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到了76号,揿了一短一长一短的喇叭,铁门大启, 车子一直开到了丁默更专用的办公室前才停下来。
郑蘋如到这里来过两回,路径已熟;迳自推开小客厅的 门,只见有3个彪形大汉等在那里,郑蘋如认得其中的一个, 是76号4名行动大队之一的林之江。 ”郑小姐!请坐。” ”喔,林大队长。”郑蘋如回身一看,未见丁默更;心知 不妙,想回头出去时,另外的两个人已经堵住了门。 ”郑小姐,”林之江推开一扇门,”请到这面来谈谈。”
”怎么说了?”丁默更问。 ”她承认了。不过就只有一句话:事情是我做的。” ”就这一句话?” ”翻来覆去这一句话。要她交关系,她说没有,就是她一 个人。”林之江说:”部长没有交代,我们也不敢动手。”
丁默更不作声;烟罐里取了支烟衔在嘴上,再去取打火 机时,只见他的手在发抖。
林之江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燃了烟;低声问道: “是不是明天再问?”
“明天再问,”丁默更说:”把她放在你家里,慢慢问她。”
林之江对于他如此处置郑蘋如。颇感意外;不过,稍为 想一想,也不难理解,如果将她羁押在76号,难保她不会将 她跟丁默更如何有肌肤之亲,说与人知。那一来,自然影响 ”部长”的声威,所以才会借他家软禁。
“怎么样?”丁默更问:”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林之江急忙答应。
“那你就行动吧!慢慢套她的真话。”丁默更又说:”这件 案子,你直接跟我负责。”
“是,我明白。”
于是林之江将郑蘋如带到他家,就在76号旁边的那条弄 堂;此地本名”华村”,原来的住户早就被软哄硬逼地撵得光 光,如今是76号的宿舍。林之江的职位较高,一个人占了两 户,空房间很多;挑了楼上最大的一个套房。安置郑蘋如。
“郑小姐,”林之江说:”我们把话说明白,你是丁部长交 代下来的,我不会难为你;不过,郑小姐,你也要顾到我们 的立场,不要乱出花样。不然,我想帮忙也帮不上了。”
“你请放心,林大队长。”郑蘋如将一只手搭在他手背上, 斜睨着作出一个顽皮笑容,”我会很乖。”
林之江心里霍霍乱跳;抽回了手,站起来闪开两步说: “我叫个人来陪你。”
“谢谢你。”郑蘋如问:”是什么人?”
“自然是女的。”
“我也知道是女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住在一间房, 如果谈不到一起,那不是好别扭?”
“不会谈不拢。”林之江说:”也是女学生,很有程度的。”
“那好。人呢?”
“快来了。”林之江问:”你有什么要求?可能范围之内, 我可以替你办。”
“请你替我打一个电话回家,说我跟同学到杭州玩去了, 大概一个星期,就可以回来。”接着,郑蘋如把她家的电话告 诉了他;当然,她此时已经知道,此举是多余的,林之江不 可能不知她家的电话几号。
“其实,”林之江说:”只要你肯合作,用不着一星期就可 以回家;不合作的话,一年也回不去。”
“真的吗?”郑蘋如又抛过来一个媚眼。”林大队长,依我 说,你不必找什么人来陪我。”
“为什么?”
“不方便。”郑蘋如走过去攀着他的肩低着头轻声说道: “对你,对我。”
林之江心旌动摇,蓦地里警悟;少见她为妙,否则总有 一天像她一样,也要尝尝禁闭的滋味。
于是案子就搁下来了。于默更既是此案的主管,也是 “受害人”,只要他不问,就没有人来问,连李士群都觉得不 便干预。不过,丁默更虽不想杀郑蘋如,却还不能放她,因 为有好几件案子未破,甚至连底细都摸不透,如双十节前夕, “上海市长”傅筱庵被刺——半夜里被乱刀砍死在床上,一个 贴身的跟班失踪,自然是凶手,但背景如何,会逃到什么地 方,或者匿藏在上海何处?完全不明。为了对部下要求”工 作纪律”,加强侦查,他不能自己先在郑蘋如的案子上,立下 一个马马虎虎的坏榜样。
哪知丁默更这个”阎王好见”;林之江这个”小鬼”亦并 不”难当”,却另有一班”催命判官”成了郑蘋如命宫中的磨 蝎,第一个就是杨淑慧,好奇心起,倒要看看郑蘋如是怎么 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尤物。
要看郑蘋如很方便,一个电话打给吴四宝的老婆,自会 带她到林之江家去看。从杨淑慧一开了头,”新贵妇”接踵而 至,有七八个之多,对郑蘋如的观感是一字之贬,也是一字 之褒:妖!
