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自大,得寸进尺。
小姑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冲动幼稚、说话不计后果的孩子。
她最不应该说‘不要再来打扰她’,因为从头至尾,是她在打扰梁明轩的生活。
“小姐你好,可否问下你的联系方式?”
居然在她身心皆狼狈的时候,还有人上来搭讪。
卓楚悦扭开头,抹掉眼泪。
“远远看见你,我想也不想就追上来,我们还相隔一条街,以为会追不上你,没想到你停下了。”
卓楚悦不理睬他,可他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
“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卖保险,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实不相瞒,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卓楚悦终于转过来,看见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穿着时尚,气质油滑。
她冷冰冰地说,“我都数不清你是第几个说,对我‘一见钟情’的人。”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成为被你记住的那个人。”
世上怎么会有越交流越厌烦的人。
卓楚悦怒气冲冲,“你根本不了解我,凭什么钟情,如果我是母老虎,我是人妖呢?”
“哇,吓到我了,你……肯定不是人妖吧?”他自信的笑,“不过,你表现出这样的一面,我很有兴趣,给我一个机会了解你?”
她心烦地说,“你快点走,不然我报警了。”
他不仅不走,还搬出自己的理论,“我相信一见钟情,不信日久生情。”
“第一眼见到心动了就是爱情,时间培养出来的,都是‘感情’。”他说。
卓楚悦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油滑的男人在后面喊,“等一下——”
一下都不等,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上。
卓楚悦头靠着车窗,城市的霓虹在窗外。
所以,她与梁明轩之间,从来都只是感情。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这个暑假过得格外安静,卓楚悦几乎没出过门,有一半时间,她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度过的,而且是夸张又啰嗦的家庭伦理剧。
入睡前脑中填满电视剧的人物与台词,不会有余地思考其他的。
即使这样也算是一种逃避,她就是不愿意让自己有负担。
有些东西,得不到就算了,赶快忘记吧。
上午十点钟醒来,卓楚悦洗漱完,来厨房倒杯水喝,打开冰箱,只有一些蔬菜,没有可以即刻果腹的东西。知道她起得很晚,母亲不会给她准备早餐。
她放下杯子,坐在书桌前,翻开速写本。
母亲敲敲门,说,“今天文姨有事,不过来做饭了。”
卓楚悦转头望住她,觉得母亲眼神柔和。
果然,母亲问,“你想吃什么?”
以往在饮食上,母亲只要求健康新鲜,不在乎味道。极少来征得卓楚悦的意见。
卓楚悦笑起来,撒娇说,“想吃味道重的东西。”
大中午,走进离家不远的餐厅。
一路走过来,大楼遮阴,没有晒到太阳,后背也都湿了。所幸,卓楚悦穿得是在家中穿的吊带花裙子,头发是胡乱抓起的,只等着饱餐一顿,回家冲澡。
母亲用纸巾帮她擦过一遍桌面,压在玻璃底下的菜单变得清晰一些。
卓楚悦向服务生点了一份招牌白切鸡,滑蛋炒虾仁,沙爹牛肉炒河粉,火腩焖大鳝煲。然后冲母亲一笑。
母亲瞥她一眼,再点一壶普洱茶,说,“昨天你爸爸问你学费的事情,有空和他说一下。”
“好。”
饭菜上桌。母亲将擦干净的筷子递给她。
接连动筷几次以后,卓楚悦好奇地问,“妈妈,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母亲进食是细嚼慢咽,语气也轻描淡写,“家人介绍的。”
“哦。”
卓楚悦戳两下碗里的河粉,忽然又问,“你爱他吗?”
母亲顿住,抬起头说,“不爱哪里来的你?”
