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清点收拾着这些贵重头面,红螺就从外头闪了进来。见着了这些,她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又低声说说:“我刚从蓼香院回来,听说,郑妈妈先去了翠柳居,也带去了这么一个雕漆匣子,然后才来的这儿。”
听到这话,陈澜顿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看来,如今老太太被天子突如其来的雷霆举动震得有些慌了,于是已经起了笼络三房的意思。
她不急,旁边的芸儿却是急了,连忙说道:“小姐,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三房,更不喜欢五小姐,这当口怎么突然派人去给五小姐送首饰头面了?五小姐平日看似不声不响,可这两天管家却是井井有条,藏得深着呢,您可千万小心。”
陈澜把这个雕漆首饰匣子交给红螺,让她去藏好了,却是没有开腔。一旁的苏木却好奇地问道:“姐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吧,老太太怎会不喜欢三房?三夫人还是老太太亲自做主让三老爷迎娶的,平日咱们小姐有的东西,五小姐必有一份。咱们小姐没有的东西,五小姐那儿往往也有,听说就连四小姐房中的丫头也抱怨过,说是老太太偏心五小姐。”
“你懂什么?”芸儿一向自负消息灵通,听苏木反驳自己,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当即冷笑道,“老太太偏心?要不是因为罗姨娘和威国公有亲,五小姐还不是和三房的其余几位庶出小姐一样,连翠柳居都难得出来一回!别看如今三夫人病着不管事,当初翠柳居中几个姨娘和庶出的小姐,可是被三夫人管得服服帖帖,可这么多年五小姐愣是从来没让三夫人抓着把柄,还能护着哥哥弟弟,要不是藏得深,怎么做得到?”
“好了,芸儿别只顾着逞能,苏木还小,哪有你知道得多?”
陈澜说了芸儿一句,见她一愣之后便露出了高兴的表情,知道这句看似呵斥实是夸奖的话让这丫头很是熨帖,这才打发了她去厨房看看,沁芳和瑞雪为何这么久都没回来。带着苏木和胡椒重新收拾好了箱笼,她这才坐在了炕上,见红螺从梢间里头出来,便对她招了招手。
“你刚刚去蓼香院,还听说了什么?”
红螺见陈澜丝毫不在意那一匣子贵重的首饰,心里更确定这位小姐的目光并不单单在这些表面的荣华富贵上头,定了定神就细细答道:“我去了蓼香院,先是见了老太太说了会小姐身边的事,老太太问得仔细,却没有说别的。接着我又和绿萼姐姐玉芍姐姐说了一会话,听说她们有几件衣裳来不及做,我便自告奋勇接了下来,又问了元宵节王府赏梅的事,绿萼姐姐说如今这时节也不知道能去不能去,后来郑妈妈正好出来,说是见罪的毕竟是二老爷,几位小姐一起去自是不妨的。
从蓼香院穿堂出来的时候,又有个婆子求我捎东西给后门东边裙房住着的老妯娌,我寻思没事,就多跑了一趟,这才知道郑妈妈先去的翠柳居,而且,那个喝醉酒的老婆子还说了几句话。因为听着惊人,我没敢多呆,急急忙忙就赶了回来。”
陈澜知道红螺心细如发,顿时上了心,却没有立时开口发问。果然,红螺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轻声说:“那个老婆子喝醉了酒说醉话,是说老太太那辈人的事。她说,老侯爷身边人那么多,如今还有谁记得那几位艳冠群芳的老姨奶奶?可怜生了三老爷的那位秦姨娘,那会儿还真是好年纪,竟也一同活生生殉了,就这样也连个封号都没挣上!”
当红螺吐出那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陈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觉得奇怪,就算朱氏会保养善调理,那时候老侯爷陈永的身边人,也没有一个都不见的道理,家下人更是都讳莫如深,想不到竟是如此下场。生殉……太祖林长辉留下的遗书上还说是早就废止了生殉,可如今事实又如何?她就不信,一个已经有了儿子的女人,情愿丢下儿子去殉葬!
想起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朱氏,陈澜尽管早有所觉,此时仍是感到心里冷得如同结冰似的。血缘亲疏终究有别,老太太为了晋王妃不惜把陈家这架马车彻底绑上去,三房和威国公府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她一定得带着陈衍抽身离开这趟浑水!