有天大家在周佛海家吃午饭,丁默更太太正喝着醋椒鱼 汤,不知怎么以酸引酸,忽然说道:”不把这个一身妖气的郑 蘋如杀掉,我们这一桌上,难保没有人做寡妇。”
此言一发,响应热烈。没有几天,林之江就接到了执行 的命令;林之江骗郑蘋如,拿她解到南京,不久即可释放。上 车时,只有前座一个卫士;汽车开到荒凉的刑场,郑蘋如明 白了。
她的态度很从容,下了车一直往前走;走到旷场上站住 脚,仰起头来,但见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她的一双眼睛,忽 然流露出痴迷不舍的神情;叹口气说:”这样好的天气,这样 静的地方,白日青天,红颜薄命,就这样一撒手走了,自己 都觉得有点可惜。”林之江很想安慰她几句,但想不出适当的 话,只有把头低了下去。
“之江!”郑蘋如用很低,但是可以听得清楚的声音说: “我们到底有几天相聚之情,现在要同走,还来得及。”
“那是不可能的。”林之江仿佛是要壮自己的胆,突然之 间将短枪拔了出来,”喀嚓”一声以熟练的手法开了”保险”, 将子弹上了膛,对准郑蘋如的前额。
“之江,你真忍心杀我,那就开枪吧!”她脸上仍然是平 静的,”不过我求你不要打我的脸,让我死得好看些。”一面 说,一面一步一步往前走。
林之江大起恐慌,深怕她来夺枪;一步一步往后退,可 是郑蘋如只走了两步就站住了。
“这里是要害!”她举起一双十指涂满寇丹,红白相映,分 外鲜艳的左手,抚着她的隆起的左胸说:”请你看准了,一枪 打在我的心脏,让我少受一点儿痛苦。之江,我做鬼都感激 你的。”
这时林之江的手已经在发抖了,右手食指,在板机护圈 外面,木强不屈;一颗心七上八下,把握不住,不过九分昏 沉之中,还保持着一分清明,猛然转身,把枪抛了给卫士,一 面疾走,一面下令:”开枪!快!”
走不到三五步,身后枪声响起;他站住脚,很吃力地转 过身去,只见郑蘋如倒在血泊中抽搐。
“给我!”林之江从卫士手中要过枪来,走到郑蘋如面前, 咬着牙瞄准她的左胸,补了一枪。看她腿一伸不动了,林之 江才抹抹额上的汗,喘了口大气。
9 自误平生
周佛海误会杜月笙;金雄白义救万墨林。
汪精卫与日本特使阿部信行大将的交涉,终于达成”协 议”。日本正式承认汪政府,并互派大使,正式签订《调整中 日关系条约》,共计9条,内容是友好、防共、驻兵及撤兵、 经济开发,取消领事裁判权及内地杂居等等。同时,汪政府 要发表一篇《日满华共同宣言》。
签字日期定在11月29日。汪精卫知道,只要这天在 “协定书”写下”汪兆铭”3字,他的一生,就不必等到盖棺, 便已论定。可是他无法逃避。袁世凯曾经说过,他是让他的 儿子及亲密僚属,把他硬架到火炉上去的,而汪精卫连这句 托词都没有,火坑是他自己愿意跳的,现在到了他兑现这句 话的时候了。
在他人看,他真是所哀有甚于死者!在礼堂前面的台阶 上,两行眼泪,滚滚而出;双手抓住头发使劲地拔、使劲地 拉;咬着牙,鼻翅不断翕动,”哼、哼”之声,变成”恨、 恨”之声。在场的”文武百官”,都为他的神态吓得噤不能声。
但有很多人在心里想,当年曹彬下江南,李后主”最是 仓皇辞庙日,不堪挥泪别宫娥”,大概就是这般光景。
突然之间,乐声大作,那不是”教坊犹奏别离歌”,而是 欢迎阿部特使的军乐。这时,站在汪精卫身旁的周隆庠,轻 轻说一句:”先生,阿部特使来了!” ”喔、喔!”汪精卫抬起一双失神的眼,茫然四顾。
头上还是一头乱发;而干外交官都有一把随身携带的梳 子;周隆庠在汪精卫抹眼泪时,已将他的头发梳整齐了。
