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其着想了一下问;“你别号是那两个字。”
“贱号通声。政通人和的通,声闻于天的声。”
“好!我就不客气叫你通声了。通声,你说我刚才的话如何?”
“大人说的极是。”曹震答说:“怡亲王辞那块中吉之地,必是有什么不便明言的苦衷。”
“不错,正是这话。”高其倬点点头:“因此,我跟皇上回奏:得到泰宁山细细看了,才能考察出缘故。通声,”高其倬略略放低了声音说:“我拜托你一件事。”
“大人言重了,尽管请吩咐。”
“怡亲王有个门客,姓钟;泰陵的穴,是他定的。姓钟的已经去世了,听说他有个儿子,已得父传,不知道此人现在何处?我想找他来谈一谈。”
“是!”
“还有,这件事以私下打听为宜。”
“是,是。”曹震急忙搭说:“请大人放心,我识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于是曹震托内务府的一个好朋友,辗转打听,很快得有了结果;那人名叫钟永明,原籍江西,继承父业,已堪舆为生。此刻为保定一家富户请了去相看阳宅,不知哪一天能回来。
“怎么办呢?”高其倬大为踌躇,“此非数日可了之事,而我---”。
话虽没有说出来,也能猜想得到,他急于了解其中奥秘,以便复命。所以曹震自告奋勇:“大人不必着急,”他说,“我赶到保定去,好歹把姓钟的请了来。”
“能请来最好,有些情形,非当面细谈,莫知端倪。不过,富家宴请地理先生相看阳宅,卑词厚币,只怕他不好意思先走。”高其着想了一下说:“万一不能来,请他照我所问,逐条回答。我此刻就写信,劳你的驾,辛苦一趟。”
高其倬当时便写了一封信,对当日钟永明之父,在泰陵定穴的经过,假设了许多疑问,一条一条了出来,封缄严密,面交曹震,并有一番交待。“请你跟钟某人说,不是说他父亲定的穴,又和不妥之处;叫他不用怕,不会有什么麻烦,只要据实回答即可。同时,要他务必保守秘密。”
曹震在路上盘算,“叫他不用怕,”便意味着会有可怕之事。钟永明一听这话,不但不会来,而且很可能不会据实作答。这件事要办得漂亮,须耍个小小的手段。
于是到了保定,现在粮台上落脚,打听到了钟永明的居停之处;备了一份帖子,登门拜访。他是故意耍了排场的,一辆簇新车围、“铜活”雪亮的蓝呢后挡车,前有“顶马”,后有“跟马”,魏升另骑一匹,旁车而行,看着将到大门,一抖缰绳,抢到前面去投贴。
那家富户姓荆,以烧锅起家;保定城里提起“荆烧锅”,几乎无人不知。他家的下人自然见过世面,一看魏升滚鞍下马,赶紧上来两个人,一个接过缰绳,一个便含笑动问:“二爷贵姓?”
“我姓魏。敝上内务府曹二老爷,特为来拜访钟先生。”
“是,是!钟先生在。”那人说道:“曹二老爷的轿子,请抬进去吧。”说完,接贴进去通报,钟永明正跟荆烧锅在花厅上谈论新造住宅的风水,听说是内务府的官员,又听说气派非凡,不敢怠慢,急忙迎了出来,曹震恰好在大厅帘前下轿。
彼此一揖,通了姓名,互道久仰;曹震见那钟永明三十左右年纪,一脸精明之气,便知自己那套小小的手段,必能奏效。
“曹二老爷,请里面做。”
“谢谢!”曹震从容说道:“跟贵居停未见过面,不便冒昧相扰。此来有几句要紧话跟老兄谈,谈完了就要告辞。““敝居停也很仰慕的,等我来引见----”。
“不,不,谢谢。”曹震抢着说道:“咱们就立谈数语好了。”
“那请吩咐。”
“江苏巡抚高大人,见过没有?”
