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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小莲姑娘,你怎么来了?”
“大婶儿好吧!”小莲答说,“我是特为来跟大婶儿辞行的。”
“怎么?要回杭州了!来,来,外面风大,里面坐。”
到了堂屋里,小莲将编好的一套话,从从容容地说了出来;她说她回杭州的行期已定,有两样针线要送给三多留念,另外还有几句话要说与三多,想麻烦三多表兄,到曹家去一趟;不知道他住在那里?又问他的名字。
“他叫梅生,住得不远;我去看看,恐怕在家。”
“不,不!不忙。”小莲因为梅生来了,亦不便明言所托之事,所以拦阻着说:“请大婶告诉他一声,务必请他明儿上午,总在辰牌时分,到我舅舅那里来一趟。不必太早,也不能太迟;要准时。”说着,拔下头上一支镶翠的金簪,送了过去,“没有什么孝敬大婶儿,留着这个;大婶儿要想我,就看看这支簪子好了。”
说完便告辞了。一路思量,自觉没脸见她舅母,但事到如今,不容她退缩;反正就觉得难堪,也只是一两天的事。
※※※
十六
扣准了辰光在门口等;由于那支金簪的效用,三多的娘一早便去催促,梅生不用小莲多等,便按约定时间来赴约了。
“梅生哥,”虽只见过一面,小莲倒像青梅竹马之交似地,语气显得很亲热,“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办好了我要好好谢一谢你。”
“好说,好说。”梅生答说,“你把东西交给我,我马上替你去送给三多。”
“不是这件事。”小莲先抛过去一个媚笑,“不知道你是不是常跟阿祥在一起?”
梅生颇感意外,“我怎么会常跟阿祥在一起?”他说,“他忙,我也忙。”
“那么,如果你要找他呢?”
“那倒不难。”
“既然不难,我就托你去约一约他,说我要跟他见个面。”
梅生想了一下答说:“好!我替你去跑一趟。是不是叫他来看你?”
“不!在他大姊家。请他明天上午一定来。”
梅生点点头问:“就是这句话?”
“是的。”等梅生转身欲行,她又把他喊住:“梅生哥,你答应我了?”
“当然答应了。莫非你还不放心。”
小莲嫣然一笑;“要有了你这句话,我才放心。”她说:“我一定会好好谢你。”
小莲的笑容极甜;梅生也是个浪荡子弟,一下子大为动心,便即问说:“你怎么样谢我?”
“现在还不晓得。”
“这话怎么说?”
小莲的打算是,要在箱子里找一找,有什么男人也用得着的饰物检一件送他;急切间却还想不起,所以那样回答。如今他这样追紧了问,倒必得有个确实的答覆才好。
于是她说:“我送样首饰给你;让你到梅生嫂面前去讨个好。”
“多谢,多谢!”梅生笑道:“可惜,我老婆还不知道在那里?”
“原来你还没有娶亲!”
“是啊!”梅生心中又一动,“小莲姊,是不是你要替我做媒?”
这一问便离题了;小莲开玩笑地说:“我替你跟你表妹做媒,好不好?”
“怎么不好?”梅生又问:“你这个媒怎么做法?”
“等我跟阿祥商量了再说。”
提到这个名字;梅生心冷了,必是跟阿祥,早就有约。念头转到这里,好奇心起,随即说道:“我此刻就替你去约他。”
谈到这里,只见远远来了个挽着菜篮的妇人;小莲眼尖,认出是她舅妈,便急急催促梅生快走。
“梅生哥,我不能再跟你多谈了。总而言之,我重重拜托、重重有谢。明天这时候,听你的回音,千万不要让我白等!”说完,翩然回身;进门时却又抛了个祈求的眼风过来。
梅生怅然若失,怅怅地走了好些路,心情才比较正常;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地已离曹家不远。于是走到角门边,找着一个相熟的小厮,托他去通知阿祥,出来一见。
阿祥倒是很快地出现了,匆匆忙忙地问道:“什么事?”