卓楚悦心中一酸,又有些温意,说不出具体是何滋味。
她笑了笑,一边吃东西,一边嘀咕,“不知将来我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她随口一说,母亲却认真地回答,“你的心里要有一个标准,要有一个准备,要对自己的婚姻负责,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也不应该替你做决定。”
卓楚悦愣愣地看着母亲一会,然后说,“以前的同学都说我运气好,因为我的父母除了偶尔盯住我的学习成绩,平常就不太管束我了。”
“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至于你的人生该怎么过,我不会干涉,也尽量劝你爸爸不要干涉,我相信你可以克服今后遇到的困难,不会去做不理智的事情。”
卓楚悦从来不知道,母亲是这样的尊重她。
母亲继续说,“我和你爸爸说过多次,你不喜欢念金融,你在艺术方面很有天分,他考虑很久,加上公司破产,他心力交瘁才同意的,你可不要让他看低了。”
卓楚悦坦诚地说,“我有点想哭。”
母亲不解,“有什么好哭的?好好吃饭。”
卓楚悦笑容展开。
假期结束了,卓楚悦拉起行李箱,独自前往机场,登机和落地的时候,也只是给母亲发送去短信息。
学校里出现一大批新面孔。
陈诗敏返校前几天还在马尔代夫玩得忘形,皮肤晒得微微发焦,下决心要将自己养白,为了躲避紫外线洗礼,没课不出门。
她不出门,卓楚悦也在寝室待着,不怎么在校园露面,但是依然收到许多陌生人的表白短信。
看一眼就删除,珍惜来之不易的单身。
气温悄然变化,天色转暗就有点冻人了。
秋天的傍晚时分,卓楚悦进来一间咖啡厅。
约她出来见面的人,是倪雪。
倪雪见她坐下,微笑说,“我来出差,忽然想到你在这座城市上学。”
卓楚悦低下头翻阅菜单,假装在抉择,想听到倪雪再多讲几句话,至少透露约她见面的目的。
倪雪不紧不慢地喝咖啡。
卓楚悦放弃了,招来服务生点一杯拿铁,一份巧克力可颂,她有些饿了。
倪雪放下咖啡杯。
卓楚悦忽然看见她食指上的戒指,是简单秀气的小钻戒。
倪雪也留意到她的目光,特意将手背展示给她,“这是我自己买的,好看吗?”
卓楚悦看着她。
倪雪去翻找自己的提包,“今天约你出来,是想把这个给你……”
她把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推至卓楚悦的眼前。
信封中装有一沓相片。
倪雪又给她一个小小闪存盘,“里面是电子版的。”接下去说,“那天在日本料理店……我已经带去了,结果还是没机会给你。”
当初知道倪雪会摄影的时候,卓楚悦很乐意于出现在她的镜头里。
“我和明轩分手了。”
卓楚悦蓦然抬起目光。
倪雪颇有些得意地说,“是我提的。”
服务生送来餐具和一份可颂面包。
服务生离开,倪雪说,“从小我母亲就不在了,父亲另娶她人,生下一个儿子,所以很早我就明白,我的家庭不会留给我任何东西,一切要靠我自己。”
在她说的时候,卓楚悦低下眼帘,将一张张相片,缓慢地翻过。
其中一张,是卓楚悦在大桥下,倚靠栏杆,对镜头笑,穿着蓝色吊带衫,宽宽的牛仔裤,背后是夏日的海港,远处是高楼与山峦,长发捕捉到风。
倪雪把她拍得非常漂亮,足见用心程度。
“我想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这样有错吗?是否我也可以说,你觉得投胎是自己的本事,你出生在条件优厚的家庭,就可以不懂尊重,目中无人?”
卓楚悦不出声。
倪雪说,“我从不认为自己比谁低等,你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评价我。”
卓楚悦望住她,说,“对不起。”
然后,她把可颂切开,刀叉递给倪雪,真诚地问,“吃吗?”
倪雪笑了笑,接过刀叉,将可颂切成更小的一块一块,说,“我爱明轩,我真的爱他,不止因为他的钱,是因为他不真实,既有赤子之心,也懂得有财富才有话语权,很执着,很清醒,很不真实。
他会让你觉得,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因为你居然邂逅这样一个人。”
卓楚悦能够理解她。
“我曾以为他是同样爱我的……”倪雪放下刀叉,才说,“显然他不是。”
“所以,你就决定分手了?”
