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军突来震惊巴蜀,时值四川四路安抚使为丁大全亲信蒲择之,统管四川军政,闻蒙古军突至,蒲择之吓得屁滚尿流,一面向朝廷求救,一面派大将张实率三万军前往迎敌,张实冒进,在遂宁涪江箭滩渡被纽璘部伏击,大战一整日后终被击溃,大败退回泸州,纽璘又趁胜西击云顶山,守将降蒙古,蒲择之不知所措,又命宋军向川南集结,由于决策失误,加之蒙军攻势强劲,宋军几乎就是闻风南逃,使得川北空虚,纽璘乘机连占成都、汉州、绵州等数州,而蒙古西路军的汪德臣部也是势如破竹,连拔雅州、简州、隆州,仅一个月,四川半部已被蒙古军所占,此时蒙哥已到成都,命左右军会猎于合川,但在合川城下,却被守将王坚、张珏杀败,蒙哥大怒,亲率四万大军沿岷江南下,强渡合州东北嘉陵江鸡爪滩,形成对合川包围之势,王坚急向重庆蒲择之求救,但蒲择之却见死不救,万般无奈,王坚与张珏只得放弃合川,退守钓鱼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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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的天象一个巨大的穹顶,昏暗一色,日光似乎不是在亮起,而是在黯淡下去,鏖战已经进行了五个多月,钓鱼城堡依然巍然耸立,蒙哥远远地站在营帐前,紧盯着这个坚固雄伟石堡,一筹莫展。一队战马飞驰而来,万夫长帖哥火鲁赤翻身下马,跪下请令道:“臣思得一法,使攻城锤可以抵御敌人的巨石,今夜估计会有大雨,臣愿意趁夜间拿下城堡。”他一招手,十几个骑兵从马上取下厚厚的数十张牛皮,又用几根粗木搭成木架,用牛皮覆上,帖哥火鲁赤解释道:“做成结实的牛皮绷架,覆盖住攻城锤,上面再涂满油脂,即使石块砸上,也会被滑卸去力道。”
蒙哥仔细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偶然一、两块还可以,若炮石太多太密,这个也支撑不住。”
“可是大汗,我可以趁夜间出击,让敌人看不清我军状况。”他见蒙哥依然不答应,不由大急道:“若今夜拿不下城堡,我愿提头来见!”
蒙哥霍地回头,紧盯着他,半天。嘴里才蹦出两个字:“去吧!”
已经过了二更,钓鱼城堡下漆黑一片,没有一丝风,凝重的空气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突然一道耀眼的亮光划破云层,枝形的闪电震撼着黑漆漆城墙,刹那间,石墙上守卫的士兵与城堡被照得亮晃晃的,城上的士兵突然发现了敌情,大团大团黑影正缓慢地向城堡爬来,又是一道闪电,地上的黑影已经清晰可见,有的矮壮,有的高胖,个个面目狰狞,戴着铁盔,举有盾牌,密密麻麻向城堡爬来,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很快,整个城堡都笼罩在茫茫雨雾之中。
“当!当!”巨大的钟声穿透密集的雨雾,这是战斗的信号,一队队士兵从城堡里涌出,奔向自己的岗位,接着出来的是青壮民夫,杠着箭捆,背着石块,如运食的蚂蚁,在雨中川流不息,城上的钟声也敲醒了进攻的敌人,已经没有再隐蔽的必要,他们从地上跃起,顶着牛皮蒙架,呐喊着向城堡冲去,铜号声起,蒙军弓弩手开始进攻,箭矢如雨点般呼啸而去,丁丁当当落在石块上,密密麻麻的箭射向石墙上的每个目标,城上不断有惨叫声传来。
城堡上的反击终于拉开,箭如雨,石块如冰雹迎头落下,冲在前面的蒙古军没有防护,很快被箭射倒,被石块砸成肉泥,云梯被折断,半空中的蒙古军嘶叫着,张牙舞爪落下城去,士兵一片一片倒下,开始动摇、溃退、四散逃窜,战线上丢下大堆的尸体,但退下的敌军很快又被组织起来再次进攻,如海浪一般,一浪接一浪,到了顶峰便又被守军压下。