“没有见过,不过先父呈高大人不弃,倒是追随过一阵子。”
“高大人也提过令尊,颇为伤感。”曹震紧接着说:“他此番告病回旗,有好几家王公,争着要请他踏勘阴宅,急于请一位帮手。知道老兄尽传家学,是尊公的跨灶之子,特为派我来延请老兄去帮忙。”
钟永明又惊又喜,能为王公大臣勘定阴宅,又是为鼎鼎大名的高其倬做帮手,不但这一回能收好几分重礼,以后又何愁名不盛、利不厚?不过,有一层难处是荆烧锅之事未了;想了一下,微皱着眉说:“呈高大人抬爱,感激不尽。我想请曹二老爷恢复高大人,我尽快拿这里的事赶完,立刻进京,替高大人去请安。”
“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兄大给还要多少日子,才能赶完。““总得半个月。”
“这太久了。高大人恐怕等不及。”曹振略停一下,“我跟老兄素昧平生,但既能让我专程来会一会,总算有缘;我到舍不得老兄坐失大好机会。这样吧,老兄跟贵居停告三、五天假,进京见了高大人,把事情说妥当了,那就别说半个月,一个月也不要紧;高大人刚刚到京,应酬极多,也总得个把月才能敷衍的下来。现在要紧的是,要把事情敲定,老兄懂我的意思不?”
“懂,懂!”钟永明一迭声地答应着,“初次幸会曹二老爷,你老这么看顾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言重!言重!”曹振说到;“我原先替定边大将军平郡王管粮台;如今平郡王的大将军虽已交了出去,这里粮台,都是我的旧部,车马夫子都现成的。老兄能不能明天一早就动身?”
“是!是!我跟敝居停说一说,反正三五天即回,误不了他的事。准定明天动身好了。”
到第三天回京,曹震现将钟永明安置在客栈,随即便去见高其倬,将他给钟永明的信,原封不动的递了上去,还有一番说词。“大人即交待,能免谈最好;象这些事,大人留了笔迹在外头,也不妥当,所以我把钟永明搬了来。不过有句话,得先跟大人禀明,要请大人包涵,我是把他诓了来的。”曹震说明经过,还请了个安,表示要请高其倬替他圆谎。
既欣赏他干练能办事,有嘉许他诚实不欺,高其倬甚为满意,着实夸奖了他几句;又说:“你也不算骗他,反正王公大臣之中,总少不了又请我看地的人,我将来用他就是。”
“那就更好了。”曹震问道:“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来见?”
“这会就可以。”
“是!我马上带他来见。”
于是曹震一面派魏升去接钟永明;一面在僻静严密、当作高其倬书房的那间屋子里,备下了精致的酒果,静等客到。钟永明是穿了官服来的,原来他也捐了个七品功名在身上,暖帽上黄澄澄簇新的一个金顶子,颇为耀眼。问起来还是捐的一个县官,曹震便改口称他为“钟大老爷”,连声道歉:“失敬、失敬!”
“曹二老爷----。”
“不,不!”曹震急忙阻止,“这个称呼万不敢当。”
“彼此,彼此!”
正在谦让的当儿,高其倬进来了钟永明随即磕下头去,高其倬赶紧双手扶起,又命自己的听差去取便服来替“钟大老爷换。”客气了好一会,方始坐定;曹震知道应该告退了。
“通声,你一起坐吧!“高其倬说:“你也仔细听听,过几天陪我上山。”有他这句话,曹震便知陵工差事十拿九稳了。当下抖擞精神,在尽做主人道理的同时,用心听他们谈论。
高其倬谈堪舆,当然是从相传为唐朝一个外号为“救贫先生”,侨寓江西的杨筠松所著,上卷名为“撼龙经”,中下卷名为“疑龙经”的这部书谈起。钟永明看过这部书,但亦只是看过而已;好的是他的虚心恭敬,让高其倬觉得孺子可教;颇加称许。
渐渐提到泰宁山皇陵定穴的经过,这是就是高其倬听钟永明谈了,他谈得很仔细,而且不时用牙箸蘸着酒,在红木桌面上画图。虽然定穴是他父亲主持,而动手的确是钟永明,因此,对于高其倬所提出来的疑问,都能详详细细的解答。高其倬一面听,一面回忆泰宁山的形势,找不出定穴又何不妥之处,便将话题一转,谈到怡亲王的墓地。
“皇上曾经打算拿泰宁山的一块中吉之地,赐给怡亲王。”他说:“那块地我也看过,因为不算顶好,就没有多看;不知道令尊看过这块地没有?”
