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有甚么不能?”
“陷在里面的那四个弟兄,我想救他们出来,要靠你们帮忙。我的意思,把你们五个人放回去,换他们四个。”罗思举紧接着说:”这决不是我不要你们,你们暂时在老林住几天,随后开溜来投我,是带了功劳来的,身分就不同了。不过,我决不勉强,你们如果不愿意,我心里亦决不会怪你们的。弃暗投明,机会难得,一个人当然要会自己打算,这一点,我很明白。”
赵大全不作声,将他同伙的脸色,一个一个看过来方始开口答复。
“罗游击,害人之心不可生,防人之心不可无,倘或我们五个倒回去了,你那四个他们不肯放;或者已经杀掉了,这笔买卖岂不大亏其本?”
“说得是。这原是没办法的办法。”
“办法还是有。”赵大全说:”让我一个人回去传话,就说你愿意换人,看他们怎么说?如果肯了,约地方走马换将;如果不肯,你这方面也不吃亏。”
“好!我赞成。不过,有些情形,我们预先要想透,譬如说,他们疑心这是一计,到换人的时候,怕我趁势杀了过去。如果他们有这个顾虑,你怎么说?”
“我说:罗游击的为人讲义气,你们不是不知道;我亦不是傻到会受他摆布的人。我相信他,所以替他来传话,你们如果不相信我,就先把我关起来,倘或换不到人,或者吃了甚么亏,回来先杀我。”
“这话说得很好。可是,这一来,你又陷在里头了。”
“不怕!”赵大全拍一拍大腿说:”脚长在我身上,我不会找机会走人?”
“好极,好极!我们再谈得细一点。”
于是两人细细筹画。估计赵大全一去,不可能再回来覆信,所以将换俘的地点、时间,都要先作约定,事情才能办得顺利。
谈到一半,罗桂鑫回来了,手中提一个篮子,打开来一看,烤红薯以外,一个粗瓦罐中,盛的是油晃晃的辣子鸡丁,红椒加上青葱,大家一看,肚子里便是咕噜噜一阵响。
“五脏庙造反了。”罗思举一面将烤红薯分给大家、一面问道:”鸡烫煮了没有?”
“没有煮!大家都说,游击的好意心领了。十只鸡还是带着,打了胜仗再说。我说:鸡可只有九只,我要宰一只请我们的蓝号朋友。”罗桂鑫笑道:”还好,有家人家供着一盏长明灯,我老实不客气,偷了菩萨面前的油。”
罗思举的那一皮壶泸州大曲,还剩下一半,正好款客,吃饱了赵大全要动身了,却有个要求,”罗游击,”他说:”我想跟你要一匹马。”
“应该,应该。你自己挑。”
“我不大骑马,也不懂马,劳大驾替我挑一匹驯顺的马。”
“好,好,你跟我来。”
赵大全开步便走,反倒是罗思举跟着他了;这是有意的,赵大全是要走远些,避开他的同伙,私下有话告诉罗思举。
“我那四个同伙,有一个脸上长了一撮毛的,姓沈,这个人一肚子的坏水,你老可得看着他一点儿。”
“是了,还有甚么交代?”
“这是这一句话。”
于是罗思举替他挑了一匹脚程虽不快,却极驯顺的枣骝马,请他试骑了一程,认为满意,方始挥手作别。
衣锦归娶—三
过午不久,金棠陪着彭华赶到,果如金棠所料,由索伦骑兵中挑出来的五百弓箭手,已先到了联络之地,留守的何千总先从附近的民寨中价购了一批食料预备着,埋锅造饭,请客师饱餐,正待上马前进,金棠及时将他们拦住了。
由于相距不远,彭华特地先来见罗思举请示机宜,”我们的弟兄陷进去四个;可是阿桂也把他们的人弄来了五个。”罗思举问说:”这些情形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金棠在路上已经告诉我了。”
“现在是四对四,两不吃亏。有一个,我放他回去了。”罗思举将”走马换将”的计画以及赵大全所透露的消息告诉了他以后又说:”我决定不入老林,等明天一早,无论换不换人,真奔天寨子,打它一场硬仗。”
“这跟马蹄岗的情势一样了,不同的是,主客互易;如今是我们仰攻,只怕很吃力。”
“你是说,蓝号仰攻马蹄岗大败,我们只怕也不会成功?”