第035章 穷亲戚
阳宁街被阳宁侯府占去了大半地方,旁边还有两座官员府邸,一整条街自然是干干净净,并没有店铺亦或是其他宅子。而阳宁街东头直通宣武门大街,这是京师一条主干道,成日里人来车往络绎不绝,西边尽头则是与一条狭长的胡同相交。
那条胡同名叫脂粉胡同,听着香艳,顾名思义,其中却有好几家京师著名的香料铺,再加上因卖上等脂粉头油出名的雅诗兰黛馆,以卖杭州菜出名的张生记,卖泥人的泥人张,卖书画的朵云轩……总之都是太祖年间的老字号,平日采办什么最是方便。
这天上午,一辆骡车便晃晃悠悠地从脂粉胡同拐到了阳宁街上。拉车的骡子倒还壮实,毛色却是不太好,车厢也不是漆的本色清漆,而是用的栗壳色,外头罩了一层厚厚的蓝布车围子。骡车穿过了东边的节义坊,在侯府正门前停了下来。
车才一停下,正门口几个正在聊天说话的门房顿时注意到了,立时就有一个腰中束着蓝带子的一溜烟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对着车夫便呵斥道:“你懂不懂规矩?要找熟人往后门走,要拜客往西角门上通报,这正门是什么地方,那专是给贵人们来的时候走的!”
一通话说得那车夫一愣一愣,紧跟着,里头就传来了一个和气的声音:“张伯,别愣在那儿,人家既提醒了,咱们就去西角门吧。”
那车夫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恼怒地瞪了那门房一眼,随即便轻轻一甩鞭子,很快便掉转了方向往西角门那儿行去。那说话的门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这才没好气地撇撇嘴往回走,口中却是低声嘟囔道:“又是哪儿来的穷亲戚,这般没眼色,这时候上门打秋风,谁有工夫理会,咱们府里也正乱着呢!”
侯府旧规,历来一般人等都是西角门进,东角门出,因而东西角门前素来是有小厮侍立着预备伺候主人们出门亦或是客人进门。这会儿骡车停下,又有小厮上来探问,车上车帘一卷,就有一个尚在总角的小丫头下了车来,递上帖子说:“我家老太太是老侯爷的族妹,今天是特意来探望侯府老太太的。”
此话一出,那正在低头看帖子的小厮顿时抬起头来,打量了那骡车,又扫了一眼说话的小丫头,见其穿着簇新的柳绿小袄,收拾得干净,却是哂然一笑,又将帖子递了回去。
“咱们府里这两天正有事呢,老太太恐怕没工夫见外客,就是我替你进去回了,主子们也必定没心思见的。”
那小丫头闻言气结,鼓着腮帮子正要争,却听到骡车上传来了低低的唤声,连忙转身回去,又伸出手去搀扶了一人踩着车蹬子下车。那后下车的少女正是苏婉儿,不同于昨日大护国寺的光景,今日她衣着一色簇新,头上手上都有金玉首饰,打扮得倒也华丽。见那小厮往自己脸上瞧,她不禁心生愠怒,随即就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小哥,劳你进去禀报一声你家三小姐,就说是苏婉儿奉了祖母求见,还请体谅长辈这一路辛苦,通禀贵府老太太一声。”
那小厮原本还要推搪,旁边的小丫头已经是塞了一个银角子上来。他掂了掂分量,这才满脸堆笑地应下了,反身一溜烟地朝里头跑去。苏婉儿则是又回了车上,整整裙子坐好之后,她就低声对一旁的老妇人说:“祖母,侯府二老爷昨天才刚刚夺爵,咱们为什么这时候来?”
