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叩见王后娘娘!”赵盐面无表情地跪下行礼,“小人奉陛下旨意,和使尊殿下一同前来,有要事询问王后娘娘,还请摒退其他闲杂人等!”
“你们全都退下!”虞姬瞬间冷静了下来,神情自若地吩咐了一声,这才款款地站了起来,“想不到今日竟惊动了殿下,本宫真是意外得紧,不知陛下究竟有什么大事不能亲自前来,反而要劳动他人传达旨意?”
练钧如仔细打量着这位中州王后,再联想到老金说过的隐情,心中暗叹不已。虞姬能够得封王后,不仅是因为无人不知她当初的得宠,而且是因为华王姜离的一点私心,结果却差点葬送了自己唯一的骨肉。女人的偏执真是可怕,他的心中忽然转过了一个念头。
赵盐见内殿之中再无外人,神情一凛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退至练钧如身旁。“王后娘娘,今日之事尽由殿下主持,小人只是奉命随侍。”他悄悄看了练钧如一眼,随即垂首侍立,摆出了一副沉默的样子。
“王后,此事本应陛下亲自前来,无奈他大病初愈,我只能越俎代庖了。”虽然这件事情早已证据确凿,但练钧如还是觉得万般无奈,“十年前,陛下侧妃赵姬曾经产下一子,结果王后遣人瞒下此事,又将赵姬母子及其贴身奴仆等人逐出宫外,更派人追杀,此事可是属实?”
虞姬只感脑际轰然巨响,尽管上一次姜离兴师问罪时,她就知道这件事再也难以隐瞒,可万万没想到,此刻会从练钧如口中如此咄咄逼人地说出来。一瞬间,久违的骄傲尊荣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她不想否认,一个低贱的嫔妾,她这个王后为何不能任意处置?
“殿下,本宫身为王后,掌控后宫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是一个低微的侧妃而已,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未免太过了吧?”她轻蔑地冷笑了几声,眸子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赵姬当年入宫前曾经婚配过,陪侍陛下不过两月,腹中胎儿能说清楚是谁的?本宫一念之仁放他离去,后来怕败坏王族声名才秘密遣人截杀,这有什么错?陛下口口声声护着那个贱人,何曾考虑过大局?”
练钧如起先还存着一分同情,听虞姬如此强词夺理,顿时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脸上淡然的神情立刻消失了。“王后母仪天下,管理后宫嫔妾本无可厚非,但你当初未曾禀告陛下就擅自处置怀孕嫔妃,早已犯了宫规国法。论理你是国母,嫔妾有子你应当悉心照料,岂有先逐出宫再派人截杀的道理?即便真像你说的那样,陛下也自有公论,你没有奏报便是怀了私心,和擅处私刑有什么两样?”他愈说愈觉得恼怒,就连身后的赵盐也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你竟敢责备本宫!”虞姬怒火愈盛,凤目中精芒乍现,“本宫敬你方才尊称你一声殿下,你居然真的摆起了架子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贱民,一朝时来运转方才得以登上庙堂,有什么权力来置疑本宫?就算本宫滥杀无辜那又怎样,一个下贱的女人生出的下贱儿子而已,又怎么可以和本宫相提并论?……”
“够了!”练钧如被她左一个贱民,又一个下贱说得雷霆大怒,竟情不自禁地动了杀机,“怪不得陛下说你不可理喻,看来事实果真如此!今日若非我奉了陛下旨意,恐怕就只能任凭你放肆责难了!”他回头朝赵盐使了个眼色,这才倨傲地昂起了头,“你不是说让我掂量掂量身份么,你的身份尊荣皆是陛下的恩赐,又有什么可以自矜的?多行不义必自毙,陛下早有废后鸩杀之心,本来我还想网开一面,看来着实不必了。赵盐!”
“小人在!”赵盐趋前一步躬身应道,低垂于下的脸上尽是欣喜之色,对于王后虞姬的喜怒无常,他早已受够了。
“你还不宣读陛下旨意?”
赵盐刚拿出那一卷圣旨,就被虞姬劈手夺了去,三两下撕了个粉碎。盛怒下的虞姬冷冷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我倒要看看,谁人敢处置我!”
“疯了,疯了!”练钧如狠狠瞪了赵盐一眼,“还不去唤门外甲士进来看着!”