除了眼睛有些肿以外,汪精卫依然容光焕发,微笑着踏 步上前,与外表温文尔雅的阿部大将握了手,相偕步入礼堂。
签约时,当然是有用自吞;亦可说是自作自受。倘说有 所收获,能够弥补大错于万一,只有收回钞启发行权一事;由 犬养健到继犬养而为汪政府最高经济顾问的青木一男,前后 经过一年的交涉,日本终于让步,承诺在新通货发行后,将 梁记”维新政府”的”华兴银行”钞票,及不编号码,不准 在日本国内使用,连大藏省都不知道发行数量的军用品收回。
这是成立作为汪政府的”国家银行”之”中央储备银 行”的主要条件。条件既备,”储备银行”可以开张了;正式 成立的日期,定在三十年1月4日。
中国的银行,不管总行设在何处,业务的重心,十之八 九在上海分行;”储备银行”的上海分行,预定与总行同日成 立。周佛海将金雄白找了去,委托他刊登广告。 ”申新两报有什么事来找我,只要我办得到,无不帮忙; 其中大部分是你经的手,你当然都知道。这次储备银行开幕, 发行自己的通货,杜绝了日本军部无限制的榨取,无论如何 是替沦陷区的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光凭这一点,申新两报, 应该破例替我登个广告。而储备银行并不排斥法币;与中储 券同样通用,申新两报亦没有拒绝这个广告的必要。至于版 面、地位的大小,我都不计,只要登出来就行。”
金雄白也觉得照情理来说,申新两报破这么一次例,并 不为过。因而打电话找到申新两报的负责人,转达了周佛海 的要求。所得到的答复是,需要商量以后,方有回信。
第二天回信来了,说是代表国民政府在上海作地下活动 的吴开先,已经严词拒绝。申新两报,未便违命,请求谅解。 金雄白当然要极力疏通;但电话再打到申新两报,已经找不 到负责接听的人了。 ”哼!”周佛海接到报告,脸色铁青,”你替两报来说情的 时候,总说’行得春风有夏雨’,现在放点交情给人家;人家 将来对我们也会讲交情。现在你说,交情在哪里?雄白,我 说在这里,以后申新两报的人,如果让丁默更、李士群抓走 了,你不要来找我。”说完,管自己进了卧室,将金雄白丢在 小客厅里,不理不睬。
金雄白心里很难过;他跟周佛海相交到现在,还是第一 次受到这种待遇。不过,他对申新两报的负责人是谅解的;知 道他们不是不讲交情,是出于无奈。
过了几天,周佛海拿一份情报给金雄白看,说是申新两 报拒登储备银行的广告,并非吴开先有严令,而是金华亭以 中宣部特派员的身分,力表反对。他说:如果有人主张接受 这个广告,要呈报最高当局,予以严厉制裁。
金雄白看完这份情报不作声;心里在想,金华亭这一回 要受到严厉报复了。但他不便再为金华亭讨情;因为上次已 对周佛海表明过,最后一次,下不为例。而况这一次的情节, 又非昔比;这个情一时讨不下来,徒然伤了他跟周佛海的感 情,不如不说。
他心里在想,要杀金华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总要布置 布置,还得等待机会,不是说动手就可以动手的。好在残腊 将尽,自己要回上海过年;到时候找人间接通个消息给金华 亭,要他自己当心就是。
到得动身那天的中午,金雄白到西流湾周佛海家去辞行; 不过周佛海一听说他要回上海,大为紧张,急急说道:”你回 上海,千万要小心。” ”怎么?”金雄白以为有人要对《平报》下手,”有什么消 息?” ”今天一清早4点多钟,把金华亭打死了!”