“刚刚夺爵,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咱们来这儿方才能见得着正主。再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谅她们也不敢一味傲气凌人。刚刚过来的这一路你瞧见没有,阳宁街上冷冷清清,侯府已经不比从前了。你大哥是个举人,今年兴许还能中得进士,这门亲事以前是咱们高攀,现在就说不好了!再说,咱们是和威国公一路进京的,他们也得盘算盘算这其中的关节。放心,我有分寸,陈家倒不了,这门亲事对你大哥有利。”
陈氏今年七十有四,已经是满头银丝,脸上皱纹密布,身上穿着一件松花色的长袄,露在外头的手上戴着一双碧玉镯子,却因为身量过于干瘦,表情过于刻板,显不出那种大户人家老太太的富态慈祥来。她十六岁嫁入苏家,打理了几十年家务,从外到内无事不管,早已养成了处处指手画脚的习惯。此时此刻,她面色刻板地打量着苏婉儿的妆容,一把伸手拔下了那支长长的双股金钗,这才说道:“人家才遭了事,别太华丽了。”
苏婉儿见陈氏将那只金凤钗直接拢在了袖子里,眼皮一跳,随即才垂头道:“祖母教训的是。”
陈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祖孙俩就在车上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婉儿已经是被祖母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句告诫给说得头都大了,最后总算是等来了那个从里头匆匆出来的小厮。那小厮到了马车前唱了一个大诺,这才说道:“我家老太太请二位到蓼香院说话。”
蓼香院穿堂,陈澜带着红螺站在那里,心中却想着今日一早,陈滟说是身子不适,陈汐说是要侍奉生病的徐夫人,全都没到水镜厅来。刚刚她接到帖子,思忖之后就让红螺去蓼香院报信。原以为朱氏必定会找个缘由推搪,谁知道最后竟是传话说把人请进来。此时,见着那边门口苏婉儿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进来,她便出穿堂下了台阶。
“祖母,这是侯府三小姐。”
听苏婉儿对旁边的老妇人如是说,陈澜知道那便是苏家老太太陈氏,少不得多瞅了两眼。见陈氏拄着一支长长的楠木拐杖,干瘦的脸上赫然是一双犀利得有些过头的眼睛,嘴唇极薄,大约是因为常年下垂,便流露出几分刻薄的意味。只这最初印象,她就觉得眼前这位老太太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
果然,上前见过之后,她不过是有礼地寒暄了几句,陈氏就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好一会,随即才挤出了一个笑容:“三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举止形容果然比我家婉儿大方多了。”
这算什么话?
不但是陈澜背后的红螺,就是其他几个丫头也不禁皱了皱眉。只既是老太太吩咐要接待,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丫头上前搀扶了陈氏的左边胳膊,一行人簇拥着往正房而去。
苏婉儿还是第一次来到侯府这样的深宅大院,自打人家卸了骡车用小厮推车进了西角门,她就一路异常小心翼翼,唯恐一步走错被人耻笑,此时见一群丫头全都是绫罗绸缎的衣裳,自己这一身簇新的反而显得着痕迹,于是索性和陈澜套近乎,有心让人瞧出自己两人的亲近来。奈何无论她说什么,陈澜只是淡淡的,十句话里难得答上一句。
陈澜对于这祖孙俩极不感冒,因而进了正屋,她对苏婉儿解说了一句,就当先进了隔仗后头,对正中暖榻上坐着的朱氏轻声言语人来了,随即就被拉着在暖榻旁边坐了。不消一会儿,后头的丫头们就簇拥着祖孙俩进来了。
暖榻上的朱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号称是自家亡夫族妹的陈氏,只她何等锐利的眼睛,一打量便知道苏家光景如何。想到这是跟着三房罗姨娘和威国公一块入京的,她心里更添了几分腻味,但厮见之后寒暄了几句,她就和颜悦色地说:“我如今年纪大了,家里头的亲戚也认不全,刚刚三丫头来说是苏家,我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老侯爷在的时候提过这么一句。毕竟这么多年了,妹妹也不曾上家里来过,也难怪门上会不认识。”
陈氏年纪差不多比朱氏还大一轮,哪里听不出这言语中的机锋,可她能在当年攀上阳宁侯陈永,对于那些话里话外的小刀子早就不在乎了,于是就笑道:“嫂子明鉴,不是我们不想来瞧,实在是因为家中事多,这次要不是趁着我家孙儿进京赶考,只怕也不得来这儿瞧瞧。虽说苏家时运不济,他祖父父亲都是早早故世,但他却是争气,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四乡八邻谁不道一声神童。前次会试因为他要侍奉我的病,于是耽误了,这一科却是又苦读了三年,只要能挣一个进士回来,苏家转眼间便是另一番光景。”
要不是昨天见过苏仪,陈澜还真以为那是一个怎样才华横溢的人,此时却不禁在心中冷笑。见朱氏笑着夸赞了几句,而陈氏的目光却总是往自己身上打量,她不禁大生警惕——昨日的偶遇极可能就是有名堂,今天的登门拜访就更不消说了。于是,她略一思忖,便在朱氏耳边说道:“老太太,既是有了客来,苏家妹妹又是和姐妹们年纪差不多的,何不请了大家过来?瞧她们仿佛是知道侯府有事而来的,别让外人瞧了笑话。”
朱氏原本就从郑妈妈那里猜到了陈氏的来意,心里恼火也有,忌惮也有,此时听陈澜这么说,立时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即就对旁边的绿萼吩咐道:“去紫宁居和翠柳居,让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一块来一趟。家里来客人了,她们这些晚辈总该来见见。”
第036章 婚事
因为夺爵的事,紫宁居中自是死气沉沉。素来喜欢在外头的陈玖如今闷在家里意气消沉,好几天都是借酒消愁,结果醉意朦胧间倒成全了两个丫头。马夫人又恨又气,再加上小日子又来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除了向丫头们发火之外,就是没事把陈滟叫来骂上一顿出气。这会儿躺在那儿由着陈滟给自己捶腿,她见陈冰站在窗前只是呆呆的,一时又把气撒在了陈滟头上。
“让你做的鞋袜衣裳,都做好了没有?”
