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算她此刻跳出这个名利场,李重俊也未必会放过当日之辱,她又何必要设法取悦这位明显不知死活的太子爷?
“什么破玩意也想呈递给父皇母后!”
看到安乐公主冷笑一声就想撕掉手中那几张纸,凌波心中一动,连忙上前阻止道:“说不定他就是想让公主把这些给撕了。不管是什么先看上一眼,万一真的是要紧东西,这撕掉了岂不是遂了他的心意?”
安乐公主虽说刚愎,可一听凌波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就着外殿的灯火看起了手中的第一张纸。起初她还漫不经心,但几行看下来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到最后连拿着那纸的手都在颤抖。忽然,她一把将这几张纸揉成一团狠狠丢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说:“该死的贱奴,居然送这种东西进来,存心要气死父皇母后不成!”言罢她竟是顾不上凌波,转身一阵风似的冲进殿内。
凌波心知不对,赶紧弯下腰捡起那一团纸,展开来匆匆一瞥,她立时呆若木鸡。这上头写的不是别的,竟然是说韦后以国后之尊和武三思私通,不守妇德难以母仪天下,恳请天子详查之后予以废黜,并灭武氏满门以谢天下。那朱红色的字迹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她竟是生出了一种异常心悸的感觉。
这朝中敢说话的人贬的贬杀的杀,这当口还有谁这么大胆,难道真的嫌之前王同皎案砍的脑袋还不够多!莫非是张柬之他们五人的最后一搏?
一想到会有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她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收缩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无边无际的血光。好容易回过神,见安乐公主仍然不见人影,沉吟片刻她便回身往里头走,路过李显和韦后所在的西配殿,她原想求见,但一看到面无表情的柴淑贤从里头出来,她就改变了主意,上前叫了一声柴尚宫。
“原来是永年县主。”柴淑贤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眼凌波,微微躬身算是行礼,随即便问道,“永年县主不是应该在后头水榭么,怎么跑到前头来了?”
“这县主不过是皇后看着我可怜方才赐的,可不敢让柴尚宫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凌波深知柴淑贤这样的红人,她不管用什么都没法收买,因此乐得摆出低姿态,“算起来柴尚宫也是我的长辈,以后不如叫我十七娘便好。其实,实在是刚刚皇太子殿下匆匆前来,和安乐公主一言不合,丢下这个就走了。公主看了之后气得半死,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所以我就想拿给柴尚宫看看。”
柴淑贤面色稍霁,接过凌波手中那皱巴巴的几张纸,随意展开一张瞥了一眼。一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随即竟是难以抑制地惊呼了一声,但只是顷刻之间就平复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凌波一言,她便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事关重大,好在十七娘你没耽误工夫。只不过,我不管你看了还是没看,此事都不可对旁人提起半个字。”
想当初谯王李重福怒闯仙居殿招来韦后怒喝那一次,她还曾经看到武三思光溜溜的身子出了上官婉儿寝殿,这会儿区区几张纸算什么?凌波心中暗笑柴淑贤在自己面前卖弄老资格的威风,却仍是心领神会地应道:“柴尚宫放心,我自会守口如瓶。”
柴淑贤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这才转身又进了西配殿。此时,凌波也没在原地多停留,脚底抹油往水榭的方向赶去。到了那边,却只见长宁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安乐公主也不见人影,只有上官婉儿在那里指使宫人收拾残局。她原本就想和上官婉儿单独说话,觑着这个机会自是大喜,连忙借故把人拉到一边,将刚刚拿到那几张奇怪榜文的事情说了。
“这帮人真是找死!”