“小莲托我带话给你;不过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那怎么办?书房里快开饭了。”阿祥踌躇了一会,下了决心:“好吧!你到巷口茶馆等我;我去告假。”
编个理由向碧文告了假,赶到巷口茶馆;只见梅生已切了一盘板鸭、叫了一碗干丝,在那里喝酒。上首摆好一双筷子;杯中酒也斟满了。
见此光景,便知要谈的话很多。想到前天傍晚听人谈起先是邵二顺来看震二奶奶,然后是震二奶奶特地派人去找悟缘来,心里不免警惕。
“小莲托我来跟你说,一定要跟你会个面。”
阿祥心里一跳,不由得就愁眉苦脸了。梅生原以为自己做了传柬的红娘,所见的阿祥必是喜上眉梢,不道却是这副神情;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了。
“她跟你说了没有;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见面?”
“没有,”梅生答说,“你们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阿祥喝了口酒,摇摇头说:“真麻烦,我心里烦透了。”
“怎么回事?”梅生突然想到;凑过身子去,低声问说:“你一定闯了祸了!”
“差点闯祸。好不容易敷衍过去了;她不肯饶我,又来找我的麻烦。”
“你闯了祸,她怎么能饶你?不找你的麻烦找谁的麻烦?”
梅生的话费解;但阿祥懒得去推敲,心里只在盘算,要怎么样找个理由跟小莲推辞。
“阿祥,我给你出个主意,这桩麻烦,只有请你姊姊帮忙。”
“请我姊姊帮忙?”阿祥愕然,“她怎么能帮得了忙呢?”
“小莲说,要跟你在你姊姊那里见面。你该把你闯的祸,先跟你姊姊说明白——。”
“慢慢!慢慢!”阿祥摇手截断他的话,“你的话,越来越玄了!我不懂,我闯的祸为什么要跟我姊姊说?”
“当然只有跟你姊姊说,阿祥,我问你,你闯的什么祸?”
“我倒问你,你说我闯的什么祸?”
“不是把小莲勾上了手;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了吗?”
话犹未毕,阿祥“噗嗤”一声,嘴里一口酒喷得满桌子;接着捧腹大笑,使得别桌的茶客侧目而视了。
梅生这才发觉,自己搞了个绝大的误会,脸上发窘;但阿祥笑个不停,便让他恼羞成怒了。
“我是好意!你这个鬼样子干什么?”说着,向跑堂招一招手,预备算帐走路。
“对不起,对不起!”阿祥急忙赔不是,“我请客!我告诉你我闯的什么祸。”
经此安抚,梅生不再作声。阿祥心悔失言,但已经许诺把闯的什么祸告诉他,如果翻悔,这个朋友就做不成了。于是将芹官私约小莲,闹出一场风波的始末经过,都告诉了他。
“不过祸总算还闯得不大。如果当初是托你上门,把三多接了出去;再由三多替我们那位小爷去约小莲,牵扯得太多,事情一发作难以收拾,那祸就大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那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疙瘩?只当小莲——。”
“对,对!是我话说得不清楚,不能怪你。”阿祥抢着说道:“这件事你已经很清楚了;我倒要请你替我出个主意,怎么样能够教她死了心,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好,好!我一定替你想个法子;你把心放宽了,慢慢喝酒。”
其实梅生是为自己在打算。他从阿祥口中知道曹家视小莲是可以使得芹官不能安心读书的隐忧;如今到明年二月十九,也还有两个月;夜长梦多,只要小莲一天不离南京,就一天不能放心。当然如果能让小莲有个归宿,死了芹官的心,更是好事。
他现在就是在打小莲的主意;这当然要靠阿祥助以一臂,但阿祥要他帮忙之处更多。仔细盘算下来,这笔交易着实做得过;而且阿祥一定乐意。
于是他笑笑问道:“阿祥,我听说你对我表妹很有意思。有这话没有?自己弟兄,别撒谎。”
阿祥原想否认,听到最后一句话,就只好用微笑作答了。
“这样说是有这话。你们府里的规矩我知道的,就两亲家自己愿意结亲,也还不行;得要上头答应了才算。你如果替震二奶奶把事情办妥当了,立下大功一件,震二奶奶自然会替你作主。你说,是这话不是。”
“是啊!”阿祥大为兴奋,“就是这样。梅生,你倒说给我听听,怎么把小莲骗回杭州去——。”
“不,不!”梅生打断他的话说:“让她嫁人不也一样吗?”
