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和士奇先生民则先生他们都是真正的读书人,可我终究有一大家子,洒脱不起来。况且,纵使是袁伯伯深受信赖,这一次还不是一样惊险?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
想到昨日皇帝那种让人警醒的态度,张越终于对自己这个世家子的身份生出了深深的感慨。身在显赫之家,自然是落地就比别人多了无数优势,但同时何尝不是多出了无数麻烦?都说永乐皇帝朱棣是最善待功臣的天子,但肱骨如张辅也免不了受猜忌,他要是不警醒一些,哪天一觉醒来说不得就变天了。
煊赫的代价,素来如此。张辅尚且不愿急流勇退,更何况是年纪轻轻的他?
第三百八十三章 惊变,统军
由于来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礼部会试和殿试,因此如今时值年底,陆陆续续就有举子从各地赶来了北京。这已经是北京第二次举行会试了,比起当初那会儿,内城九门齐整城墙高耸,四处街道也已经整修一新。
只不过,那些新建的廊房只对本城百姓供应,外地举子仍需四处觅房居住,于是早在上次落榜之后,就有些手面大的举子想出了好主意,在宣武门附近陆陆续续或买或赁开了些同乡会馆,但凡来赶考的同乡都可免费借住,自是免去了高额赁钱的负担。考中了自然会记得这情分,考不中也能够同乡之间多些往来。
这天一大早,崇文门外头固然排了长长一队预备进城的人,崇文门里头也有不少举着地名牌子正打算接人的汉子,都是各同乡会馆雇用的杂役。虽说出城比进城容易,但由于人太多秩序有些混乱,张越不得不勒马等着前头疏通,又回过头对身后人说道:“你看,那些人里头背着书箱穿直裰的不少,还有一些是跟着书童来赶考的。如今像浙江这些富庶的省份都建了同乡会馆,比起去年你和小夏四处找房子住却是强多了。”
这一批翰林院庶吉士刚刚正式散馆,按理说才思敏捷的万世节能够轻轻松松地留馆,然而,他本就为人不羁,结果在关键时刻给人告了一状,铁板钉钉的勾当也就泡了汤,反而是想放外任的夏吉顺顺利利得到了编修之职,他却在六部遴选的时候进了兵部为主事,又被上司派来给张越“打杂”。此时看到那些满面期冀之色的举子,他自是想到了当初。
“那倒也是,那时我们俩不是便宜了你这个土财主?小夏可是花了老大一笔钱!”
“你还好意思说!这两年我可没向你们收过房钱,你们还不是白吃白住?”
“可我也才五天回去住一次,还帮你照应着方敬那个小子!”
两人俱是理直气壮,对视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虽说这两年多时间里散多聚少,但既然是彼此投契的朋友,自然不会觉得彼此情分有什么褪色。顺着人群缓缓出城,张越不禁想起了后世崇文门曾经被称作天下第一税关,如今却还不曾收着多少商税,不禁起了思量。然而,他这思量刚刚起了个头,就只见大道尽头一匹马风驰电掣地奔了过来,竟是把城门外排队的长龙冲得乱七八糟,随后又是几骑人飞也似地冲来,也是一样无视人群直闯城门。
万世节见状不禁怒了:“天子脚下,谁敢这么放肆?”
张越皱了皱眉,心中也生出了如是疑问。就在这时候,那打头的骑手猛地一勒马,竟是扯开嗓门大声嚷嚷道:“让路,快让路,别拦着咱们向赵王府报丧!”
原本怨声载道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而听到是赵王府报丧,张越略一思量便恍然大悟。和太子以及汉王不同,赵王朱高燧兴许是贪恋美色过度淘坏了身子,在子嗣上头恰是艰难得很,总共就世子和安阳王这么两个儿子,而且都是早年嫡妃所出。这位赵王世子和病恹恹的汉王世子朱瞻坦可算得上是难兄难弟,据说半年前搬到了北京城外潭柘寺调养。
既然是这样的急报,守城营的那些兵卒也不敢拦阻,慌忙让开路途放了这一行人进去。等到过去之后,人群中方才发出了嗡嗡嗡的议论声。不过,这皇家的事情究竟和寻常百姓没什么相干,他们也不知道多少讯息,须臾读书人的话题便转到了本科的考题上,更有不少人在张越和万世节一行人出城的时候好奇地端详了一番。
对于这些还未步入仕途的人来说,当官自然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京师西郊京营驻地。
按照规程,京营京卫都是平日发给兵器,战时发给甲胄,兵部和各卫所两边各自记录在册,平日就算有核对也只是草草了之。由于朱棣让张越趁着换装之际盯住京营京卫乃至于五军指挥司和常山护卫,他即便如今办完了该办的事,但既是方斌代传圣命,他自然不好不来。和万世节带着两个武库司的精干账房来到了这里,他见过柳升便直截了当提出了来意。
“账册?”