不出凌波所料,上官婉儿听了之后果然冷笑连连,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匆匆走了,想是要去和韦后参详对策。站在原地,凌波蹙着眉头又思量了一会,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大胆,却有那么几分可能性的念头。
这不会是武三思胆大包天自己干的,然后又嫁祸给别人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突然变聪明的裴愿
对于任何一个中宫皇后来说,废后两个字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触动她们那根敏感神经。而对于文武百官来说,废后两个字往往也会带来一场难以名状的腥风血雨。大唐立国近百年,在高宗年间闹过两次废后。成功的那一次让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昔日功臣全部死绝,失败的那一次则是把上官家族连根拔起。可以说,那后头的皑皑白骨足以让所有人为之胆寒。
当今天子李显登基之后,已经因为一场子虚乌有的废后事件杀了十几个人,现如今居然有愈演愈烈的势头,这怎能不让人为之心惊?朝堂上李显劈手丢出那榜文,气得直打颤,可下头官员当中,两股打颤冷汗直流的又何止一两个人?一想到上次观刑时那血淋淋的场面,甚至有胆小的官员连上下牙关都在打架,仿佛稍有惊吓就会一头栽倒下去。
散朝之后,有识之士第一时间想起了元老重臣魏元忠,岂料这一位忽然卧病不起今天根本没来,一群忧心时局的官员顿时没了方向——去找相王吧,那一位素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老好人,对于这种麻烦事决计不会表示意见。在数来数去不得要领之后,终于有人灵光一闪去寻太平公主。于是,这个月色尚好的夜晚,正对承天门街朱雀门的兴道坊太平公主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热闹的并不仅仅是这么一个地方,武三思的临时寓所亦是同样光景。除了郑愔崔湜这一对左膀右臂,闻讯蜂拥而来了的还有宗楚客、纪处讷、宋之问宋之逊兄弟、周利用、姚绍之……林林总总济济一堂,个个慷慨激昂各抒己见,言下之意只有一个。
此事必定是张柬之敬晖等五人借助余党声势可为,罪不可恕,当诛三族!
除了武崇训这个亲生儿子之外,武家其他人都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武三思家里去,一个赛一个的老实本分。昨儿个率先得到消息的凌波整整一天都大门紧闭不见外客,然而此时此刻这理该宵禁的时分,她却没呆在家里,而是正在兴庆坊某座宅子之中的书房内,面色阴晴不定地听着那个站着的人说话。
“这固然是一劳永逸的绝户计,但这种事情却是往皇后脸上打耳光的事。即便因此而尽诛张柬之五人,皇后心头怒火也断难消除!她兴许暂时看不出此事的始末,但十天半个月,乃至于半年一年,她又怎么会想不出来?武三思确实狡猾聪明,但这一次却是聪明过了头。他的权势都是靠着皇后得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不过是皇后的走狗。若是皇后开始提防他,甚至是刻意排挤他,武家就完了!”
“咳!”
李隆基说得兴起时,忽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这才看到凌波脸色不豫地瞪他。想到这边就坐着一个如假包换的武家人,而且在旁人看来就是走狗,他情知说错了话,却仍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十七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说话不可能字字句句斟酌,这不是打个比方么?”
诺大的书房中除了李隆基和凌波,就只有裴伷先和裴愿。前者原本打算这几日离开长安前往绛州老家进行联络安排,只没料到临行前会遇到这么一件惊天大案,也就暂时推迟了行程。而裴愿之所以坐在这里,却是因为他和在场的三个人都有关系。他是李隆基的拜把子兄弟,是裴伷先的儿子,又是凌波的……以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相好算不上,朋友又太生疏,总之勉强可以说是一对。
凌波冷冷瞪了李隆基一眼,回头又对裴伷先和裴愿父子点了点头:“如今长安城中盛传一句顺口溜,要当官,求安乐,看长宁,攀太平,拜三思。和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长宁公主相比,我那位伯父门下官员最多权力最大,人丁稀落的韦家就是拍马也比不上。皇后本来就是重权力的人,嘴里不说,心中只怕早就在掂量了。今天再上演这么一出,心中那芥蒂自然会更大。可怜张柬之等人赫赫拥立大功,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场空。”
“不论此事发展如何,料想都不会和相王与郡王有涉。值此之际,我以为还是隔岸观火静观其变最好。经过小王驸马之事,朝中纵使有人为张相公他们说情,料想也都是微不足道的人。如今这万马齐喑的场面,还真是让人痛心失望。”
裴伷先说出了李隆基和凌波都想说的话,当下两人同时点了点头,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裴愿。见其皱着眉头,李隆基习以为常微微一笑,凌波却生出了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憨厚朴实固然是好品质,可你小子也该是时候开开窍了!
