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杜桢唯一的学生,但张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此时此刻,望着杜桢那专注而又惘然的侧脸,他觉得杨荣面冷心热的形容很贴切——他这位老师并不是无情冷漠,只不过喜欢端着无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实质上却的的确确是热心肠。
否则,他会在张家族学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上好几年?当初会在乎他这么一个资质决计算不上拔尖的幼年童子?如今在眼看又要飞黄腾达的时候,还惦记着他这个出身武勋世家的学生?好容易压下了心中那种莫名感触,他便说起了今天的那番巧遇,连带把上一次在国子监的那番巧遇也一起说了。
即便是听到这样离奇巧合的机缘,杜桢却仍是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曾多眨一下,而只是淡淡地说:“杨荣能够在内阁大臣中最得圣心绝非偶然,今日他这提醒对你大有裨益。杨士奇和我相交莫逆,他和我却不过是泛泛之交,今日在皇上面前有意提起你,却不是因为看我的面子,也不是因为你投他的缘法,多半是想试试英国公张辅的反应,也是为了投皇上所好。你这样的性子,哪怕没有他那番话,大约也是能投皇上眼缘的。”
张越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对自己另眼看待的人,此时此刻听杜桢如是一说,那心顿时冷了下来,旋即暗讽自己进京之后顺风顺水,看着谁都像是提携自己的贵人,竟是忘了昨日那两鞭的教训。施礼谢过老师的教训指点之后,他忽然觉得外头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不觉好奇地瞥了一眼,但旋即便给杜桢的话拉了回去。
“既然已经在皇上和皇太孙面前露了面,接下来你最好收心养性。你大伯父毕竟是贬谪,送走他之后,你就在英国公府好好呆着,不要成日里外出,若有好友要结交,邀到府中去就是了。你如今不在府学,我这儿也暂时顾不上你,但你的课业却也不能丢了。我这儿拟十个题给你,一个月之内,把这些文章做出来我看。”
面对这样一个严格的老师,张越哪里还有话说,自是只有答应的份。然而,就在他跟着杜桢踏出房门前往书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不对,于是往某个方向瞅了一眼,结果竟瞧见那边廊下有两个俏丽的丫头正悄悄看他。见他发现,两人全都闪到了廊柱后头。
此时此刻,根据自打进了杜府之后除了杜桢之外其他人的表现,他终于隐隐约约感觉到,某种设计仿佛已经离他很近了。
第三卷 暗流涌
有人惦记皇帝那个位子,有人惦记英国公那个爵位,家事国事天下事,少不得都有人惦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身为世家子,张越的终身大事和前程大计终于摆上了台面。
第九十一章 兄弟各有途
去交趾上任的张信只带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张家世仆,而张辅又挑选了十二名经验丰富的家将随行。一应行李也极其简单。除了几箱笼衣物之外,便是随时随地都用得着的金银,那些累赘的饰物摆设全都不带。临走之时相送的也只有自家的亲人,张晴张赳姐弟自是痛哭了一场,然而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目送着父亲的马车徐徐远去。
张超张越张赳三人来南京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无论英国公张辅还是其他人都已经竭尽全力,这也已经是众人能够得到的最好结果。
在送走了张信之后,张赳跟着张辅处理自家家产,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行事也渐渐沉稳;张超除了补入军中当值,依旧是和一群公侯伯家的贵胄子弟打猎聚会,在圈子里人缘极好;而张越则是依照杜先生的吩咐闭门读书鲜少出门,结交的几个朋友也时不时登门造访一番,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转眼间严冬已经过去,如今已经是三月春光明媚的时节。英国公府上下都脱去了冬装,换上了轻薄的春装。王夫人原本预备给张越三人重新添置几套,兄弟仨却都说衣裳已经够穿了,于是她也只得作罢。英国公张辅自从去岁冬季从交趾回归之后,还不曾往五军都督府任职,一直都是闲居家中,有三个侄儿陪着倒也惬意。