柳升虽说性子豪爽,但对于某些事情仍是异常敏感,此时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这京营乃是我掌总,但左右哨左右掖名义上却是其他各家勋臣统管,再说还有内臣提督,兵部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再说了,这些账册年年查月月审都快给翻烂了,我敢说今年也查不出什么新东西来。难道你还打算兜兜老叔我的家底,看我吃了多少空额,藏没了多少军器??”
这话虽说听着仿佛是半开玩笑,但张越却明白要是一个不好,玩笑也可能变成真芥蒂。此时此刻,他便正色道:“谁不知道侯爷是掌京营时间最长的勋贵,谁敢信不过侯爷?再说皇上每次出征必得京营三大营随从,这要是缺了人少了兵器何其显眼,我也不信侯爷会干那种事。只不过,其实不止兵部,皇上也曾经再三吩咐,神机营火药的事情必得仔细查验。”
柳升这才释然。他虽说是掌管京营三大营,但最熟悉的就是神机营。跟着张辅征交趾,他亲自见识过火器对象阵的威力;跟着朱棣北征,他又一次看到了火器对骑兵的威力;所以,这火器若是出纰漏会是什么下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怎么不早说是为了神机营?这火器既然有如此威力,军中素来有一条不成文的制度。你上次在换发新永乐手铳的时候给咱们神机营将士配发了充足的火药,但按照定例,火药不能让他们单独保管,毕竟受潮是一条,失落又是一条,所以向来是统一保管到时一并发放……算了算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跟我去瞧瞧!”
见柳升不由分说地拖着张越出了轩敞的大堂,却根本没看上自己一眼,万世节不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鼻翼,随即快步跟了出去。他算是明白皇帝让张越干这件繁琐事情的用意了,甭管是他还是武库司的那位郎中大人,哪怕是换上兵部尚书方宾来,恐怕这位倨傲的安远侯也会爱理不理。物尽其材人尽其用,天子的用人手段恰是炉火纯青。
张越当然明白不配发火药的火铳就和不配子弹的枪一样,只能用那沉重的铜家伙砸人。然而,看到那修建得极其结实,足足配了一百个人看守的库房,他仍是不禁呆了一呆,心中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神机营总共五千人,单单那一万五千份火药若是万一炸起来,只怕这个营盘就要上天了。更何况,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够有火药够使用,库房中更有备份的火药,足够每人再射击五次——总共八次的分量,早就远远超出了神机营在战阵上的需要。
柳升亲自取出钥匙开了第一扇大门,紧跟着便有负责看守的队正拿钥匙开了第二扇门。这时候,柳升站在门外也不进去,指着那一格格写得清清楚楚的抽屉说道:“这火药是按照百户分的,若有急命,半个时辰我就能将其分发到所有将士手上。一应火药出入都有明确记录,除非是我和两位坐营参将,还有提督常公公,其他人要想进来除非整个京营哗变……”
就在柳升自信满满说着这些措置的时候,一个军官却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尚不及站稳便气喘吁吁地说:“侯爷……皇上,皇上派了御马监海公公前来传旨,请侯爷、常公公……还有小张大人一同接旨!他已经等在了堂上,请侯爷动作快一些。”
圣旨?为什么还指名要叫上他?张越想到来这里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那拨报丧的人,渐渐皱起了眉头。虽说是君王无情,但毕竟是嫡亲的孙子,朱棣得闻丧报自然是不会高兴的。可是,此事该当和京营无关,更没必要在传旨给柳升和那位常公公的时候捎带上他。
柳升却没张越那么些弯弯绕绕的肠子,一把抓起张越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即便是在这样的紧急状况下,他仍是没忘了看着人锁好门,又严密嘱咐了一番。等到匆匆回到了大堂,看到那位高瘦的常公公一身麒麟服等在了那里,居中的则是一身绯色锦袍的御马监少监海寿。
海寿却没有像以往传旨那样摆什么架子,见柳升和张越进来,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事急从权,这香案其他也来不及准备了。三位直接接旨吧。”
“上谕,提督京营柳升常泰调神机营一千人,入京师拱卫大内。”
当张越跟着柳升和那位常公公听了这简简单单的一道圣旨之后,原本一头雾水的他不禁心头一紧。难道是北京出了什么事情?可若是真的如此,调一千人有什么用?