城上巨大的嘎嘎声开始响起,空气中散发着奇异的怪啸声,帖哥火鲁赤心开始揪紧,敌人的石炮开始发威了,一个大如圆桌的巨石在空中翻滚,穿透豪雨,向蒙古军最密集处砸来,‘砰!’地一声巨响,帖哥火鲁所指望的牛皮蒙架被砸得七零八落,攻城锤被砸散,巨石落地翻滚之处,竟带来了一百多人的死伤,帖哥火鲁赤顿时便得冰凉,大汗还高看了自己的发明,想象着牛皮油脂能卸去力道,可事实上在雷霆万钧的冲击力面前,它显得竟那么的微不足道。
帖哥火鲁赤突然想起来的自己的诺言,他的胀得通红,拔刀大吼一声,亲架云梯,冒着瓢泼大雨向城墙冲去,突然一支狼牙箭悄然无声地袭来,快若闪电,一下子就射进了这位蒙古将军的脑门,他瞪大眼睛,盯着城上看上半晌,轰然倒下。
渐渐地,进攻的蒙军开始退下,雨开始稀疏起来,远方还响着隆隆的雷声,南面山间还闪着电光,北面吹来一阵凄厉的风,乌云飘散,星星钻了出来,月亮也从西边移来,在暴风雨后的残云中发出黄光,战斗终于停止了。
蒲择之一直便龟缩在重庆,他手中尚有五万士兵,还有长江天险可依,或许他觉得蒙古人的胃口已经填饱,否则为何迟迟不再南下,至于钓鱼城堡,他认为已经没有援救的价值,迟早是蒙古人的囊中之物,他兵微将寡,若是为救钓鱼城堡损耗光了,那用什么来守重庆。几个月的时间,犹如温水煮蛙,蒲择之已经慢慢丧失了警惕,他的注意力转向临安,那里,他的新主子已经登上的大宝,蒲择之是第一个发出效忠信的地方大员,同时也发出了蒙古军被打败,北撤成都的谎报,作为他对新朝的贺礼,但就在半个月前,企图围城打援的蒙哥见重庆重庆方面的援军久不至,当即改变策略,命大将纽璘率四万蒙军及六万降军共十万人围攻重庆,猛烈的攻势将蒲择之吓破了胆,他每天只躲在帅府内,只由大将向士壁率军民苦苦抵抗。
余阶和刘整的大军已经进入四川,长江似一条飘带从东边伸过来,蜿蜒起伏,消失在一道道黑黝黝的山梁后面,看不见江上有什么动静,他们顺着山梁向西眺望,巍峨的大山映入眼帘,近些的是褐色昏暗的小山头,再往远去屹立着灰色的山麓,最后面便是云雾缭绕、高高耸立的重庆山城。
余阶静静地屹立在船头,望着脚下波光浩淼的大江,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江山壮丽、故国如画的滋味,可是这美丽的山河却正遭到异族的入侵涂炭,他恨恨地望着浩荡的大江及其两岸,目光随着它向前延伸,延至重庆的方向,他简直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硝烟弥漫的战场,手刃气焰嚣张的蒙古大汗。
“余大将军的宝剑是否已经出鞘?”他的身后突然传来刘整爽朗的笑声,声停人到,英气勃勃的身影已经和余阶并肩而立,余阶并不惊讶,也不回头,只淡淡笑道:“我在想当年的科举,怎么也想不到只想逃过追捕的我会率领千军万马返回故国,我倒不惧打仗,倒是对打完仗的将来有一丝迷茫。”
“是啊!”刘整亦感慨道:“当初遇到你的时候,我还只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名亲兵果毅都尉,而现在,你小子已经爬到了我的上面,其实才没有过几年,但却感觉到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你我才过而立之年,可觉得心志已老。”
“那是你!我可觉得自己还年轻。”余阶笑笑道:“不说这些感怀话,我来问你,你认为主公为何要急取四川?”
“这还用问吗?”刘整嗤笑一声道:“你别想在我面前卖弄,拿下巴蜀,再加上襄阳和琉求,我们就已经完成了对宋国,不!是伪齐的战略包围,只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可一鼓作气,席卷故宋江山,完成一统大业!”
“不错!不错!”余阶抚掌大笑道:“只是还不完全。”
“怎么?你还有想法!”
余阶点点头,向北边一指,笑道:“灭伪齐之前,主公必定还要先取关中。”
刘整恍然大悟:“潼关天险,那走四川不也是一条取关中之道么!”
