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哥,听你谈张献忠的情形,我越觉得扎寨自保一法,确宜推广。我一日未卸经略,即一日仍有建言之责。你的笔下很来得,替我拟个奏折,明天一早拜发。”看刘清面有难色,勒保便又说道:”如今幕友星散,要找也不容易,事不宜迟,你就勉为其难吧!”
刘清无法推辞,即席起草,大意是:”近来被胁良民,逃出不少,自应详求绥辑之道。惟贼匪未平,往来无定,凡乡村场市,屡遭焚掠,田野难以耕作,房屋悉为灰烬,如官为授粮,则日久恐其不继;官为修屋,则贼来又为焚烧,迨至无食无居,复为贼掳,所办仍属无益。是以臣曾通饬川东川北各州县,令百姓依山附险,构筑寨堡,将粮食器具,移贮其中,贼去则下寨而耕,贼来则守寨以避,此不但为百姓全身保家之计,兼可绝贼匪掳人劫食之谋。嗣后凡裹胁良民除能反正立功,另请加恩外,其余或潜行散出,或临阵投降,即由各路随营粮员及地方官讯明所隶州县,按道路远近,酌给银米回籍,归入附近民寨,仍给搭盖草棚之费,俾资栖止。”
写到这里,刘清暂时搁笔,将稿子递了过去;勒保看完说道:”很好。该作个收束了。”
于是刘清提笔又写:”如此安插,则从贼之民,知解散可得生全,必生反正之心;既散之后,有寨可居,不致再为贼掳,于绥辑大有裨益。数月以来,川省已行之有效,敢请降旨通饬湖北、陕西、河南等省,一体遵办。”
“大人,”刘清忽有所感,”福大人的弹章,说大人所办各股贼匪,有增无减,而上谕又责备大人坚执不必添兵之说。此层如果不作辩解,则’数月以来,川省已行之有效’的话,便成虚罔。大人倒想呢?”
“说得不错。”勒保深深点头,”福宁说有增无减,我相信有减无增,贼股虽多,化整为零,还是旧有之贼,并非新起。”
“是。此所以不至添兵。”
“是啊!添兵要饷、饷在那里?”勒保微显激动,”我最气愤不平的是,不必添兵一节,我跟福宁谈过,他亦深以为然,而竟不为我一辩。”
“大人跟他谈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旁人在?”
“有。幕僚都在。”
“既然如此,亦不妨一辩。”
于是,刘清又拟了一个”附片”的稿,专辩贼股虽增,人数反减这件事。连做带写,一直搞到半夜方回驿馆;黎明时分,从梦中惊醒,是大营放炮拜折,心中寻思,不知道这一折一片,能不能为勒保免去牢狱之灾?
衣锦归娶—一
勒保不但身受牢狱之灾,而且几乎首领不保,但终于又回到了四川。
嘉庆皇帝驾驭将帅有一套特殊的手法,先以重典恫吓,使其生悔悟警惕之心;然后给他一个戴罪图功的机会,果然成功,不但官复原职,且另有赏,对勒保就是如此。
勒保是由魁伦受命审讯,对于军饷支出及贼匪有增无减一节,很替他说了好话;但迎合帝意,关于接到倭什布咨会,未曾派兵援楚及部下不听调度,未能据实参办,说他”昏愦错谬、疲软瞻徇”,依照”统兵将帅,玩视军务,贻误国事”律,拟”斩立决”。
嘉庆不是崇祯,何肯轻杀大将?诏命改为”斩监侯”,解送进京监禁。其时经略大臣已改派了额勒登保。并以德楞泰为参赞;额勒登保的策略是,将各路贼匪,逼至川北,大举歼灭,只是川北自广元至太平,与陕西接壤的一千多里,随处可通,从明末的流寇到如今的教匪,向来”川攻急则入陕,陕攻急则入川”,川北自额勒登保的部将杨遇春、朱射斗打了好几个胜仗以后,大股教匪窜入陕西城固、南郑,先头部队且已西窜入甘肃。
于是额勒登保上奏,说四川余匪未几,军事由总督魁伦及参赞德楞泰负责,他自己带兵入陕甘追剿,但德楞泰已经先带兵追了下去,不及回军,因此,额勒登保将部下精锐的朱射斗一军交给魁伦指挥。
这朱射斗跟刘清同乡,贵州人,投笔从戎以后,曾从征缅甸、金川,果敢善战,为阿桂所激赏,从军三十余年,凡朝廷用兵于西南时,几乎无役不与,战功彪炳,赐号”干勇巴图鲁”,授骑都尉世职。教匪很怕他,称之为”朱虎”。
