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到你的暗号,一定是这个意思。”他替小莲关上大门,转身又说:“想来一定是有不便让你舅母听见的话问我?”

“有一两句话。请里面坐吧!”

到得堂屋里坐了下来,梅生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

“你这样放一个男人进来,倒不怕街坊见了,在人前背后说你的闲话?”

听得这话,小莲定睛看了看他,方始回答:“人家要说,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命中注定犯小人,我也想开了。”

“对!一个人总不免有烦恼,全靠自己想得开。你要问我什么话,快说吧?”

“怎么?”小莲问道:“你有事?”

“有事也可以暂且丢开;你的事要紧。”

“梅生哥,”小莲突然说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能不能把三多接出来,我要问她几句话。”

“那恐怕很难。她刚回来过,还只有半天的假——。”

“我知道。”小莲抢着说,“所以说要跟你商量,就因为不容易。”

梅生就有办法也不愿意说,因为让三多跟小莲一见了面,好些谎话都会拆穿;而况他也实在想不出办法,因而沉吟未答。

“梅生哥,你看编个什么理由,可以再让她告半天假?”

“我想不出。”梅生问道:“你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过去不也一样吗?”

这下是小莲沉吟不答。梅生心里明白,她对他不太信任;费了好些心血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未免不甘。于是激发了他的“赌性”;准备着不欢而散把僵局打开来。

于是他考虑了一会,下定了决心,“小莲姊,”他说,“你是要问三多一句话不是?这句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噢!”小莲是觉得很好笑的神气,“你知道,你倒说给我听听!”

“你是要问三多,芹官对你究竟怎么样?是不是这么一句话?”

话犹未毕,小莲已经尽敛笑容,脸上由红转青,青又转白,看上去很可怕。

这一宝押中了,可是也把庄家激怒了;接下来很可能是翻台子,大打出手。梅生鼓一鼓自己的勇气,准备接着。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是个香饽饽,多少人护着,容得你去咬一口——。”

“管你什么事!”小莲倏地起立,怒容满面:“我不知道你是安着什么心来的?”

“我是为你好!”梅生也站了起来,“趁你舅妈不在家,躲在屋子里去好好儿哭一场,哭湿两个枕头,把芹官的影子从你心里冲掉就舒服了!”

不容他说完,小莲就扑了上来握紧两个拳头,没头没脸地捶了下去;梅生左颊上着了一下,急忙一手护脸,一手护胸。先有些吃惊生气,继而觉得好笑,避都不避,随她乱打。

“也好,你打吧!这也是个叫心里能痛快的法子。”

听得这话,小莲下不了手了。但就这样偃旗歇鼓,自己都觉得尴尬;再想想凭空打人家这么一顿,又算什么名堂?一时无法下场,索性撒赖似地扑向梅生,把脸埋在他胸前,委委屈屈地哭出声来。

梅生亦想不到有此突变,一时又兴奋、又惊奇,感觉非常复杂。不过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应该安慰小莲。

于是他温柔地伸出手去抚摸小莲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小莲当然已明白了她自己在激情冲击之下,所作出来的不寻常的举动,会替梅生带来了怎么样的感想?同时从他的轻柔的慰抚中,也了解了他所期望于她的反应。意识到此,自是一惊,发现自己在无意之中惹来一个很大的麻烦;但是她并不悔,生来的性情就是如此;觉得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就是在后悔的时候,所以此时很快地升起一个念头:如果错了,就让它错到底!

这一来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心里也就一下子踏实了。她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用手绢擦一擦眼泪,看梅生胸前湿了一大块,随手就用自己的手绢去擦拭他的衣服。

梅生不免又一次惊异,不明白她何以在这个时候,有如此从容细致的动作;低头看了一下,按住她的手说:“一会儿就干了。袍子的颜色深,也看不出来;不要紧。”

“你这袍子是谁替你做的?”