这一日,一家人晚饭过后在上房捧着茶闲聊的时候,张辅便笑道:“如今担任交趾总兵官的乃是丰城侯李彬,他也算是一代名将,攸弟在他麾下为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我交情还算不错,我托他另外照顾信弟,他满口就答应了。如今也就只有金乡卫还在闹倭寇,不过皇上已经命当地卫所指挥部署迎击,这天下总算是太平多了。”
别人听到倭寇也就罢了,可张越一听到这倭寇两个字立刻皱起了眉头。他进京之前,郑和的舰队踏上了第五次下西洋的路途,这大明海军空前强盛,然而浙东沿海的倭寇之乱始终没有消停过。倘若在如今大明军事强大的时候不下死力,以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正当他寻思如何开口的时候,张超却忽然放下茶盏霍地站了起来,一脸郑重地说:“大堂伯,我进神策军也已经有两个月了,虽说结识了不少好朋友,但每日点卯训练终究不是我的所愿。我习练武艺多年,一直想征战沙场。如今我的资历还上不了什么大阵仗,但浙东既然闹倭寇,还请大堂伯让我去那里历练历练,哪怕是当一个小兵也好。”
张辅没料到张超忽然会提出这样一件事,顿时愣住了。而张越尽管知道张超的脾性,此时也着实吃了一惊,但更生出了一丝佩服——在神策军中按部就班地提升,总比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搏军功容易多了。更何况,和大明北征南征相比,杀倭寇算不上多大的功勋。
“超哥儿,你过了年才刚刚十八,就算要上战场也太早了。”
“可是大堂伯初战上战场,也只有二十出头,何尝怯过阵?”
听到张超这不服气的口吻,张辅不禁哑然失笑。他虽然少年入军,但真正意味上的第一次上战场却是在建文元年靖难之役开始的时候,而且一上阵就是指挥同知。在此之后父亲战死,他却无法尽人子的孝道,孝服未除便再战沙场屡立战功,也曾有过年少英气勃发的时候。此时此刻,瞅着昂首挺胸的张超,他最后点了点头。
“你既然有此心意,那倒是有一个机会!”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张越,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前次你三弟恰好有缘面圣,在皇上面前说你能拉两石强弓,箭法百步穿杨,皇上倒也好奇地问过两回。后日皇上会到小校场阅神策军,你若是能以武艺打动皇上,别说浙东金乡卫,就是想去哪里也使得!”
“啊!”张超顿时喜形于色,高兴了好一阵子方才想起张辅前头那句话,连忙转过身去对张越深深一躬,认认真真地说,“多谢三弟的举荐!”
张越连忙将张超扶起,笑道:“倘若大哥这次能够得偿心愿,到时候再来谢我也不迟!”
张赳在旁边看着,忽然站了起来,竟也是一本正经对张辅一揖到地,旋即诚恳地说:“大堂伯,爹爹之事已了,我想过几日回开封去。虽说已让人捎了回信,但个中详情祖母和娘毕竟都不清楚,再者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给大堂伯和大伯娘添麻烦。父亲不在,我是张家长房长孙,如今小半年未尽孝道,该回去奉养祖母和娘了,也该将那些变卖折下的金银带回去。”
这话说得极其妥贴,和他平日的冲动大相径庭。张辅心中满意,见张越也站起身来,他却轻轻抬手压了一压:“我之前也去信和婶娘提过,原就打算过两个月让赳哥儿你回去。如今你既然如此有心,早些回去侍奉长辈也是应当的。但越哥儿你不妨留在京师,一来你的老师杜宜山如今在朝为官,二来也是为了你前程计。这事情我已经和你父母说好,婶娘也答应了,所以你不必提什么回去的话。”
眼看张辅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三兄弟的去留,此时此刻,王夫人也站起身来笑道:“这小半年大伙儿吃住都在一块,我也看着你们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按我的本意,原是不愿意超哥儿和赳哥儿离开,不过你们一个有心上进,一个要孝敬长辈,这都是正经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拦着。你们兄弟三个来京师这些时日,在大事上头都是一条心,我和你们大堂伯看着很欣慰,以后就算分开了,也不能忘记了兄弟情分,不能忘了自己是张家的人,明白么?”