“朱虎”虽然威名远播,可惜部下只得两千人,而四川残匪犹有数万之众,其中”蓝号”冉天元,狡谲善谋,长于设埋伏重创官兵,眼看额勒登保、德楞泰皆已离川,而魁伦对军事外行,既不能鼓舞士气,亦不能谋画周详,因而以川东大竹一带的”老林”为根据地,陆续将各处残匪集结在一起。魁伦得报,因循坐视,毫无作为,于是冉天元率众西攻,强渡嘉陵江,等朱射斗赶到达州,已自不及,因而亦急急渡江,在西充地方攻贼后路,乘胜追击至蓬溪,冉天元踞山下扑,官军被围,而魁伦原已相约亲自领兵后援,那知竟爽约了。朱射斗的两千人为数万贼匪冲成几段;朱射斗奋勇力战,手刃数十人之多,不幸马失前蹄而阵亡,魁伦退屯潼川府的盐亭县。
军报到京,朝廷大震,魁伦降为三品顶戴、诏命严守潼江,说是”此尔生死关头也!”原来自盐亭往北,有一条江,名为”梓潼水”,一名”潼江”。这条江虽不大,但下接涪江,为川东、川西的分界之处。四川之富,在于西南;川西从未被兵,才能供应川东、川北的军需民食。如果潼江不守,越江而西,便是一片锦锈平原,倘遭蹂躏,饷无所出,关系全局不轻。
除此以外,朝廷又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命德楞泰自陕甘回军保川西;再就是特起勒保于”诏狱”,给以蓝翎侍卫的职衔,驰驿赴川,襄助魁伦。
等勒保赶到,冉天元已经渡过潼江,此江南北约三百里,多属浅滩,非置重兵防守不可,但魁伦命已升任建昌道的刘清,率领民团守江,刘清力争,魁伦仍旧将他的兵撤而往西,去保成都。结果冉天元在上游一处名为王家嘴的地方,偷偷渡过潼江,魁伦委罪于刘清,由道员降为知县,留营效力。
冉天元渡江以后,因为德楞泰自陕西回军,已屯扎在潼江以西江油县的马蹄冈,不敢轻犯,转而往北,打算窜入陕西,德楞泰首尾不能兼顾,大感踌躇,便找了罗思举来问计。
“不要紧!想办法把他逼回来,中大帅的圈套。”
当下定计而行,罗思举回到自己营中,将自愿派到他营里的彭华找了来,有所征询。
“彭老弟,你常说想跟我立一件奇功,如今有个机会,不知道你胆子够不够大?”
“够!”彭华毫不迟疑地答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要深入冉天元的营盘,你考虑一下看。”
“不必考虑,不过怎么样深入冉天元营盘,要请游击给我详细讲解。”
“那当然。”
罗思举取出来一幅川北的地图,详详细细指点了一番,又选了两名健卒相随,一行四众,在黄昏时分悄悄出发,马蹄都用棉絮包裹,万山丛中,行走无声,到得四更时分,来到一处山顶,向北遥望,山下微有灯火,罗思举勒住马缰,随行的人也都停了下来。
“你看,”他指着山下说:”他们扎营在这里。”
彭华游目四顾,估量着说:”大概总有四、五千人。”
“不管他多少人,你先把出路看清楚。”
“是。”彭华又仔细观察,在微茫的星月之下,看出南面、西面各有一条路,大路是在南面,点点头说:”我看清楚了。”
“好!下去。”罗思举说:”你记住,一定要天亮,看得清楚了,才能丢包!”
“我明白。”
于是相偕下山,罗思举下了马,将马藏在西路暗处,马缰用一块大石头压住,只身闯营;彭华在南路驻马等候,关照那两名士兵说:”你们可以往回慢慢走回去,我的马快,回头怕你们跟不上。”
等他们一走,彭华也下了马休息,第一回上战场,心里不免七上八下,尤其担心的是罗思举深入虎穴,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好不容易守到天色已曙,只见罗思举从贼寨中飞奔而出,转向西路而去;这表示将有人追出来了,彭华紧张得打了个寒噤,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稳住,稳住!”
强自将心情稳住了,解下腰间板带,挑一处显豁的路边丢下,然后蹲下身去,做出拉野屎的姿态,视线当然紧盯着贼寨。转眼间,只听”唏哗哗”一声马嘶,贼寨中冲出来三匹马,马上人勒住了缰,左右打量,似乎在思量,该往那条路追下去?
