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路子能够走得通,确是既方便、又快捷;不过事不 宜迟,而且要隐秘。”
“那何消说得!”冈田想了一下说:”明天来不及;后天我 飞东京。顺利的话,一星期就可以有结果。”
在这一星期中,金雄白天天都去探病;看到秋子的踪影 已经消失,知道接纳了他的建议。此外的情况,周佛海不说; 他也不便问。
直到他预备回上海,到周家去辞行时,周佛海才向他说: “你说的事不假;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
看他说这话时,神态轻松,语气自然,金雄白知道不是 故意宽他的心的话;很想了解危机消失的经过,但周佛海闭 口不谈,亦就无法。
“你回上海,请你到盛老三那里去一趟;说我谢谢他。”
金雄白如言照办,回上海的那天,深夜到金神父路去访 盛老三;那时是他一天精神最好的时候。
“佛海特为要我来向你道谢。”金雄白又说:”以后如果有 什么消息,仍旧要请你多关照。”
“佛海先生的手腕确实高明,病在床上,居然能把这件事 由大化小;由小化无。你请放心,暂时是没有事了。”
不说还好,说了反而使金雄白不能放心;”暂时”无事, 总归有事,不知什么时候再发作?他又玩味盛文颐的话,所 谓”由大化小,由小化无”,自是包含着一段曲折的过程,可 惜不能开口去问,因为盛文颐总以为周佛海一定告诉他了,如 果一问,盛文颐会误会他跟周佛海之间,还是有隔阂的,以 后他说话就有保留了。
这时听差来请用消夜;小餐厅中,只有主客2人,一面 喝高丽参泡的白兰地,一面谈平时局。盛文颐在东京方面有 特殊的关系,所以有些秘辛是连周佛海都不知道的。
照盛文颐的说法,挑起十二·八这场看来已成为日本灾 难的太平洋战争,日本的木户内大臣,要负很大的责任。
太平洋战争之前的两个月,日美交涉形将破裂时,日本 的陆海军,对是否与美国开战这个问题,发生了暗中对立的 情况;陆军强硬,而海军不希望打,但为了面子,不肯明言; 不管是阁议、大本营与政府的联席会议,乃至御前会议,总 是将”烫山芋”抛给近卫,说’听任总理大臣裁断’,近卫第 一次组阁期间,发生了七七事变,已颇痛心,当然不愿再发 生日美战争。无奈海军的态度欠明朗,便无法软化陆军的立 场,所以苦闷万分。
后来,陆军终于了解了海军真正的态度;陆相东条便托 人向近卫进言:”海军不愿作战,如果早日表明,陆军当然可 以考虑;只将一切责任推向首相,实为遗憾。陆海军的态度, 既不一致,则过去在御前会议中所作的,陆海军一致同意的 作战指导纲领,自然全部要推翻了。目前除了内阁总辞,一 切有关和战大计的拟订,从头开始以外,别无他途。在他的 立场,未便当面请求首相辞职,所以只能间接进言。同时希 望首相推荐皇族组阁,因为陆海军意见不一致,唯有皇族凌 驾于上,才能笼罩全局。陆军方面的意见,并认为以东久迩 宫为未来首相最理想的人选。”继任首相的产生,惯例先由现 任首相与内大臣研究,获得一致同意的人选后,向元老及曾 任首相的所谓重臣征询意见,如果没有人坚决反对,即由内 大臣先面奏天皇,再由现任首相正式推荐。因此,近卫在了 解陆军的意向后,立即跟木户见面;哪知木户对组织皇族内 阁之说,大不以为然。
结果木户支持东条组阁。消息一传到华府,美国认为这 是日本不辞一战最强烈的暗示;对于日华交涉,能够获致协 议,已不抱任何希望。不过,华府没有料到,日本发动战争 会这么快。 ”木户这个人,我也见过;看上去文质彬彬、书卷气很重, 其实是个喜欢弄权的阴谋家。由于他在天皇面前,特殊亲近 的地位,可以口衔天宪,操纵一切。东条跟他是有勾结的,托 人转达的那番话,目的无非倒阁而已。如果真的由东久迩宫 组阁,日美开战,十之八九是可以避免的。” ”光是军阀,成不了大事,也闯不出大祸,中外都是一样 的。”金雄白不胜感慨地说,”中日两国搞成今天这种局面,都 是因为有好些自以为可以操纵武人的政客主政。” ”一点不错。”盛文颐突然问道:”你对汪先生的看法如 何?”
