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汉谋便跟陈策定计,通知李福林,尽不妨答应日本人 的要求。于是李福林收受了一笔巨款,约日本军定期来攻;到 得日本海军进入珠江,伏兵齐起,吃了大亏。但陈策亦于此 役中受伤,在香港割掉了一条左腿,才得保住性命。
陈策人虽残废,雄心不减;现任国民党驻港澳总支部主 任委员,兼国民政府驻海军事代表,刘德铭听李裁法提到他, 心知必有说法,点点头答说:”我虽不认识他;不过他在香港 的任务,我知道。”
“你知道就再好没有了。”李裁法说:”你倒想,我们多少 人在这里?一时哪里走得完!而且别的人,譬如财政部、交 通部、国防部派在这里办事的人,都可以走;中统、军统的 人,能走也不能走,走了哪个来做’工作’?所以陈将军关照 我,要搞维持会做掩护。”
听他这一说,刘德铭才知道李裁法是在陈策指挥之下。既 然如此,自不妨表明自己的身分;但转念一想,俗语说得好, “逢人只道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至少对他的话,先须 求证确实,才谈得到其他。
于是他问:”陈将军住在哪里?”
“他住在胜斯酒店。你要不要见见他?我带你去。”
他敢这样说,可见陈策要他组织维持会的话不假;刘德 铭想了一下答说:”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要到上海去的。现在 情况大变,去上海是不是还有必要,我得打电报去问一问;如 果上海不必去了,我一定帮你的忙。”
“好极!”李裁法又说:“你要发电报,可以用我们的电台。”
“不必!”刘德铭说:”你请坐一坐,我先替你介绍一个朋 友。”
接着便是李裁法为刘德铭解决问题,他有办法将苏珊送 到香港;但苏珊却又变了主意,觉得跟刘德铭在一起比较安 全。 ”苏珊小姐的想法不错。”李裁法是抱着所谓”胡调”的 心思,直觉地认定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想替他们拉拢,”跟 刘先生在一起最安全;一定能照顾得你很好。如果有用得着 我的地方,请你告诉刘先生,打电话给我好了。”接着,他在 纸餐巾上写了九龙与香港的两个电话号码递给刘德铭。 ”多谢李先生。”苏珊含笑致谢以后,视线转向刘德铭时, 忽然脸上微有忧郁之色,”有件事,我很不放心,费理跟我约 定的,他一到了重庆,第一件事是打电报通知我;到现在没 有消息,不知道他搭上飞机没有?” ”当然搭上了,不然应该回来。” ”就因为没有回来,我才不放心。听说,启德机场让日本 飞机炸了好几次,死了好些人。”
很显然地,苏珊是担心她的丈夫,飞机不曾搭上,性命 已经送掉。刘德铭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不幸的可能性,是存 在的;为了安慰她起见,应该立刻澄清她的这一忧虑。
于是刘德铭将费理陶接受他的建议,到启德机场等机会 飞重庆的情形,告诉了李裁法;问他能不能设法打听一下,费 理陶究竟搭上飞机没有? ”那容易。我马上打电话到机场,找中国航空公司的人问 一问就知道了。”
李裁法去了好久才回来,告诉他们说,昨夜有一架飞机 降落,要接许崇智、陈济棠、颜惠庆等人到重庆;结果一个 都不曾接到。当时秩序很乱,挤上飞机的人,有的登记了,有 的未曾登记。而在已登记的名单中,并无费理陶仆人。 ”那末,轰炸机场,伤亡的名单呢?”刘德铭问:”应该到 哪里去打听?” ”这要到警察署去打听。”李裁法站起身来说:”我再去打 电话。”
对于李裁法的热心,苏珊颇为感动;因此,对刘德铭也 增加了好感,觉得他有这样的朋友,证明他也是个好人。 ”我问过了,死亡名单不全,没有费理陶的名字。受伤的 名单是全的,可是也没有,”李裁法说:”看起来是上了飞机 了。” ”但是,没有费理从重庆来的电报。”苏珊答说。 ”你不会打电报去问?”刘德铭说:”费理到了重庆,当然 要到公司去报到;打电报到重庆的卜内门洋行一问,不就有 了确实信息。” ”对!”苏珊说:”立刻就打。”