“我不是胆怯。”彭华急忙申辩,”我是在想,能不能用得上’困’这个字。”
“不能。”罗思举摇摇头,”困不住他。”
“为甚么?”
“为甚么?”罗思举拉开嗓子,用四川口音唱了两句从旗营将士那里学来的”乱弹”:”此一番领兵去镇守,靠山近水把营守。”接着解释:”马谡镇守街亭,不听诸葛丞相的话,把营扎在孤立无援的山上;王平料知必败,果然街亭失守。可是,我倒问你,司马懿怎么能攻下街亭的呢?”
彭华久居京师,看得戏多,对这出”乱弹”的”空城计”情节颇为熟悉,毫不迟疑地答说:”只为司马懿兵多,拿山头团团围住,绝了马谡的粮道水道,自然就守不住了。”
“不错!可是现在的情形跟当时不同,第一,我们的人不多,包围他不了;第二,天寨子既是鲜大川的藏宝之地,平时就有人看守,粮食、清水一定早有预备,所以说,困他不住。”
“那么,你老说怎么办呢?”
“只有急攻,挡过他的头一阵,弓箭手就可以收功了。”罗思举说:”你现在就回去;明天一早到菁林口会齐,全力猛攻天寨子。”
于是彭华随又回头。罗思举下令,早早休息;半夜起身,拂晓出发,预期黎明时分到达菁林口,若能顺利换了人,随即由西面绕过老林,直扑天寨子正面。
到得傍晚,担负往来联络之责的孙玉成来了,带来了一批干粮;还有一封书信,亦就是德楞泰的手令,上面写的是:”字付罗游击思举:尔身当前敌,责任重大;千万不可亲冒锋镝,倘有疏失,指挥无人,势必溃散。前敌一败,牵动大队,致漏网之贼,得以反扑,马蹄岗之成就,付诸东流矣。因尔素肯冒险,奋不顾身,故特郑重告诫,务必以大局为重。切切。”
下面是德楞泰蒙文的签署。
“这封信怎么来的?”
“是带马队的佐领图理海带来的。”孙玉成又说:”听说,本来是温副都统想亲自带队来的,德帅不许;他说:前敌都交给罗某人,你的官阶比他高,他不便指挥你,才改派了图佐领。”
听得这话,罗思举油然而兴感激知遇之心,但同时亦深深觉得肩头的压力沉重。考虑了好一会,将他的侄子找了来有话说。
“阿桂,你去问一问,有谁熟悉天寨子的地形,带了来见我。”
不用多久,带来了两个人,一个叫陈二,一个叫贾必良,这两个人本就是天寨子下来的。
正在吃饭的罗思举,招呼他们坐了下来说:”孙把总带了酒来,你们也喝一点儿。”
陈二是个酒鬼,笑嘻嘻地说一声:”多谢游击。”说完,便从罗思举手中接过皮壶,拔开塞子,”咕嘟嘟”往口中直灌。
“你少喝一点!”贾必良不悦地说:”游击有话要问,你别喝醉了,胡说八道。”他又对罗思举说:”陈二在天寨子待的日子,比我多得多,那里周围的情形,他最熟悉。”
这倒不宜于让他多喝了!免得他”酒糊涂”记忆不清,所关非浅;因而一把攥住陈二的手说:”这壶酒是你的,回头慢慢儿喝。”
“是!是!”陈二将皮壶放了下来,塞上塞子,自诩地说:”游击,不是我吹,天寨子里里外外,没有一处我没有摸到的,你老有话尽管问。”
“天寨子有几条路?”罗思举说:”我只经过一次,记得大路是在西面。”
“是的。西面上去,东面下来,就到苍溪了。”陈二答说:”小路就多了,有一条是从老林穿过去,最近。”
“那应该是南面;北面呢?”
“天寨子三面都有路,只有北面不通;北面的山头,像拿刀削掉了一块。”
原来是断壁!”来!”席地而坐的罗思举,将陈二身旁的泥沙抹抹平说:”你们画出来我看看。”
“这是天寨子,这是老林,”陈二一面画一面讲:”西面的大路偏南;东面的大路偏北。出老林一里多路有条小路,不好走,不过近得多,鲜大川进老林再到天寨子,那就一定是走这条小路。”
“好,我明白了。”罗思举又问:”天寨子上房子多不多?”