“是我自己。”梅生不解地问:“你以为是谁替我做的?”

“我以为是你娘替你挑的;这种古板的花样!”

“我娘早就去世了。”

梅生没有娶亲是她知道的;因又问说:“那么,你是光棍一个人;还是有兄弟一起住?”

“光棍一个人。”

小莲不作声;低着头想了一会,突然抬眼问道:“你住在那里?”

“我住在督院西街,毗卢寺左首巷子里。”

“我知道了。你走吧,明天我来看你。”

这才是真正的惊异,梅生顿时心猿意马,万念奔腾,只嘴角含笑,怔怔地看着她,恰如生来不慧的傻子。

“你没有听见我的话?”

“听见,听见!”梅生如梦方醒似地,“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上午。”

“好!我等你。”梅生走了两步,忽又站住了细想,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你怎么不走?”

“我在想,有没有漏掉的话要跟你说。”

“漏掉也不要紧!等我明天去了,有多少话不能说?”

“是,是!”梅生在自己额上拍了一巴掌,“我竟没有转过这个念头来。”

第二天一早,梅生等在巷口;到得辰牌时分,看到青帕包头的小莲,步行而来。急忙迎了上去;路上不便交谈,也不便并肩同行,梅生在前头领路,进了大门,小莲将包头取了下来,先打量房屋。

从外面的围墙看,便知梅生所住的房子,规模甚大;当然,这不会是他的产业,无非分租一两间而已。此时才发现他住的竟是一个院落,一明两暗三间屋,还带一个厢房。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已经封闭;所以这座院落是独立的门户。

进入堂屋,才知道右面一间打通了成了一座大厅;左面一间垂着门帘,想来是梅生的卧室。再看厅上,没有什么陈设,却有好些可摺叠的椅子,越发不解了。

“你一个人住?”

“是的。”梅生点点头。

“厢房呢?”

“厢房做了厨房。不过不大用。”

“怎么?还特为弄一间厨房?莫非你还用了厨子?”

这当然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在内,梅生唯有报以尴尬的笑容。

“你光棍一个人,用得着厨房;还用得着这么一间大厅?”小莲一双炯炯清眸,逼视着问。

梅生没有想到,小莲一来,会看到他的底蕴;心里在想,如果说一句假话,小莲就不会再来第二趟。考虑了一下,决定一切都不瞒她。

“我一个人本来也用不着住好几间房;有些朋友有时候要找个场合消遣消遣,所以我弄了这个地方。一个月玩一两场,开销就都有了。”

“原来你是抽头聚赌!”

话太率直,梅生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却不能不承认,“没法子!”他说。

“什么叫没法子?我看是没出息!”小莲忽然转过脸去,摇着手说:“我不该这么说话;其实,于我——。”她又把话咽住了。

梅生这时候才完全明白,她是打好了主意来的;心头一阵狂喜,急忙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说:“我承认我没出息;现在我请问你,你要我怎么样才算有出息?”

小莲转脸来问:“你家从前干什么行当。”

“做买卖。”梅生答说,“我家的那爿布店,八十年的老字号;到了我手里才败光的。”

“败光不要紧!只要你肯上进。做买卖是清白身家,也能赶得了考,也能做得了官。”

梅生心里一跳!“你要我赶考?那,那——”他嗫嚅着说,“好像太抬举我了。”

“那么,你做官会不会?”

“那要看什么官?”梅生答说,“譬如关卡上收税的官,我自然会做。”

“那你就做关卡上收税的官!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戒赌;第二件用功。用功不过是要你读书、练练字、打打算盘。”

“一句话!”

“还有,你那班狐群狗党的朋友,要断绝往来。”

“这不可一概而论。”梅生答说,“也有些规规矩矩的朋友。”

“规规矩矩,还要有点身分的朋友,自然可以往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你要懂这个道理。”

原来小莲的想法是,那怕“未入流”总也是朝廷的命官,梅生便是“老爷”;她就是“官太太”。那时如果还有低三下四,叫人为“老爷”的朋友,岂不辱没了身分?