陈滟先是一愣,这才明白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忙摇摇头说:“这几天事情太多,天不亮又要去水镜厅,女儿不好熬夜,实是赶不及……”
“什么赶不及,我看你是一心只想着显摆自个吧?”陈冰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才上前挨着母亲坐下,又赌气说,“母亲,都是因为这个死丫头放着针线活不做,害得我连紫宁居大门都出不得!不然的话,我总能到东昌侯府去打听打听消息……”
“别提那个东昌侯府!”马夫人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擂了擂床板,“祝妈妈去过两回,却是连正主儿都见不着,也不想想当初承爵还有咱们家的力,看到你爹丢了爵位就躲在后头,简直是欺人太甚!”
听到这母女俩说话,陈滟已经是知机地垂下头去,只不做声。就在这时候,一个丫头匆忙进来,屈了屈膝说:“夫人,老太太那儿绿萼姐姐来了,说是传老太太的话,家里来客人,让二小姐和四小姐一块出去见见。”
“客人?”
二房没了爵位,朱氏便令陈玖闭门思过,这紫宁居的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往外走。至于侯府的其余下人……踩低逢高是人之本性,眼看二房是倒了,自然就没人再往这儿来,因而如今屋子里的马夫人和陈冰陈滟姐妹竟是都不知道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于是,面面相觑了一会,马夫人脸色一动,让那丫头出去告诉绿萼一会就去,随即就盯着姐妹两人。
“赶紧回房去好好打扮打扮,换一身衣裳,挑些精致的头面,再挑两个稳妥的丫头跟着。难得老太太总算是让你们去见客,可别丢了脸!记住,让人看看,咱们二房不是丢了爵位就乱了方寸的。若是贵人,给人留一个好印象,如今你们的婚事可都在这上头!”
姊妹俩闻言自然不该怠慢,陈滟屈膝行礼之后就先出了屋子,陈冰正要走,马夫人却把她给留住了。吩咐屋子里另一个心腹丫头出去看着门,她便唤了人在床沿上坐下,这才低声说:“刚刚那话只是说给四丫头听的,你任凭她去出风头就罢。如今老太太分明是恶了你父亲,有什么好事会想着你们?今天这事情我心里有数……指量我不知道,前几天老太太还让郑妈妈给三丫头五丫头送了一匣子头面,偏生就忘了你!”
“什么!”陈冰原本欢喜的脸立时沉了下来,随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个没爹没娘,一个是姨娘养的,凭什么越过了我去!”
“好了,别嚷嚷了,除了嚷嚷你还会干什么?要不是你先头两次失态,也不会给人抓了把柄!”马夫人一把将女儿拉着坐下,随即指了指床上靠里头的一个三层罩漆檀木匣子,这才轻声说,“元宵节就是后日了,不管怎么样,王府那边你一定得去。娘好容易使人打听出来,说是晋王妃生不出儿子,宫中淑妃娘娘颇有微词,已经是打算从名门淑媛中选一位次妃,据说元宵那天会派女官过去掌眼。你那天一定要用心,只要成了……”
“次妃?娘,你疯了,我若是真选上了,便是要一生一世矮人一等!”