就在这时候,裴愿忽然很是石破天惊地问了一句:“若是皇后已经看破了这件事,那么,她一定会把武三思当成弃子,到了那个时候,小凌还有那位上官婕妤该怎么办?而且,按照李三哥和小凌的说法,武三思羽翼已丰,而且是安乐公主的公公,不是像王同皎那样好对付的,也不是像张柬之那五位相公那样逐渐被削减了权力。若是皇后要动手,该怎么动手?”
这一连串问题一个个丢出来,不但凌波瞠目结舌,就连李隆基也露出了异色。至于知道自己儿子那一点底细的裴伷先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着裴愿,几乎以为这会儿坐在这里的人是别人假扮的。
这是那个不懂人情世故,只会一个劲勇往直前的愣小子么?
良久,李隆基才抚掌笑道:“好,好!裴兄弟能够把我们不曾看到想到的事情说得如此通透,这心思缜密之处竟然是更胜伯父!”他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地瞥了凌波一眼,语带双关地说,“以后十七娘也不必时时刻刻替你担心了,你有这般资质,又有这般武艺,在长安城必能大放异彩光耀裴氏族门。”
裴愿曾经多次被人家称赞武艺高强,可听到人称赞他心思缜密却还是第一回,免不了有些受宠若惊。正要寻几句往日听别人说过的谦逊话来充充场面,他冷不丁却瞧见凌波拿眼睛瞪他,这下子顿时把前头的打算给忘了。
小凌不是一直希望他学聪明一点么?这是他想了一白天好容易想到的,怎么说出来她又仿佛不高兴了?
他怎么会想到,女人素来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男人愚钝的时候她希望他聪明,可男人一旦聪明的时候,她却开始思念他的愚钝。聪慧灵巧如凌波,亦是难以跳出这个怪圈。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夜无眠,狭路相逢
临淄郡王第书房的灯光整整亮了一晚上,这一晚上独守空房的姬妾暂且不提,王妃王宁也是一宿未眠。大清早起床之后,听说书房仍然大门紧闭,那三个“客人”都没有出来,她不免疑惑了起来。昨天瞧见那十七娘和丈夫口口声声称为裴兄弟的那个年轻少年眉来眼去,她总算是消解了心中最大的疙瘩,间中只是隐约有些羡慕和嫉妒。
同样是女人,那十七娘却能够参与大事,她却只能恪守妇德困居内宅,纵使是王妃又怎么样?
于是,带着种种难明的情绪,她便吩咐厨下准备了点心浆水,让两个侍女捧了,亲自带着送去了大书房。她叩门之后好一会儿,大门方才吱呀一声开了,里头探出来的赫然是一张秀丽的面庞。只不过,那两颗眼珠却是布满了血丝,表情中也写满了憔悴,料想是一宿没睡熬夜的结果。四目对视之下,她只是微微怔了怔便笑道:“十七娘,这一整夜着实辛苦你了。”
凌波昨儿个晚上被折腾了整整一夜,中间吃了好几顿夜宵,茶水更是喝下去无数,此时肚子还是鼓鼓囊囊的。瞧见王宁后头两个侍女端着的各色吃食,她只一看就觉得饱了,偏偏这还是好意,她只得干笑了两声侧身让开:“三哥真是好福气,这一大早三嫂就起来忙碌这些,光是这体贴别家主妇就谁都比不上。”
她一面说一面不无促狭地朝里头嚷嚷了一声:“三哥,你的贤内助给大伙儿送吃的来了!”
一夜没睡,李隆基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揉着眉心站起身,看见满脸关切的妻子跨过门槛进来,他便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后头那两个侍女将条盘搁在旁边的小几上。一转头瞥见裴伷先满脸倦色,裴愿也在打呵欠,他沉吟片刻便吩咐道:“大家昨天晚上忙活了一夜,该忙的都忙完了,不如填饱了肚子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既然主人都这么吩咐了,裴愿立刻点点头取了两块粟米糕往嘴里塞,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决计无法想象他这一晚上已经至少吃了三顿夜宵,喝了四五壶的浓茶。当下凌波忍不住捂住眼睛,恨不得上前拍上一巴掌叫这小子吃慢些,而裴伷先那张脸则是黑得犹如黑炭似的——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受他那个牧族妻子的影响,看看这小子现在的模样,哪里像是世家子弟?