倪雪对她笑,“离开他这个决定,是我给自己仅有一次的犯蠢。”
拿铁做好了。卓楚悦尝一口,发觉不该点巧克力的可颂,搭配在一起太腻。
倪雪说,“不过,在我们复合之前,他也一直没有新的情人,当时我猜想,他是不是还在等待我?结果是我想多了。”
卓楚悦不想议论梁明轩的隐私,说,“大概他是觉得……单身很自由?”
倪雪笑了,“大概吧。”
在一个早晨,惊喜的叫声吵醒她。
陈诗敏拉她来寝室的窗户前面,抹开玻璃上的雾气。
卓楚悦揉揉眼睛,望见学生公寓楼下,路灯上、灌木、地上都是一层薄薄的雪。她情不自禁‘哇’一声。
转眼间,放假回家迎接新年了。
接下来,就是卓楚悦的生日。
这一天早上,她签收了一件快递包裹,还是国际快递,从法国寄来的。
卓楚悦只认识一位在法国的人士。
拆开包裹,打开礼物盒,是一个牛皮革的钱包。
翻开贺卡。
按照梁明轩的习惯,应该会写一段大道理,然而,她猜错了,贺卡上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
难道是要她学会理财?
卓楚悦点开手机的通讯录,想想还是算了。
她与梁明轩已经半年不曾联系。
第20章 第 20 章
卓楚悦歪在椅子上发呆,手机突然响起来,叫她回神。
是陈诗敏的来电。
结束通话,她把钱包收回盒中,放进抽屉。拉开衣柜,穿上一件羊绒大衣,出门拦车,赶往机场。
在机场到达大厅,候者如市,落地的乘客鱼贯而出。
此前在电话中,陈诗敏说,她把头发染成了回头率极高的颜色。卓楚悦翘首以盼。
见到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出现,她愣住,真是显眼到不用费力踮脚张望了。
陈诗敏走来她面前,笑说,“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卓楚悦拉起她的行李箱,“你要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提前说了,还能算惊喜吗?”
卓楚悦感动地说,“谢谢你。”
陈诗敏挽住她胳膊,“这有什么,只要你不嫌我麻烦。”
走出机场,坐上出租车,前往酒店。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陈诗敏就嗷嗷待食。
“飞机餐太太太难吃了,我要饿死了,快点带我去找好吃的!”
卓楚悦自满地说,“满地都是。”
即使这么说,她还是带诗敏来一处非常不好找的餐厅,在有些年头的大厦五楼。
这一间餐厅有市井气息,随意装潢,未过午餐点,吵闹得像大排档一样。
陈诗敏一览菜单,说,“只有价格像是一间餐厅。”
“相信我,味道是米其林的。”卓楚悦说。
考虑陈诗敏刚下飞机,舌头需要稍重的味道刺激,才带她到这里,只点三样,星洲炒米粉,西蓝花炒带子,脆皮炸猪手,还有两瓶啤酒。
一上菜,分量十足,两个男人都可以饱腹。
陈诗敏吃下一大口米粉,睁大眼睛,感叹,“厉害啊!”
卓楚悦开心地说,“晚上带你吃更厉害的。”
才不枉她远道而来。
动筷之前,卓楚悦把头发扎起来,身上裹得黑色大衣,露出的脖子更白皙。
“里面是睡衣?”陈诗敏问。
“从我家到机场,打车都要一个多钟头,不想让你等,随便套一件就出来了。”
因为长得漂亮,不拘小节,也会变成一种风格。
卓楚悦忽然记起,接到诗敏电话前,她在做什么。
她犹豫片刻,才问,“假如你和朋友因为吵过一架,一直没有联络,而他给你寄来生日礼物,你会主动联络他,向他说声‘谢谢’吗?”
“你和谁吵架啦?”
生下来没有与人挑牙料唇、抓破脸皮的基因,会和谁吵架,陈诗敏很好奇。
“也不算吵架……”卓楚悦低下了眼帘,说,“是我讲了很过分的话。”
陈诗敏夹给她一个西蓝花。
“你想和好吗?”