半岛酒店就有邮电代办所;重庆卜内门洋行的地址虽不 知道,却也无妨,重庆电报局自能”探投”。苏珊又付了回电 的费用,预计5个小时之内,必有回音。 ”希望5个小时之内,有好消息。”李裁法说:”我要走了, 明天上午9点钟再来,不但希望听到苏珊小姐的好消息;而 且也能听到我自己的好消息。”
最后这句话,苏岂不解;等李裁法走远了,她才向刘德 铭动问,什么是他的好消息。 ”告诉你也不妨。”刘德铭将李裁法邀他帮忙的话,约略 说了一遍。 ”那末,你作了决定了没有呢?” ”还没有。”刘德铭答说:”我要等一个人;等那个人来了, 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动静。” ”那是个什么人?” ”工作上的伙伴。”
苏岂不作声,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是落入沉 思中的模样。刘德铭恰好乘她不注意时,恣意平视;一时遐 想升腾,连香港传来的日机空袭的爆炸声都听而不闻了。” ”我怎么办呢?”苏珊突然这样发问。 ”不要紧!”刘德铭答说:”我那个朋友办法多得很;一定 可以把你送到重庆,与费理团聚。” ”就怕费理的行踪成谜。” ”不会的。重庆一定有好消息来。”
消息是来了,却并不好;费理陶并未到重庆卜内门洋行 报到。苏珊的话说对了,费理的行踪,真个成谜。
这灯火管制,一片漆黑的漫漫长夜,在苏珊真是在受熬 煎;到了天色微明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用内线电话将刘德 铭从梦中唤醒,带着哭声地说:”我怕!我睡不着!”
有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她需要安慰。刘德铭只好这样答 说:”你别怕!有我在。” ”我也知道有你在。不过,是这时候;而且只听得见你的 声音。” ”这不成问题,两三分钟我就可以到你身边。”
电话中没有声音;刘德铭心里很矛盾,希望她拒绝,但 又深怕她拒绝。
终于电话中又有了声音,”刘先生,”她说:”我到你那里 来;请你不要锁门。”
这个回答,大出刘德铭意外;正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时, 苏珊已经收线。刘德铭只好起身,打开了门锁;穿着睡袍坐 在沙发上静等。也不知是天气冷,还是兴奋得不能自持,身 子在发抖。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刘德铭不免疑惑,想拨电话去催, 似乎不妥;而不问个清楚又觉得放心不下。绕室徬徨之余,听? 得身后轻响,急急回身去看,方始明白她迟迟起行的道理,原 来她是化了妆,而且穿得整整齐齐来的。 ”啊!”刘德铭说:”倒是我失礼了,穿着睡袍招待你,不 成体统。” ”不!刘先生,我这样子是有道理的。”说着,她将开司 米大衣卸了下来。
刘德铭上前接过她的大衣,抱在手里问道:”请你先说道 理。”
其实,苏珊盛装而来的道理,亦是可以想像得知的;拂 晓时分,穿着睡袍经过甬道,进入另一房间,为人发觉,何 以自解?同时,要离开他的房间时,如果是穿着睡袍,他人 见了会怎么想?
想通了这个道理,刘德铭对她的看法不同了,这是个有 头脑的女人,是缓急可恃,能共患难的伴侣,”你请坐;要不 要来杯咖啡?”
他提起保暖的银咖啡壶说:“在内地想喝一杯来路货的咖 啡很难,所以一到香港,大喝特喝;现在看样子,恐怕又要 喝不成了。”
“你是说,日本人来了,由英美进口的东西会断绝?”
“一定的。”刘德铭倒了两杯咖啡;递一杯给苏珊,”喝下 去会使你舒服。”
“不!我想要一杯酒。”
“我只有当酒精用的’琴’,喝得来吗?”