见陈冰又气又急,马夫人顿时沉下脸呵斥道:“什么矮人一等,你懂什么!亲王立王妃,纳夫人,这是一向的制度,这次妃并不常设,只是在王妃无出,亦或是施恩勋贵的时候,才会册次妃,哪里是寻常侧室能比的?见着王妃也不过是屈膝行个礼,其余夫人侍妾见着你都要跪拜,若是翌日你有了儿子,晋王登了大宝,这嫡庶还说不准呢!再说了,你以为老太太凭什么对三丫头好,还不是想把人送进晋王府去!”
陈冰终于是有些心动了,可听马夫人提到陈澜,她顿时冷笑了起来:“她?她比我还小几个月,虽说脸蛋不错,可却是没爹没娘,身量又没长开,看着就不像是会生养的,老太太真是瞎眼了,怎么会挑着她?”
话没说完,马夫人就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板:“胡说什么,你一个闺阁千金,生养这种话也是你说的?不过,老太太哪里是要她会生养!只要有人占着次妃那个位子,哪怕是临时的一两年三四年也不打紧,那段缓冲的时间足够晋王妃转圜了。冰儿,你不一样,你爹眼下那一蹶不振的样子你是看到了,我又没有儿子,要是你不能争气些,咱们将来的日子比长房从前更惨,长房可是还有个小四!至于三房,有威国公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抖了起来。”
经马夫人一番教训提点,陈冰陈滟姊妹出现在蓼香院前头穿堂的时候,很是让丫头们吃了一惊。从前都是陈冰花枝招展极尽华丽,陈滟就好似那片陪衬的绿叶,今天的情形却是倒过来了。陈冰是藕丝衫子柳花裙,瞧着颜色素淡,衬着那张薄施脂粉的脸,倒是露出往日少见的匀净来;陈滟则是绣罗襦衫外穿着大红茧绸面子草上霜里子的褙子,底下的纹锦长裙上用金线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金鹧鸪,头上珠翠都是精心选择过的,华贵中透着俏丽。
姊妹俩在丫头引领下往正房行去,陈滟看着陈冰那素淡的打扮,心里就有些发毛,谁料陈冰却是仿佛没看见她的僭越似的,一句刺话没说。
直到入了正厅转过隔仗帘子,她们才看到陈澜已经坐在了朱氏旁边,而一旁的陈汐则是坐在西边第三张椅子上,鸦青小袄,浅碧挑线裙子,再加上玉簪和玉手镯,看着清清爽爽。陈冰一见陈汐如此光景,方觉得母亲的猜测应当没错,又上前行了礼。
朱氏却是向她们指了指东边椅子上端坐的陈氏说道:“去见过你们的姑婆和表姐吧。”
陈冰和陈滟立时侧头看了过去,见陈氏和苏婉儿虽说衣着也还华丽,可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什么富贵亲戚,都是迟疑了一阵子才上前见过。行礼之后,发现陈氏甚至没有预备见面礼,姊妹两个更是心中存疑。这还不算,她们才一坐下来,陈氏唠叨了几句零碎的闲话,随即就抛出一番让她们几乎不曾跳起来的言语。
“嫂子真是好福气,膝下这么多孙子孙女承欢,哪像我只得这两个罢了。这四个孙女都是金玉一般的人,也不知道除了咱们家,谁能再得一个去。”
朱氏刚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氏说话,已是察觉到了这年纪比自己还大的老妇人极是牙尖嘴利,根本不像是七十出头的人,精明得不像话,若说不足,便是骨子里透出一股小家子气,仿佛是生怕吃亏似的。只不过,那些也能忍耐,听她此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就是再好的脾气,脸上也挂不住,更何况她原就不是善茬,因而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冲陈澜笑了笑。
“你婉儿表姐头一次来咱们府里,你们姊妹几个带她四处逛逛瞧瞧,也不枉这么冷的天过来走一回。”
刚刚陈滟一进门,陈澜就注意到陈氏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她那富丽堂皇的装扮上,几乎不曾注意到其他的人。所以,这会儿陈氏出口惊人,她也丝毫不觉得惊讶,顺着朱氏的话站起身来,便笑吟吟地招呼了苏婉儿和其他人。陈冰陈滟和陈汐经了陈氏这句话,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各有各的滋味,此时连忙遮掩了,一众人遂说说笑笑从隔仗后头绕了出去。
等到她们一走,朱氏便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地问道:“妹妹今天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陈氏举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嫂子,这是多年前老哥哥在就定下的事了,如今我家仪儿老大不小,自然得趁早定下来。想来侯府家大业大,总不至于悔婚吧?侯府嫡女,总得给咱们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