“对!一样。可是她嫁谁呢?”
“我!”梅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阿祥差一点又要喷酒;不过念头刚起,即存戒心,但仍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你倒想吃这块天鹅肉?”
“我原以为你跟她好,自己弟兄,不作兴横插一腿。既然你要想做我的表妹夫;那何不成全了我?而况,又是你的一件功劳。”
“话倒也不错。”阿祥想了一下问道,“看你的样子,倒也是漂漂亮亮,一表人才。不过你白天吃太阳,晚上吃月亮,一天到晚混在赌场里;你想,人家是怎么说你?”
“无非说我没出息。”梅生答说,“我既然要想成家,当然仔细想过。现成有很好的一桩事在那里,只看我愿意不愿意去做?”
“你说,什么事?”
“我老子有个朋友——。”
梅生这个父执叫石大山,家世是山西的马贩子;石大山的父亲在南京落了户,专门制售马具,从鞍辔到所谓的“铜活”——踏蹬之类的铜器,一应俱全;大主顾是驻防的旗营。
由于他为人耿直,不善应酬,所以有人用他名字谐音,管他叫“大傻”。半年前大傻的一个伙计,不念多年情谊,在他斜对门开了一家同样的铺子;旗营的大宗买卖都让人家抢走了;因而想起了梅生能言善道,手腕灵活,打算请他去帮忙,许了三分之一的股子算他的,唯一的约束,是不能再上赌场。
“我就是因为嫌拘束,才回谢了他。如今为了成家,我自然要戒赌。阿祥你怕我口是心非,我赌咒给你听。”
“用不着跟我赌咒。我也愿意帮你的忙;不过凡事要靠你自己,我只能替你找机会跟小莲接近。”
“这就是帮我的忙。”梅生急忙又问,“你怎么替我找机会?”
阿祥沉吟了一下说:“最好跟三多说清楚,用她的名义,经常让你送点小东西给她,或者烦她一件什么事。东西我替你来找,你只管跑腿;混熟了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我只要师出有名,自然会把她的心磨得转向。可是,你替我找什么东西给她呢?”
“那你就不用管了。”阿祥问说,“你看我眼前对她应该怎么办?”
“容易,不过别嫌我年下说不大吉利的话,我说你病了不能来;有话可以告诉我。”
“吉利不吉利我倒不在乎,就怕她不信。”
“那就用得着你的办法了。给我的什么东西,我拿来给她,让她知道,我跟三多见过面了,不是撒谎骗她。”
“有,有!你明天上午在这里等我。”阿祥付了帐,起身而去。
回去看放学还早,便迳自来到中门,说芹官让他有事来跟春雨说,中门上放他入内。到得双芝仙馆,因为风大太冷,春雨懒得出来,隔窗问他的来意。
“有很要紧的话,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而且话也很多。”
“好吧!你到后面来。”
后面有小房屋,凡是老妈子坐夜暂歇,以及别间小丫头来串门子,都在这里坐。春雨叫人端了个火盆来,把小丫头支使开;听阿祥说了他跟梅生商定的那条李代桃僵之计,好久都不曾作声。
“怎么样?”阿祥催问着,“我看这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我听说三多的表兄,行为不端;怕闹出事来。”
“行为不端也不过爱押个宝而已!既然改邪归正,也不必再去提它。”阿祥又说,“而况闹出事来,也不与咱们相干。”
“怎么会不相干?”
“怎么会相干?”