苏珊想了一下说:”可以。”
于是刘德铭从箱子里找出来一瓶”琴”,倒了小半玻璃杯; 她接过来倾入咖啡杯中,仰头一饮而尽,颓然倒在椅子上。
“苏珊,”刘德铭不安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费理 一定不要紧,吉人天相。”
这泛泛的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果然,苏 珊摇摇头,表示听不进去。
“你心里有什么疑难,说出来大家商量。”
“我在想我的命。”苏珊自语似地说:”看起来不能不信。”
“怎么样?”
“刘先生,你知道不知道,费理是——,”她双目灼灼地 望刘德铭,终于很吃力地说了出来,”他是我第三任的丈夫。”
刘德铭倒吃一惊;但他很快地想到,不宜有任何惊异的 表情摆在脸上,所以只淡淡地应一声:”噢。”
“我母亲从小替我算命,说我克夫。为此我跟我表兄的婚 约取消;结果,我的表兄,还是死在一次车祸中。”
“那,”刘德铭说:”足见得克夫的话靠不住。”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我母亲更是这么想。可是我从 ‘金陵’毕业以后结婚,不到3年,就做了Widow。去年有人 说,嫁的是外国人就不要紧;因此费理追求我不过两个月的 工夫,我就作了很重大的决定。那知道,结果还是这样!” ”苏珊,你把你的结果判断得太早了一点。”
一语未毕,隆然声响;不知何处发生爆炸。刘德铭看她 脸色苍白,急急坐在她身边,捏住她的手说:”你别怕,有我 在这里。” ”是,我不怕。”苏珊勉强报以微笑。
两人侧耳静听,除了酒店中的旅客梦中惊醒,出现了骚 动的声音以外,爆炸声却未再起;苏珊的脸色,慢慢恢复常 态了。 ”我没有想到,你这样摩登而且洋派的小姐,会相信看相 算命。” ”那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女孩子总比较容易受母亲的影 响。喔,”苏珊突然想起,”有个人你知道不知道:林庚白?” ”怎么不知道?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也是个怪人。”刘 德铭问道:”你想其他,是因为他精于命相。” ”是啊!听说他从重庆到香港来了。我不认识这个人,但 很想认识他。” ”我跟他很熟。明天我来问问我的朋友看,打听到了他的 地址,我陪你去看他。不过,最好把他约出来,不要到他那 里去。” ”为什么呢?” ”因为他有洁癖。你一到他那里,他首先交代烟灰缸、痰 盂在那里,深怕你弄脏了他的地方。如果你去动一动他的书, 他那副满身不自在的样子,连客人都觉得难过。所以我虽跟 他很熟,到他家里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了。” ”怪不得你说他是个怪人。”苏珊笑道:”他有这样一个癖 性,做他的太太,不是整天要受罪了?” ”不是,不是,对女性是例外;对漂亮小姐,像你这样, 更是例外。”刘德铭拿起咖啡杯说:”譬如,这只杯子是他家 的,我用过以后,他或许就丢掉了;但如果是你,杯沿或许 会留下口红的痕迹,他不但不会丢掉,连洗都舍不得洗,要 把你的口红保存下来。” ”这样说,这个人是个——”苏珊把话顿住了。
他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两个字是什么?便即答说:”他倒 也不是色鬼,不过风流自命,十几年前追求过许多名片。” ”喔,”苏珊很感兴趣地问:”刘先生,你倒说给我听听, 有哪些人?” ”第一个是林徽音,他的父亲叫林长民,是跟梁启超在一 起搞政治的,后来郭松龄倒张作霖的戈,他让郭松龄请了去, 想有一番作为,结果糊里糊涂死在关外——。” ”刘先生,”苏珊打断他的话说:”你只说林徽音,不必说 她的父亲。” ”林徽音是才女,后来嫁了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刘德 铭又说:”林庚白还追求过张静江的女儿张荔英;徐志摩的前 妻陆小曼;还有有名的交际花俞珊、唐瑛;一个个都失败了。 可是他并不气馁,他相信他命中该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太太。” ”那末,他的话应验了没有呢?” ”应验了。他现在的太太,也姓林,名叫林北丽。有人说 林北丽是他族中的侄女,这话无法求证;不过林北丽很漂亮, 也会做诗,才貌双全四个字总算够得上。”
就这样以谈林庚白的轶事来打发时间,很快地到了天亮, 只听门外剥啄有声,刘德铭便转脸看一看苏珊,是征询她的 意向。
“请开门好了。”
她是穿戴整齐、鬓发不乱;虽在别室,并无可令人怀疑 之处,至于她何以清晨出现在此,当然亦有话得可以解释,因 而处之泰然。但刘德铭却仍旧很谨慎,将门开了一条缝,看 是酒店的侍者,便即问道:”有什么事吗?”