这话很难回答,因为汪精卫的复杂性格,很难用一两句 话形容得恰到好处;沉吟了好一会说:”汪先生似乎天生是个 悲剧性的人物。” ”你我的看法差不多。有位当代鼎鼎大名的文学家,说汪 某确是美男子,如果他是女人,一定倾心而事。我也有同感。 凡是跟汪先生接触过的,很少没有不为他的魅力所吸引的;此 公真是政界的’尤物’。雄白兄,我这样说汪先生,不大尊重 吧?” ”稍涉不庄,却颇深刻。我倒很欣赏这个’政界尤物’的 说法。”金雄白又说:”话好像还没有完,请说下去。” ”皇帝背后骂昏君,关起门来只有我们两个人,说得刻薄 一点也不要紧。自古尤物,皆是祸水;汪先生这个政界尤物, 亦不例外,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自己呢,到头来终 恐不免红颜薄命之叹!”
这番议论,初听只觉新颖;多想一想,却有惊心动魄之 感,汪精卫果然是祸水,凡是跟他密切合作过的人,几乎都 没有什么好下场,就以这次自重庆出走来说,一到河内,便 送了曾仲鸣的命。如今日本败象已露,抗战的”最后胜利,必 属于我”这句口号,看起来十之八九可以兑现;到那时国民 政府通缉有案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岂非都是追随汪精卫惹 来的”祸水”?
这样一想,不由得发生一种好奇心;以盛文颐的深于城 府、工于心计,想来对自己的将来,一定想过;不知如何安 排?
于是他说:”盛先生,我姑妄言之,请你姑妄听之;倘或 日本失败,你是如何打算?” ”我何必作什么打算?”盛文颐答说:”像我这样,死了还 不值吗?”
金雄白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旷达;一时倒觉得无话可 说了。 ”你这话应该去问邵小开;他是早有打算了。听说他家养 了共产党在那里。” ”邵小开”是指邵式军;他居然会想到跟共产党勾结,这 在金雄白是将信将疑的。
正等作进一步追问时,盛文颐换了话题,”雄白兄,”他 问:”你跟罗部长的交情很深,是不是?”
这是指”司法行政部”部长罗君强。金雄白跟他早就不 但神离,连貌都不合了;但毕竟曾有金兰之交,如果照实而 言,会让人讥笑,如此异姓手足!因而含含混混地答说:”也 还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我有一件小事奉托;舍亲有一件与人争 岂不争财的案子,在苏州打第二审的官司,听说对方在法院 里用了钱,希望罗部长能查一查。” ”好!”金雄白慨然应诺;因为他知道罗君强最喜欢管这 种事,有把握可以替盛文颐办到,”是怎么个案情,请你说一 说。” ”我也不怎么弄得清楚,不过舍亲的理不输,我是知道的。 有个节略在这里,请你带了去转交罗部长,一切都明白了。”
金雄白接过节略,也没有兴趣去看它;第二天到报馆,打 电话一问,恰好罗君强已到了上海,随即驱车相访。 ”我也正想邀你来谈谈。”罗君强说:”我实在须要一个得 力的助手。今天重申前请,你肯不肯屈就?”
罗君强以前曾约他当”司法行政部”的政务次长,金雄 白没有接受;如今”重申前请”,仍旧无法使他满意。不过正 有求于人,不宜一口拒绝。 ”兹事体大,容我考虑以后答复。” ”什么时候可以考虑好?明天行不行?”