金雄白大惊,”在哪里出的事?”他问。 ”爱多亚路大华舞厅门口。”周佛海叹口气,”他究竟也是 老朋友,所以我又觉得很难过。现在的暗杀政策是One by  One,你的目标最显著,他们要挑,一定挑上你。你现在坐 的什么车子?” ”1939的别克。” ”是不是保险汽车?” ”不是。” ”赶快去买一辆保险汽车。”周佛海又加了一句:”一到上 海就买。”
金雄白没有把汽车的事摆在心上;只在想金华亭,”太糊 涂了!”他说:”这个时候还去跳舞。” ”那是,”周佛海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们派人引他去的。” ”谁?” ”我不知道。”
行动上的细节,他是不会知道的,这要问李士群。4点钟 从下关车站上车,到上海已近午夜,金雄白驱车直驶平报社, 采访组的记者已经下班,找记载金华亭被刺的新闻稿来看,语 焉不详。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在一份小报上看到一篇记金华 亭出事经过的文章。作者叫卢溢芳,笔名大方,年少多才;早 年是大世界共和厅打诗谜条子的健将,所以外号”条子小 卢”。金雄白眼他也是熟朋友。
据”条子小卢”的记载:前一天晚上《华美晚报》的老 板朱作同,邀金华亭到他家吃”午夜饭”,饭后怂恿他去大华 舞厅跳舞。过了12点,朱作同说第二天要起早,先行辞去, 金华亭却兴致勃勃,一直跳到清晨4点钟,舞厅打烊,方始 歇手。这天他叫来坐台子的舞女叫”阿二头”,裤带很松,金 华亭已跟她约定,辟室同圆好梦。那知一下了楼,便遭遇伏 击,两枪致命,变岂不测,金华亭连拔自卫手枪还击的机会 都没有。
金雄白深知”条子小卢”为小报写稿,记载鞹外异闻;风 尘艳秘,一向翔实,非”乱打高空”者流。因而心头浮起极 浓的一阵疑云;判断朱作同便是金华亭的勾魂使者。
原来朱作同跟76号早有勾结,李士群给过他好多钱,要 他投靠过来;朱作同一再推延,始终无明确表示。金雄白在 去南京以前,听说李士群对朱作同已下了”最后通牒”,其他 非表明态度不可;金华亭的中圈套,即是朱作同所表明的态 度。
于是,金雄白特地去看李士群,一见面就说:”为金华亭 的事,你在朱作同那里化了多少钱?”
李士群一楞,”谁对你说的?”他问。 ”佛海。”
李士群赶紧摇摇手,”你千万不可以说出去!”他说:”这 件事关系很重大。”
金雄白心想,新闻界被汪政府收买的,都是伙计的身分; 报老板则尚无仆人。因此,金华亭之送命,不会有人疑心到 是为朱作同所出卖;而唯譬如此,对忠于国民政府的新闻同 业来说,朱作同便成了一条隐藏在卧室中的毒蛇,可怕极了!
事不宜迟,他辞出76号,立即打电话约唐世昌见面;谈 了金华亭致死的经过,他关照唐世昌秘密通知常跟朱作同有 往来的朋友,多加戒备,免得糊里糊涂地做了金华亭第二。 ”好、好!亏得你关照。我们都一直还当朱作同够朋友。” 唐世昌又说:”你常到76号,看到万墨林没有?” ”没有。” ”听说他在里头’吃生活’,老虎凳,灌辣椒水,都上过。” ”不会吧?据我所知,他在里头很受优待的;行动也还自 由,经常拿了两罐香烟到’大牢’里去看难友,比起祖仁、王 维君他们舒服得多了。再说,万墨林是自己过分招摇,日本 宪兵才注意他的;李士群跟他并无’难过’,看杜先生的面子, 也不致于难为他。”
原来万墨林是杜月笙贴身的跟班。杜月笙量才迫使,在 上海的一切机密活动,托付给头脑冷静,手腕灵活的徐采丞; 万墨林的主要任务,是照料杜月竹的留在上海的亲属,兼为 徐采丞供奔走之役,如安排地下工作人员集会地点,转送秘 密活动经费等等。以杜月笙的交游广阔,他干这些事本来是 可以不被怀疑的;无奈他开口”杜先生”,闭口”杜先生”,喜 欢以地下工作者自居。因此,真正在做重要地下工作的徐采 丞,深得日军在上海的”最高军事当局”登部队的信任;而 万墨林却为日本宪兵队通知76号,加以诱捕了。
唐世昌是怕万墨林熬刑不住泄了底,此时听金雄白这么 说,再想到周佛海跟杜月笙的关系一向很好;尤其是目前跟 杜月笙一起在香港,日夕不离的银行家钱新之,一直是周佛 海心目中能够通到重庆,谈”全面和平”的一道桥梁。照这 些渊源来说,周佛海亦绝不致为难万墨林。 ”那末,”唐世昌又说:”金先生,你能不能替万墨林想想 办法?” ”要救万墨林的人,不知道多少?大家都是看你们先生的 面子;我也跟佛海说过,他说:万墨林人不重要,目标很大; 日本宪兵钉得很紧。总要等他们注意力稍为减低以后,才有 法子好想。好在他在76号很舒服,多住些日子也不要紧。” ”还是杜先生的面子要紧。”唐世昌说:”大家都知道万墨 林是杜先生贴身的人,又是亲戚;如果他一直在里面,外头 就会说:杜某也失势了!连万墨林都弄不出来。金先生,你 说我这话是不是?”