“当初要住两千多人,房子当然少不了。”
“你们当初是为了甚么扔掉天寨子的?”
“那里是一座石山,能耕种的地极少,想开辟梯田,很吃力,只好扔掉。”
“水呢?”
“水倒不愁,有山泉。”
“嗯、嗯!”罗思举啃着干牛肉,喝了两口酒,突然问贾必良:”陈二说的情形,你都明白?”
“是。”
“北面断壁之下,有没有空地?”
“极大的一片空地,也是很好的一片田;但四面无险可守,辛辛苦苦种地,有了收成,无非白白便宜了教匪。”
“妙!”罗思举蓦地里一跃而起,”我有法子了。”
然后复又坐下,从从容容地说:”你们两个,这一回都有一场大功劳。陈二,明天你跟在我身边当向导。你怕不怕?”
“怕!”陈二似乎觉得他问得可笑,”怕也不来当乡勇了。”
“好!”罗思举看着贾必良说:”你跟孙把总此刻就赶回去,明天当马队的向导,你带队伍,远远绕道天寨子,到北面空地上埋伏。要贴近断壁,你懂我的意思不懂?”
“不大懂。”
“贴近断壁,天寨子上就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也奈何他们不得了。”
“啊,啊!我懂了。”
“你只要带他们埋伏好,就是你的功劳。”接着,罗思举向孙玉成悄悄叮嘱了一番;嘱咐他带着贾必良,即刻动身而回。
“我看不必再等了。二叔,我们的人凶多吉少了!”
约期不至,显已生变;但罗思举还不死心,沉吟了一会说:”反正我们也不在乎吃亏不吃亏,索性把他们的四个人放了回去。”
将那四个人唤来一问,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回去;有一个说得好:”眼看鲜大川靠不住了,我们回去干甚么?”
“在这里是要拚命立功的。”罗桂鑫插嘴说道:”你们再想一想!”
“罗老爷以为我们不肯拚命?我们打头阵好了。”
“不必,不必!”罗思举摇一摇手,”你们跟着大队走好了。”
原来罗思举另有计较,他要选有马的乡勇,亲自带领着打头阵;首先下令砍伐一丛丛叶子繁密的树枝,用长绳子系在马尾上,绕出老林沿西面大路急驰,树枝扫起漫天尘沙,形成一片黄雾,隔断视线,让天寨子上看不清有多少人马。
这一条疑兵之计,先声夺人;鲜大川得报不免心惊,但他在教匪中以足智多谋见称,在高处了解了一会,放心了。
原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学德楞泰在马蹄岗的办法,一到便下令搜集石块,还预备了滚木,山上树木不多,他索性下令拆屋,以椽柱充当滚木,此时对他的副手说道:”别看他尘头大起,其实没有多少马;马在平地上管用,由山上冲下去,也很厉害,如果是仰攻,就使不上劲了,你把滚木推下去,绊他的马。”
滚木碍马足,罗思举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但这一来反倒提醒他了,这条疑兵之计有消耗他的”武器”的妙用,便即下令,只在大路上来回奔驰,卷起阵阵黄沙。不过鲜大川一眼就已看清,”不必再下滚木了!”他说,”等他的马跑累了再说。”
于是他只静静地看着,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沈着观变。
突然,”你看!”他的助手蓦地里惊喊:”远处。”
远处又起了尘头,而且尘头越来越高,蹄声又越来越响;”怎么?”鲜大川错愕莫名,”是黑龙江的马队来了?赶快、赶快再找滚木、石块也要多预备。”
随着黄尘蹄声逐渐接近,鲜大川的一颗心也越提越高,但奇怪地,马队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北而去。
“我说呢!”鲜大川透了口气,”老林昨天来报告,说只有罗思举一两千人;德楞泰怎么会派马队来?那不是自己找死!你们后山去看看,大概是沿嘉陵江奔剑门关去了。”
他的副手探察敌情尚未回来,眼前却起了变化,尘头已息、视线渐清,满地的滚木与树枝,官兵已冲上山来了,”拿石块往下砸!”鲜大川暴喝一声,亲自领头擂石。
仰攻是由罗思举带头,当然都下了马,借树木山石掩蔽,忽隐忽现地蛇行而上。
“奇怪!”他的副手走来说道:”官兵无影无踪了。守后山的人说:只听见马嘶,看不见马的影子。”
鲜大川楞了一下,随即大叫一声:”坏了,我们要中计了!赶紧带东西走人!”