突然,一队骑兵飞驰而来,这是斥候的探报,等候它已久余阶知道,大战即将来临。

第二十二章 江山如棋(十)

当振威军步兵抵达涪陵时,水师已经鏖战多时,涪陵水势较缓,蒙军在这里修建了浮桥,以便从南北两岸调军围困重庆,这里也是蒙军最外围的阵地,部署有近五万兵力,若能突破涪陵防线,则可以从水路进入重庆。
一队三千料的楼船宛如江上巨无霸一般,已缓缓驶近敌军的阵地,逐渐停泊在江中,为防止敌军封锁江面的石炮袭击,楼船并没有过于靠近敌军阵地,在他们的船上配备有最先进的青铜大炮和巨型回回炮,经验丰富的炮手可以通过视距来测量射程,一艘楼船配备有五十门这样的大炮,泛着幽幽青光的炮口从黑洞洞的船壁孔透出,目标直两岸的堡垒。
“放!”调度手一声大喊,第一艘船上的五十门大炮齐声怒吼,两岸的泥土顿时冲天而起,俨如平空冒出一排参差不齐褐色泥墙,裹夹在其中的两座青石堡垒连同其中的军士,都被炸得粉身碎骨,随即后面的大船也纷纷开始射击,巨大的爆炸声惊破了被迷雾笼罩的早晨,两岸的蒙古军仿佛才大梦初醒,开始用投石机向江中回敬炮石和震天雷,只可惜射程太短,根本伤不了敌军大船的皮毛,只有一颗炮石从一座江边尚未被摧毁的堡垒中射出,击中了第二艘船的桅杆,桅杆被折断,倒下时连同桅杆上的了望兵一起,死伤十多人。但这个漏网的堡垒瞬间便被炮火所淹没,再没能发出第二颗炮石,见敌人火器实在犀利,蒙古军的石炮纷纷后退,撤到敌军射程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武器能威胁到振威军水师的前进,不过水军并没有动,它们还在等,敌人江面上的拦截还没有出现,若行军仓促,必然造成更大的损失,振威演武堂水师课的实战演练中就再三强调,以水战破敌,最要紧的就是防止敌人的火攻。
果然,在前方两里浮桥处,三百多艘小船已经顺流而下,每艘船上盛满火油、干柴,还有几颗威力巨大的震天雷,再各有一名敢死军,他们手执火把紧盯前方,只要靠近敌船,这三百条小船就会变作三百团熊熊烈火,将无处逃生的敌船丧身于水火之中。
振威军的六艘战船已经一字排开,其他船都退到三里之外,留下大段江面供破敌战船的缓冲,黑压压的蒙军船群已经出现,俨如一群野狼,顺着水流凶狠扑来,用于拦截火船的武器是用回回炮射出的燃烧弹,这种燃烧弹不仅在野战中和攻城战有巨大的作用,在水战中也更能显示它的威力,三百艘小船已经发现了目标,俨如狼群的咆哮,又如离弦的箭,飞一般向振威水师射来。
‘轰!’地一声震弦声响,一颗硕大的燃烧弹已经腾空而起,借着自身的反推力,画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突然在小船上空爆炸开来,迸出一道极亮的赤焰,数百颗燃烧的子弹飞溅而出,俨如绚丽的礼花,又仿佛怒放的朵朵红莲,笼罩着数十丈的水面,十几艘小船刹那间被点燃,行不到十几丈,就引爆了船上的震天雷,只见一股股白色的水柱冲天而起,夹杂着小船的碎片,不等第一颗燃尽,数十颗燃烧弹呼啸而至,封锁了整个江面,狼群无法后退,也无法停止,在一道接一道的白水柱中倾翻、炸碎,但依然还是有十几艘冲出了火网,追尾向大船撞来,振威水师早有应付之招,一面后退,一面开炮,一面抛下几十只排筏,阻拦小船的冲力,就在一进一退的时间差里,这十几艘小船再没有机会,很快便被密集的炮火击沉,三百多艘敢死船无一成功,障碍已清,振威水师一鼓作气,摧毁涪陵浮桥,冲破了蒙军的重庆外围防线。
这时,先期下船的步兵也已经沿江杀来,留守涪陵最外围的蒙军大部是投降的原宋国军队,在面对比蒙军更犀利更勇猛的‘天军’(这是后来投降者对突来的振威军称呼,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非宋、非金的军队来自何方)时,竟一战即溃,敌人手中的‘火棍’和手掷震天雷简直就是催命符,不等他们的弓箭射出,不等他们挥舞着刀枪冲上,便一排一排,割麦子似的倒下,疯狂的杀戮吓傻了疲惫的守军,甚至不等纽璘坚决抵抗的命令传来,蒙军就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溃败,溃退的蒙军继而影响到了内线作战的蒙军,纽璘见敌军攻势凶猛,不得已,只好撤军三十里重新整顿军马。