赵盐万万没有想到虞姬竟会如此疯狂,愣了片刻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是日,交泰殿中一片混乱,华王姜离以善妒、不贤、私虐嫔妃、杀害王嗣为名,废王后虞姬。次日朝会,姜离诏告天下废后,囚虞姬于冷宫,三日后鸩杀,群臣诸侯皆惊。

第十四章 退兵

对于式微的中州王权来说,废后本是一件小事,然而,在三国军队屯扎中州边境时,这却成了了不得的大事。炎侯阳烈尽管和废后虞姬没有任何联系,但他第一个上书朝廷,历数了废黜王后的弊害,并在虞姬遭到鸩杀之后雷霆大怒,率兵紧逼百里。
对于炎国的举动,伍形易表现出了极其强硬的态度,大大迥异于先前对商国和周国大军的克制态度。中州华离王九月一日,伍形易再现于朝会之上,进言亲自领兵回应炎国进犯,群臣哗然,华王姜离却出其不意地应允了下来。次日,伍形易带使令天绝地煞远赴边城,使尊练钧如坐镇中州,维持戒严令不变,并在全城之内搜索可疑分子。
练钧如独自一人立在钦尊殿中,心情却再也不如当日那般彷徨,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刻仍然只算得上是一个傀儡而已。突然,他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
“小懿,怎么,还在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忧心?”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情绪复杂的孔懿。
“伍大哥突然领兵在外,是不是心中有所芥蒂,想要借机发作?”孔懿几步转到练钧如跟前,死死盯着情郎的眼睛,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惶然,“我知道他的脾气,这一次勉强妥协绝不会甘心,他若是突然在边境……”
“小懿,你太小看你的伍大哥了!”练钧如一把抓起孔懿的手,拉着她走向殿外,指着天上的旭日说道,“我虽然对伍形易没有好感,但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腕心计。若是我这一次没有足够的后援和石敬这样的内应,贸然跑回华都就只有一个死字而已。你放心,如今内患未除,伍形易不会轻易和我翻脸,恰恰相反,他还要靠我来压制陛下的怒火。不过,一旦把姜偃真正扶上储君之位,也许,我和他就不得不彻底决裂,不过那也是说不准的事。”
孔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最终却微微点了点头。她周旋于权贵之中多年,自然知道殊死拼杀的结果必定会以一方完全败亡而结束,没有半点其他余地,她的伍大哥不是也想着置她的爱人于死地么?
“中州王军实力虽然在这些年提高了许多,但毕竟难以比拟炎国军队独步天下的威势。伍大哥这一次在朝堂之上大发豪言,会不会弄巧成拙?”尽管一向信任伍形易的本事,但事出危急,孔懿还是忍不住问道,“炎侯亲自引兵,若是出了纰漏,那就真的无法弥补了。”
“你放心,这一点我也曾经考虑过,如今仔细想想,答案只可能是一个。”练钧如伸手环住孔懿的纤腰,自信满满地答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伍形易应该已差人送阳无忌归国,他会想方设法让炎侯兵败,甚或是让他回不了绯都,如此一来,炎军必退。”
“那你……”孔懿闻言心中一跳,勉力挣脱了练钧如的手,愕然瞪着他的眼睛,“你可是准备趁机清洗朝堂?”
“说不上‘清洗’二字,你未免高看我的能耐了。”练钧如苦笑不已,这才真正醒觉到孔懿夹杂在当中的为难,“你那伍大哥乃是非常之辈,即便离去,华都之中也不知留着多少心腹眼线,我若是愚蠢到趁这个机会妄动干戈,只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局。这一局,他赢不了,我也同样占不到上风。算了,不说这些,小懿,许凡彬和明萱还是形同陌路么?”
孔懿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和黯然,“师门之间有解不开的芥蒂,再者他们都是嫡传而非外门弟子,自然脱不了这些纠葛,有情人难成眷属,世间可悲者莫过于此。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紧紧地倚靠在了爱郎怀中,好半晌才低声呢喃道,“若是世间没有门户之见,没有权斗纷争,那该有多好!”