一句反问将春雨问得哑口无言;沉吟了一会说:“好吧,不过要跟三多说明白。不然她跟小莲一碰了头,谈起来全不是那回事,变成你我在中间捣鬼。落这个骂名可划不来。而且,这话我也不便跟三多去说,要你自己跟她商量。”
“不!要你跟她说,作为你的好意,但怕小莲多心,所以要用三多的名义。三多一定会问,找谁去送;你就说,让我拿给她表兄去跑腿。”阿祥又说,“如果我跟她一说,万一三多泄了底,说我表兄在打你的主意;好,满完!”
春雨想想也不错,点点头说:“你明儿送芹官上了学,就来拿东西。”
于是找个机会,春雨从从容容地跟三多说,小莲也是吃惯穿惯用惯的;如今在她舅母家,什么都委屈;念在姊妹一场横竖有多下吃不掉、用不完的东西,何妨分些给她。接着便将阿祥的话,作为她自己的意思,问三多愿不愿意?
“让我来做人情,我怎么不愿意?不过我不能送去;让震二奶奶知道了,可是件不得了的事。”
“不要紧!我叫阿祥找你表兄去跑一趟。”
于是春雨将各房年下自己做了送来的腊货腌菜点心之类,罐装纸包预备了一大堆,交给阿祥,转给梅生。
梅生看东西很多,不必一次都送去;留下一半,作为第二次进身之阶。同时又想,约定时间在邵家门口见面,小莲不说“请进去坐”,自己不便硬闯;那要几时才得登堂入室,不如一早迳自登门拜访为妙。
于是第二天起了个早,到剃头担子上刮脸、梳了辫子,换上一件专为出客用的二蓝摹本缎紫羔皮袍,提着食物,走到邵家附近,先找家茶馆歇脚,等神闲气静了,才去叩邵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邵二顺的老婆,梅生也见过的,便即含笑招呼:“邵二嫂,一向好!”
邵二顺的老婆颇感意外;看到他手中提着篾篓,篓子外面伸出两个腊鸭头,顿时满面堆笑地说:“唷!不是李大爷吗?那阵风把你吹来的。”说着,让开了身子。
“不敢当,邵二婶,你叫我梅生好了。”梅生一面进门,一面提高了声音说:“我表妹托我送点年货来给小莲姊。”
小莲在屋子里听到了,心中一惊;但也一喜,不过随又生疑,三多怎会有年货相送?因而急忙迎了出来,要看个究竟;但见梅生昨日今朝大不同,不但体面,而且潇洒,一时倒忘了说话了。
“小莲,”邵二顺的老婆说:“你看!三多姑娘特来送年货。怪不得你跟她好,实在是有义气的姊妹。”
“腊货要挂在风口吹才好。邵二婶,请你给我一支画叉,”梅生仰脸看着檐下,“我把这些东西挂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我自己来。请堂屋里坐。”邵二顺的老婆又喊:“小莲,厨房里水刚开,替李大爷沏碗茶来。”
小莲自然照办;心里的疑惑更甚,一面沏茶,一面在想,三多那有钱买年货来做人情,自然是曹府现成的东西;可又怎么能到了一个小丫头手里,莫非来路不明?
这样一想,才知道是收不得的东西;急急又赶了出去,看她舅母已兴兴头头地解开篾篓在检点了。事已如此,只好默不作声地将一碗茶摆在梅生面前,同时示以眼色,告诫他语言留神。
“三多怎么样,还好吧?”小莲问说,“你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昨天在她家,她也正要找我,把东西送来。她说她本要来看你,只为震二奶奶说年底下忙,只准了半天假,来不及了。”梅生又说,“三多告诉我,从你走了,大家都怪想你的!”
小莲心头一喜,自觉有这句话,在舅妈面前就有了面子,便即问说:“倒是那些人啊?”
“她跟我说了几个名字;曹府上的姑娘,我也闹不清楚。不过,她说,跟芹官的两个人,也托三多捎信,问你的好。”
“喔!”小莲已懂他的暗示了;问一句:“她是说阿祥?”
“是的。”梅生扬眉张眼:“阿祥病了。”
“病了?”小莲又说:“阿祥你也认识的;你倒不去望望他的病?”