“一早打搅,非常抱歉。”那侍者鞠着躬说:”昨天接到 ‘差馆’通知,政府有命令,要征用这里的最下面三层,作伤 兵医院,所以,要请刘先生搬个地方。”
“可以。搬到哪里?”
“很委屈刘先生,要搬到地下室。”
“地下室?”刘德铭问:”不是仓库吗?怎么住人?”
“很抱歉,只有用行军床。所有的房间都满了,请刘先生 原谅;3楼以上的房间,只要空出来,尽先留给刘先生住。”
“喔,”刘德铭想了一下说:”女客也跟我们一样,住地下 室?那不是太不方便了吗?”
“女客当然要优待,我们正在调配,跟3楼的房客商量, 要让几个房间出来,给女客住;只好大家挤一挤了。”
“好!我知道了。什么时候搬?”
“9点钟以前,随时听便。”
刘德铭关上房门,上了心事。因为他之住在半岛酒店这 一号房,是早就安排好的;他那被指定作为伴侣的”女友”不 认识刘德铭,只知道半岛酒店那一号房的住客,就是她要会 合的人。现在情况变了,唯一得以会合的一条线索断了,怎 么办?
这件事不便跟苏珊谈;而且还义不容辞地要为她争取 “利益”,希望能替她弄到一个单人独住的房间。
他还在考虑,苏珊已经先开口了,”我得回我的房间。”她 说:”虽挂着’请勿惊扰’的牌子,万一惊扰了,发现是’空 城计’,我的面子很难看。其实,”她停了一下又说:”刚才你 倒不如开大了门,让我跟Waiter说明白。”
“这是我没有细想一想。”刘德铭说:”等我穿好衣服,陪 你去办交涉。”
“办什么交涉?”
“替你单独找一房间。”
苏珊嫣然一笑,”不错,是替我。”她说:”可是,也是为 你。”
刘德铭笑笑不答。心里有万千绮念,只有尽力克制,置 诸不闻不问。
“请坐一坐。我换好衣服就来。”刘德铭拿着衬衣、领带、 长裤,走向洗衣间。
“刘先生,你就在这里换好了。怕什么?”
刘德铭笑而不答,换好了衣服去办交涉,总算替她在4楼 争取到一个房间;他自己是住地下室。
大致安排停当,方到餐厅进食;早餐只有咖啡与面包,最 主要的火腿蛋取消了。这提醒了许多人,光是粮食一项,便 是来日大难。
“到了这种时候,不由得就让人相信命运了。”苏珊叹口 气,”只好听天由命!” ”既然听天由命了,乐得看开些。”刘德铭看她眉宇之间 的幽怨,心中着实不忍;突然之间下了个决心,而且不自觉 地说出口来:”苏珊,有我在!我有命,你也一定有命。”
苏珊感动地看他一眼;心里在想,这也是命!患难之际, 无端获得一个生死之交;莫非命中注定还有第四个”丈夫”?
此念一起,她立刻自我排斥;觉得会有这种幼稚荒唐的 想法,是件可耻的事。 ”你看!”刘德铭向外一指:“我的朋友来了。先听听消息。”
来的是李裁法,一坐下来就说:”消息很坏!日本攻香港 的指挥官是23军的司令酒井隆;南京大屠杀,就是这个忘八 蛋干的。”
苏珊是南京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变色;刘德铭便拍 拍她的手背,作为抚慰,同时向李裁法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空中交通恐怕要断了,启德机场的工作人员,马上就要 撤退;后方有飞机来,亦不能降落。” ”那好!死了逃出去的一条心。”刘德铭问道: ”你看还能守几天?” ”九龙大概就是这两三天的事。香港可以多过几天,因为 隔着一道海,而且维多利亚峰周围有许多炮位。”李裁法急转 直下地问:”刘先生,我的要求你考虑过了没有?”