“看过。”钟永明说:“怡亲王看皇上有这意思,特为叫先父去细看;我是伺候了先父去的。”
“喔,”高其倬故意闲闲得问;“令尊看了怎么说?”
“先父说:这块地在平常人家,是上上吉地;以怡亲王的身份而论,也是相称的一块好地,是大富不绝之穴;不过只有两个年份好葬,一是卯年,一是未年。别的年份不是不吉,就是妨害主穴。”
“嗯,嗯。”高其倬又问:“怡亲王怎么说呢?”
“我只听怡亲王说:这块地不合我用。是不是还有别的缘故,不想要这块地,我就不知道了。”
高其倬却已经大有所悟了。不过,他没有再谈怡亲王的墓地,却跟钟永明讨论葬法跟方位---地理有三科,但通人认为只有两科,一科是形势,一科是方位。高棋桌善看形势,钟家父子却是看山向、讲方位的专家,连带也要讲二十四种葬法。高其倬毕竟只是书本上的学问,谈到这些实务,倒是想钟永明很讨教了一些东西。
第十六章
“通声,”高其倬在曹震送走了钟永明以后,很高兴得向他说:“怡亲王为什么不肯要那块中吉之地,我知道其中的缘故了。”
“喔,喔。”曹震答说:“请大人倒跟我说一说,让我也长点见识。”
“刚才钟永明不是说,只有卯、未两年可葬,怡亲王等不到那么久。想来你总知道,那时候怡亲王操劳过度,身子虚弱至极,自知不久了;那年是庚戌,第六年乙卯,就是今年。未年更在四年之后,亲王薨逝,何能等五六年才安葬?这话还不能奏明,奏明了皇上为难;是等到卯年再葬呢?还是不等?当然要等;可是风水到底是风水,说为了卯年下葬方始吉利,拿怡亲王的灵柩浮厝好几年,有悖入土为安的古训,上谕上如何措辞?”
“是,是!“曹震的得失目前系在高其倬身上,见他解消了难题,自然也很高兴;当下问道:“大人是马上覆奏呢;还是得到陵上去走一趟再说?”
“皇上很惦念这件事,我想明天就进宫。通声,托你跟方章京联络一下看。”
方章京是指方观承。曹震答应着立刻到方家去了一趟,回来向高其倬复命,说皇帝明天上午,亲自挑选已成年而未封的近支亲贵为侍卫,不知何时才能毕事;最好后天一早进宫,等皇帝召见了总理王大臣以后,他会安排“叫起。”
“这也好。我原打算面奏以外,再详详细细写个折子;有明天一天功夫尽够了。”高其倬又说:“不过,我要找个人替我抄一抄折子,又有妥当的人吗?”
“有、有。我让舍弟来当差。”
“有令弟帮忙,那是在严密妥当不过。”高其倬欣然说道:“上午我拿底稿弄出来,请令弟下午来好了。”
曹震答应着,派魏升去通知了曹雪芹;第二天近午时分,亲自将他接到高其倬的行馆,办完了事,又亲自送他回家,少不得要给马夫人去请安问候。
“事情办妥了。”马夫人问说:“没有出错吧?”
“怎么会出错?”曹震代为答说:“雪芹在热河,办奏折办过好几回了。”
“喔,”马夫人又问:“你的差事怎么样?定局了吗?”
“定局还谈不到。不过,也差不离了。”
“到什么时候才有准信儿呢?”
“那要看明天高制军进宫以后的情形了。顺利的话,三两天就有准信儿。”
“一有了准信儿,马上告诉我。”马夫人紧接着又说:“等你的差事完了,我才能定动身的日子。”
曹震答应着,又说了些闲话,方始告辞。第二天一早,陪着高其倬进宫;先在九卿朝房将他安顿好了,然后到内奏事处找到相熟的孙太监,请他派人去通知方观承,说高其倬正在宫门待命。事情很顺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御前侍卫到九卿朝房,将高其倬带到养心殿,曹震便在隆宗门等候。这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看高其倬的脸色,便知奏对称旨,果然,等曹震迎到面前时,见他匆匆说道:“皇上交待,我马上得去见恒亲王;明天还要上山去看定的穴,我还不知道怎么走法,又要费你的心了。”
“是!是!”曹震急忙答说:“大人不必操心,我会料理。”
“劳驾,劳驾。”高其倬又问:“钟永明走了吗?”