“曹府上的门槛高,我跨不进去;只好托三多问问他的病。”
这一下,小莲大致明白了,必是梅生去找阿祥,门上回报他,阿祥病了;于是再找三多,带来了这些东西。只不知她要约阿祥见面的话,不知道梅生跟三多说了没有?
于是她又问:“你光是托三多问问阿祥的病?”
梅生想了一下,也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答说:“就是这一点,没有别话。”
听他语声诚挚,小莲感激之心,油然而生,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耽误你太多的工夫。”说着,从藤制的茶笼中,提出一把瓷茶壶,“新沏的香片,该焖透了。”
于是两人在方桌两头,对面而坐,一面喝茶,一面谈话,梅生总以为她首先要的是他跟阿祥见面的情形,不道她是问三多所送的“年货”。
“我很奇怪,三多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她指着挂在檐下的风鸡腊鸭说,“这不是市面上的东西;明明是府里的。以三多的身分,还分不到这些东西;她是那里来的呢?”
“这我可不知道了。反正总有个来路吧!”
后面的一句话是蛇足;小莲接口说道:“对了,我就是要问她的来路。”
梅生发觉失言了,便加了几分小心,“我实在不知道。”他说,“过一天我替你问她。”
“不,不!”小莲急忙摇手,“你不知道就算了,不必去问。她是一番好意,我寻根问底,倒像疑心她的东西来路不明似地。其实,我也是随便说说。”
梅生这才明白她的用意,本想答一句:“你放心,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话到口边,才想起几乎又是失言;因而改口答道:“好的,我不问她。”
这件事不问了,该问什么呢?小莲先觉得似乎有许多话要问;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了好一会,才问了一句:“阿祥是什么病?”
“重伤风。”
“那不是什么大毛病。”小莲问:“服了药没有?”
“不知道。”话一出口,梅生才想起答得荒唐,岂有探病而不问人曾否服药之理?为了补救,便又加了一句:“听说请大夫看了。”
这话才真的露了马脚,小莲不解地问道:“你是说请大夫来看?”
“是啊!自然是请大夫来看。”
“不对吧!”小莲越发困惑,“府里有个老人,我们都叫他何大叔,医道极精,伤风咳嗽的小毛病,找他来药到病除。何用外面去找大夫?”
听到一半,梅生方知弄巧成拙。不过他的机变也极快,急忙说道:“对,对!姓何。我只当是大夫,谁知道就是府里的老管家?”
这一下,总算支吾过去;小莲却仍有些将信将疑。尤其是三多送年货,亦不无疑问。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似乎其中大有文章,小莲的神色变得很凝重了。
话已说得相当露骨,为防邵二顺的老婆识破机关,不宜再往下说;反正彼此的意思都已默喻。梅生欲擒故纵,毫不迟疑地起身告辞。
小莲却很着急,她还有许多话要问梅生,却苦于不便挽留,而且就留住了,当着舅母的面也不能畅所欲言。心想不论如何,梅生这条线索不能就此断掉;当下心一横,决先将梅生维系住了再作道理。
于是她说:“梅生哥,你请等一下,我写张条子谢谢三多,请你再辛苦一趟。”
“行!行!”梅生又坐了下来,“你去写吧!我等你。”
这时邵二顺的老婆料理完了那批食物,来跟梅生寒暄;谈不多时,小莲复又回来,明欺她舅母不识字,那张字条摺都不摺,便递了给梅生。
接来一看,上面写的是:“请你下午再来;看大门右面墙头,如露出一截竹竿,敲门可也。”梅生心头一阵狂喜,但脸上极力保持平静;点点头说:“好的!我明天替你送去。”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邵二顺的老婆还要留他吃午饭,神态且还相当诚恳。梅生自然连连道谢,表示歉意;心里却觉所谋更可乐观。
一过中午,早早来到邵家,看墙头并未露出竹竿;梅生不敢造次,到茶馆里消磨了半个时辰,重新回来,这一次可以敲门了。
来开门的自然是小莲;“我来过一次了。”他说,“邵二婶不在家?”
“嗯!”小莲答说,“到亲戚家去了,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