“小懿,若是真的没有那纷争,你我还可能相遇么?”练钧如很想一语驳斥过去,最终却忍住了。他深深地明白,尽管孔懿一向疾恶如仇清冷自持,却仍旧谨守着心中的一片净土。“会有那么一天的,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够忘记一切苦痛……”
伍形易亲临边城资明,顿时让原本军心不稳的王军士气大振,消息传到炎国军营时,炎侯阳烈却陷入了不安之中。他在得知商国信昌君汤舜允和周国长新君樊威慊的举动之后,权衡再三采取了这一次行动,原以为一定能取得先机,谁料中州局势突发剧变,而那两位先出兵的却同时按兵不动,似乎达成了默契,仅仅这一点就令他分外心悸。
“难不成我真的忽视了一些细节?”帅帐之中,阳烈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暴躁之色尽显,就连平日不离身侧的内侍护卫也都被他远远驱散了。“虽然远离朝中,但绯都内有夫人镇压大局,外有白石和虎钺,他们尽管不和,但都是忠心耿耿,不会有什么纰漏。奇怪,长新君樊威慊和信昌君汤舜允都是国中逆臣,他们抛开本国大局而突然对中州表示出这样的兴趣,究竟是……”
他刚刚感到脑中灵光乍现,帐外便传来了一个宏亮的声音:“启禀主上,绯都急报!”
“进来!”阳烈心中一凛,厉声喝道,脸上却现出一丝杀机。这种时候突然有急报传来,正应了他心中疑惧,到底是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
一看到匆忙钻进帅帐的那个信使,阳烈的心顿时朝无底深渊坠去,若是寻常小事,妻子庄姬又怎会遣来这个心腹内侍?
“宋丙,夫人遣你来有何要事?”他竭力压住心中的不安,神情自若地询问道。
宋丙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双手呈递上了庄姬书信。“主上明鉴,夫人因主上离开绯都日久,心中思念,再加上炎姬殿下最近凤体欠安,所以才差小人前来送上家书,其他别无要事。”这句话一出,因绯都急报而匆匆赶来的几个将领顿时松了一口大气,毕竟,后方不安乃是行军大忌。不少人还在心里嘀咕庄姬的小题大做,不过,念及自家主上一向独宠庄姬,谁也不敢多言。
阳烈先觉心中一松,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待到展开信笺后却是如遭雷击。若非城府深沉,他几乎当场色变。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为何刚才宋丙竟丝毫不露口风,若是让军中得知这种不利消息,怕是他们再难以面对伍形易组织的凌厉攻势。
他强自带着微笑折叠好信笺,郑重其事地揣进怀中,这才摇了摇头:“夫人深情,寡人怎敢却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宋丙,沉声吩咐道,“宋丙,你回禀夫人,就说寡人知道她的担忧,让她不必太过操劳,国中大事让白石他们忙碌即可。一旦中州之事解决,寡人一定尽快班师回朝!”
“小人遵令!”宋丙心领神会地叩头应承,旋即起身离去。
“来人,传寡人谕旨,布阵资明城下,定要激伍形易出战!”
炎国军力天下无双,尽管中州将士早就听说过这一点,但真正在战场上见识到那赫赫军威,却令所有人都觉得惊惧不已。城楼之上,伍形易亲自带着主将俯瞰着下方军阵,眉头已是紧紧锁在一起,不仅担忧对方表现出的雄壮气势,而且更加忧虑中州兵士的畏战情绪。
中州将士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炎国军士,斧钺刀剑,杀气腾腾,震耳欲聋的喝声划破了天际。旗帜招展则阵势大变,灵活的进击亦或迅捷的后退,无不展现出训练有素的精干,看得城楼上众人目弛神摇。
旌旗飘扬之处,炎侯阳烈正阴沉着脸站在那里。费尽周折来到这里,他不止想要展示军威,想要谋夺的东西还有很多,怎能让国中的那一点变故乱了心绪?然而,他没有漏掉那个安然挺立于城楼上的人影,那个掌控了中州兵权,甚或能够动摇朝堂的人物。
伍形易一声清啸,随即大喝道:“中州伍形易在此,请见炎侯!”那声音奇迹般地压过了数万炎军发出的吼声怒喝,一丝不漏地传进了阳烈耳中。
“伍大人有何指教?”阳烈并不想挥军强攻资明,因此思忖片刻便出现在军阵之前,却始终处于利箭范围之外。
伍形易笑容可掬地在城上拱了拱手,“想不到和炎侯重会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绯都之变炎侯不管,反倒偏要插手我中州事宜,难道就不怕后院起火殃及无辜么?”他根本不给阳烈反应的空间,长长叹息了一声,“炎侯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只是英雄无后总令人惋惜,月前我应人之请,向陛下求得恩旨,释放了无忌公子归国,不知炎侯可曾来得及与无忌公子会面?”