“明天晚上好了。”金雄白急转直下地说:”今天来有一件 事托你。这件事也是司法行政部长份内应办的事;是关于整 饬司法风气。我有个节略在这里,你一看就明白了。”
“行!你交给我就好了。”
刚谈到这里,又有人来访,是”上海地方法院”院长陈 秉钧;他也是金雄白的熟朋友,一起坐亦无妨。
“部长,我来报告逆伦案的执行情形。”
听这一说,金雄白更要坐下去了。因为华美药房徐老二 弑兄案,就是由他的《平报》所揭发的,这件案子徐家弄巧 成拙,到得罗君强一当司法行政部长,他是《老残游记》中 “曹州太守”——庚子拳匪之乱,罪魁祸首之一的毓贤一流的 人物;徐老二就算死定了。
原来初审判的是10年有期徒刑,徐家自然放弃上诉,不 道罗君强一上任就用电话指示原承办”检察官”以处刑太轻, 提起上诉。这个晴天霹雳,震得徐家不知所措;所请的律师 亦计无所出,唯有用老法子,让徐老二在庭上死不开口。即 令如此”高院”仍旧仰承罗君强的鼻息,由10年徒刑,改判 死刑。
在此以前,徐家已知大事不妙;抢先一步,跟”最高法 院”打通了关节,由死刑改判无期徒刑。那知罗君强另有先 发制人的手段;在”行政院会议”中,公然质问张”院长”说, 外间有”最高法院”受贿的谣言,此案将改判无期徒刑,请 问张”院长”是否已有了这样的决定?
做到”最高法院”院长,当然精通法律;认为罗君强问 的话,根本外行,便用”哪里谈得到我来做决定;法官独立 行使职权,不容干预”的话,将罗君强的质问,原封不动,顶 了回去。
但问题是,理论归理论,事实归事实;汪政府的”法 院”,没有一个”院长”不是平头”法官”的。所以罗君强碰 了个钉子,恨在心里,专找张”院长”的麻烦;这也是很伤 脑筋的事,结果仍然屈服,维持了二审的判决。
徐家自然不肯死心,活动”非常上诉”,”再审”都没有 成功。徐老二则在监狱里装疯,撞壁寻死;于是只好将他从 提篮桥监狱移到原法租界的薛华立路监狱,那里面只有一间 有特殊设备的牢房,俗称”橡皮牢监”,顾名思义,可知它的 作用。
“执行是在漕河泾监狱……。”
徐老二判的是绞刑;据陈秉钧细说执行的情形是:将徐 老二提到监狱空地上,双手反绑于木桩,头上套一支皮包。哪 知一直不开口的徐老二,到此时突然大喊:“冤枉啊!救命啊!” 将”法警”吓一大跳。
当然,喊破天也没有用的。当时”法警”用一根中间缚 了一段横木的特号琴弦,扣除徐老二的颈部,转动横木,后 紧弓弦,绞徐老二眼睛泛白时,随即松弦;等他长长透过一 口气来再绞,这样三收三放,徐老二已经停止呼吸,腹部却 隆然如孕妇;”法警”提起脚来,猛扫一腿,徐老二放了个 “平身炮”方始脱离苦海。
这些经过,听得金雄白毛骨悚然,心中作恶,等陈秉钧 报告已毕,告辞而去,他的心情仍未能恢复正常。
罗君强却是神态自若,斜睨着金雄白笑道:”这条命,雄 白你知道怎么会送掉的?”
这等于当头棒喝,金雄白不由得就回忆到事发之初的情 形;而罗君强不等他回答,便已往下说了。 ”是我跟你两个人合送的。你我应该各负一半责任。不是 你在报纸揭发这一起案情,徐家本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大 事化无,做得差不多了。”罗君强又说:”如果不是我坚持依 法惩处,徐家有的是钱,捕房可能不会上诉,张院长也可能 从轻改判。所以说,送了徐老二这条命,我与你应该各负一 半责任。”
语气好像忏悔;而神情却是得意。金雄白,真不明白罗 群强的情形,何以会如此乖谬?于是,想起托他的那件事,顿 生警惕;已经作了一次孽,不能再作第二次孽! ”我现在要郑重声明,刚才我交给你的那件节略,并不是 说,一定要请你照办;是非曲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相 信你会很公正,真是真,假是假,会细心去查真相。如果这 件案子的法官没有错,我决不希望你为了卖我的面子去办他; 倘或错了,也希望采取适当的纠正手段,不可苛求,免得我 良心不安。” ”你放心,你放心,我持平办理就是。”罗君强又问:”你 回到上海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哪一方面的?” ”重庆方面。” ”听说委员长要跟罗斯福、邱吉尔会谈。”金雄白说:”中 国的国际地位确是提高了。” ”是啊!”罗君强很起劲地说:”现在是我们要加紧活动的 时候,我们在这里苦心维持的情形,一定要让委员长知道。雄 白,你军统方面的关系很够,能不能替我也介绍一两位要角?” ”我哪里谈得到关系很够?不过随缘助人,行心之所安而 已。” ”老朋友,你不说实话!”罗君强似乎不悦,”你有办法是 你的;我又不会抢你的关系,何必如此!”