这都是应有之义,三兄弟自然是齐声应下。等到出了上房前往芳珩院的路上,张超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扭头对张赳说:“小四,以前我看你不顺眼,那有你的缘故,但大多是我的偏见,总之是我这个大哥不对。家里的事情就都交托给你了,二弟和我一样是个爆栗性子,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大哥……”张赳停顿了一下,这才嗫嚅说道,“你若是真去了金乡卫,千万小心一些,战场上刀剑无眼,唔,一路平安……”
仿佛觉着说得太多太不着边际,他急忙转身来到张越身侧,仰着头说了一句“三哥也保重”就逃也似地跑了。站在原地的张越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心想又不是明天就走,何至于现在就说保重之类的话。
望着天上忽隐忽现的那一抹月牙儿,他不觉笑了起来。不论怎么说,这一趟南京之行,他们三兄弟的关系比之前亲密了许多,单单是这一点,也算是此行不虚了。
第九十二章 朋友之约
一夜之间,张超扬威小校场的消息犹如旋风一般刮遍了全城,成为了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人们纷纷津津乐道于少年贵公子的武艺高强志向高远,纷纷议论着某个光鲜大宅门的继承问题,甚至有好事的挖出了张超昔日那桩失败的婚约,幸灾乐祸地嘲笑金家人毫无眼光。
“昨儿个皇上驾临小校场阅军,英国公家那个堂侄大展神威百步穿杨,之后更是力敌神策军二十个力士的车轮战,听说皇上一喜之下连身上锦袍都脱下来赐给了他!”
“咳,这事情都已经传遍整个京师了,谁不知道!那位张大公子好生了得,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耿着脖子说要去金乡卫从军,皇上甭提多高兴了!”
“将门虎子,我看皇上这一高兴,兴许英国公的爵位将来也给他袭了。”
“嘿,要真是如此,英国公家的那两位兄弟只怕要不乐意了。毕竟要说亲戚,他们可是英国公的嫡亲弟弟,家里头那几个儿子是英国公的嫡亲侄儿。要是这爵位落在次一层的亲戚手中……说起来也是活该,谁让那两位挥霍无度只知道享乐,生出来的儿子也比不上人家!”
“不过,最最失算的还是那位开封金知府。张家是什么门头?就算是先头张信大人被锦衣卫抓了,这还不是没两个月就放了出来,不过是被贬交趾。有英国公那尊大神,祥符张家稳当着呢!这会儿张大公子得了圣上青眼相加,那位金知府有的倒霉了!”
这会儿火瓦巷临街的珍珠楼中,临窗位置三位衣着光鲜的酒客就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尤其是其中一个微微秃顶的蓝衫汉子最为起劲,说到兴起处更是连喝了三大碗酒,最后才醉醺醺地又撂下一句话。
“那金家关键时刻落井下石捅了别人一刀子,任什么结局都是活该!只可惜那对如花似玉的孪生姐妹,恰恰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一旁的桌子上,听了这么一番话,一个年轻人便笑呵呵地举杯向对面的少年道:“元节,如今满大街地都在念叨这些,更夸张的还说那张大公子弯弓射拂柳,而且一箭即中。其实当日要不是你那番话,你那位兄长就是有英国公举荐,也未必能一举入得皇上的眼。”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低声,自不虞外人听见。张越却在心中为金家姊妹叹息,回过神来莞尔一笑,举杯回敬之后,却只是浅浅啜饮了一口。凝神又听了一阵那边的议论,他这才无所谓地说:“皇上爱武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那天皇上问的话万兄也都听在耳里,我举荐我自己的大哥不是很正常么?”
“这头一回面圣,人家都铆足了劲要突出自己,你却举荐别人,哪里正常了?”万世节没好气地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紧跟着就悠然自得地举杯一饮而尽,将空空的杯底向张越一亮,又问道,“这样的大好机缘却归了你大哥,你真的不在意?”
“万兄如今却来问我这个,难道以为我没看出你当日作诗也藏了拙?”