副手亦醒悟了,马队是埋伏在北面的崖壁之下。略想一想问说:”是我带着东西先走?”
鲜大川生性多疑,这副手虽是他的同祖父的堂兄,亦不能完全放心,怕他席卷辎重,远走高飞,便毫不迟疑地答说:”你先去预备,等我一起走。”
依照预先的计画,箱笼都已捆扎妥当,搬上调齐待命的二十几匹马背,便可动身;但这也需要一段辰光,所以鲜大川不能不留在原地督战。堆集的石块还多,而他的目的在拖延时间,所以关照手下,不见人影,不准擂石;于是乡勇的行动便谨慎了,躲避多时,看准了下一个可隐蔽之处,方始拔步飞奔。
罗思举的打算是,仰攻利于速战速决,一下子消耗完了天寨子的滚木擂石,再召马队放箭;如今看鲜大川稳扎稳打,不肯上当,就只好改变战法了。
“放炮!”
是放”信炮”,紧随在他身旁的罗桂鑫与陈二,找到避风之处,打火点着了艾绒,搁在满布松香末的”火扇子”上,迎风一晃,发火点燃了信炮,砰然巨响,随即听得群马怒嘶,蹄声杂沓,沈寂的战况一下子改变了。
马蹄虽快,也不能说到便到,罗思举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望北竚盼。突然间,眼前金星乱爆,头痛欲裂;伸手往额上一摸一手血,只听罗桂鑫大声喝道:”揿住别松手,越紧越好。”
同时发觉有只手重按在他肩上,不由得就蹲了下去。
罗思举的右掌揿住伤口,连带右眼无法睁开;用左眼向上望了一下说:”让陈二替我裹伤,我口袋里有金创药;你到山下去迎马队,跟彭守备说:掩护我们抢攻。”
“不要紧,我替二叔裹好了伤再去也不迟。”
说着,罗桂鑫取小刀在罗思举的衣袖靠肩处,割开一个大口子,使劲向下一扯撕下一条又长又宽的布带,将一包金创药一半倒在带子上,命陈二小心捧住;然后将另一半置于掌中,让罗思举头往后仰,把手放开,一翻掌将金创药敷上伤口,自陈二手中接过带子,看准了部位包扎伤口。
“二叔,你头晖不晖?”
“不晖就好。陈二,”罗桂鑫郑重叮嘱:”你务必小心;这个地方很妥当,别挪动了!”
“你放心!交给我好了。”
于是罗桂鑫飞步下山,彭华与贾必良也带着马队到了。
双方会合,彭华为罗桂鑫引见了带领马队的图理海,战场相见,不暇寒暄,径谈战况,罗桂鑫传达了罗思举的话,便是命令,图理海随即将队伍拉开,五百人的排面,将天寨子由西迤南的通路都封住了。
“说鲜大川打算将藏在天寨子的财货,都运回巴州,”彭华问说:”他会走那条路呢?”
“只有东、南两条路,由南进老林,仍旧被困,跟巴州的路也不对。”
“照这样说,只有走东面了。”
“不错。”
“东面的路怎么走法?”彭华说道:”咱们何不到东面去堵他?”
“这是个好主意。可是,”罗桂鑫搔着头皮说:”如果退回菁林口再绕过去,鲜大川一定早就逃走了!”
“找贾必良来问一问,也许另有捷径。”
将贾必良找来一问,他斩钉截铁地说:”除非横穿老林,不然就得由菁林口绕过去;没有第三条路。”
彭华踌躇了一会,看着罗桂鑫说:”你看怎么样?”
“只怕遇伏。”
“不会。老林里的人,不会想到咱们有此一着。”彭华又说:”我们愿意冒这个险。”
罗桂鑫心想,如果彭华陷在老林之中,当然要去救他;菁深林密,情况不明,说不定会越陷越深,因而力主慎重,但亦不便显然阻挡彭华立功的机会,所以这样答说:”我看得问一问我二叔;我二叔受伤了。”
“受伤了?”彭华大吃一惊,”重不重?”