梅生已看出她的意思,心里却有些为难;因为他也是讲义的人,尚未富贵,已忘却贫贱之交,会令人齿冷。因而踌躇着,不知怎么样去表示态度。

“你一定要替我争一口气!”小莲加重了语气说,“如果你愿意娶我,你一定要依我。”

“如果你愿意娶我”七字,重重地击撞在梅生心坎上,他一遍一遍地默念着;有种无可言喻的咀嚼不尽的滋味。

“你说一句啊!”小莲眉一扬,催促着说。

“喔,”梅生定定神说,“我当然愿意娶你;就怕我配不上。”

“倘或你不替我争口气,就是配不上我;不是什么别的配不上,你的志向配不上我。”

“没有这话,我又何尝不想往上爬。”梅生突然说道:“小莲,我们搬到别处去好不好?”

“搬到那里?”

“随便那里,只要不在南京。”

“为什么?”

“一离开南京,我那班朋友,譬如像阿祥他们,不就无形中断了吗?”

这一点却又与小莲的意愿不合,她之要“争口气”,就是想在南京做个“官太太”给春雨、碧文看。倘在别处就没有意思了。

“我老实跟你说,我是爱朋友的;在南京要让我跟阿祥他们断绝往来,这件事办不到。”梅生又说:“能对不起穷朋友,就能对不起你。你总不肯嫁个没良心的人吧?”

这话使得小莲想起不知在那里见过的两句话:“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心里着实感动;也着实安慰,觉得自己在梅生身上押的这一宝,居然押对了。

“好吧!这一层我们暂且不去提。现在商量商量正事;你不在赌场里混,靠什么过日子?”

“这个我早就有打算了。”梅生将他预备到父执的马具店去帮忙的话,细细说了给小莲听。

小莲自是深感欣慰;随即将携来的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个装奇南香的锡盒子,盒中有好几样首饰,有一扣存摺。

“我在曹家所攒的私房,都在这里了。这几件首饰,你看可以变多少钱?”

梅生因为在赌场中,常见有人偷出妻子的首饰来质押,作为赌本,所以这方面的行情相当熟悉。细心估计了一下,认为至少值二百两银子。

“这样一共就有三百五十两银子,做人家也够了。”小莲存将摺交给梅生,“钱是存在水西门一家绸缎铺里,明天你去提几十两银子出来,备一份礼去送我舅妈,年初一要来拜年,也要备礼上门。过了年初五,你来求亲,有舅妈作主,事情一定可以成功。”

“嗯、嗯,好!”梅生连连点头。

“求亲的时候,你只说备一百两银子的聘礼;不要嫁妆。舅妈会来问我;我自有话说。”

她说一句,梅生应一句;谈到近午时分,小莲叮嘱梅生去买了菜来,洗剥割烹,手段俐落,居然就像做人家的样子了。

上坐的是梅生,俨然一家之主;小莲打横相陪,而且不断替梅生挟菜,真个贤妻的模样,令人未饮先醉了。

吃到一半,有人敲门,声音极大;小莲自然有些紧张,“必是你那班狐群狗党来了。”她说:“快去挡住。”说完,急步躲入卧室。

梅生便去开了门,意想不到的是阿祥;不由得楞住了。

阿祥是来惯的,管自己往里走,留着梅生在后面关门。一进入堂屋,发现桌上两副碗筷,而别无他人,觉得是件怪事。

“你有客!”他回身迎着梅生问:“你的客人呢?”

梅生大感窘迫,支吾着不知何以为答?眼睛却不断望着卧室;阿祥便即笑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钓鱼巷来的相好?为什么不请出来见见?”

在里间的小莲听得清清楚楚,料知是躲不过去,心一横闪身而出。这一下是阿祥楞住了。

“原来你在这里?”