“嗯、嗯。”金雄白深深点头,”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杜先生也很伤脑筋。听说最近要请一位周先生的老朋友 来说情;到时候要请你帮忙照应。”
“当然、当然。”金雄白问:”不知道来的是谁?”
“听说姓李,也是位银行家。”
不多几日,金雄白听说杜月笙所委托的特使已经到了。此 人叫李北涛,日本留学生,他是镇江人;镇江帮在银行界的 势力极大,最有名的是陈光甫、唐寿民。周佛海这时候刚开 办”中央储备银行”,对银行家当然要卖交情;而且李北涛是 周佛海当江苏教育厅长时,在镇江就很熟的朋友,更易于说 话。金雄白认为杜月笙请他来跟周佛海打交道,确是相当的 人选;无须旁人再来”敲边鼓”,所以将唐世昌吩咐的话,搁 在一边了。
那知突然传来消息,说万墨林不但未能释放,而且快要 被枪毙了!金雄白正在诧异时,”司法行政部次长”,也是 “十弟兄”之一的汪曼云,神色仓皇地来找金雄白,一见面就 问:”你知道不知道万墨林的事?”
金雄白不作声,要听他说;只答了句:”请坐下谈。”
“雄白,我现在的处境为难万分。你想如果万墨林有什么 不幸,将来我跟杜先生见了面,怎么交代?雄白,你无论如 何要帮我的忙,在佛海面前全力进言,务必饶墨林一条命。”
金雄白心想,汪曼云列名”恒社”,而且一向很得杜月笙 的照应;如果他不能出尽死力救出万墨林来,确是一件愧对 师门的事。不过,疑团先得打破,”李北涛不是来了吗?”他 问:”怎么事态反而恶化了呢?是不是李北涛跟佛海言语之间 碰僵了?” ”不能怪李北涛。是周作民出了个主意,反而弄巧成拙。”
原来李北涛由香港专程到了上海,特意去看金城银行的 总经理周作民;跟他商量,应该如何进行。周作民认为周佛 海若是肯放万墨林,早就放了;如今要他改变主意,非得另 外加上一重他承受不住的压力不可。周佛海跟汪精卫一样,惧 内有名;如果能走内线,打通杨淑慧的路子,一言九鼎,必 生极大的作用。
既走内线,当然要送礼,李北涛出重价买了两个戒指,一 个是七克拉的火油钻,一个是通体碧绿的”玻璃翠”。由周作 民交给”中央储备银行副总裁”钱大櫆的妻子,代为致送杨 淑慧。
杨淑慧当场拒绝,而且将这件事告诉了丈夫。周佛海有 点书生习气,一怒之下,亲笔下了张条子给李士群:”万墨林 着即处决。”汪曼云一方面托李士群”刀下留人”,一方面四 处奔走,但盛怒的周佛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想来想去,觉 得只有金雄白还有办法,如果连金雄白都无法讨情,他也只 好死心了。 ”好!我可以去试一试。”金雄白毫不迟疑地说:”不过, 佛海如果犯了难得一犯的’骡子脾气’,如之奈何?” ”不管!你去了再说。”汪曼云又说:”我来托你,不但因 为你跟佛海的交情够,而且我也相信你必有绝妙词令,可以 说动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