正当振威军在涪陵大战之时,重庆城内的抵抗已经到了最艰苦的时候,外城已经被蒙军攻破,大量百姓涌向内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守军已经在百姓中发现了趁机混入的蒙古间谍,但这只是冰山一角,依然有数以百计蒙古间谍混进内城,他们俨如一颗颗定时炸弹,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爆发,从而造成重庆的失守。向士壁忧心忡忡来寻找蒲择之,必须要将这些间谍清除掉,还有粮食和箭矢都不多了,如果援军再不来的话,他只好决定弃守重庆了,可怜的向士壁和他的士兵们刚刚才从蒙古人散发的宣传单上知道,宋国已经不复存在,他方寸大乱,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战,这个原则性的问题也必须要搞清楚。
从重庆保卫战打响后,再没有人见过蒲择之,有人说他一直呆在府中,从未出门半步,就在蒲择之的官衙前,向士壁突然看到了几辆花哨的马车,确切说就是花车,是妓院送外卖的专用车,向士壁胸中的怒火隐隐被点燃起来,将士们舍身赴死抵抗蒙军,而他们的最高军政首脑却在招妓寻欢,若是孟将军在,四川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上去,砸门!”向士壁低声命令道。
随着猛烈的砸门声,很快门被打开了,不等来人反应,向士壁率领数十名亲兵象一阵狂风般闯进制置使的官署,正想呵斥的门卫见来人杀气腾腾,早吓得溜出了大门,不用打听,怒火中烧的向士壁径直向娇声燕语的大厅大步走去。
大厅的门关着,几个正向里面偷窥的士卒见大群执刀士兵过来,早吓得连滚带爬片刻便跑得不见踪影,走近门口,里面传来蒲择之淫荡的笑声和娇笑不依声,不等亲兵动手,向士壁便猛地一脚踹开了大门,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一阵恶心,眼中闪过一抹慑人的杀机,只见大厅里摆有一桌酒席,十几名几乎全身赤裸的粉头正围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糟老头子喂酒,此人便是四川四路宣抚使兼重庆制置使,四川最高的军政长官蒲择之。
门突然被踢开,惊呆了房内所有的人,女人们望着寒光闪闪的刀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向各个角落躲去,当脸色惊得煞白的蒲择之看清楚来人并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己的下属,小小的潼川兵马使向士壁时,羞恶之心立刻将蒲择之激得爆怒起来,他的脸胀得紫红,扯着嗓子咆哮道:“你大胆!竟敢闯我的官署,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大人!”向士壁强忍怒火低声道:“我来是想问清楚,我们现在究竟是宋军还是齐军?”
向士壁的隐忍更加助长了蒲择之的官气,他不答,回身招招手笑道:“你们都先到房里去,我随后就来。”
见蒲择之似乎占了上风,十几个裸身女子从墙角站起,嘻嘻哈哈地跑到内室去了,蒲择之这才对向士壁答道:“宋国已经不存在了,你此话岂不是问得多余?”
“那为何不告诉我们!”向士壁死死地盯着蒲择之,拳头越捏越紧。
“那是怕影响你们的士气,实话告诉你,早在一个多月前,咱们所效忠的皇上已经换成了原来的丁相公,我为四川之首,你们自然以我马首是瞻。”蒲择之的语气极不耐烦,就象给向士壁讲这些,简直就是多余的。
“哼!”向士壁冷笑一声道:“既然大人还知道士气重要,就应该亲临一线,而不是躲在这里喝花酒、玩女人,可现在,我且告诉你,外城已经被攻破,内城守军已不足两万,粮食和守城物资已所剩无几,最多还有三天可支持,我来是问大人该怎么办?是弃城还是死战!”
“什么?”突然来消息几乎要将蒲择之击倒,“那蒙古人有没有要求我们投降?”他惊慌失措,突然大叫起来。
“自然是天天要我们投降!不过,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投降蒙古人不成?”
“那还能怎样?逃,往哪里逃?投降蒙古人,你向士壁至少还可封个将军。”他突然见向士壁的眼睛已经缩成一条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向士壁一步一步向他逼来,“你胡乱决策,丧送了四川;你不救合川,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被围困而死;你背叛故国,向乱臣贼子事臣;将士们浴血奋战,你却招妓玩女人,末了,你居然要投降,礼、义、廉、耻,你样样皆无,还要你这样的主将有何用?”