小莲强自镇静着,不答他的话;只问一句:“你吃了饭没有?”

梅生因为她如此沉着,心也定了下来,接口说道:“就算吃过了,也可以喝杯酒。”

“说得是!”小莲掉身走了。

她是去添杯筷,梅生将坐位换个方向,请阿祥上坐;他坐小莲对面,一面替客人斟酒;一面问道:“你怎么有空出来?”

阿祥是受了春雨的嘱托,特为来打听小莲的情形;此时当然还不便造次明说,随口答一句:“替我们那位小爷去买纸,顺路过来看看。”

“阿祥,”小莲问道:“你这两天不是感冒?”

这一说,第一个梅生大感不安;不过阿祥脑筋很清楚,自会圆谎,“昨天还躺在床上。”他说:“今天好了。”

“刚好要当心,少吹风。”

“是,是!少吹风。”阿祥附和着,偷眼去看梅生与小莲的表情,一个惴惴不安,一个若有所思,真猜不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劳驾!”梅生对小莲说,“能不能替我们换点热汤来?”

阿祥想说句“不必费事”的客气话;但看到梅生的眼色,缩住了口,知道他是故意把她调开,要有话说。

“你想都想不到的。”梅生凑过来低声说道:“小莲要嫁给我了。”

“真的?”

“当然真的。这样子你还看不出来?”

阿祥当然看得出来,不过无法让自己相信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你如果不相信,我让她自己来说。”

“好!”阿祥深深点头,“我要听她亲口说一句,我才会相信。”

于是等小莲换了热汤来,梅生开口问道:“咱们的事,要不要跟阿祥说明白?”

这时的小莲,可无法不害羞了;虽不开口,也跟亲口说了一样,阿祥便举杯向小莲说道:“恭喜,恭喜!我得改口管你叫嫂子了。”

小莲越发羞不自胜,放下饭碗便往里间奔了去;梅生得意地向阿祥一扬眉,仿佛在问:“如何?你相信了吧!”

事情是千真万确,再无可疑的了。但阿祥的感想很奇怪,这件好事原是他鼓励梅生去进行的;而在意外顺利成功的时刻,他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也有点仿佛替小莲可惜似地。当然,他更渴望着知道心高气傲的小莲,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想法,居然肯这样地委屈自己?

他很想跟小莲私下谈一谈。这得找机会;心想,小莲总不致于从这天起就住在这里,回头以送她回邵家为名,可以在路上谈。

这样想停当了,便不肯多喝酒;怕小莲当他说醉话,不愿谈正经。梅生那里会知道他的心事,殷殷劝酒,阿祥用手掌盖住杯子,坚持不喝。

正在一个劝、一个辞,相持不下时,小莲又出现了;“你也少喝一点儿。”她对梅生说,“吃完饭,还得上趟街!”

此时的梅生,自是小莲怎么说,他怎么听。当下止酒不饮,吃完了饭;受命上街去买火盆与木炭。临走时说句客气话,说客人再坐一会。阿祥正中下怀,就老实坐在那里了。

“你一定很奇怪。”小莲原是故意遣走梅生,要向阿祥一吐心事,所以自己先开口,“我怎么会这么不要脸,自己找上人家的门来?阿祥,你是不是这么在想?”

“不是!”阿祥想了一下说,“梅生跟我说过,他很喜欢你;倘或能娶了你他会改邪归正。不过,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半年来的种种是非,是谁也想不到。人心可怕!”

有牢骚来了,阿祥希望听下去,但不愿附和,因而默不作声。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春雨自以为是马上‘补缺’的芹二姨奶奶,把人家也看成像她一样;你说好笑不?”

对她这话,阿祥觉得不妨问清楚:“你所说的‘人家’,就是你自己?”

“嗯!”小莲点点头。

“那么——。”阿祥迟疑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要说:“我问你句话,你别生气;你是不是心里有个芹官呢?”