“还好,头上挨了一下,伤口包扎好了。”
“我去看看他。”
“不必!你老在这里指挥。我去问了他,马上来给你老回音。”
其时图理海已经部署完成,一声令下,飞矢如雨,射上天寨子;靠边站的蓝号,不能不往后缩,擂石也停止了;只见罗思举现身出来扬手张口,听不见他喊的甚么?但想象得到,是发令进攻。
果然,乡勇们都从潜隐之处,往上前进;满山吶喊之声,图理海与彭华督阵,一面往前移动,一面放箭,敌人整个被压制住了。
但将到寨口时,攻势受阻,因为对方往后一缩,山下看不见人影,不能无的放矢,掩护助攻的作用便失去了;鲜大川便又督队迫近寨门,将石块扔了出来,乡勇不能不仰脸防备从空而降的飞石,脚下就慢了。
因为如此,罗桂鑫才能赶上罗思举,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彭华的意向,还来不及说他主张慎重时,罗思举已经发话了。
“我亦正在想,应该从东面去拦截。既然彭守备自告奋勇,再好不过;你传我的话给他,跟贾必良弄清楚,路好走不好走?老林之中,不宜骑马;让他带我们自己的人走。”
“带多少?”罗桂鑫说:”这里也不能少人。”
“带两三百人好了,会放箭的最好。”罗思举又说:”你关照彭守备,不可贪功,凡事小心。”
罗桂鑫下山传令;彭华已经派好他所带的四百乡勇,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见此光景,罗桂鑫觉得不必多说甚么了,免得重新挑选善射的人,又要向马队匀取弓箭,在在费时,只说一句:”我二叔交代,请彭守备不可贪功,凡事小心。”
“是了。我把贾必良带走,这里请你帮图理海料理。”
于是在贾必良向导之下,彭华带着他的四百乡勇,穿林疾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发现林中有一条自南而北泥路,蹄迹凌乱,显然就是上天寨子的捷径。
“再过去两三里路,就是天寨子东面的路口。”贾必良说:”要小心了!”
就在此时,发现北面有人影,估量是从天寨子下来的,彭华赶紧张开双手,做一个拦阻该队的姿态,然后轻声向左右的人说:”躲起来。”
一个接一个递传口令,四百人都伏身在地,不敢出声;贾必良自告奋勇:”我去看一看!”
他的脚程很快,一下去走得无影无踪;但又迅即回转;彭华迎上前去问道:”有多少人?”
“只有十来个。”
“后面呢?”
“后面不像还有人。”贾必良又说:”这十来个人当中,有挂了彩的;想来是天寨子上逃下来的。”
众寡悬殊,这十来个人无一漏网,据说乡勇已攻上天寨子,鲜大川已从东面下山,人数很多,总有两千。
这一下,彭华要考虑了,两千对四百,必有一场激战,是慎重呢,还是冒险?一时委决不下,只有跟贾必良商量。
“我看不必到东面去了,就赶到了也多半会扑空。”贾必良又说:”既有人从这里逃回来,后面一定也还有人,倒不如埋伏在这里,捡个便宜。”
彭华觉得这个打算很不错,是立于不败之地,虽未能大胜,但全师而回,带回若干俘虏,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不过”捡便宜”亦应得深具要领,想了一下,召集带队的六名勇目,下达命令:”第一、不准出声,免得打草惊蛇,后面的人四处溃散;第二、招降为主,不准乱杀;第三、穷寇莫追,随他逃走好了。”
于是六名勇目,各带自己的弟兄,找地方埋伏。果然,贾必良所料不差,天寨子上陆陆续续还有人逃下来,十来个、三四十个,亦有三五成群的,一发现乡勇,有的拔脚就奔,有的困兽犹斗,而更多的是跪下来求饶,一个多时辰之中,俘虏了一百二十多人。
虽未能擒斩鲜大川,但攻克天寨子的战果,仍然是辉煌的。阵斩蓝号四百多人,俘虏上千;鲜大川带不走财货,照例捷足先得、不必呈报,但对长官应该有所孝敬,罗思举不要钱,都分了给部下,彭华分到四百两银子;另外有十两一个的金元宝十六个,总计一百六十两金子,带在身上预备呈献给德楞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