见三人站起身之后全都盯着自己瞧,海寿顿时气急败坏地说:“今儿个赵王府先是报了世子薨逝,随即汉王府那儿又来了信说世子病危,请皇上看在祖孙的份上派太医诊治,紧跟着这还在半道上的皇太子又命人送来急奏,说是皇太孙病了……皇上召了钦天监王射成,结果他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说这些天的星象不利于皇孙,皇上气急之下就犯了老毛病,好容易缓过来之后就吩咐咱家来传旨。除了京营,还征调京卫神策卫一千人和常山护卫一千人。小张大人,皇上吩咐了,这总共三千人暂时有你和咱家一同统管!”
此时此刻,张越顿时悚然而惊。这算是什么,三军协防,彼此相制?
第三百八十四章 恶意善意
傍晚时分,赵王府已经是一片缟素。由于薨逝的世子乃是赵王嫡长子,因此自赵王安阳王以下,所有人都换上了麻衣衰裳。即便是天家亲情淡薄,即使是儿子落地就有乳母教养师傅教导,但赵王朱高燧不是汉王朱高煦那样视儿子犹如猪狗的,也不是朱棣那样时时刻刻防儿子犹如防贼偏生又异常护短的——想想自己活下来的儿子只有两个,如今还死了一个,他自是心情郁郁,不用刻意也是满脸的悲痛。
“殿下,你要知道,京营、神策卫和常山护卫都进城了。”
朱高燧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此时仍然坐在书房中。见对面坐着的黄俨正皱眉看着自己,他这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继而又疑惑地问道:“父皇调京营调神策卫都正常得很,可是调我的常山护卫干什么?这王府护卫原本就是给我的,莫非父皇要收回去不成?”
“我说赵王千岁,这当口你怎么就想不明白!”黄俨霍地站了起来,冲着朱高燧连珠炮似的说,“皇上若不是信赖你,京卫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调你的常山护卫?这京师要地,除了每次轮值防戍的京营京卫,皇上还会毫不犹豫地调用哪位亲王的护卫?咱家知道世子殿下忽然殁了,你这心里不好受,但眼下不是不好受的时候!”
见朱高燧呆坐在那儿看着自己,黄俨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便转过身道:“世子殿下这一去,偏偏挨着汉王世子病危,连皇太孙也病了,这可不是最好的机会?为什么皇上那么多不满,那么多不放心,却偏偏没有废东宫,可不就是因为皇太孙么?钦天监既然已经说了星象不利于皇孙,若是皇太孙也跟着没了……”
此时此刻,一旁天女献莲青瓷灯台中的火苗竟是猛地向上窜了窜,同时窜动的还有朱高燧的心。他面上血色倏地全部褪尽,就连声音也有些沙哑了下来:“老黄,你可不要胡说八道,瞻基从小练武,一向打熬的好筋骨……再说了,大哥看着像尊不哼不哈的泥雕木偶,其实却不好对付!他的心思那么重,这种事情会没有提防?”
自打当初靖难的时候和朱高炽结下仇,黄俨就一直对东宫那个位子虎视眈眈。最初想让朱高炽朱高煦两虎相争再适时把朱高燧推出去,其后他又帮着朱高煦借着那一回迎立的由头打算把朱高炽拉下来,后来上窜下跳也不知道用过多少工夫,这朱高炽固然是得罪到死,可东宫的位子依旧稳若泰山。要是再这么下去,别说司礼监,到时候他就是活路都没有!