卓楚悦看着碗底的西蓝花,小声但肯定地回答,“想。”
陈诗敏说,“现在你就可以跟他和好,他送你的礼物,是给你的台阶。”
卓楚悦连连摇头,然后说,“他这个人,很可能只是出于礼节,才来祝贺我生日,所以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与我和好。”
“你直接问他呀。”
“如果他不想与我有过多的交际,抑或勉强与我和好,我不是很丢脸?当时,说不要再联络的人是我。”
“脸重要,还是这位朋友重要?”
提起这些,卓楚悦心烦如麻,又开始逃避,“再说,再说。”
后来,没有再说了。
开学第二天,气温骤降,寝室太冷,学生们都往有阳光的图书馆跑。之后,连下几场雨,雾蒙住窗户,衣柜里都有湿气。
雨停了,玉兰花开了,花香幽幽飘荡。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走两步路出一身汗,图书馆里人少一半。楼管阿姨督促大家进行大扫除,陈诗敏整理出一堆制作甜点的材料,要么过期,要么落灰。
春诵夏弦,又到了假期。
卓楚悦搬行李进门,家中空无一人。
以为母亲出门与友人逛街喝茶。
然而,卓楚悦发现茶几上的玻璃花瓶底下,压住一张字条——
我与小姑去巴厘岛散心,五日后回来,妈妈。
室内整洁,干净的衣物叠放在沙发一角,阳台外只剩下晾衣架,午后的日光晃眼睛。
可见文阿姨已经来过一趟,打扫完卫生,然后离开了。自从搬离薄林湾的别墅,文阿姨就不与他们住在一起,每个礼拜过来一趟,打扫卫生,做一桌饭菜。
卓楚悦有些吃醋,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即使不喜欢晒太阳,但是她还没有去过巴厘岛。
在电视换台间隙的黑屏,听见蝉在树上嘶叫。
卓楚悦一个人在家待着,每件事都以最慢速度完成,打发自己的一天,多余的时间,用来遐思。
这一年中,竟然没有与梁明轩见过一次面、通过一次电话。
关掉电视机,她想换一身衣服,去附近咖啡厅坐坐。
突然,门铃响起。
是谁呢?她想着,从门上猫眼中,看见一个陌生女子。
挂上安全链,打开门。
只能打开十公分的距离。
陌生女子年纪不大,应该与她相仿,打扮普通,单肩挎一只旅行包,一张杏脸密布郁结。
“卓启振在家吗?”
卓楚悦问她,“你是谁?”
女子从上至下打量她,然后问,“你和卓启振是什么关系?”
卓楚悦深感疑虑,还是回答,“我是他的女儿。”
女子瞬间变颜变色,表情复杂难解,最终红了眼睛,因为悲伤,亦有愤怒。
“他跟我说,他已经离婚了,没有孩子。”
卓楚悦心中大震,恛惶无措,不顾女子在门外,就把门关上。
找到手机,拨出父亲的电话。
一关上门,门铃随即锲而不舍地响。
只得开门,让人进了家门,她毫不客气坐在沙发上。
卓楚悦从厨房倒来一杯凉开水,放在她眼前。
她不喝,只问,“卓启振人呢?”
“他不在家,电话没通。”
“你是他女儿,你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卓楚悦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她说,“我怀孕了。”
卓楚悦似乎已经免疫,不再震惊了,“你怎么证明是他的孩子?”
“怎么证明?”她搬起花瓶掷在地上,忿然地喊,“你要我怎么证明!”
多亏她摔的是花瓶,不是旁边一只艾烈希的旋转木马储物罐。
“你冷静点,否则我可以叫警察请你离开。”
女子翻出手机,将屏幕转过来,展示给她,是她父亲的身/份证/件。
“去叫,去叫警察来,我不介意闹大,我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要是知道了,更不会放过他!”
卓楚悦不想听到她将父亲说成罪大恶极的样子,一切只是她一面之词。
“你想怎么解决?”
“我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既然你是他的女儿,由你出钱,送我去最好的医院。”
卓楚悦心绪不平,没说话地看着她。
她嘲讽地说,“你不信这是他的孩子,可以先做亲子鉴定。”
卓楚悦没有存款的习惯,掏不出这样一笔钱来。
她不清楚父亲到底在哪里,却知道母亲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怎么可以让母亲来面对这样一件事情。
“你等一下。”卓楚悦起身,走进厨房打电话。
卓楚悦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他,祈祷他会接起自己的电话。
女子牢牢盯住她,听到她说,“我需要一些钱。”隔一会儿,“对,马上就要……”
最后说,“好,你到仁安医院来。”
卓楚悦转身回来。
“你打给谁?”