“是的,昨天就走了。”
“能不能再找一找他?总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要用他待在半个月之后,不知道日子上怎么样?”
“行!”高其倬踌躇了一会说:“还有好些话,等我回来再谈吧。”
这便证实了早先的消息,确实派恒亲王主持陵工---老恒亲王允琪行五,与先帝同年,他与先帝所痛恨的皇九子允搪同为宜妃所出,但兄弟性情不同,允搪刚强干练,而允琪和平庸弱,从小跟先帝在一起时,便显得对这个同年的哥哥,敬畏如对长兄。所以先帝得位,猜忌手足,唯独对允琪很放心;只是过于老实无用,所以不能派什么差事给他。
雍正十年闰五月,革去诚亲王爵,圈禁在景山的三阿哥允祉,与恒亲王允琪相继下世,而恤典不同,允祉并未复爵,只照郡王例殡葬;对恒亲王则辍朝三日,加祭二次,谥法为“温”,是皇帝继位十年以来,他的同胞手足中,死的最风光的一个。袭爵的是恒温亲王的次子弘治,谨守家风,为人处世,以事事小心出名,因为如此,当今皇上才决定派他监修泰陵。当高其倬到达时,恒亲王已接到宗人府的通知,但他认为未曾亲奉上谕,而亲王向不接见内外官员,因而高其倬的“手本”递了进去,竟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高其倬大感意外,命随行的跟班去问王府护卫,何以不见,碰了个钉子回来,道是:“王爷不见就不见,用得着有理由吗?”
“我,”高其倬亲自去打交道:“我是奉皇上面谕,来见王爷的。”
“高大人,”那护卫不亢不卑的答说:“你老官至总督,总知道王府的规矩。若说奉旨来见王爷,应该御前侍卫送了来才是啊!”
“啊!啊!”高其倬失悔了,“有位姓王的御前侍卫,倒是要送,我辞谢了。早知道有这么一个规矩,我就不会跟他客气了。”
那护卫谈谈的一笑,大有“姑妄听之,姑妄听之”的味道。高其倬明明是奉旨,却拿不出证据来,心里窝窝囊囊得很不是滋味。正在着进退维谷、大感困惑的当口,曹震赶到了;它是来接高其倬的,不到高其倬还在门房里,问知经过,再看一看那护卫的脸色,心中有数了。
“高大人,王府的规矩不可不尊。”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说:“你老先请。”说这使个眼色,拉一拉高其倬的袖子,一起退了出来;走到车后,避人商议。
“大人略等一等,我去投贴。”
他从跟班手里接过拜匣,到自己车上鼓捣了一会,复又回到高其倬那里,领着二次登门。
“卸任江苏巡抚高大人,奉旨来见王爷。”曹震将拜匣递了过去,“有手本在此。”
“光有手本不行啊!”原来的那护卫说。
“是!除了手本,还有别的。尊驾打开拜匣就知道了。”
其实,不打开拜匣也知道了。这拜匣是哪护卫第二次经手;前后分量不同,估量内中有个二十两银子的门包。于是将匣盖掀开寸许,一瞥之间,证实了估计。
“尊驾贵姓?”曹震问说。
“复姓欧阳。”
“欧阳兄,”曹震说道:“你倒想,什么事可以开玩笑吹牛,这奉旨也能假的吗?除非不要脑袋了。高大人今天进宫,为泰陵的事,跟皇上面奏;奉到上谕,即刻来见恒亲王,见过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到陵上去哪。你就劳驾一趟,跟王爷回一声吧。”
那侍卫点点头先问:“尊驾贵姓?是在内务府当差吧?““是的,敝姓曹行二。”
“曹二爷,话不说不明,你这么说开了,事情不就办成了。愣说要见王爷,又问为什么不见;我可就懒得跟他多说了。好吧,你先请高大人进来坐一坐,我马上去回。”
由于二十两银子的力量,高其倬很快的就见到了恒亲王弘治。品官见亲王需下跪,而且清朝的亲王,跟唐朝的宰相一样,所谓“礼绝百僚”,受礼而不需答礼。但行过此礼仪后,恒亲王却很客气,亲自起身让座;他自己是坐在炕上,让高其倬坐在客位之首的一张紫檀大理石“太师椅”上,微微俯身向前,倾听客语,是一种很尊重的姿态。