见万世节被自己轻飘飘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张越不觉想起了那一日万世节忽然造访英国公府的场景。别人来到这权倾一时的豪门,哪个不是穿戴得齐齐整整,而此人偏仍是一袭寻寻常常的布袍,差点被门子拒之于门外。得信前来的他把人带进英国公府的时候,往来的下人都投来了古怪的目光,就连他都觉得扎眼,这万世节却并不在意。
几番交往下来,他方才知道这家伙是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觉着万世节人直爽有趣,他认为此人可交,于是又把人引荐给了房陵孙翰。今儿个四人便是约在珍珠楼一同前往栖霞寺,却不料离预定的时间过了小半个时辰,酒也喝了不少,房陵孙翰居然还不曾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噔噔噔踩踏楼板的声音忽然传来,不一会儿,满头大汗的房陵和孙翰便出现在了楼梯口。眼看两人仍在东张西望,张越连忙站起身招呼。
房陵来不及坐下就嚷嚷道:“哎呀,你们两个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喝酒,难道不知道出事了?”
张越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当口会有什么大事,于是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
“皇上刚刚下旨,令汉王前往乐安州,今日便要起行!”孙翰一屁股坐了下来,压低声音憋出了一句话,见张越和万世节同时一怔,他赶紧又加了一句,“这可是刚刚打宫里传来的消息,外头人都不知道。听说汉王气怒之下差点把囚禁他的那座宫殿给掀翻了,皇上却仍是不肯收回成命。那位衡山王在大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最后硬是给人叉走了。”
衡山王……这报应倒是来得快!张越心头冷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万世节虽不比三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处变不惊的功夫却不弱,很快便恢复了刚刚那幅闲适的表情,自得其乐地又拿起了酒杯。倒是旁边的房陵没好气地按住了他拿酒杯的右手,又声音低沉地说:“对了,咱们不是说今天去栖霞寺么?你们知不知道,姚少师最近因为身子不好,一直住在栖霞寺休养?”
一听这姚少师三个字,孙翰瞪大了眼睛,张越愣了神,然而谁也比不上万世节的反应。一直以来都犹如山野闲人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的万世节竟是被这样一个消息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住了之后,他竟是一把抓住了房陵的手腕,两只眼睛里头恰是光芒闪闪。
“姚少师?就是那个辅佐皇上赢了靖难之役,之后上朝穿官服,下朝穿僧衣的姚少师?他……他今天在栖霞寺?想不到竟然这么巧,眼下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栖霞寺吧!”
他这反应不但惊得张越一愣一愣,就连房陵孙翰也觉得颇不可思议。孙翰甚至盯着那张脸死死看了一会,这才面色古怪地说:“江南士子不是都说姚少师德行有亏么,就连那本《道余录》也被人骂得半死。姚少师的嫡亲姐姐都不肯见他,你怎么还这么趋之若鹜?”
“那些腐儒懂什么!”万世节本能地冷笑了一声,话一出口,见对面三个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瞪着他,他方才干咳一声,急忙改口道,“我只觉得姚少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乃是靖难时皇上身边唯一的谋臣,其心志胆略着实让人钦服……咳,你们究竟去不去栖霞寺?”
张越自己对于那位名声赫赫的道衍和尚也很有些好奇,但看到万世节如崇拜偶像的小粉丝这般模样,还是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而房陵有意提起僧道衍,自然是为了激起别人的兴趣,孙翰又是无可无不可的。于是,四人便紧赶着会钞下了楼,牵出坐骑就往栖霞寺赶去。
第九十三章 群英汇聚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栖霞山,传世至今已有将近千年,正是一座古刹。它在洪武年间经过大修,比南京城内另一座古刹鸡鸣寺更为宏大壮丽。当然,相比如今大兴土木拔地而起的敕建大报恩寺,它那点规制就算不得什么了。而由于栖霞寺并不在城中繁华地带,除了虔诚的善男信女,有兴致到栖霞寺一游的多半是文人墨客。
抵达栖霞山下,张越等人就下了马,房陵吩咐自己的两个随从留下来照看马匹,领着其他人顺山间小路往上走。不多时,一座宏阔的山门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匾额上栖霞寺三字龙飞凤舞虬劲有力,却没有落款,也不知是哪位大文豪泼墨所书。
除了张越,别人都是来了好几回,因此口若悬河的万世节便沿路为张越讲解,充当了导游的角色。他从山门一侧的明徽君碑说到栖霞寺在唐朝曾作为天下四绝寺之一的光辉历史,又讲到隋文帝于此造舍利塔,总而言之,每一处殿阁的历史仿佛都刻画在他的脑海中,一段段典故信手拈来,那份从容儒雅看得房陵孙翰直咂舌,张越更是叹为观止。
他的这位友人,竟仿佛前世就是栖霞寺的和尚似的,这地上的某一块砖都能说出典故来!