金雄白不作声,只是报以苦笑,然后起身说道:”你不相 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说实话,有时候我晚上也不大睡 得着,前途茫茫,须早为计。”
说完,金雄白不再作品刻逗留;留下罗君强一个人在想 心事——最大的心事,自然是抗战胜利在望;”和平”破产。 搞政治成则为王,败者为寇,而且不但是”人”;”事”的性 质,亦随成败而转移。”和平”如果成功,可以说是救国救民 的大事业;一失败就成了卖国的丑行。卖国是死罪,这个罪 名如何担当得起?
他心里在想,任援道早就有电台,而且有军统的密码本, 周佛海亦复如此;甚至陈公博都已经有了电台。虽然日本人 找麻烦,很伤脑筋;但有电台在手里,能跟重庆联络,毕竟 是一大保障,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设法弄成功。
一面动脑筋,一面随手拿起刚送到的晚报来看,入眼绝 大的标题;正是记的徐家老二伏法的经过,强调杀人者死以 及伦理之不可破坏;赞扬”罗部长”的”铁腕”,为在重庆的 国民政府官员所不及。罗君强大为陶醉;在飘飘欲仙的感觉 中,突然来了灵感。
他在想,蒋委员长一向主张制订约法;约法就是宪法,可 见得讲民主的: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而且蒋委员 长一直尊重有社会地位的人;也一直重用有才干的人。如果 能够表现非凡的才干;造成一种人人称赞的社会地位,等不 久的将来,沦陷区一光复,不但可免除汉奸的罪名;还可能 被重用。
这个想法,使得他很兴奋;同时对如何达成这个目标的 技术方面,也有了个初步概念,要做一个现代的包龙图;找 个最难治理的地方,搞得它弊绝风清,自会造成绝大的声望。
罗君强的想法,渐渐成型了。最难治理的地方,莫如上 海;不搞则已,要搞就在上海搞。 ”上海市长”陈公博,下辖7个区;自法租界收回,改设 第八区,区长便等于法租界工部局的总董,因此逐鹿者,不 计其数;其中有背景特硬的,起码也有3个到5个。给了这 个,不给那个,势必得罪于人;最后只有一个办法,由陈公 博自己兼任”第八区区长”。”秘书长”亦由”上海市政府秘 书长”赵叔雍兼任。
那么,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势,可以逼迫陈公博不能再干 上海市长?这就连罗君强自己都无法设想。不道冥冥中自有 安排,居然有这样一种情势出现的可能了——汪精卫旧创复 发;需要陈公博经常在南京,代理他的职务。
汪精卫的创伤,发生于民国24年11月1日,五中全会 开幕式既毕,全体摄影以后,突然被刺。由于蒋委员长未参 加照相,以致陈璧君起了严重的误会;蒋委员长下令限10日 破案。凶手虽因伤重毙命,但幕后指使者,毕竟于10日内现 形;只是案子虽破,案情并未公布,因为是汪精卫一伙人的 “窝里反”;只要陈璧君知道错怪了蒋委员长就够了。
“区长”以官阶而论在荐委之间;”市长”是简任;陈公 博另外两个衔头,”军委会政治部主任”是特任;而”立法院 院长”是选任,因此有人做了一副谐联,上联是”陈公博兼 选、特、简、荐、委,五官俱备”;下联是”汪精卫有苏、浙、 皖、鄂、粤,一省不全”。罗君强心想,要取陈公博而代之, 自己还不够资格,最好的安排是说动周佛海兼”上海市长”, 自己以”秘书长”的身分掌实权。
当然,这不是容易实现的事。摆在眼面前的问题就有两 个,一个是周佛海肯不肯干?二是陈公博肯不肯让?经过反 复研究,别有心得,问题实在只是一个,不必问周佛海肯不 肯干;也不必问陈公博肯不肯让,如果能出现一种情势,逼 迫陈公博不能再干上海市长,那就非周佛海来接替不可;因 为事实明摆在那里,除了周佛海,没有一个人能胜任上海市 长。
