麻,可斜眼瞥见云娘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立刻醒悟到对方不过是虚言恐吓他取笑罢了。若是真的要撕破脸来硬的,凭借这一位的功夫,随便找个月黑风高夜悄悄离开皇宫,有几个人拦得住?可是,要说名正言顺,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不得恩旨决不可能放出,他一个小小的宦官,怎么把云娘弄出去?素来机灵多智的他苦苦思量老半天,终于有了一个主意。
“前辈可知道永年县主?”
“不就是那个十七娘么?武家那么多人,在陛下的面前都唯唯诺诺像小猫似的,倒是她有些胆量。不过,要是她那些聪明全都耗费在阿韦和上官婉儿身上,也未必一定有好下场。”
云娘晒然一笑,眉宇间露出了一丝傲色,但随即就恍然大悟,不由笑骂道:“我就知道你和武十七娘有些说不清的勾当,原来是想哄了我去她那儿!上官婉儿算是她的半师半友,这点小事确实会答应,毕竟这半年多来,她对我的提防已经少得多了。反正我只要寻个舒舒服服的养老地方就成了,那十七娘我还看得顺眼,就是她吧!”
这要是换成别人说这话,高力士绝对不会给好脸色,但此时却眉开眼笑。他虽然不能随便出宫,但宫中有的是宦官在外头采买或是干其他勾当,所以他的消息相当灵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不少。心想有了这么一位大高手去保驾护航,凌波不管干什么都会多一重保障,他只觉心情大畅,涎着脸恭维了云娘几句便准备开溜,谁知还没走就被叫住了。
“看你这样子是准备出宫?怎么,就打算去找那十七娘?”连找借口的机会都没留给高力士,云娘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说,“横竖今天上官婉儿去阿韦那里商量怎么处置张柬之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也没事,索性跟你走一趟算了!”
不是吧,今天自己要带这么一个煞星出宫?
走出右银台门的时候,高力士只觉背后时冷时热,那种别扭劲就别提了。这要是换成太宗高宗,哪怕是女皇在位的时候,出宫盘查得都无比严密,宫人根本就别想混出来,这下可好,这一位居然只是换了一套内侍的衣服,光明正大走出来了!心中叫苦的他在云娘的犀利目光注视下,极不情愿地朝平康坊的方向而去,谁知半道上忽然遇到了熟人。两边一打照面,他愣住了,对方也愣住了。
“朱颜?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怎么回事?”
“我家小姐……有人看到小姐被太子殿下裹挟回家了!”
这是什么话!高力士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再追问了一遍确定没听错,他登时火冒三丈。他虽然不是势利眼,但对于那个眼睛长在头顶凡事冲动任性的李重俊并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再听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无可容忍的事,他愈发觉得某人的脑袋是被门板给夹了。
这韦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没一个瞧得起李重俊,皇帝李显也不过是勉为其难才立了太子,这李重俊还真的以为这储位不可动摇了?
朱颜见高力士只顾着咬牙切齿,心急如焚之下也没功夫再解释什么,慌忙打马往大明宫的方向赶去。这节骨眼上,她去太平公主那边去扑了个空,如今除了去求韦后或是上官婉儿别无他法,只希望陈莞能够顺利找到相王。她在心底一遍遍把诸天神佛全都求了一个遍,暗自祈祷凌波能够平安无事。
她这一策马狂奔,高力士立刻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想到了某个最糟糕的可能。这李重俊还不曾册立太子正妃,倘若真的事情闹大,那么,凌波又正好不曾婚配,难保上头不会乱点鸳鸯谱。李重俊的太子朝不保夕,这太子妃又是好当的么?
咬咬牙把心一横,他便转头想要去求云娘。然而,这一转头他却发现了一个让他骇然的事实——这个节骨眼上,他唯一的凭恃竟然不见了!此时此刻,大惊失色的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反身上马朝朱颜追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比你更狠
凌波素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尽管这时候李重俊面露凶光咄咄逼人,尽管这时候旁人都溜了个干净,尽管这时候她已经微微有了酒意,尽管这时候那满满当当一斗酒已经摆在了自己面前,但她心中憋的那股气反而一下子都冲了出来。算上崔湜那一次,这已经是她短短一个月中遭遇的第二次逼婚了。什么时候她这个父母双亡的武家孤女居然变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着要争抢一回!
她劈手将那满满一斗酒泼在地上,傲然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直视李重俊的眼睛,面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太子殿下,你也太高看自个了。谁说太子就一定是异日的天子?我大唐立国以来,被废被杀甚至半途死得不明不白的太子还少么?还是要我一个个掰着手指头数给你听?”
李重俊闻言大怒,见那张脸满是嘲笑讥讽,他此时哪里还记得起对方的身份,挥起手来狠狠一个巴掌打了过去。然而,往日他对于姬妾来说百试百灵的一招,今天却是大失准头。他就只见凌波一偏头轻轻松松躲过,继而更是看到她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桌。震惊之下,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此时,他伸出去的手都忘了收回来,心里竟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素来接触到的女人不是低眉顺眼就是战战兢兢的小家碧玉,要么就是温婉雍容的大家闺秀,何尝看到过这样彪悍的?
带着几分酒意,带着几分鱼死网破的决心,凌波也不顾四周杯盘狼藉,连连冷笑了几声:“太子殿下好大的煞气,好重的威风!要是真有本事,何必对我这个弱女子玩这么一套,为何不在皇后和安乐公主面前也抖露一下你这个太子的威风煞气!我早就说过,我对嫁给皇家人没兴趣!你如今不嫌寒碜,我却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