刘德铭想了一下,用极温柔的声音对苏珊说:”我不是有 什么话要瞒着你跟李先生说;只因为我跟李先生单独来谈,比 较可以用理智来考虑,作出最好的决定。这一点,对你也是 有益处的。”
他说到一半,她已连连点头,表示谅解;等他说完立即 问说:”是我暂时避开,还是你们换一张桌子?”
“当然我们换桌子。李裁法一面说,一面已站起身来。
于是另外找了张隐在大柱子背后的桌子,两人促膝而坐, 刘德铭吐露了他的难处。
李裁法想了一会答说:”我不知道你到上海是什么任务, 也不知道你的’伙计’从什么地方来?不过,形势很明白地 摆在那里,东洋小鬼这一家伙,搞得天下大乱,是连罗斯福 都没有想到的的。现在连白宫都大打乱捶,你我什么人,还 说什么事要维持原来的计划,岂不是太自不量力!”
一番话说得刘德铭哑口无言,想了好半天说:”你的意思 是,根本不不必管这件事了?”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今天在香港,连英皇的总督都身 不由主,只好做到哪里是哪里,何况他人?”李裁法又说: “再说,上海的情形也不同了,你就算到了那里,任务有没有 做成功的可能,甚至还需要不需要,也大成问题。”
“话是不错,不过,对上头总要有个交代。”
“那很简单,你打个电报回去,说形势中变,任务受阻, 目前在香港,参加陈将军主持的工作。上头要找你,也有地 方找,不是很妥当?”
“好!”刘德铭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我志已决,准备照 你的办法。”
“你是说,”李裁法问:”你决定帮我的忙?”
“我希望能帮你的忙。”
“这话怎么说?”
“因为,”刘德铭想了一下说:”昨天跟今天不同;现在我 有一个负担,也是个累赘——。”
“啊!”李裁法打断他的话说:”你是讲苏珊,我有一个不 幸的消息,她现在是寡妇了。”
刘德铭大惊,”你有费理陶的确实消息?”他问:”确实死 了?怎么死的?”
“到机场那天,就让日本飞机炸成重伤;送到法国医院, 已经断气。警方整理伤亡名单,发现一张中文的名片,不知 道就是他。今天一早我去打听另外一个朋友的下落,看到那 张名片,才知道死的就是费理陶。”
“我劝你暂时不必把这个消息告诉苏珊;因为你这时候没 有功夫去替费理陶办丧事,也没有功夫安慰苏珊。”
“不错,只好暂时瞒住她。不过,这一来,我更不能不照 料她了。”
“何用照料?一起帮我来办事,如何?”
“好吧,这也是义不容辞的事。”刘德铭终于同意了。
“有你帮忙,我的工作会很顺利。”李裁法很欣慰地说: “我真希望英国兵能挡住日本军的攻势。不要多,能拖一个星 期就好了;不然,九龙这许多大老、要人、名士,还有北洋 政府时代的大官儿,落在日本人手中,被迫利用,对抗战前 途,是件很不利的事。”
“喔,”刘德铭被提醒了,”你知道不知道,林庚白住在什 么地方?”
“我听说他住在九龙,详细地址不知道。”
“能不能打听到?”
“打听得到。”李裁法问:”你要找他?”
“是苏珊。看她人很洋派,相信看相算命;她想去看林庚 白。”
“我也听说,林庚白算命奇准。”李裁法忽然笑道:”现在 倒有个机会,可以试试他,到底准不准?”
“怎么试法?”
“让他算算苏珊的命。如果真是准的话,一定知道她刚成 为寡妇。”
“对!”刘德铭也好奇心起,”你打听到了,就来告诉我。”
到了下午,李裁法便有了确实答复,林庚白住在九龙金 巴利道月仙楼1号;那里本是李鸿章的孙女婿,做过吴佩孚 的秘书长,号称”江东才子”的杨云史的故居。
“今天来不及了。”李裁法又说:”明天中午,我陪你们去 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