于是,彭华倏地起身,两只手抄入行装下襬,彷佛在系袴带似地;同时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对方目光专注,已经看到他了,便极迅速地扭头飞奔数步,解下马缰,腾身而上,但还不放心,圈转马头,看到敌骑冲来,才又回身,猛挥一鞭,疾驰脱身。
原来”丢包”的板带中,有一封德楞泰致额勒登保的书信,说冉天元已往北窜,他已领兵自剑州往北追击,预料贼匪会由阳平关入陕,请以精兵扼守,以期前后夹击,一举歼匪。
及至罗思举深入敌寨,杀了两名教匪,打草惊蛇;再由彭华假装解带方便,仓卒逃命,遗落板带,等冉天元看到书信,自然就不敢再往北走,而且也不敢往剑州这条路回窜,这就是罗思举所说的,将冉天元逼回江油的妙计。
“兵法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剑州这一路也不能全然不顾。”罗思举问道:”你守剑州如何?”
彭华自觉还不能担负独当一面的重任,因而辞谢着说:”我还是跟在你身边的好。”
“也罢,我另外派人守剑州。”罗思举又指着地图说:”从广元到成都,有东西两路,东路走剑州、梓潼,西路入雁门坝到江油南下,东西两路在绵阳交会,那就四通八达了。如今判断冉天元不敢走剑州,那就得在江油一带收拾他了。”
于是罗思举一面分兵扼守剑门关;一面与彭华带领所部两千余人,由间道疾行,直趋江油。
“你此计大妙!”德楞泰很高兴地说:”哨探报来,冉天元已进了雁门坝,你看这一仗该怎么打法?”
“雁门坝下来马角坝,再下来重华堰,这一带都是森林;冉天元善用伏兵,不能在那里打。照卑职看,只有在江油之东、重华堰之南,新店子那些比较空旷的地方列阵等他。”
“如果他在那一带坚守不出呢?”
“他怎么能坚持?吃甚么?”罗思举说:”照形势看,他也是想引官兵深入中伏,才能打开出路,咱们拿定主意,跟他耗,看是谁耗得过谁?”
“好!就这么说了。”
当下德楞泰召集麾下大将,统驭吉林兵的都统赛冲阿、领索伦骑兵的副都统温春,来自黑龙江的”打牲兵”总管色尔滚、武官世家的四川督标副将马瑜,将他与罗思举所商定的策略,告诉了大家。同时分析形势,肃清四川,在此一举。四川肃清,窜入陕甘的余匪,就不足为虑了;因此,这一回的成败,关系全局,如果能打一个大胜仗,朝廷必有重赏,大家务必不可放弃机会,要挣个十足的面子。
其时蓝号冉天元及鲜大川,纠合黄号徐万富、青号汪瀛、绿号陈得俸,以及白号张子聪、雷世旺等,不下四万之众,一部分屯扎在重华堰,一部分埋伏在重华堰以东的大片森林之内。
几万人的给养,不能靠劫掠来补给,所以部署初定,分四路向新店子进攻,每一路约三、四千人,四分之一是马队。
以逸待劳的官兵,亦分四路迎敌,德楞泰在后路督战,派罗思举的这支兵马接应。但他私下对彭华说:”我们的目标是蓝号,擒贼擒王;你想立功,就只看住蓝旗好了。”
官兵的实力,自以吉林兵及索伦骑兵为最强,赛冲阿及温春,疾冲而前,火枪齐发,飞矢如雨,白号及绿号无法抵挡,连连后退,但山后埋着伏兵,赛冲阿、温春被围,幸而德楞泰亲领大队赶到,鏖战一日,解了重围,而且生擒了绿号的头目陈得俸。
战至天晚,双方休息,冉天元领了他的部下退至重华堰;德楞泰为了观察阵地,在一处名为马蹄岗的山上扎营。
这一夜,营火相望、马嘶不断,德楞泰在微茫的星光之下,瞭望多时,总觉得北面不时风吹草动、情势可疑,得要有罗思举在身边,随时商量,才能放心;但罗思举职司接应,不知身在何处,当即出亲兵,分道探查急召。