当时汪精卫身被三枪,一穿左臂而过;一伤左腮;一由 臂部再射入背部。送入鼓楼中央医院,由卫生署长刘瑞恒亲 自施行手术,只取出了左腮部的碎骨与弹片;背部夹在脊椎 骨第五节的那枚子弹,送到上海请留德骨科专家,宋子文的 表兄牛惠霖开刀,亦未能取出。
当时牛惠霖曾说,弥留背部,一时并无大碍;但十年以 后,子弹中锈;锈毒入血,可能危及生命。结果到第8年—— 自民国24年至民国32年,牛惠霖的”预言”,开始应灵了。
这年从8月里开始,汪精卫就感到背部时常发痛;渐渐 蔓延至胸部及两臂。到得12月里,情况显得相当严重;日本 军医提出警告:倘非作断然处置。性命不保。
所谓”断然处置”便是再一次开刀,将极可能已生锈的 子弹取出来。为此,陈公博、周佛海召集要员开了一次会;最 后由陈璧君决定:接受日本军医的建议。
于是,由日本军医部队的长官,本为外科名医的近藤亲 自操刀,果然,名下无虚,当时刘瑞恒、牛惠霖束手无策的 那颗子弹,近藤只花了20分钟,就把它取了出来;手术经过, 据”公报”中说:”极为良好。”
初期的情况,确是很好;但诚如牛惠霖所说,锈毒已渗 入血液,所以在开刀以后的三星期,寒热复作,创痛再发,一 病倒就岂不得来;经常须召陈公博进京,”上海市政府”的大 权,落在”秘书长”吴颂皋手里。
这吴颂皋是周佛海的儿女亲家;看出陈公博势将常在 “中枢”,便托日本”驻华大使”谷正之,向陈公博进言,希 望”徐庶走马荐诸葛”,保他继任。陈公博拒绝了;他心目中 早有了”荐贤自代”的人:周佛海。
这样迟延了两个月,汪精卫的病体,益发不支,召集中 日名医会诊,断为”压迫性脊髓症”。日本方面的意见,认为 仍须开刀割治。但手术相当麻烦,且须绝对保持安静,倘在 南京,自不能完全摆脱公务;所以坚决主张,应该送到东京 去作彻底治疗。
彻底治疗能不能痊愈呢?没有把握;甚至五十对五十的 成败比例亦不到。因此,便有了两派主张,一派赞成,送日 治疗,痊愈虽无把握,至少有希望;一派反对,而原因却只 意会,汪精卫要死也应该死在中国。
但不管赞成、反对都无用处,只有陈璧君的主张才管用。 她决定将汪精卫送到日本;时为民国33年3月3日。在用担 架抬上专机以前,力疾作书:”铭患病甚钜,发热五十余日, 不能起床,盟邦东条首相,派遣名医来诊,主张迁地疗养,以 期速痊。现将公务交由佛海、公博代理,但望早日痊愈,以 慰远念。”写完重看,将”佛海、公博”的名字勾了过来;确 定了陈、周在汪政府中的地位。
于是陈公博以代理”主席”的身分,提名周佛海接任 “上海”市长;而周佛海却不愿继任。此举多少出乎陈公博的 意外,自然要追问原因。
“我的事够多了;上海的情形又如此复杂,若非全力以赴, 鲜有不愤事者。我怕顾此失彼,甚至两头不讨好,不如慎之 于始为妙。”
周佛海说他事多,自非虚语,财政经济不必说,对日外 交亦大部分由他主持;此外还掌握着一个实力相当坚强的税 警团,同时各地”和平军”的首脑,如孙良诚、吴化文;以 及为了防备共产党,特派军人担任江浙两省省长的任援道、项 致庄,有事亦都要跟周佛海商量。这些陈公博都很明白;问 题是,除了周佛海,更无第二个人能够接替。
“我也不是最适当的人选。”周佛海问道:”你总听说过传 得很盛的流言,说日本失败以后,对上海将会有怎样的一个 处置?”
“你是说,日本如果失败,不惜毁灭上海来泄愤的流言?” 陈公博答说:”既谓之流言,自然不必认真。” ”不然,既有这样的流言,表示日本方面将采取比较以前 严格的措施,来对付我们的地下工作;我又恰恰处在这个敏 感的职位上,日本一定事事掣肘,使得我原来的地下工作,更 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