第十五章 使节

伍形易领兵在外,中州朝臣无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荣旷等三家世族。华王姜离尽管病情稍解,但身体毕竟虚弱,因此除了必要的军国大事需要知会一声之外,其余诸事便由太宰石敬和练钧如一同决断。为了对抗伍形易这一大敌,权臣代表的各大世家以及从寒门士子崛起的一众臣子,紧紧团结在了一起。
石敬的府邸早已成了三公六卿五官等人集会的场所,就连练钧如也会不时驾临,这样一来,石府门前自然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些扈从的仆役护卫往往挤满了大半条街道,寻常庶民只得绕道而行。这一天,归来的兴平君姜如也住进了这座府邸。
凭着姜离授予的玉玺,练钧如连着发了好几道圣谕,其中一道便是借天子病势为名,召回兴平君姜如。有了孟尝君斗御殊在其中的多方转圜,此事并未露出多大破绽,仅仅在圣谕发出六日后,包括香洛仪嘉两女在内的浩荡队伍,终于返回了华都。除了这些人之外,随之前来的还有一个练钧如意想不到的人。
苏秦出师之后便直接投身于闽西全幕府,因此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州华都。望着那远比洛都更雄伟壮观的古城,他不禁对日渐衰落的王权生出了一股感慨。想当年初代天子跃马中原指点河山时,每逢新年之时,各国诸侯齐聚华都拜谒天子,那是何等的声势,何等的尊荣!世事沧桑,如今的天子外有诸侯虎视眈眈,内有权臣掣肘重重,要想重振往昔声威,竟比诸侯染指中州正朔更加困难。
“也只有这等乱世,才有我这种寒生出人头地的机会!”苏秦遵照引路内侍的指点等候在隆庆殿之外,眼睛却不住往四周瞟去,心中百感交集。若非魏方的鬼谷一行,他和张仪怕是还要再熬几年方才能够出师,待到那时,天下格局可能早已大变了。
“苏大人,陛下宣你进去!”刚才进去通报的内侍匆匆忙忙又跑了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使尊殿下也在里头候着,您就不必跑两回了!”
苏秦行前得闽西全保举,得夏侯授中大夫之职,因此也不复往日的谦卑。微微颔首后,他略整衣冠,跟在那内侍之后朝隆庆殿行去,心中却早已打起了腹稿。这些天的中州之变他早已有所耳闻,尽管魏方对练钧如这位使尊称许不已,但苏秦自己本来并不以为然,没想到事先隐于幕后的练钧如突然横空出世,着实让他另眼相看。
“外臣苏秦叩见陛下,叩见使尊殿下!”苏秦依礼俯伏阶下,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吾主得知陛下有恙,特命外臣送来各色补药三十余种,并名医十位,唯愿陛下龙体康健,是乃天下百姓之福!”
御座上的姜离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几日练钧如想方设法让他和姜偃相会,因此他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只是脸上总有些倦怠之色。“苏卿辛苦了,夏侯美意朕领受了,不过些许微疾而已,静养几月也就没事了!”他瞥了练钧如一眼,脸上笑意愈深,“数月之前的刺杀一事着实惊扰各方,不过刺客业已伏诛,你回去告诉夏侯,让他不必时时挂心。”
“外臣谨遵陛下圣谕!”苏秦再次拜舞叩首,这才在姜离示意下抬起了头。
“早闻苏卿乃是鬼谷子先生高徒,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夏侯能得你这样的臣子,真是社稷之幸!”在赵盐的搀扶下,姜离勉力起身,脸上流露出几分忧色,“倒是朕的御前大多是年迈之人,新面目瞧不见几个。唉,人说一代新人换旧人,朕却没有这个福分,真是可惜可叹啊!”