没等裴愿有再丢脸的机会,裴伷先就把人给拖走了,而凌波当然不会杵在这里看人家夫妻俩甜言蜜语,笑吟吟地喝了一碗黑米粥就起身告辞。谁知她刚刚走到门口,身后就追出来一个声音。
“十七娘,如今闹出这件事,皇后对武家人势必生出提防,千万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凌波本想嘲讽李隆基婆婆妈妈,但回头看见他货真价实满脸关切,倒不好拂却人家的好意,点点头便径直去了。等到大门关上,王宁瞥见丈夫仍在出神,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略一沉吟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十七娘聪慧灵巧,人又爽利,却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偏偏瞧上了那位憨厚朴实的裴公子。不过看他们俩的样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阴差阳错因缘巧合而已,这世上原本就不乏这种际遇,只不过碰上的人正好是裴愿。”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感慨了这么一句,下一刻便陡然警醒了过来。扫了一眼那两个侍女以及凌乱的碗筷条盘,他便拉过了王宁,郑重其事地吩咐道:“裴兄弟以后都会住在这里,他父亲大约这几日就会离开,你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议论他们父子的事。十七娘以后少不得会有登门的时候,她虽然作男子打扮,保不准有心细的人认出来,你须得多多留心。如今父王和我都处境尴尬,若没有她……”
他这话还没说完,王宁便忽然开口打断了:“三郎,你之前都已经说清楚了,我知道十七娘这个武家人如今对你很重要。这些事情你就是不吩咐,我也一定会料理妥当。这家务事上头,我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就连十七娘也说我是贤内助,怎么三郎你反倒不信我?”
见妻子双颊晕红面带娇嗔,李隆基不由得一怔,随即便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喃喃自语念了一声:“没错,你是我的贤内助……”
凌波不是神算子,自然不知道自己走后,留下的话题居然让人家的书房中上演了温情旖旎的一幕。偷偷摸摸溜出兴庆坊地块上了春明大街,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一亩三分地号称五王宅,住的全都是相王李旦家的那几个儿子,要是让别人看到她这个节骨眼上从那边出来,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以后她一定得少去那个是非之地,免得将来被人抓住把柄还不知道。
昨晚上她一宿没睡,而且都是在和那三个人神情紧张亢奋地商量什么子虚乌有的兵变问题,什么如果韦后要除掉武三思,该调用多少羽林军,什么如果武三思要再进一步,需要在宫中安排什么样的内应……总而言之在昨天晚上,话题根本就离开这场榜文风波十万八千里,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起来的,甚至裴伷先这种老成的中年人也兴致勃勃,裴愿也指手画脚说了不少。
难道因为男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带兵造反的冲动?咳,别提那三人的亢奋,她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她记得自己似乎还拿着木炭条在白绢上画起了大明宫的地图,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人影响而疯魔了。
这满身倦意再加上走路心不在焉,因此她几乎是在身下这匹训练有素的坐骑初晴自动停下的时候才恍然惊觉。抬头一看,她顿时愣住了。有道是冤家路窄,眼下带着十几个人正拦在去路上的,赫然是皇太子李重俊。在他身后那些衣着鲜亮的官属中,她甚至还能看到陈珞那强忍关切和担心的眼神。
“十七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强邀
春风得意马蹄疾,新鲜出炉的皇太子李重俊并没有体会到这种飘飘然的感觉。恰恰相反,他体会到更多的是冷落和漠然。他是皇太子,是这个大唐江山未来的接班人,是名正言顺的东宫之主。然而,除了少数垂垂老矣,或是真正忠心于社稷江山的臣子,他并没有什么坚实有力的靠山,甚至连安乐公主也可以当面辱他。尽管他的东宫官属已经齐备,但这样一群人却得窝在小小的卫王府中,而那本该属于他的东宫大门却紧紧关闭着。
此时此刻,高踞马上的他带着居高临下的得意笑容,心中却有一种嫉妒得快要发狂的感觉。
他和凌波已经有过好几次会面了,当初固然觉得她容貌秀丽妩媚,却也没多少真正的看重,哪怕那一次遭到异常凌厉的反讽,他也不过认为这是一个寻寻常常的骄纵千金罢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他不曾放在眼里的武氏孤女,现如今却偏偏左右逢源,就连平素不拿正眼看他的韦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却个个拿她当成珍宝似的。
他刚刚喝了不少酒,此时被那冷风一吹,脑袋便更有些发晕。歪头斜睨着面前这位男装佳人,见她眉目宛然,笑容中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轻蔑,他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际。
他尽管不是个手握实权的皇太子,但毕竟是东宫之主,达官显贵兴许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地方上的县令却都有趋炎附势的习惯,纷纷将家里的女儿或是侄女甚至是搜罗到的美人送进了他的后宅。那些美人或妩媚妖娆,或清纯可人,或艳丽魅惑,却个个都是对他百依百顺从未敢有半点违逆,可她居然敢用那种目光看他!