“谁不知道太子妃和皇太孙是皇太子的两大傍身法宝,咱家可不曾吃了豹子胆,不过是借一借那名头!总而言之,眼下是机会,殿下你只要在家里好好扮演伤心欲绝的父亲,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了。”
眼见黄俨转身到衣架上去拿起了那件连帽油毡大斗篷,朱高燧顿时再难保持淡定,连忙起身提醒道:“老黄,你可别忘了,谁都知道你和我亲厚……”
“这点当然不用殿下你提醒!”黄俨利索地穿好了斗篷,又将帽子拉到头顶,这才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有了之前殿下给的那些人,再加上我手中拿捏的那些个,不愁事情不成。好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轻轻放过岂不是可惜?殿下可不想学汉王窝在乐安那种地方吧?”
看到那个人影消失在门口,朱高燧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一颗心不争气地上下跳动了起来。相比朱高炽在文官中的人望,相比朱高煦在武官中的威名,他真正的实力除了常山三护卫之外,就只有宫中那几个大太监可使可用。依靠这些,他平日里也就是消息灵通些,要做什么却是难能,可若是真正碰到什么紧要关头,宫中有人却是最大的便宜!
想到这里,他顿时冲着外头喝道:“来人,去把安阳王找来!”
对于文官来说,神策卫入北京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京卫上十二卫素来就是更替入值宿卫。然而,神机营调来的一千人和常山左护卫调来的一千人却是非同小可。一时之间,内阁仅剩的两位学士便遭到了众多询问,甚至连兵部尚书方宾也不得不面对众多人的盘诘。到最后,两学士一尚书只能无可奈何一摊手撂出了真心话。
这事情六部压根没有合议,而是皇帝不曾经过内阁的中旨!
另一头,即便张越思量不透皇帝的意思,但他仍是按照临行前柳升的提点,将三千人安排到了皇城的东西北三面,神策卫镇守皇城之东,神机营镇守皇城之北,常山左护卫则是留在西面——至于那个号称和他一起统管这三千人的海寿,则是先他一步进了宫。毕竟,御马监中还有三四千号称亲军中的亲军可供调使,比起这三千杂牌军,自然是那边最最要紧。
由于得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发火药点兵,进了京师之后又是分派各方防卫,又是安排晚上伙食宿处值夜,张越竟是忙得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更不用说什么填肚子。此时终于一应分派完毕,阴沉沉的天上忽然下起了雪,寒风更是一阵紧似一阵,他不由感到饥寒交加。
因柳升乃是姻亲长辈,这次少不得假公济私,特意派出了曾经跟着张越出过两趟公差的千户周百龄,此时这位就跟在了后头。早上出来的时候不算太冷,张越只在官服之外罩了一件薄薄的红绒斗篷,这会儿被寒风兜头兜脸一吹,衣裳便显出单薄来。沿着皇城根走了小半圈到了长安左门的时候,他就发现发现雪下得越发大了,手脚也冻得发麻。至于从那门里头下直回家的一群文官一个个经过的时候全都往他这边瞧,他只好当做没瞧见。
“元节!”
在无数审视疑惑的目光中,陡然听到这么一个平和的声音,张越顿时一愣。循声望去,见是沈度和一个面貌陌生的中年男子,他连忙疾步走上前行礼。才刚刚躬下身去,他便感到一双手托住了胳膊,紧跟着肩上一沉,发现那中年男子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洋青色毡面绫里的鹤氅,再看到对方如今只穿着一身便袍,他连忙想要推辞。
“穿着吧,一时半会你又回不去。这是你凝清世兄,他带着马车来接我,我们上了马车之后也冻不着,这件衣服就借给你了。要是这会儿你岳父在,也定然是不会让你受冻的。”见张越忙不迭地向儿子沈藻见礼,头发斑白的沈度不禁笑了起来,“你的公事我不多问,只这会儿天色不早,你差人回家报信是一条,也该让人去弄点东西先垫垫饥。年纪轻轻也要自己保重,打熬好筋骨才有将来。”
目送沈度笑呵呵地由儿子搀扶走向街那边马车,再瞅了一眼肩上这件厚厚的鹤氅,回味着刚刚那番言语,张越不禁感到暖心异常。从长安左门里头出来的文官们也大多看到这幅情形,一些老成的高官捋起了胡须若有所思,年轻的则是羡慕张越的好运,走在礼部尚书吕震之后的杨荣更听到前头那位尚书大人轻轻嘟囔了一声。
“沈民则倒是会做好人!”