小莲满脸飞红;想了一下说:“人相处得久了,感情总是有的。不过,我并没有春雨那种心思。”

“什么心思?”

对于阿祥的明知故问,小莲似乎有些着恼,因而提高了声音说:“想当芹二姨奶奶啊!她稀罕,我现在就是要让她知道,别以为自己了不起;你把芹官看成宝,人家不在乎。”

阿祥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赌气,越是口中说不在乎,心里越在乎。现在是在气头上,逞性而行,事过境迁,冷静下来,想法又不一样。

于是他平静地说:“小莲,我倒是要提醒你;你这么做,是不是前前后后都想过?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不会!”小莲斩钉截铁地说:“我做事向来不后悔的。”

谈话为梅生打断了,小莲讶异他归来之速,梅生说是出门未几,想起房东曾留下一个旧火盆,所以只在附近买了木炭。

“不是我不愿意买新火盆,我怕你跟阿祥受寒;赶紧买了炭来,先生了火再说。”

“谢谢,谢谢!”阿祥料想这天已无跟小莲再谈的机会,接口说道,“改天再陪你们烤火闲聊。”

小莲与梅生都留他不住。阿祥到家,恰好散书房;将芹官送到中门,春雨在那里迎接——不是接芹官,是要留住阿祥有些差遣。

“你到双芝仙馆等我。”她说,“我把芹官送到老太太那里,马上回来,把送师母的年礼交代给你。”

“今天就送去?”阿祥问。

“你看来得及来不及?”春雨答说,“如果太远来不及,就明儿上午送亦可以。不过,我得今天就交代给你;明儿一早就要到老太太那里帮忙‘掸尘’,没工夫跟你说了。”

于是阿祥先到双芝仙馆,进门就遇见三多;只见她穿的是夹裤与薄棉袄,束一根玄色绉纱的带子,越显得腰肢婀娜、体态轻盈,不过两颊冻得红红的,快将发紫了。

“芹官呢?”她呵着手问;双肩都有些往上耸了。

“到老太太那里去了。”阿祥怜惜地说:“‘若要俏,冻得跳’,年底下了,冻出病来,何苦?”

“去你的,无事端咒我生病。”三多接着又问:“小莲怎么样?你把我的‘年货’送去了,她怎么说?”

“不是我送去的;我交给你表哥了。我告诉你一件新闻;你一定爱听。”

“什么新闻,你快说!”

“你先去穿上一件衣服,我再告诉你。这件新闻,不但你爱听,人人爱听;我不骗你。”

三多领受了他的好意,不过提了个警告:“你要骗我,看我饶得了你!”

于是三多回自己屋子里去添衣服;阿祥便进芹官的书房,在云白铜的火盆中续上炭,随即听得身后门帘响,转身一看,不是三多,而是春雨。

不过,三多亦接踵而至,“他说有件新闻。”她对春雨说:“人人爱听;你正好赶上了。”

“喔!”春雨向阿祥看了一眼;示以警惕,越是人人爱听的新闻,越要细想一想,能不能说。

阿祥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有件事你们再也想不到的。”他看着三多:“你要管小莲叫表嫂了!”

“什么?”春雨与三多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

“别说你们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不过,是千真万确的事。”

“怎么会呢?”三多细看着他的脸色,“你喝了酒了?”

“不错!我在你表兄那里喝的酒;不过是小莲招呼。她做的瓦块鱼,还真不赖。”

“越说越玄了!你别喝醉了吧?”

三多不信,春雨却知道阿祥不敢无缘无故撒这个谎,同时心里立刻浮起芹官的影子,觉得这件“人人爱听”的新闻,此刻还是少说为宜。

于是她很快地向阿祥使了个眼色说道:“我也不大相信。这会儿别说了,先办正事要紧。三多你先给芹官把大氅送去;怕晚上回来冷。”

“这会儿就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