卓楚悦说,“我的一个朋友,你放心,他很可靠。”
胡乱套上一件T恤和牛仔裤,卓楚悦陪同她到医院,进行术前检查。
女子进诊室,卓楚悦坐在外面等候。
期间,她试图联系上父亲,电话始终无人接通。
护士过来问,“你好,你是杜晚芙的家属吗?”
卓楚悦一愣,才回答,“是。”
“她检查出来没问题就可以手术,今天不做,要安排到后天了。”
卓楚悦点点头,“今天。”
护士把签字笔和同意书一起给她,“这个,请她签一下。”
她接过,护士走向另一边沙发座,问候一位妇人。这位妇人脸上的皮肤红润紧绷,肚子隆起,有家人陪伴,正等待产检。
卓楚悦低头,看自己握住的笔,如同握住一个弱小的生命。
医院电梯门打开,她带着期望抬起头,看见梁明轩的身影出现。
卓楚悦一下站起来,忽然掉下眼泪来。
他不问理由就肯借钱,已是情至意尽,可他还说,他在国内,会尽快赶到医院,让她不要慌。
梁明轩有些惊讶,很快上前来,轻轻拥住她,什么也没说,轻轻拍她的背。
她把眼睛抵在他肩上,泪水湿进他的衬衣。
尽管他胳膊用的力道像没有,也是他第一次拥抱她。
第21章 第 21 章
签字笔掉在地上,梁明轩松开双臂,弯腰拾起给她。
卓楚悦将签字笔再度与同意书捏在一起,低声说,“梁明轩,这件事情我不可以告诉你。”
父亲与他相识已久,一定有不少在同一个圈子的友人,即使相信他不会说出去,也要在他面前,保住父亲的面子。
他问,“那么,是你需要……”
“不,不是我,是……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她进去检查了。”
梁明轩温柔地说,“好,我不问你。”
卓楚悦想要回他一个笑容,勉强扯起嘴角,“谢谢。”
杜晚芙从诊室出来。
卓楚悦起来,走近她面前,复述一遍护士说的,“这是同意书,检查结果没问题,今天就可以手术。”
杜晚芙接过,掌心垫在底下,迅速签上名,自己交给护士,回来坐在另一边沙发上。
卓楚悦也坐下,与她中间隔走道,不交谈,如同陌生人,本来也是。
梁明轩依照承诺,什么也不问,但是见她低垂目光,似沉思似放空,一言不语。
以往他们坐在一起,如果她没有犯错,他没有生气,不会这样沉默。
就算她在写作业,也必须抽空敲打桌上的摆件,建立一个小演奏乐队。
“我记得,在你十四岁时,你怀疑自己得心脏病,我叫你去医院,你只想趁人在世,吃一顿海景饭店,吃完,你开心的说,死就死吧,谁没死过呢?”梁明轩饶有兴味地说,“当时我猜想,是不是你编出的病,骗我请你吃饭,然后第二天,你真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卓楚悦身体康健,医生勉为其难,诊断她是肋间神经痛,以及在发育的正常现象。
她早已捂住耳朵,等到他语毕,忙说,“可不可以忘掉我做的蠢事?”
梁明轩笑得露出整齐牙齿,真切说,“我视你作榜样,所有朋友中,我最羡慕你,从不强迫自己,永远没有烦恼,连死都不怕。”
夸海口谁都会,可是他知道,她真不怕,年纪小小,心宽似海。
卓楚悦不以为然,“你羡慕的不是我,是彼得潘。”
小孩子才没有烦恼。
她说,“我已经长大,光是把烦恼清清楚楚说出来,都办不到了。”
杜晚芙要进手术室,她拎起旅行包,两步走来,扔在卓楚悦旁边。
卓楚悦一怔,来不及观察她的神色,她转身跟护士走了。
望住杜晚芙的背影,可以感觉到她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