到得拂晓时分,北面果然生变,只见打着蓝旗的贼匪蠭涌而来,分成两股,绕过东西两面,将马蹄岗围住了。
德楞泰倒有三百马队在岗上,但天色未明,山路崎岖,不便冲杀,只好命弓箭手及火枪营,用威力压制,但效用不大,因为来犯的蓝号冉天元、鲜大川都长于计谋,冉天元既然决定要力取德楞泰,造成官兵群龙无首,陷入混乱的局面,而又深知仰攻必先克制官兵的火器弓箭,所以就地取材,砍伐了许多带枝叶的树干,扎成一人多高、宽约一丈的挡牌,视重量由贼匪或两三人或三五人擎举前行,箭到牌上,为树枝所挡,威力顿失;火器虽利,但穿越树枝,未必能够伤人。因而蓝旗渐渐上逼,形势颇为不利。
天色大明,马队下冲,而仍然不能发威,不是贼匪避开,就是冲到挡牌上,反为所乘;贼匪没有火器,但从挡牌枝叶的缝隙中,可以施放冷箭,所以在伤了数十马队之后,德楞泰不能不下令,停止下冲,保全实力。
不过对弓箭手及火器营来说,视线既明,自然有利,瞄准了持挡牌的贼匪,尤其是两端,只要有一个人倒下去,挡牌便不易把握得住了。
就这样相持到午牌时分,只见东面尘头大起,罗思举的援兵到了,蓝号后路被袭,阵脚动摇,罗思举一马当先,杀开一条血路,他所带的两千乡勇,至少有一半冲到了马蹄岗上;彭华却落在山下,找到了一处隐蔽的高地,用疑兵之计,不时从密林中放冷枪,让贼匪摸不透有多少人埋伏着。
马蹄岗上暂时算是稳住了,但冉天元、鲜大川倾巢来犯,人数太多,德楞泰要脱困,却非易事;而且补给已断,如果此围不解,撑持不了多久的。
“看冉天元的打算,根本就是凭仗人多,想把官兵困得断粮,赛都统、温副都统,不知道打到那里了?大帅,你不能指望他们来救,他们一回头,贼匪正好在后面追杀,那一来,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说得是!我在他们出击以前,就交代过,各打一路,彼此能帮则帮,不能帮,顾自己要紧。不过,我们要怎么才能脱困呢?”
罗思举向下瞭望,四面八方都看到,然后用极自信的语气说:”我敢断定,冉天元是用一个困字,不急着进攻。卑职倒想到了一个破他的方法,只是要些工夫预备。就不知道弟兄们的行粮,可以支持到甚么时候?”
当下找了随营管粮的守备来问,他的回答是:”省着点用,也只能支持到明天晚上,后天就要断炊了。”
“不必省!”罗思举俨然主帅的口吻:”皇帝不差饿兵,让弟兄们吃得饱饱的,才有气力干活儿。”
罗思举交派给弟兄的”活儿”,确是很费气力:采石。石块遍山皆是,但太小、太大都不管用,以能双手高举过顶为最合适,从泥土中挖了出来,还须先堆置在山岗边缘。另外又拨出一批人,砍伐油松、搜集枯枝干草,扎成火把,亦是酌量分配在山岗四周备用。
这些工作自入暮开始,天黑不准点灯,亦不准高声说话,静悄悄地进行了两个更次,方始就绪,罗思举下令休息;五鼓时分,螺角齐鸣,声振山岗,既是集合的信号,亦有惊贼的作用——原来罗思举要用石块、火炬,大破敌阵,希望岗下的蓝号,将挡牌都搬出来,一举尽毁,就不必再费事了。
到得弟兄饱餐以后,罗思举召集营官,宣布攻打要领:”弟兄们拿石块使劲往下砸,以砸坏他的挡牌为主,杀贼还在其次;贼匪多的地方,兼用火攻,不过千万要留心的是,不可烧得遍山都是火,自己困住了自己。下岗的大路,不准扔火把;比较平坦的地方也不准扔,好把马队下冲的路留出来。”他停了一下问:”明白我的话没有?”
“明白。”
“还有甚么话要问没有?”
“有。”有个营官叫苏尔慎,黑龙江马甲出身,现职是三等侍卫,善于骑射,大声问道:”火器、弓箭还用不用?”