“向士壁!你要造反—”话音未落,蒲择之的眼珠突然凸出,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前胸,一把锋利的宝剑已经穿胸而入,“你、你”他手指两下,终于仰面而倒。
向士壁一脚将他丑陋的尸体踢开,挥剑大喝一声:“走!跟老子杀蒙古鞑子去,纵是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

第二十三章 江山如棋(十一)

天已经渐渐黑了,就在向士壁刚刚回到城墙上时,蒙古军中突然发生了异变,到处是从东面撤下来的军队,先是一批批队型散乱、疲惫不堪的士兵,其中有许多是伤兵,还有些人狂乱奔跑,仿佛有追兵似的,远远的东面,忽忽闪闪的火光散布各处,在黑夜里分外的清楚,这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似乎正慢慢越过原野,组成一条条红色火流在昏暗中与会曲折,急速地朝重庆方向奔腾而来。
“我们的援军到了!”城墙上一片欢腾,士兵们激动得互相拥抱跳跃,唯有向士壁心中异常苦涩,他渴望援兵,可他又不愿意是新朝的兵来,况且他刚刚杀掉了蒲择之,这要他如何解释。
月色昏黑,光线暗淡,站在城墙上,连眼力最好的人也看不清原野上的情形,只见火点越来越多,火流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踞城池二里处,迅疾推进的火流蓦地停止下来。
蒙古军的撤退变成了溃退,蒙古军主力已经撤离,但并没有人通知投降的宋军,他们象被遗弃野狗,士兵们向四处逃窜,扔掉手中的武器,恐惧地号叫,发疯似的狂奔乱跑,不断有人在奔跑中倒下,被同伴活活踩死。
“将军,快看!”就在这时,最东面的城垛处传来士兵狂喜般的大喊,向士壁闻声扑去,只见在远方茫茫的大江之上,出现了一支黑沉沉的舰队,船的灯光连成一串,排成队列,号角劲吹,俨如一条蜿蜒摆尾的巨龙,振威军水师终于抵达了重庆城。
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出来,雾气笼罩着重庆城,阴郁肃杀,重庆城门巨大的铰链被拉起,厚重的铁门缓缓拉开,一队骑兵从城内奔出,越过被蹂躏成一片狼籍的外城,向城外的援军驻地疾驶而去,这是向士壁率领十几名军官出城拜访援军。
带着一腔疑问,向士壁缓缓来到军营,通报姓名后,立刻有军士将其引入大营,他只看见一排排整齐的巨大帐篷,透过敞开的帐篷帘可以看见里面洁白的被褥,几乎每一床被褥上都小心地放着一种奇怪的铁管子,似乎异常珍贵,向士壁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总想问引路的士兵,可见他神情严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往前走是巨大的武器存放处,一簇簇相架而立的长矛宛如新栽的灌木丛,向远处延伸而去,眼看就要到中军大帐,向士壁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请问这位军士,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我们?”军士笑了笑道:“我们是山东振威军,是专为援救四川而远道而来。”
“山东?”向士壁只觉得脑海中突然失去了距离感,从山东过来,这、这该走哪一条路,但不容他细想,一行人便到了中军大帐,先得到消息的余阶早率领众将迎出门来,拉着向士壁呵呵笑道:“我一路担心,就怕到来时,重庆城墙上插的是蒙古人的旗帜,向将军英勇杀敌,坚决抵抗,不愧是我们汉人的英雄。”
虽不知对方的姓名,但向士壁却感受到对方眼中的诚意,他亦谦虚道:“要不是各位来救援,重庆已经支持不住,要先道谢的,却是向某人,不过,我有一事想问清楚,适才我听说你们来自山东,那你们难道是金国的军队?”
余阶笑道:“那向将军看我们的军服军旗可是金兵吗?”
向士壁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我才糊涂了,与蒙古打了几个月仗,不问外间之事,可睁开眼来,似乎天下已经换了容颜,宋国没了,却又从山东来援兵救我们,这让我如何理解?”
“请放心,我们是友非敌,来!向将军请进帐说话。”余阶不由分说,拉着向士壁走进大帐,有军士上了茶,余阶方才慢慢说道:“我是山东振威军左将军余阶,这次入川的西征军便由我统帅,向将军想必也知道山东,知道我们的主公。”
“自然!听说那里的老百姓都过得不错,我有一个堂兄也去了山东,捎信回来让我们全部都去,仅仅两年,他家在山东盖了新房,有两头牛,二十亩地,家的余粮屯了满满一屋子,最发愁就是粮价太低,粮食卖不出去,实不相瞒,我大哥一家也去了,还带着我的老母,所以,我听说你们是山东的军队,心中便多了几分亲切感,只是我无法想象你们是怎么来四川的?”
听他这样一说,余阶大喜过望,他本来想派人进城去劝降,可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他沉思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们已经拿下襄阳,便是从襄阳朔江而上,来救四川,向将军想必也知,宋国已经灭了,不久后,金国也要被我们吞噬,天下江山唯德者可居,我们主公派我来川便是想从四川入关中,驱逐蒙古人,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彻底击垮围困重庆的守军,然后延嘉陵江北上,和蒙古大汗决一死战,现在我想知道,向将军的态度,是加入我们,还是归降齐国,向将军可自由抉择,我绝不勉强。”