直到门里头的官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张越方才带着周百龄又冒雪往皇城东边走去。还没走几步,他就感到头上多了一把伞,随即旁边竟是递过一只手来,手上赫然是一个油纸包。
“老万?你怎么来了,你没有回兵部?”
万世节见张越不接东西,却是问了这么一句,不禁没好气地说:“我早就回去了一趟,为着你这三千个人,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要不是因为这三千号人全都不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恐怕那边也有的是闹腾。我知道你这会儿不得圣命不会回去,这是我在前门大街上头买的羊肉饼。羊肉驱寒,嘿,就像大沈学士说的那样,好好填肚子!”
张越这才知道万世节刚刚也在,只是那时候人人目光都集中在沈度身上,所以大约没多少人注意到,包括他自己在内。摸着那油纸包犹带余温,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大冷天万世节必定是贴身藏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却只见这个新鲜出炉不多久的兵部武库司主事径直朝他背后走去,定睛一看,却是万世节往周百龄手中也塞了一个相同的油纸包。
“周千户,元节就拜托你了。”
沿着皇城又走了大半圈,就着风雪吞下了三个羊肉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周百龄也解决了这份意料之外的晚饭,心中倒是觉得张越那个兵部的朋友很不坏。又走了几步,见张越回头尽往他身上瞧,他就笑道:“小张大人放心好了,我们京营将士这一身军袍都是特制的,里头连棉花放多少都有定例,否则万一北征遇上什么坏天气如何受得了?”
被周百龄揭穿心思,张越倒是觉得对方这粗豪大汉实在是缜密。毕竟,骤然把三千人拉进城,如今天上又下起了雪,万一因天冷倒下几个那就事情大了。接下来又是一路前行,好容易抵达了东安门,那条进宫大道上忽然有人飞也似地跑了过来。
“张大人!”那个小太监脚下步子太快,临到最后竟是险些收不住脚。到了面前躬身一揖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说,“皇上口谕,吩咐您先行回家去,明日乾清宫面见!”
大声说完这句,他却又鬼鬼祟祟东西瞧了一阵,这才低声说:“郡主让小的转告,说是皇上心情不好,晚上也未必睡得好。明天您提早一些去乾清宫,到时候自然有人带您去后头见郡主,郡主有些话需得对您交代清楚。”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内有贤妻,外有良友
由于府中上下几乎都要服丧,再加上如今已经晚了,因此张家只有西角门仍旧开着,上头挂着一盏昏暗的素纸灯笼。两个门房都已经打起了呵欠,但只要听到动静还是时不时会探出头去观望观望,随即少不得又窃窃私语一番。眼看雪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两人不禁连连跺脚取暖,到最后实在受不得了,不免便溜到了旁边的小屋中取暖。
然而,他们只偷了一小会的懒,外头就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人呢,都上哪里去了!”
听到这声音,一老一少两个门房顿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出了这温暖的屋子。刚刚捂热的身子被那凛冽寒风一吹,再看到面前那人阴沉的脸色,两人顿时齐齐打了个哆嗦,随即垂手叫道:“老爷。”
既然长兄张信和三弟张倬都不在,张攸又封了伯爵,因此家里上下便深有默契地省去了那个“二”字,连带东方氏也是直接称之为太太。然而,后者毕竟是长年一手把持家务的,张攸却很少管这些。眼见这位回来之后从不上前院的老爷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两个门房在惊惧之外还有些好奇。
“既然还没闭门,就用心一些,若是让贼人进来你们吃罪得起?”
张攸板着脸斥了一句,却不再看唯唯诺诺的两人,而是背着手站在雪地里。身后的一个心腹随从高高地给张攸打着伞,心中却是难解得很。要说平日张超张起兄弟也时常有晚回来的时候,可却从来不见老爷如此上心,今天怎么烦躁得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再说了,三少爷已经打发人回来报过讯息,用得着老爷亲自上这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