“当然要用。不过看准了用。”罗思举又问:”还有话没有?”停了一会,看无人发问,便即说道:”大家把队伍带开,各就各位,听我信号。”
各营布防时,罗思举策马巡视敌情,发现贼匪仍以北东两面最密,并略作调整,抽调西南两面各一营去增援,部署既定,下令鸣角,山下贼匪,以为官军即将开始冲杀突围,顿形紧张,前面挡牌、遮蔽得极严;后面有几名头目,往来驰骤督阵。罗思举看看是时候了,指挥螺角停声,向空发出数支响箭,射向四方,全岗皆闻。
于是蹲伏着的官兵一起现身,双手端起堆积的石块,奋力下击,立刻就看到贼匪的挡牌东倒西歪、阵脚动摇;由营官控制的火把,亦及时而下,投向贼匪密集之处。官兵复又齐声吶喊,声震四野,这股气势,打击了贼匪的士气,好些人抛弃了着火的挡牌,转身逃命,前锋影响后队,尽管督战的头目在马上手舞单刀驱使向前,但崩溃的情势已经形成了。
于是亲自控制马队的德楞泰挥动红旗,大声下令:”冲!”只见千蹄齐发,气势如云;马队冲入敌阵,尽力挥砍。挡牌已破,步卒亦往下冲,士气如虹,所向克敌,自晨至什,鏖战不已,将蓝号逼得不断往东北方向退去。
其时苏尔慎领着他的一小队约三十多骑,由东面下冲,往来搜索,经过一处高地,发现有人隐身树林之中,大石之后,当是贼匪埋伏,勒马弯弓、正待发动攻击,只见林中跃出一匹马来,双手高举,大声喊道:”别放箭,别放箭!”
苏尔慎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官军;马上军官,年纪极轻,却未见过,便即问道:”你是谁?”
“我姓彭,是罗游击营里的。他昨天突围上山,留我在这里埋伏。”彭华亦问:”你这位爷,贵姓?”
“我叫苏尔慎。闲话少说,你有多少人?”
“三百多。”
“好!咱们有缘,合在一起。回头我攻,你守,守住垭口,等我把贼匪撵过来,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正在谈着,只听人马杂沓,自远而近;前面两匹马一黑、一白,身后紧随着另外擎举着蓝旗的两匹马。及至贼匪再近,将及弓箭的射程之内;苏尔慎正待下令截击时,只听用一具单筒望远镜在遥望的彭华,惊喜地喊道:”苏爷,冉天元来了!”
“在那里?”
“喏,骑白马的那个,长了一部大胡子的就是。”
“来,我看看!”他从彭华手里取了望远镜来,望了一会。
“看清楚了没有?”彭华问说。
“看清楚了。”苏尔慎将望远镜交了回去,拍一拍彭华的背说:”彭老弟,咱们俩一起来立这场大功,我让冉天元从马上摔下来,你带你的人上前活捉。”
彭华略一考虑,立即作了一个决定,”苏爷”,他说:”不必这么费事,干脆你一箭射死了冉天元,蛇无头而不行,这一股贼匪虽有七、八百,只要一乱,我三百人就对付得了。咱们各立一场大功,不更好吗?”
原来彭华这两天跟罗思举在一起,即令是短短的辰光,战阵之事已大见长进,斗志更是昂扬;猜想跟冉天元并骑的另一头目,什九便是鲜大川,若能杀了此人,在刘清面前便是件极有面子的事。即此好胜一念的驱使,就不暇细作考虑了。
同样地,苏尔慎亦无法跟他再商量,挥一挥手,示意部下攻击;接着双腿一挟马腹,冲了出去,同时抽弓搭箭,放手便射。苏尔慎有个名号叫”苏由基”,妙射如神,虽是随手一箭,还是有目标的,”射人先射马”,且是射中了白马的马头,只听一声狂嘶,白马乱蹦乱跳了几下,倒在地上,冉天元当然亦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接着是苏尔慎的马队,”乒乒乓乓”放枪,杂以飞矢如雨,贼匪大乱,四处蹿逃。随同冉天元在一起的,果然是鲜大川,策马往东狂奔,不道横腰里又冲出来一支官兵,正就是彭华的那三百人。
鲜大川的马快,彭华看看追赶不上,便先处理眼前的情况,大声喊道:”投降者免死!”
已活捉了冉天元的苏尔慎,便朝天射了一箭,这是暂停攻击的信号,繁响暂寐,他也高声招降,贼匪听清楚了以后,纷纷跪在地上,少数还想逃走的,自然亦为官军截住。
“跟冉天元在一起的是谁?”彭华拿刀架在俘虏子上问。
“鲜大川。”
“果然是他。”彭华向苏尔慎说:”苏爷,我要去追鲜大川;你请回马蹄岗报功,请罗游击来接应。”
“我分一半人给你。”
“谢谢,谢谢,不必!””怎么?我的兵也很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