苏秦听得心中一动,却不敢有丝毫自矜之色,垂头答道:“陛下过奖了,外臣只是驽钝之人,吾主破格简拔也不过是千金买马骨而已,为的是招揽更多贤士。陛下驭下宽厚,能人异士不计其数,又怎是我夏国区区一隅之地可以相提并论的?至于年轻才俊之士,请恕外臣僭越,使尊殿下尚未加冠礼却能够凭借真才实学震慑群臣,手腕才干俱是非凡,列国之内又哪里有如斯人才?”
“哈哈哈哈!”姜离赞许地看着御阶下的年轻人,却朝着练钧如笑道,“练卿,你倒听听,这苏秦的奉承话着实高明啊!不过,如今你的声名早已传遍列国,朕实在是欣慰之至!今后练卿若是有暇,不妨设法觅得几个似苏秦这样年轻有志的,朕也就安心了!”
练钧如早和苏秦打过交道,深知其巧舌如簧的本事,眼见姜离大悦,他也觉心绪甚佳。“陛下的旨意,我自会照办,只是似苏卿这样的人才着实难得,陛下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他故意给苏秦送上了一顶大帽子,这才以眼目视赵盐道,“陛下,您如今不能久坐,苏大人若有其他要事,待会我再进去禀告,您还是先行歇息吧!”
姜离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也罢,朕如今还是遵着医嘱多多休息好了,苏卿,晚间朕自会赐宴隆明殿,你可务必出席哦!”
苏秦连忙再次拜谢,见姜离自侧门离去之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天子式微不假,可那毕竟是九州中原名义上的共主,他这个小小外臣第一次拜谒,心中的紧张就别提了。他正在思忖刚才对答举止可有失仪之处,就听头顶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苏大人,陛下业已离去,你不必这么拘礼,起身说话吧!”
道谢了一声之后,苏秦这才准备起身,谁料跪的时间太长,腿脚早已酸麻,站起来的刹那脚下竟情不自禁地一踉跄,几乎栽倒在地。就在他哀叹时运不济时,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身子。“苏大人,所幸陛下离去,否则你在这金殿面君之后出了这等洋相,传扬出去可是有损声名啊!”
“外臣失仪了!”苏秦好容易稳住身子,后退几步一揖谢道,“多谢殿下提醒!”
“也谈不上提醒二字,你是魏方举荐的人,我又怎会视作外人?”练钧如轻描淡写地撂出一句话,也不管此言会引起怎样的惊骇,“苏大人这一次和兴平君殿下一同归来,路上可还好么?”
苏秦闻言一愣,心中的疑惑顿时更深了。论理他和兴平君姜如也见过几面,可是这一次同行却几乎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到了华都后更是连对方人影都没有见到,其中隐情他猜测了好几次,却始终不得要领,难道……
“兴平君殿下乃中州王子,身份尊贵,外臣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再说,有夏侯和孟尝君大人派的一众护卫甲士护持,自然是一路顺利。”苏秦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设法敷衍,“难道殿下和那位兴平君殿下相熟?”
“呵呵,想不到苏大人也没有看出端倪,我的扮相难道就真的如此天衣无缝么?”练钧如一语道破关节,笑容可掬地看着苏秦惊诧的目光,“所谓兴平君姜如和我,不过二者为一而已。”他轻轻从袖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牌,这才感慨道,“回想当日之事仿佛仍在眼前,世事难料啊!”
苏秦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上阵阵传来,好半晌才恢复了正常的思绪。再联想到魏方先前的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伏跪于地:“当日外臣愚钝,言语中多有狂妄,还请殿下……”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自己的身躯被人扶了起来,耳畔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乃是绝世之才,所以我也很想看你能在闽西全身边做到怎样的地步,如今看来,魏方的眼光相当不错,我那时的选择也很及时。只不过……”练钧如略一停顿,便决定在今日将事情挑明,“你如今在夏国如鱼得水,究竟是怎么想的?倘若你一意追随闽西全这位未来的夏国之君,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勉强。”
“殿下言重了!”苏秦在一瞬间下了决心,迅速做出了抉择,“虽然师傅鬼谷子之名能够让我出人头地,但若非当初魏先生百般相助,也没有我苏秦的今天。殿下先是周旋于列国权贵之中,不动声色地贯彻自己心意;再是于中州危难之际回归,殚精竭虑地消弭祸患。仅是这些,苏秦就知道您是一位明主,更何况我早对魏先生发过誓言,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