想到这里,李重俊策马上前几步,那马首几乎就紧贴着凌波的坐骑。见她本能地皱眉,他方才微微笑道:“十七娘,今日乃是我那陆良娣的生日,你可否卖我一个面子?我知道你这个永年县主如今炙手可热,这么着,只要你答应,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凌波原本就对李重俊恶感深重,此时见他反手翻了翻巴掌,低低地道了一声五百贯,她顿时心头火起。她固然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从不收礼的好人,但还不至于到见钱眼开的地步,李重俊怎么会以为区区五十万钱就能收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正要拒绝,谁知道李重俊忽然又凑上前一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当初十七娘你曾经遭人刺杀,旁人都说是张柬之敬晖等人阴令刺客所为,据我所知却未必吧?这么大的事情,十七娘你笑纳了德静王几座宅子并一大笔钱之后都能一笔勾销,我当初不过是嘴上得罪了你几句,你何必耿耿于怀?我虽说不受皇后待见,可仍然是祭告了太庙宣示天下的皇太子,若是十七娘你要求富贵……啧啧,似乎也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么?”
凌波心下一惊,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这素来刚愎冲动的李重俊什么时候变聪明了,什么时候会用这种威胁了?此时,她忽地发现,李重俊的那些官属随从已经不动声色地围拢了上来,恰恰将她拥在了当中。须知昨天为了避人耳目,她没有带一个随从出来,今天也没有让李隆基家里的护卫跟随,现如今她孤单单一个,对方却是人多势众,难不成真的准备用强?
“太子殿下究竟想要怎么样?”
“我只是想请十七娘你当一趟座上嘉宾,替我充充门面,顺便了却当初那桩恩怨。十七娘你那么聪明,总不成一定想要结下我这个敌人,将来不死不休吧?”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凌波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见那边陈珞悄悄摇摇头做了个手势,再瞥见春明大街上行走的人都悄悄避开或是绕道,这条往日达官贵人最多的道路上居然看不到半个能帮得上忙得救星,她情知这时候当街高呼也未必有用,反而会成为别人的笑柄。一瞬间,她天性中好强的那一面陡然间占据了上风,因此立刻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太子殿下亲自相邀,我只能受宠若惊,哪里敢驳您的面子?”
“能请到十七娘,我这个太子也是面上有光,那便请吧!”
李重俊朝左右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将凌波簇拥在了当中,又朝身后一个心腹打了个眼色。看到那个年轻官员悄悄退出队列,打马疾速往来路奔了回去,他这才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那个陆良娣不过是一个县令的女儿,他除了记得她的懦弱,其他都没了印象,往日也并不宠她。可是,他既然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料想那些人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她也绝不敢说不是。
见那些随从官属形似监视,凌波怎会不知道所谓的生日多半别有文章,一路上虽装成漫不经心目不斜视的模样,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周围情形,筹划着脱身之计。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往日四处都会窜出来的搅局者这一天仿佛都死绝了,别说官员,那春明大街冷清得就仿佛是郊外一般,连行人都看不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