“皇上交待,要我来面见王爷;泰陵的工程,由王爷一手主持,我是备顾问的。王爷有所垂询,尽请明示。”
三十岁的恒亲王,音吐沉着,一脸的老成持重,“自从怡贤亲王,恳辞先帝所赐墓地以后,外面风风雨雨,很有些闲话。”他慢吞吞的说:“皇上派我主持陵工,第一件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弄清楚的事,就是到底泰陵是不是万年吉壤;定的穴妥当不妥当?还邀请高大人指教。”
“王爷言重了。”高其倬答说:“就京西来说,只有泰宁山市万年吉壤;定的穴,也很妥当。今天我进宫,是跟皇上回奏,怡贤亲王为何坚辞那块中吉之地的原因;皇上已经放心了。”
接着,高其倬将其地虽吉,一时却不能用;那《疑龙经》上“地吉葬凶祸先发”,名曰“弃尸”福不来的道理,细细讲解;恒亲王很用心得听着,还不时提出疑问。到得听完,已无异议;神态中对他的解释,深表满意。
“定穴的奥妙在那里,我不懂;‘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个知,就寄托在高大人身上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听;我的责任,就是看着大家,能照你的话做,一点都不能变动。譬如,”恒亲王想了一下说:“这么说吧,你挑的是辰初一刻三分,梓宫下金井,我就盯住这辰初一刻三分,早一分、迟一分都不行。至于这个时刻挑得好不好,那就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了。”
高其倬听得这话,颇生警惕,恒亲王办事,持着守住自己分际,辨明本身责任的宗旨,与他共事,也要像他那样认真才好。
“至于陵工的用人用钱,我概不过问。”恒亲王突然问道:“皇上派了你没有?”
这是指办陵工而言;高其倬答说:“除了王爷以外,派的是内大臣海公总办。”
“喔,是海望。好。”恒亲王又问:“高大人你呢?皇上怎么交待?”
“皇上交待,让我来见王爷,备顾问。”
恒亲王点点头,沉吟了一会说:“咱们遵旨办事,你未派陵工,只给我当顾问;那就是只有你我两个人打交道。要用什么人、要花多少钱,我都让海望去管;不过用人很有关系,你如果觉得谁改用,谁不该用,你告诉我,我来交待海望。假使说,该用这个人,海望不用,出了事,我参他;照你的意思,用了这个人,如果出了事,我就不能参他了。”
不参海望,自然是参保举的人;高其倬心里在想,曹震当然要保荐,但他会不会出示?会出什么事,确需预先顾虑。这一层,高其倬很快的就想通了。他久任督抚,京里的规矩,不甚熟悉,以致才有辞谢御前侍卫相送,无法证明他是奉旨来见恒亲王的窘境发生,至于官官相护,联络一起的情形,无处不然。他看得多了,胸中自有丘壑。他心里在想,以曹震的精明强干,自然识的轻重;恒亲王所重视的是陵工要一点一画照规矩办,至于该用多少工款,他不过问。曹震如果出事,也无非是浮报工款;而这又必是与海望说好了才能下手的,根本不会出事。于是,要考虑的,此刻就保荐;还是看一看再说,这也容易决定,不必亟亟,谋定后动为宜。
及至告辞出府,与曹震各坐一辆车回行馆时,他的想法更透彻了;保荐曹震根本不必托恒亲王,直接向海望提出,反可避去“拿大帽子压下去”的嫌疑。如果海望不识趣,那是再请恒亲王“交条子”,海望就无话可说了。事情很巧,回到行馆,刚刚换了便衣坐定,待与曹震细谈会见恒亲王的经过时,忽然门上报:“户部海大人来拜。”
海望由内大臣兼户部尚书,虽是后辈,但以目前的官位而论,较高其倬为高;有时天子近臣,自然应该具衣冠肃衣冠;那支海望已经等不得了,“章之、章之!”他一路喊着高其倬的别号,径自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