然而,栖霞寺怎么都算是江南古刹,不说那些殿阁,就是僧房也有上百间,精舍更是无数。房陵不过是先头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一句,并不能确定道衍究竟在何处,四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一圈,最后就连兴致最高的万世节也有些垂头丧气。
“这些栖霞寺的和尚一定是得了人吩咐。”孙翰虽年少,但早年曾经随祖父见过道衍,其他的都不记得,但对于道衍那双三角眼却仍然留着深刻的印象,如今更想起了朝中的某些传闻,于是便低声提醒道,“自靖难之后,姚少师便几乎不管国事,只曾经辅佐太子和皇太孙,和其他官员几乎都没什么往来,如今也是一样。”
房陵原比孙翰精明,这会儿也深悔自己没事提起这一遭,便打起精神笑道:“咳,咱们今天来栖霞寺本就是这后山桃花开得好,又不是为了求神拜佛看和尚的。走走走,去后山桃花林去,那里的桃花乃是京城一绝,我和小孙每年都来,端得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既然无缘一面,但张越本不是那种执着的人,当下就点头称是。万世节虽失望,但他生性豁达,只一会儿便故态复萌,乐陶陶地笑道:“既然没有得见高人的缘份,大家就只好希望今日能在桃林之中遇桃花了,否则可没法补偿咱们今日白跑一趟的遗憾。”
四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后山桃花林而去,路过一处法堂时,里面正好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身着大红锦袍,面目俊俏,脸色却阴沉,仿佛刚刚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正是安阳王朱瞻塙,再后头的则是孟贤和一众护卫。
眼见是这么一拨人,张越微微一怔,却已经是避不开了。就在此时,走出法堂的朱瞻塙也恰好看见了张越,微一诧异便换上一副笑脸走了过来,更摇手阻止了张越的行礼。
“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栖霞寺遇见元节,还真是有缘。”朱瞻塙含笑点了点头,却看也不看一眼张越身后的其他三人,而是盯着张越的肩膀瞅了好一会,这才关切地问道,“说来惭愧,那一日我本想为你讨个公道,无奈却事与愿违。之后我还让人送去了几瓶太医院精心调制的外伤药,你可用过?如今你肩上的伤可好了?”
张越万没料到朱瞻塙居然是这般热络的态度,连忙笑着称谢,又道是伤势已经痊愈,并无大碍。正说话间,孟贤却走了上来,因笑道:“越哥儿,那天安阳王为了你的事情急匆匆入宫,结果正好遇见了英国公。英国公不愿以小事让皇上烦心,所以才劝说了安阳王罢手。若非如此,只怕衡山王少不了一顿训斥。”
房陵孙翰此时终于品出了滋味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又是安阳王,又是衡山王,张越进京没多久,怎么各色人物全都招惹上了?瞅着这里没有自个说话的余地,他们便彼此打了个眼色,又拉了拉万世节的袖子,三人便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道旁的一棵柳树下头。
孟贤不帮腔也就罢了,这一番提醒在张越听来,他却立时想起了当日朱瞻塙袖手旁观,待到事情闹大了方才出手的情景,因此很有些腻味如今的虚情假意,答话的时候便多加了几分小心。当朱瞻塙问起他今日来栖霞寺的缘由时,他更是本能地避过了某个话题。
“这春光尚好,今日我和几个朋友是来这栖霞寺踏青的。听说这栖霞寺后山桃花乃是京城一绝,如今天色还早,安阳王可有兴趣同游?”
“原来元节是来看桃花的。”朱瞻塙顿时笑了,却又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陪元节看看桃花,无奈早上父王还嘱我下午出去拜客,只好等下次了。”
张越本就是随口一说,情知朱瞻塙不会有那么好的雅兴,此时便也笑着道了一声可惜,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那法堂,心中颇有些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